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堂主,她只在后来被再次抓回春秋山时见到了黄字堂堂主叶衿。
而后叶衿也因她而死。
再后来推平蛊神教,她杀了很多季族人、蛊神教教众,也杀了很多原本属于明月楼却听命于季夏冬的明月楼人。
护法烧山。
后来清点尸体,她以为天字堂地字堂两位堂主都已经死了。
现在想来天字堂堂主任冥应该是和叶青宜一样,只是将贴身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留在了那场大火中。
他没死,还活到现在,如今还出现在南辰墓里,就在明墨的眼前。
他还称明墨为少主。
一别十多年,给明墨的感觉像是什么也没变过。
但那当然是错觉。
明墨松了松手,迎着曲龄幽的眼神摇了摇头,对上任冥时声音不变:“任堂主。”
任冥原本还着急的表情顿时一变。
这称呼对他来说既陌生也熟悉。
熟悉是因为他到现在活了快六十年,从几岁被明月楼收养、三十多岁当上四字堂堂主,也被人喊了十多年堂主。
陌生是因为十一年前他叛离明月楼,再没有人这么称呼他,而且后来还沦为阶下囚被废去功夫。
但比这还陌生的是这么称呼他的人是明墨。
从前他称明墨少主,再进一步是小墨,明墨称他任叔。
现在——
他有些不敢直视明墨的眼睛。
但想移开目光也是做不到的,明十三拿剑抵着不让他有多余的动作。
他避无可避,直直对上明墨,除开她此时冰冷如剑的目光外,还看到她雪白的脸。
他练武那么多年,眼力还在,当然也看得出来明墨走路时脚步虚浮,比普通人还要不如。
是浮生蛊。
他心里一窒。
“说说吧。”明墨压住满腔杀意,继续道:“说说当年,从那场江湖大会前到季夏冬动手,我想知道所有细节。”
“如果你不说——”
她微顿,旁边的沈月白一下明白她的意思,晃了晃手里瓷瓶,里面装着剧毒,折磨起人来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明十三也适时压了压手里的剑。
任冥摇摇头,“少主想知道,我当然知无不言。”
他面上有悔恨,像是在悔恨当年不该背叛明日和。
“那就从十一年前说起吧。不,也许还要具体到二十四年前。”
那是季夏冬到明月楼的时间。
天字堂堂主叛变绝不是一瞬间就能完成的事情。
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才投靠季夏冬的?
明墨面容讥诮。
任冥苦笑一声,“少主,当然没有那么早。”
一开始季夏冬到明月楼当上副楼主时很多人是不服她的。
他那时也不服。
毕竟他那么辛苦才爬到天字堂堂主的位置,在明月楼只用听明日和这个楼主的命令就好。
最多再加一个后来日渐出色的少主明墨。
他起初也挑衅过季夏冬。
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
他忍着被利剑抵住的不适和痛苦,回忆道:“差不多少主十岁左右,那段时间季夏冬动作很多。”
这里的动作指的是季夏冬在明月楼内所施展的手段,比如改变明月楼对内和对外的态度。
原本从明墨的外祖父起明月楼一直在缩减人手、挽回名声,为的是后面能够顺利从燕朝和江湖的漩涡里脱身。
季夏冬没这么做。
她对内大举招收人手,制定新的规矩,对外发展酒楼、赌坊、当铺等一系列情报来源,声势浩大,好像她才是明月楼楼主。
她所做的一切跟明月楼前面四十多年的作风完全不符。
偏明日和也不阻止她。
任冥当时是天字堂堂主,因为明月楼效忠燕朝皇室,天字堂有时还负责跟皇室那边对接。
然后季夏冬就完全把他的活给抢了。
她自己搭上了皇帝,以明月楼副楼主的身份。
“这些楼主全部都知道,并且态度是默许的。”
他这么说,看明墨一眼,问她:“明月楼和燕皇帝当年有个百年之约,少主知道吗?”
