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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啊,你不是?(玄幻灵异)——莲鹤夫人

时间:2025-04-18 07:31:34  作者:莲鹤夫人
  “然后,我们就来建造我们共同选择的栖息地……我们会有一座灿烂的花园,永恒的星树上长满比泪水还要灿烂的果实,我会折叠一整条银河来作为你的藏品室。让那些生灵去传唱你的传奇事迹吧,但更多时候,我们只是坐在充满绒毛和云朵的小窝里,你的手里抱着热乎乎的汤,我的手里抱着你,不用说话,就已经如此幸福……”
  祂说着,声音逐渐消失在沉重的呼吸里。阎知秀不禁哑然。
  他明白祂的意思了,因为德斯帝诺说的这些东西,他以前也无数次地幻想过。
  德斯帝诺想要一个家,一个可以全心全意信赖,全心全意依偎的地方。没有寒冷的风雪,没有尖锐的言语,没有来自世界的恶意,只有热汤和一堆柔软蓬松的枕头毛毯,以及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人。
  他也是。
  阎知秀无言地抱紧了主神。
  “是啊,”他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听起来挺不错的,我很喜欢。”
  他梳理着神祇银白色的长发,微笑着说:“等这一遭过去了,我们就去找你的亲人,好不好?”
  德斯帝诺慢慢收紧了手臂,阎知秀看不清祂的表情,只听见祂低低的回答声:“……好。”
  “不管祂们有没有被自己的誓言束缚,反正,总得把话跟祂们说清楚吧,对不?”
  “对。”
  “然后,我们就重建一个家……唉,那些外星人就不管了?话说回来,反正他们也把人类的遗产花够了,我对这帮选民也没什么好感……你怎么想?”
  “嗯。”
  “说词儿啊!别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德斯帝诺没有什么好说的,实际上,一群赝品有什么资格叫祂开口提及?他们甚至不该出现在阎知秀的话语里,以致无端地侵占了他们谈话的时光。
  祂撑起身体,缱绻地亲吻了人类的嘴唇。
  这天下午,德斯帝诺亲自雕刻着一艘方舟,神明雕出雪白的纹路,像飞梭一样光滑的船体,阎知秀好奇地坐在一边观看。德斯帝诺没有告诉他,这艘船的原料,正是祂胸前的一截外骨骼。
  “哦哟,”阎知秀稀奇地来回端详,“这就是我的诺亚方舟了?”
  “不知道什么是诺亚方舟,”德斯帝诺好笑地回答,吹去泡沫般的骨粉,“等到宇宙重启的那一刻,我会把你装进这艘船,然后吞进我的肚子里,这样,你才能得到最妥善的保护。”
  阎知秀想象不出来那个画面,只好抓抓头发:“可是,外围法阵的三位一体究竟指什么,我还没破解出来……”
  德斯帝诺认真地说:“其实,我仔细想过了。”
  “哦?你想出答案了!”
  “我了解理拉赛,那个自命不凡的混蛋。”德斯帝诺的嘴角挂起苦笑,“恐怕全宇宙里,祂最讨厌的存在就是我,恐怕在这件事上,祂也不会叫我好过。之前听见你说物质,时间和空间的时候,我就隐约明白了——除了物质之外,时间和空间都是我的神职。”
  “那我就把这两个神职拆掉吧,”主神叹息道,“万神殿代表绝对的存在,压在‘物质’上,接着就是我的两个神职,三位一体,没错吧?”
  阎知秀的眼睛亮了,他赶紧拿起笔,在羊皮纸上比划起来。
  “时间,空间和物质,分别对应着构成宇宙的三大基本要素,再加上存在虚无构成的混沌……这个真的可行!这个可行!”
  “早就告诉你了,不用担心这件事,”看见阎知秀雀跃的样子,神明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瞧,这不就解决了吗?”
  德斯帝诺刻好小船,把它温柔地放进了人类的手掌心。
 
 
第176章 愿他万年(二十五)
  “所以,”阎知秀端详着手里的小船,“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完成智慧之神留下的法阵。”
  “是的,”德斯帝诺深深地看着他,“不过,等我拆分权柄之后,我在宇宙边界设下的屏障就会削弱,只怕虚无很快就会趁虚而入。”
  祂伸出灼热的手,用指尖轻缓地描摹着阎知秀的面颊,好像他是一个玻璃做的人。
  “我只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更多一些。”祂小声说,“如果能再多一些……”
  “纳达?”阎知秀皱起眉头,盯着他,“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个?”
  德斯帝诺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祂摇摇头,微笑道:“不,没什么。”
  阎知秀狐疑地眯起眼睛:“真的吗?总觉得你这段时间怪怪的……你真的没事瞒着我吗?”
  “我总是怪怪的呀,”德斯帝诺无辜地说,“我只是一只喜欢梳理翅膀的蛾子,我能有什么瞒着你呢?”
