这个人大概是真的在将这次的“穿越”当做一次游戏来看了, 并不想故事在这里结束,他可能还想要看到更多, 见到侦探与凶犯在之后的交锋中迸射出激烈的火花, 将一切都推向一个更为激烈的高潮, 让思想与人性在这其中得到升华。
可惜,他不是“龙一”,他瞥了一眼身边的人, “龙一”有些莫名地回望过来。
江户川乱步说:“如果你想要将这里当做一个舞台的话, 我只能说, 你的选择并不是很好。”
他像是在对一个隐藏在其中的人说:“最激烈的冲突是要在最逼仄的环境中酝酿出的, 构建出这个世界的人,那个‘组合’的家伙不一定, 可在之后的另外一个人, 他可不是会无缘无故取走人性命的家伙。不是说他做不到,而是他没有那个必要。”
乱步根本不想再在这个故事中纠缠, 他直接跳了出去,道:“作为一位超越者, 他会为了不让自己的异能力失控而杀死人,将自己‘囚禁’在异空间直到如今。多年后再见,他也依旧是平稳沉静的样子,这样的人,一开始就不可能将我们的生命放在火焰上炙烤。‘医生’的离去是对我们造成了阻碍,但他同时也告诉了我们,我们还有另外一条退路。”
“那就是,干脆从这里离开!”乱步冷静到过分:“只要我们足够相信,在这里的死亡不是死亡!”
还有,放弃自一开始来到这里的目的。
一边的“龙一”有些讶异地望了过来,说实话,他还没到那个地步,他其实挺喜欢这种沉浸式阅读推理小说的过程,就算有一些奇怪的队友,他也觉着,这一次的“梦中旅游”实在是新奇又有趣。
能够遇见江户川乱步这样一位神奇的侦探,真是太幸运且奇妙了!他有一种跃跃欲试的预感,那位超越者,他一定还认识更多的类似这样的人,如果再进行几次这样的“团聚”,他肯定能见识到更多无比优秀的人,不知道自己又能在他们中做到什么地步呢?
已经从“江户川柯南”的身份中摆脱出来的工藤新一,犹如蜕去了过去的蚕蛹,他的眼中熠熠闪光,那是见到了更远未来的期待。
只是这一次,不知道自己的这位同伴,为何从始至终,都有着一种隐隐的急迫感。好似是在寻找着什么,就连心神,也没有完全放在这起案件上。
在场的人都在听着江户川乱步这番莫名其妙的话,那些字词他们都是懂得的,但连起来他们怎么就不明白了呢,有人喊叫起来:“你在说什么啊,不是说有第二个凶手么,什么外界、变数、死亡不是死亡……你,你疯了吗?”
人群隐隐骚动,森岛爱始终低垂着头。
“嘻嘻嘻,”外界的大浣熊将脑袋往下够着,仿佛这样就能将自己的眼睛更凑近一点书里,它的瞳孔倒竖,不放过每一丝的变化:“不想一直都被动反击吗?乱步,你果然还是这样的你。不过,我可不相信你会放弃自己一开始的目标,你可不是如你所说的,甘愿承受失败的人。”
它好似清醒了一些,又好似更为癫狂,它大笑,声音在这红色的世界中传出很远:“书中的人能听懂你的话吗,他们能接受自己只是个被塑造出来的纸中人吗?我以前可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啊,是因为这次的书不是我的作品吗?过强的主体性……”
它四肢在红色的土地上连拍带打,圆滚滚的身躯像个摇摇晃晃的超巨形的不倒翁,“是时候了!是时候了!”下一秒,它就忘了自己刚才还在感叹着什么,所有的书在它的身边漂浮起来,它的双眼散发出红光,书本也为红意侵染透,它一把抓住其中一本,面上散发出一种完全失去了理智的癔态,“我答应过的……”它将这本选出的书使劲往某处塞,不顾其不断颤抖的身形,“我答应过的,要看看两个世界融合会发生什么……”
外界的事反应到内里,就是突如其来的变化。原本还一片平静的别墅一阵地动山摇,所有人都站立不稳,乱步抓紧了头上的帽子,小町小雪整个身体都在向身侧倾倒,森岛爱努力扶持住了她,两人靠在一起。这期间,她的眼神一直都没离开那几人身上。“发生了什么?”那些跟在后面的仆人们惊慌失措。
“怎么回事?”“龙一”,即新一皱紧了眉,他说:“该不会要结束了吧?”
