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京反手扣住他的手指,抓得很紧,紧到两个人都在剧痛中煎熬。
顾行驰一把揪住白玉京的衣领,语气森然充满冷意,可偏偏整个人都在发颤:“你敢死一个试试,白玉京,我要你活着你就得给我活着,我没死没放弃没允许你离开我之前,自寻死路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你是我捡回来的,是我救回来的,你的命是我一滴血一滴血换回来的!”
他死死盯着白玉京的眼,脸色苍白的像是已经死了,只有瞳底执拗冰冷的火焰在燃烧:“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像魔鬼、像怪物,像死人像尸体,我都要你永远纠缠我。”
我要你永远纠缠我,而不是留我一个人在这个没有你的深渊。
…
相爱多年,这可能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争吵。
他们都明白对方的心情与情绪,却谁都不肯先一步妥协,顾行驰淌着水大步的往角门位置走,白玉京无声地跟在他身后,爱在这一刻似乎是徒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坚持的命运和道路。
而前面,顾行驰之所以走得这么潇洒这么放心这么大步流星,是因为他知道白玉京肯定会顾他周全,至少在他离开泥城之前,白玉京会做的至多就是藏匿和躲避,但一定不会离他太远,所以他还有时间。
想到这顾行驰眼神沉下来,强行压抑住那些悲伤痛苦,开始冷静审视目前的状况:如果白玉京不想离开,那在武力值上,这里没有一个可以和他抗衡,赢把人绑走肯定行不通。但如果打感情牌,白玉京现在也是认死理的状态,宁愿憋着一口气和自己冷战都不愿妥协,再怎么怀柔估计也是竹篮打水。
如果说有什么一定能成功的解决方法,那估计只有回溯到这一切还没有发生的起点,将不论是虫人还是毒素,都扼杀在摇篮里。当然,想法是好的,但顾行驰却做不到,他的回溯能力至多回到他曾经存在的时空,却不能回到白玉京的过去。
想到这,顾行驰忽然忆起缚拏拉的那一句‘共享你的慈悲’,如果推测没有错,缚拏拉所说的慈悲极有可能是他的回溯能力。毕竟信徒中那位年长的祭司那木卜拉曾经说过,拉以普之所以处在被人敬仰崇拜的位置,就是因为他可以回到过去的某个时刻,用以改变人们的命运。拨除众生苦、给予众生乐,救度众生,传递无尽的关爱与庇护,这便是慈悲最开始的意义。
等一下,缚拏拉居然需要我来共享慈悲?
顾行驰脚步骤然一停,他盯着水面缓缓拧起眉。简单来讲,神明这种比人类维度要高的物种,在人类看来会是全知全能的。人类世界属于三维世界,那神明的存在至少要在四维才能让人类产生灭顶的恐惧和压倒性的优势,但试问一个四维生物,会连回溯时间线都做不到吗?
顾行驰盯着水面思考许久,一个大胆的推论逐渐成型:缚拏拉在作为‘神’这一拥有绝对优势的领域上,是存在问题的。祂需要不断地和人进行交易,填充祂缺少的东西,从而整体才能达到近乎神的效果。换句话说,这个缚拏拉极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神明,而是个花架子伪神。
猜测到这一点,顾行驰眉心微松,心底生出几分希冀,伪神的力量是可以被正神打败的,这是正统教育时常强调的一点。所以白玉京身体的情况是可以在正神那里得到解决的,就像唐易身体的恶化在西藏得到抑制一样,那个地方一定也有能够处理白玉京目前状况的方法和能力。
他这么想着默默回头瞥了白玉京一眼,小白被他盯得一怔,眼神有点茫然又有点想靠近,像被主人突然摸头的大猫。
顾行驰不是那种能冷战的人,瞧着白玉京的眼神差点没绷住,但偏偏他这次又不想妥协也决不能妥协,于是硬着头皮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
很快到达角门的位置,这一处门洞显然就能看出人工的痕迹,只不过修建的比较粗糙,而且年代一看就十分久远。门后通道狭长,但庆幸一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顾行驰很快走到了通道的尽头,瞬间只觉豁然开朗。
入目是一大片空旷的石滩,石滩整体面积非常大,即使是强力手电也无法照到尽头,只能看清前方已经干枯的河床。但顾行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他又稍微往前走了大概十米,而后转身抬头,光线向上打去,旋即就看到了陡峭的崖壁。
这里应该是断崖的崖底,再往上就是2002年时顾勤锋他们所停留过的断崖层。此时光照下,断崖石壁的具体情况更加明显清晰,顾行驰用手电四处去看,想寻找一条攀岩路线,不过越看越感觉不乐观。
在自然岩壁上的自由攀登必须要提前规划路线,进行前期清理和开发。这座断崖的角度十分复杂,往上三十米就开始出现完全的大仰角岩面,在没有设置保护点的情况下攀登会非常危险,基本属于自杀行为。
唐易行动并不因此受限,此时已经顺着石壁往上爬去,很快他就停在大概五米高的位置,低头静静地看着顾行驰。
顾行驰微微挑眉,本想踩着石壁往上攀,但他的肌肉力量力量有限,大多数的倒角度需要精准判定落脚点,顾行驰的手臂力量根本不够支撑他悬挂自己这么久。
这么想着他干脆也没动,默不作声地站在石壁下干看着,瞧起来有点束手无策的可怜。果然不多时白玉京便从侧面蹿上,停在了唐易停留的位置。他打起手电冲下面晃了晃:“这里有一颗岩钉。”
准确来说并不是一颗,而是很多颗。
白玉京一路跟着唐易沿壁往上爬,就发现上面有非常多的岩钉以及膨胀钉和挂片,有人在崖壁上建立了非常完备稳固的保护点。
此时顾行驰在崖下也有发现,崖壁底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被人用炭笔画了一个三堆叠符号,这是个新鲜的符号,看起来画上去没有太久,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符号顾行驰从来没有见过。
三个S是什么意思?三角形全等的判定?