  见阎知秀还是怀疑地觑着自己,德斯帝诺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好吧!总归早晚是要完成的,我们现在就行动起来,毕竟,早一天搭好这个法阵,你就能早一天安全。”
  不等阎知秀再说什么,主神便匆匆地飞走,去做大战前的准备了。
  时间彻底停滞,不分白天黑夜,为了应对虚无,这个不可能被战胜的对手,他们已经想尽了所有的办法。
  长达一个星系的瞭望塔被建立起来,监视着茫茫的边界。空寂许久的万神殿再度点燃了永恒的火光,使臣们也不再是袖珍可爱的模样了,它们变回了本来的面貌,化作一颗又一颗燃烧的星辰,飞散在无垠的太宇当中,遵从来自君王的任何指令。
  万事俱备,组建法阵的时刻还是到来了。德斯帝诺把人类留在暂时安全的万神殿里,自己则腾升而起,展开了辉煌绚烂的翅膀。
  神祇的本相,是一只无法用“巨大”来形容的飞蛾,阎知秀待在万神殿里,隔着无尽的光年遥望主神。飞蛾的身形横跨星系,祂振动双翅的那一瞬一瞬,风暴席卷天河,亿万颗尘埃与星屑在黑暗中滚滚翻卷,将破碎的寰宇重塑成祂的衣摆。
  这已经抵达了神明的维度,人力能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岂止是微乎其微?阎知秀忘记了呼吸和眨眼,他像一棵盐柱,凝固在原地,全然震惊地注视这一幕。
  那混沌的飞蛾,远古中的最古老者垂低了头颅,祂的头顶盘旋着晨星构筑的冠冕。此刻,祂伸出伟大的前足,将冠冕搂抱在怀中,用力交错——
  两声剧痛的,沉闷的声响,像青铜的骨头敲击青铜的骨头,以此砸出了血色的骨髓,像赤色的铁矿根根折断,迸溅出茫茫潮红的火星。
  祂的触角震动,从自己的冠冕上活活地掰下两颗星星,太古漆黑的宇宙,自此渗开了一片红色的锈迹。
  阎知秀抓紧了瞭望塔的扶手,他的心尖跟着颤抖,好像流的都是自己的血。
  飞蛾继续振翅,祂把其中一颗染着血丝的星星放在宇宙的一端。
  此地终年盛放着毁灭的烟火,垂死的恒星们彼此吸引,彼此殉死,巨大的星体挣脱逡巡了无数纪元的轨道,辉光五彩斑斓,尾焰也五彩斑斓,将附近的星云染成血红,深紫与苍蓝的巨大漩涡。
  时间的星星停留在这里。
  飞蛾转过身,第二颗染着血丝的星星,就正放在第一颗的对面。
  此地是孤星的坟场,众光都在这里消亡。天体的遗骸搭造了数之不尽的墓碑,诗人常说眼泪是群星的碎片,但这里没有眼泪,只有苦的空寂。
  空间的星星停留在这里。
  最后一次,飞蛾转身。
  祂再度伸出前足,缺齿的冠冕在祂头顶盘旋。祂珍而重之地抱起万神殿,以及万神殿里的人类,犹如抱起一小片雪,睡猫唇间暖融融的呼气。
  在此地,两个巨大的星团如同亘古的恋人,正向对方缓缓靠近。翠绿的星云如海波荡,金色的星云则如烈焰翻腾。它们相遇时,彼此纠缠,挤压,宇宙似乎也变成了一场绮丽的幻觉。
  万神殿安放在这里。
  三位一体的法阵成型了,真理的三角囊括了混沌的圆,主神的权能瞬间拆分出去两个,宇宙边缘的屏障一阵摇晃,吹荡出泡沫将要破裂时的涟漪。
  阎知秀观测着庞然精妙的瞭望镜,掌心全是汗,他的心脏激烈跳动,紧张得汗毛倒竖。
  ……有什么东西就要来了,有什么无法匹敌,势不可挡的东西就要来了!他的直觉像坏掉的门铃,疯狂发出不规律的警报,然而上天入地,出路无门。
  一片空白的黑雾,缓缓从薄如蝉翼的帷幕中渗透出来。边缘的群星摇摇欲坠,犹如被一支来自高维的橡皮擦干脆抹除,不留一丝痕迹。
  阎知秀大喊道:“来了!它已经钻过来了!”