江户川乱步没有动,他死死地注视着对面的一群人,他的心沉了下来,他的预感终是应验了——那位超越者终于有所动作了。
“哈。”有人笑了出来。
这笑声清越短促,像是蹦出的一声清鸣,与周遭的所有环境格格不入。新一将视线望去,不是他最后怀疑的小町小雪,而是那个一直都没有任何异常的管家,只见他捂住自己的脸,一副无奈的神态道:“……不要在这个时候啊。”
“什么?”乱步问。
“管家”抬眼看了他一下:“就像你所说的,这确实不是一个好舞台。”
“你没有看过那本书吧?”他放下手来,身上也没有了之前管家的严谨,反倒是有着一种困囿于一处人绝不会有的倜傥,他施施然站着:“虽是一个故事,但它其实是有着四幕剧的,我们现在所在的,只是最开始的开幕剧。当然,”他毫不在意道:“后面的剧情也全然被打乱了,我想要借鉴些什么也做不到了。”
他一边说着,周围的环境也逐渐模糊起来,别墅的影像像是扭曲撕裂,有金色与红色混杂其中,只是稍稍看一眼,乱步和新一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犹如接触到了什么大秘之物。
“如果说那个人是想要构建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世界,我只能说,到了这里,他已经完全失败了!”“管家”毫不留情地评判,嘴边溢出一个讥讽的笑。
“他到底想做什么?”江户川乱步大喊:“绝不是想要创出一个故事空间,那样的话,他要我们加入进来有什么用?”
“管家”十分惊讶:“我怎么会知道?我不与你们一样,是投入到这里来的‘游戏玩家’?”
新一咬着牙,他努力地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形,就算到了现在,他也依旧在坚持着某些事,他问:“原本的‘你’不是凶手的一员?”
“管家”笑出了声,他十分好心地满足了这位锲而不舍的小侦探的好奇心,他轻声道:“‘我’确实是毫不知情的,在七年前的入职前,也没有与之接触过。但在那个时候,他的医师就是那位叫作‘理绘’的女医生了,她可不是一个普通人,东京大学的医学与心理学双料毕业生,如果继续研习下去,成为博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新一睁大了眼,他不得不承认,这一点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作为一个连学都不想再上的的家里蹲侦探,天野这家伙,居然给他书中的女主角设计了这样高的学业背景。
他不由看向森岛爱,只见这位原本剧情中的凶手,也是女主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四散而逃,她依旧站立在原地,一双幽深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们,她面上平静,好似……将他们所有的话都听入了耳中。
新一下意识地心中涌出一阵别扭之感,他转向乱步与“管家”,这两个人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一点,但他们没有一人在意,仍然继续对峙。“她的技巧很巧妙,也用了最大的时限,去既让仇人感受到漫长的痛苦,又让他被社会排斥丢弃,最后如同湮灭的水花一样,止息在无人在意的海岛。”
“可我还是要说,这样实在是太不精彩了!”“管家”咧开了嘴,从这里很明显能看出,在这幅皮囊下,确实是一个新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灵魂。他摘下了单片的眼镜,眼中是一片奇特的笑意,“为了保住那位医生,她牺牲了太多的想法,手段过于温和,不过,既然是第一次,我也不是不能对此有所体谅。”
“可是,之后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他的脸色阴沉了下去:“意外?自杀?只有最后一次还算亮眼,让主导者被群狼噬咬而死,算是回应了他当初第一个提起杀人夺财的行为。”
他一边说着,一边哀叹。新一不由高声大喊:“你在开什么玩笑!这只是一本推理小说!真要写得血腥暴力一些,这本书怎么可能被推理协会选出,还上了那么多书店的推荐位?”
他显得有些愤怒:“你这个想要肆意修改别人作品的家伙,你将这本书原本的作者放在了何处?”
江户川乱步瞅了他一眼,这个家伙居然是认识这本书的作者的吗?
“管家”愣了一下,然后,他面上显出了沉思:“嗯,原来是这样吗?”