顾行驰站在崖底思考了一会,忽然间余光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斜后方的位置闪烁。他扭过头警惕地观察几秒,似乎没什么危险,遂小心走过去踢开乱石把发光物捡起来,发现居然是沈昭那个一万三的抗干扰导航设备。
此时设备屏幕上有两个小红点在不停闪烁,提示着目前信号范围内存在着两个开机设备,其中之一当然就是他手里这个,至于另一个……
顾行驰微一顿,慢慢抬起头,就见头顶那个宽大的大仰角岩面上,有红色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亮了起来。
第111章
提示灯亮起的位置几乎与顾行驰站立方位完全垂直, 他下意识后退几步,省得上面有什么伏击再突然扑下来偷袭。不过有白玉京在,这种事发生的机率基本为零。几乎是同一时间, 小白就关掉了手电,悄然隐藏进黑暗中。紧接着下一秒, 呼痛就从头顶大仰角处传来。
顾行驰愣了下,因为这听起来居然是个活人的声音。
手电灯光打开,白玉京的位置没有变, 出现在大仰角岩面上的人是唐易,假意交叉换位, 在黑暗中最适合这种把戏。
因为距离问题, 顾行驰并没有办法立刻看清岩面上是什么东西,只能依稀看到唐易的身体似乎悬挂在一个外凸的铁架上,随着它的晃动,那呼痛声更加剧烈:“这是哪个队的虫人?快点让他停下!”
听到声音的一刻, 白玉京和顾行驰都愣了一下,因为这道声音对他俩来说都并不算十分陌生。
顾行驰冲白玉京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会意,把手电卡在岩壁间, 自己隐入黑暗悄悄往上摸去,很快就出现在大仰角的斜侧方, 他低头确认了一下对方身份,微一挑眉,居然真的是邓秋鸣。
此时邓秋鸣还在喊叫, 长时间缺水导致其嗓音十分喑哑,听起来干涩渗人:“你们是哪个队伍的?立刻让虫人离开,他在这里会发生奇怪的变化!”
顾行驰听着他的用语, 哪个队伍?看来研究所出动来到泥城的人数不少,尤其像宋问渠这种纯研究技术人员都能来到这里,估计这应该是一次清巢行动了。所以邓秋鸣是真的笃定,他想要的东西就在泥城?这将是他研究中的最后一站了?
“邓院长,”顾行驰在下面倏然出声。
上面的叫喊声一下停止,几秒后,邓秋鸣才缓缓开口:“你是哪个队伍的?或者说,你是收到谁的消息才来到这里的?”
顾行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笑了下,反问:“邓院长没有死吗?可是我在那座雾城里看到了你的影子。”
邓秋鸣一下安静下来,因为他意识到,下面人所知道的信息远比他以为的要多,对方肯定不是他带来的队员。
沉默僵持了许久,邓秋鸣才缓缓开口:“那不是我,那是徐本昌。”
徐本昌没死,反而从距离正神最近的蒙东来到了西南,来到了泥城,原因是什么?他自己的儿子留在了什巴苯城,而他却要来到西南,这合乎情理吗?
顾行驰对这个答案十分怀疑,上面邓秋鸣显然也明白这个回答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真实性,但还是坚持说道:“徐本昌认为这里是一切的起点,这里的技术和寄生虫是可以大批量生产采集使用的,跟蒙东的情况完全不同,蒙东是只有少批人、少批幸运儿才可以进入的地界。”
顾行驰在下面都听笑了,心说难不成徐本昌还想把寄生虫带给全世界,让更多的人成为这种不人不鬼的虫人怪物?