百年之约,即明月楼效忠燕朝皇室一百年,时间到后恢复自由,百年内明月楼所得全归当时那名暗卫明三月的后人。
从明三月十六岁开始算,到明墨十五岁那年刚好是一百年。
明墨知道。
她是二十岁后回到明月楼总部,在破败的阁楼里翻到字迹模糊古旧的竹简才知道的。
她心里微震,又想到明十三所说,母亲明日和早知道季夏冬是蛊仙后人,还有个姐姐在凉国当王姬。
季灵犀是凉国王族的事母亲也应该知道。
她知道还让季夏冬当副楼主,还默许季夏冬跟皇帝搭上,还允许她明目张胆控制明月楼——
“虽然楼主当年没明说,但她的心思我们四个也能知道一部分。”
任冥轻叹一声,看着明墨的脸。
她长得像明日和多一点,但也有跟父亲墨骅相似的地方在。
“墨公子当年死得不明不白,楼主也许心里早就有了怀疑的人。”
墨骅死于暗箭。
那箭原本是指向当时已经怀孕的明日和的。
“她也知道皇帝不会让她以明月楼楼主的身份退隐,于是选了季夏冬。”
季夏冬的姐姐是凉国王妃,凉国因燕朝而灭亡,她的死多少跟燕皇帝有点关系。
这也许是明日和隐晦的报复。
“她想把明月楼给季夏冬,自己带着你和明十三离开。”
所以才默许一切发生。
任冥说着,看明墨眼神变化,缓了一会才接着道:“她如果不当楼主,我这么费劲当上天字堂堂主算什么?”
历任楼主培养的明卫、月卫都只听从她一人,继承楼主之位后新楼主也必要选出新的四位堂主。
这是百年前就定下的,为的是让楼主的权力不会过于分散,以便成为皇帝用起来最为顺手的利刃。
所以季夏冬若是当了楼主,也必要重新养明卫月卫、重新选堂主。
她二十四年前当上副楼主,到明墨十五岁明日和就一定会离开明月楼,那时季夏冬已经当了十三年副楼主,早培养出自己的心腹了。
任冥当然不甘心。
他想要权势地位,所以就要先一步投靠季夏冬。
地字堂堂主也是如此。
既然投靠了,哪怕明日和还是楼主,但真起了冲突,他们必须选一人为主。
他们两个于是选了季夏冬,转头对明日和出手。
“少主,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任冥企图为自己辩解,刚说出来忽感到一痛,是明十三抽出剑在他肩膀上压了压,压出一道血口子。
“少主没问的你不用说。”
没人在意他是不是迫不得已,明十三只看结果。
她看一眼把任冥捆得结结实实的铁链,心道季夏冬也不是一点人事都不做。
“继续说。”
继续?还有什么?
任冥有些迷茫:“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他怔了怔,看看四周环境,想起最初的目的,“少主,这墓不简单,确实是当年蛊仙所留。墓里满是机关,而季夏冬利用这些机关,似乎能完美施展出幻术。”
他也不能说清楚幻术具体是指什么,但那么多江湖人进来却都没了声音他是能够听到的。
而且他被季夏冬关了那么多年,对她的手段多少也有些了解。
他说着,又想到什么,“对了,在少主到来之前,那道门原本是关着的。”
他看向石室的门。
不但关着,而且还严丝合缝,外面人走过根本不知道这里还有门和密室。
直到明墨来的前一刻,石门突兀打开。
月十四把那门和石室来回摸了一遍,点点头道:“这机关好精妙。”
而南辰墓由季夏冬操控。
石门忽然打开。
所以是季夏冬故意要让她见到天字堂堂主任冥?
明墨和明十三对视一眼,面容严肃。
这说明整座南辰墓确实都在季夏冬掌控之中,从她们进来第一步起,季夏冬就全部都知道。
既然这样,季夏冬也离她们不远了。
明墨想着,转身就走出石室。
她拉着曲龄幽。
沈月白几人也跟了上去。
任冥在原地有些怔:“少主!您放我出去,我也许能帮上忙!”
没人理会他。
墓里依然黑暗。
明墨想着任冥所说那些,心里只剩最后一点不明白:既然母亲早知道,也默许季夏冬的所作所为,为什么在季夏冬行动时却要阻止?还被季夏冬所害?
她能查到季夏冬的来历,能抹除会暴露她来历的痕迹不让皇帝知道,没道理会不留后手。
是季夏冬过河拆桥?
还是那所谓的幻术?