“这一点我倒是没考虑到,”他流露出歉意道:“是我太想当然了。”
第120章
海岛的世界似经历着一场毁天灭地的变化, 风云变幻,天空之上,厚重的帷幕般的阴云流动散开, 露出苍白暗淡的月亮,但下一瞬,更浓厚的乌云就流水般层叠堆砌过来。
黑暗变得格外拥仄, 那些海涛狂风浪卷地掀起前所未有的浪潮,世界好像只余下这个孤零零的小岛, 广阔的海面也被切割遗弃,若从外望去, 见到这个海岛,就像见到了一方袖珍精巧的真实造物, 是只能拿在手中把玩的玻璃内景。
房屋中的变化则更加鲜明, 那些逃走的仆从已不知所踪, 动荡将他们包裹起来,连立足之地也失去了地板的模样,它们旋转着, 如颜料般糊成一片。江户川乱步心中也不免起了惊慌, 可转眼一看, 见到那“管家”只是静立在原地, 动也不动地微笑着,他便就放下心来, 将心中的波动驱去, 从外表看来,他就是从头到尾都是一副镇定在握的模样。
新一不由为他的镇定感到赞叹, 没有遇见过的人是真的难以想象整个世界都在你眼前混乱起来的样子。见到“京介”抬头仰望着上方的位置,他也不禁抬头去看。
书外的大浣熊不停地将另一样东西往里边塞, 与其说那是一本书,还不如说是一个新的小的空间,只是与一般空间不同的是,它拥有一段完整的故事,故事中,有人物与情节自成体系。
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没有这个念头,就像是雨要落入大地,风要从世间穿过般天经地义、了无痕迹,这是他早就预备好要做的。
更多更复杂的变化降临而来。别墅已经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了,一些更深层次、琐碎的东西也终于出现。江户川乱步瞧见一张图片从缝隙中一闪而逝,一位少女痛苦地躲藏在一处黑暗的通道中,而外面,是四个凶徒在向两个人举起手中的凶器。
这画面一闪而逝,但无疑昭示了世界故事的一部分。江户川乱步福至心灵般明白了,这是这个“故事世界的一部分”,因它的特点,以文字或图像这种他们能理解的方式被他们所读取,它正在被冲击。
想到这里,他忽然转头望去,见到森岛爱居然仍站在这边,就像是这一小片的区域被庇护了,而她躲藏在这里逃过了一劫,她怔怔然望着那些,神色迷离。小町小雪则是更糊涂了些,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听到父母的哭喊声如尖针般刺入我的耳膜,他们在哭喊,在求饶,在向那几个魔鬼跪下求饶,可魔鬼们充耳不闻,他们用重器击打在他们身上,用锐器割破他们的皮肉,那声音也宛如小刀般在我的心头剜血。但我不能出去,我只能躲在这里。
就在半个小时前,母亲将我藏在这里,而她自己却来不及躲进来。那伙凶徒行动太快了,更是临时起意,没有留下一丝反应的机会。我知道他们一定知道妈妈,却不一定知道我,因为我才刚刚找上门来,是他们走失了十多年的孩子,相聚才不过……三天。
这戏剧性的变化就像是老天给我的嘲讽,注定了我一生孤独无依、无有亲缘。我甚至是在想,是不是我不应该找上门来,这样他们也就不会遭受到此般的噩运。
一直到他们止息,也没有在恶徒们面前提到过我的存在。】
这变化持续了很久,直到他们也都头晕目眩,为这不休的改易感到痛苦想吐,倏然,一切落定,他们再次踏上了坚硬的地板,周边的环境俱都静止,他们再也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江户川乱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新一踉跄在地,眼前一片发昏,连那位“管家”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像是随时都会裂开。
“扣扣扣——”根本来不及让他们互相说些什么,下一刹,突兀的扣门声就在外面响起,众人的心跳为之一停,所有人都一起向着那里望去。
“你看过原本的故事,”江户川乱步对“管家”说:“你说的第一幕剧中,有中途才上场的人物吗?”
“管家”瞧了他一眼,对他得出这个结论不意外,他本就没想隐瞒这一点,他淡淡道:“没有。所有的人物从一开始就都出场了,杀了春江英才,主角在这里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最多也就再加上那个处理外事的仆人,当年是他给那些人提供的情报,才能让四个凶徒那么快地就将所有的路线堵住。”
他转向了森岛爱,似乎对她现在的存在十分感兴趣。
“那现在是谁在敲门?”新一疑惑问:“那些仆人们不是都不见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下面的大厅里传来一阵走路的声音。他的脸色落了下来,几个人没有说话,一起找好了角度去观察,见到去开门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是之前仆从中的一个,名字叫作平子。”“管家”的记忆显然很好。
平子将门打开,外面一片漆黑,屋内的光往外照去,众人依稀看到,是有两个人影在门前晃动。
平子似是对他们说了什么,但两人不管不顾,其中一人伸出大长臂,一手就将她掩着的门直接打开,长靴往里面径直一迈,进入后,目光就向周边打量起来。
新一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嘀咕道:“这栋房屋不是在岛上吗?怎么会半夜突然来了两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另一人也走了进来。他穿着破旧的皮夹衣,身材魁梧雄壮,下身是一件松垮的黑色长裤,他的装扮与前面人类似,相同的是,两人都戴着一顶帽子,帽子上,有一些红色的描纹字母。
江户川乱步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他的嗓音格外深沉:“我知道刚刚发生的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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