邓秋鸣似乎明白他的心中的嘲讽,疲惫又无奈的声音自上方传出:“科技可以改变基因结构与分子结构,可以完成巨大的生命工程,我们完全可以把寄生虫中适合生命存活的一部分保留,摒弃其他序列,当然,这是几代人要走的路,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顾行驰闻言却摇头:“纵使你嘴上说的再好听,但杀人是既定事实。你们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手术实验,就有多少无辜的人被迫失去生命。”
没想到邓秋鸣并不否认这一点:“确实,这一点是我们理解不对,就像当初信徒们以为缚拏拉的力量来自于祂身上多出的手臂一样,我们在最初也只看到了表面,用了数十年的时间才意识到真正能够改变生命存活的关键是什么。”
邓秋鸣的话中没有任何的后悔或者是自责,他至多只是觉得自己发现的太晚了些,研究所触摸到真相太迟了些,否则他们可以更快地勘破虫人秘密、运用寄生虫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顾行驰和这种人没什么话好说,轻声笑了,讥讽意味浓厚:“可在我看来,你的队伍中也不全然都是相信你这一套说辞的人,否则邓院长为什么现在会被挂在这里?”
说到这,邓秋鸣的语气微微发生改变,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以往那种不紧不慢的姿态:“队伍中有叛徒是难免的,背叛这种事情会发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但在这里遇到你们,说明背叛者并不算无遗漏,他们也想不到,后续还会有人追赶上来。”
此时白玉京已经从上方的攀岩点落下,他低声对顾行驰道:“邓秋鸣是被四只□□扎穿了左右锁骨筋膜附近以及膝盖上方股四头肌腱的位置,应该就是为了把他钉死在崖壁上。”
顾行驰闻言蹙眉,询问有没有刻意避开血管动脉。
白玉京摇头,这种角度和光线下没有办法确定。
顾行驰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邓秋鸣再怎么有手腕能力,他本质上也只是个几十岁的老头,被这样困在岩壁上,居然还能撑到他们来到这里,属实不可思议。
而且还有一点,这行刑人确实是有点本事,分寸和角度都拿捏的很好,再加上这种类似示众的钉挂方式,对方对邓秋鸣的怨恨不浅。
他其实隐隐能察觉到,邓秋鸣口中的叛徒应该就是沈昭他们,把邓秋鸣悬挂在崖壁上,也极有可能是沈昭他们的手笔,但问题就在于沈昭不是感情用事的人,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理由,八成是邓秋鸣这人存在某种他目前不清楚的威胁,所以才被挂在这自生自灭。
既然如此,顾行驰也没有把邓秋鸣一起带走的打算,沈昭让他留在这自然是有她自己的考量,而顾行驰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掺和研究所内部的争斗,他只想用最快的时间到达西藏,找到什巴苯城解决白玉京身上的问题。
但紧接着下一秒,就像头顶上的邓秋鸣咦了一声,他显然是看到了白玉京。小白一身白晃晃的颜色,即使是在昏暗中也实在太好辨认。
几乎是瞬间,邓秋鸣就笑了:“原来是你们啊。”
他声音提高了一些,没有祈求的意思,但比刚刚的平述语气真诚几分:“你们带着我一起上去,我来告诉你,怎么让白玉京变成一个正常人,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顾行驰闻言微微一顿,他抬头看邓秋鸣,距离太远,并没有办法观察到对方的脸色和神情,但听语气确实不像作假。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同意你带他进入研究所吗?”邓秋鸣依旧在笑,“因为他身上的某种气质实在是太熟悉了,我和徐本昌曾经在西南地区见过他。”
顾行驰没有说话,大脑中飞速思考。邓秋鸣所说的见过是指1994年徐本昌儿子出事的时候;还是2000年的西南大墓?
邓秋鸣继续开口,说出的答案却令人意外,那是个和这两件事都无关的时间点。
“你知不知道曾经西南有一个村子叫做尤山村,他们家家户户都信仰藏在深山泥城中的神明缚拏拉,而白玉京的形象是他们每家每户都会供奉的各蒙。”
“当时的尤山村村民认为,各蒙是缚拏拉在人间最后的化身,白龙各蒙是最强的一代。但后来,这个村子里的人在一夜之间全部蒸发,有人说他们进入了深山成为了泥城的百姓。也有人说是因为2002年后的一场暴雨将山林彻底冲垮,所有的村民都死在了泥流之下,总之,从那座山里活着离开的只有白龙各蒙。”
邓秋鸣的这席话,成功让顾行驰把在回溯过程中,顾勤锋所说的那些关于白玉京的旧事联系起来。
捋顺来讲,小白在身体彻底恶化之前,被西南村民认为是神明的化身,也就是他们当时所说的最强的各蒙。但后来随着身体恶化,他身上瘢痕开始显现,便也从白龙各蒙变作了浑身带毒的虫人,能力大打折扣,所以信徒们想把他留在山洞里奉献祭祀,献给缚拏拉。但在祭祀仪式开始之后,信徒们发现缚拏拉并不想要这一份祭品,曾经最强的各蒙居然连做祭品都是失败的,信徒们十分失望,决心把他留在断崖下自生自灭。
“白玉京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有问题的,你难道不想让他做正常人吗?”邓秋鸣似乎笃定他不会拒绝。
这件事对于顾行驰来说确实非常有诱惑力,而且坦白来说,这就是他目前唯一想解决的事情。
思考几秒后,他抬头看向邓秋鸣的位置:“我该怎么相信你所说的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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