她恍惚地又走了几步,再出现在面前的石室既大也空,墙壁上点着烛灯,火苗无风自动。
中间几个人,最中心那个坐在轮椅上,脸色在火光映衬里微微泛白。
那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的女子,哪怕脸色是白的,眼睛却很亮,显得很有神。
她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恍如新生。
那是实际上已经五十岁的季夏冬。
像是在那里等候了好久。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第一眼先看向明墨,声音温和轻柔,隐约还如当年,“小墨,你来了。”
“你的眼睛还是很漂亮。”
第二眼看的是被明墨拉着手的曲龄幽。
她的眼神比刚才看明墨还要认真,眼里神情复杂:“原来曲龄幽长这样。”
“你的声音很好听。”
第47章 明日和
“原来你还没死。”
明墨上前一步挡住她看向曲龄幽的所有目光,心里情绪起伏,面上表情却不变,声音平静,含着失望。
曲龄幽则是看着明墨的背影,想着刚才看到的坐在轮椅上那女人。
那就是季夏冬?
明月楼曾经的副楼主,一切变故的源头,进而改变了明墨整个人生。
她几乎直接主导了一切,现在却还如什么都没发生、如过去那般对明墨说话——
曲龄幽过去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对明墨的,只是现在看着明墨的反应能看出来。
她表面上看着还是云淡风轻,实际上早就怒不可遏了。
愤怒于季夏冬的态度,愤怒她如此理所当然。
沈月白说中了浮生蛊后不能情绪太激动,况且明墨现在还是用了内力体内诸毒混乱、一个不慎就性命不保的阶段。
曲龄幽有些担忧地扯了扯明墨的衣角,力度轻轻,带着安慰的意味。
明墨回眸看她一眼,心里情绪微止。
她也记得沈月白的嘱咐。
她进南辰墓不是来送死的,她回去后还要解开浮生蛊,还想活下去,长长久久和曲龄幽在一起。
她眼里情绪涌动,看曲龄幽的眼神也同样温柔带着安慰。
季夏冬因她的眼神微怔。
那双眼睛里拥有情意、温柔又缱绻看着心上人时,原来是这样子的。
原来是这样子的。
她搭在轮椅把手上的手微紧,心里像是一阵阵刺痛了起来。
应该是盘蛇手渗入的毒蔓延到了心口。
她想。
她将目光收回来,已经看不到,却还是难受。
她出声打断道:“你还有事情想要知道,我若是死了,你不就永远没机会知道了?”
这是回答一开始明墨那句还没死的话的。
果然,她们之前能在那石室里见到天字堂堂主任冥是季夏冬安排好的。
仿佛能够看出她的想法,季夏冬点点头,“我还以为你会亲手杀了他。你却没有。”
她看上去很失望。
饶是明十三这种恨极她、恨到想要将她千刀万剐的人,也忍不住道:“他投靠了你,是效忠于你的。”
任冥所谓的后悔,不过是后悔投靠季夏冬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后悔是因为现在的境地,是因为季夏冬的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
他骨子里追求的就是权势地位,根本不会后悔背叛明日和。
只要谁能让他拥有这些,他就能为谁做事。
“效忠?”季夏冬嗤笑一声,满是不在意,隐隐意有所指:“我还以为你们会很乐意看到他落得如此结局。”
即便明墨和明十三几人不亲自动手,任冥也活不了。
区别只在于死得爽快还是痛苦。
这么想的话——
“你们应该看出来了。”
沈月白也在,应该能知道任冥体内生机破败,到了大罗神仙降世也救不回来的地步。
“原来你是想让他死得痛苦些。”她看着明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疯了。”明墨面无表情。
但那很正常。
季夏冬如果不疯也做不出来这许多事,也不会将明明效忠她的人折磨到将死。
她跳过这个话题,看着季夏冬,直接说出她最关心的:“你让那些江湖人到我面前,要他们哀求我到南辰墓里来,你想要干什么?”
想要干什么。
季夏冬一瞬有些恍惚。
就是现在!
越影从侧面悄无声息靠近季夏冬所在,在距离足够时猛得向前一扑,用上了生平最快的速度。
龙渊山之事后季夏冬能用的人就没剩多少。
现在她周围这几人都是生面孔,从呼吸和站姿来看,也绝不是什么高手。
越影自信她能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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