  蛾神伫立在破碎的星海尽头,眼神冰冷,透过葡萄紫的星团,祂凝视着那片无尽扩张的空白。
  祂始终记得,在宇宙诞生之初,虚无就如影随形地盘踞在万物的边界。它没有形体,没有声音,只是一种沉默,麻木的等待。直到所有繁华的生灵都走向尽头,它再来张开永不餍足的大嘴,将万事万物的遗骸贪婪地吞没。
  只不过,这次是我主动呼唤了它。
  我罪有应得,因此这罪只叫我来承担就够了。
  众星不再发光,那些恒久不灭的点缀,如今转瞬便成为一片不存在的空洞,仿佛烧毁的胶卷,又被无声的潮水卷走,消失在遥远深处。
  时间的流逝也变得不再真实,周围一切都停滞了,但同时以某种无法察觉的方式崩解、溶化,直至被彻底消融。
  阎知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虚无不是这一刻才出现的,它一直都在,只是从未如此接近。
  他的脸上也大汗淋漓,像溺了水。
  阎知秀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脑海中飞速剥离,像极了腐朽的旧墙纸,被眼前这股概念性的力量吞噬得无影无踪——他的记忆!那些关于选民的记忆!拥有柠檬黄的皮肤,杏仁形状的眼睛的选民,他就被这些家伙吊起来示众,曾经在古老的神殿中干苦工……
  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做苦工,我为什么做苦工?
  我是宝藏猎人,除非我是来这里卧底的,否则我为什么要……
  德斯帝诺发出无声的鸣啸,阎知秀掌心里的小船立刻跳跃着飞出,骤然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艘船无视一切的物理法则,它无风自涨,很快就从玲珑袖珍的体积,长成了一艘足以容纳十个人的,光滑的梭形白舟。
  环绕着阎知秀的使臣们焦急地在背后拱着他,想让他快点上船,阎知秀不忘回过头,试图抱住一两只飞蛾。
  “跟我一起上船!”他喊,“你们留在外面太危险了!”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平日里对他百依百顺,无所不从的小胖蛾子,如今却嗡嗡地避开了他的打捞,只是用力一顶,便将阎知秀顶到了船舱里。
  光滑洁白的船舱即刻闭合,仿佛一枚无瑕的果核,运载着人类飞向宇宙最中央的神祇。与此同时,理拉赛的法阵同样跟着转动起来,阎知秀扑在透明的舱壁上,看见物质,时间与空间一齐生辉,仿佛熊熊燃烧的大雪。
  ——宇宙三元!
  再也不会有比这一幕更加壮阔,更加浩瀚的场景了。在这里,万神殿光芒四射,时间与空间相互缠绕,漫天的星星变成线条,变成原点,变成逸散的晶尘与粉末,最终又熔炼成一个大漩涡,盘绕在法阵的中心。
  德斯帝诺的神躯从胸骨处开裂,神分割骨肉,容纳着这艘珍珠般的小船。
  阎知秀本以为自己已经看过全宇宙最夸张的场面,不可能再惊讶了,但是,他仍旧被自己当前的处境震惊得瞠目结舌。
  他正在缓缓驶进神的血肉,就像驶进无数美丽灿烂,流光溢彩的星团当中。
  “德斯帝诺?”他尝试着大声发问,“你,你会疼吗?”
  【你不要怕,我不会疼。】
  神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阎知秀脚底也逐渐产生了由轻至重的震动,一浪迭着一浪,自三个方向传来。
  阎知秀领悟了,这应当是祂的心跳。
  “快让我看看外面!”他好奇地拍打舱壁,“我想看看法阵运行的怎么样了,还有你,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似乎是为了方便交流,德斯帝诺的人形从血肉里浮出,来到船舱外。神祇伸出手,将掌心贴在上面。
  祂的声音依旧温柔,此刻在祂的身体里,这股浪潮更加无孔不入的席卷过来。
  “我没有受伤,我很好。”祂说,“法阵也运作得很好,只要你睡一觉,醒来之后,一切都能解决……”
  阎知秀的眼神蓦地变了。
  就在刚才,就在祂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明的一颗心脏迟缓地错跳了一拍。因为正置身于祂的体内,阎知秀对这点变化感知得尤为明显。
  阎知秀低声道:“纳达。”
  德斯帝诺的人形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纳达,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阎知秀说,“告诉我,你在说谎吗?”
  德斯帝诺没有看他。
  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从阎知秀第一天见到德斯帝诺起,祂身上就笼罩着如此不祥的悲氛。祂望着自己的眼神,祂说你不该来到这片毁灭之地,祂的焦灼,祂像没有明天那样亲吻着他的嘴唇,祂每说一次“我爱你”,后面总接着“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离”……
  还有祂时常深思熟虑的目光,方才闪躲的使臣,此时祂错了一拍的心跳……这艘船是用什么材质雕刻的?祂总也不肯回答,只是用笑和吻回答他的疑问。
  “看着我!”阎知秀猛地向前,扑在船舱上,“看着我的眼睛,德斯帝诺!你对我说谎了吗?法阵是不是没有用?你……你把这艘船打开,让我看看是怎么回事,打开船舱!”
  德斯帝诺缓缓转过目光,祂怔怔地看着阎知秀,红了眼眶,却仍然在笑。
  “……对不起。”祂说。
  蛾神正在朝着宇宙的尽头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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