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依旧撑着船,目光望着前方。
戚宝拽了拽男人的衣摆,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抬头看着高大的男人,说道:“我爹醒不来了。”
他低头看着戚宝,小家伙卖惨的样子确实很可怜,本来就生着一副好看的脸,继承了他爹大部分的优点,却又很有生机活力,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不似沈君钦那般少年老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波澜不惊,自小便是那样子。
他觉得,养沈云戚比养沈君钦有意思多了。
“醒不来?”他声音依旧沉沉的,隔着面具听得十分不真切。
戚宝点头如捣蒜。
他道:“既然已经死了,便丢下去,以免带翻我们的船。”
“什么?颜渡叔叔,你怎么这样,那可是我爹啊!!!”戚宝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盯着他的面具看了半响,那可怖的面具在他看来越发诡异,脑袋有些疼,戚宝立即垂下目光,小声嘀嘀咕咕,道:“你肯定在逗我的对吧?”
他没有言语,戚宝却觉得他在面具下偷笑。
“哼,我不理你了。”戚宝双手叉腰,愤愤的说道。
男人也不逗他了,提醒道:“到了苍生渡口,你们抓好,我带你们离开。”
小舟已然到了无尽海域的中央的时候,遇到了个大漩涡,小船被旋涡吸走,被卷了进去。
戚宝甚至都来不及害怕,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
高山比天高,狂风作祟卷乱了长发,眼前的人亦真亦假。
“阿钦,他是你的孩子,你真的要杀了他吗?”
痛彻心扉的声音大喊着。
阿钦是谁?
“爹,你杀了所有人,我不是你的对手,杀了我,成就你的大道!”少年擦掉嘴角的鲜血,长剑插入泥中,支撑着他的身体,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
那是一双特别熟悉的眼睛,又黑又亮,眼底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少年的名字在他嘴边,几乎就要喊出来了。
对的,这个人是他的儿子,叫……
他记不起来了,为什么会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阿钦,回头吧!”声嘶力竭的呼唤,一直在耳边回荡着。
阿钦是……在叫他吗?
“天象已成,万道归宗,沈君钦天劫已过,速速归位。”
天顶之上散落金光万丈,浩瀚的天音传来。
他骤然瞪大了眼睛,垂首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剑刃上的血正一滴一滴落下,少年的脑袋被他斩落,滚在他的脚边。
他的脸正倒映在少年不瞑目的瞳孔中,眼角的泪水在他生命终结的时候流下,隐没进发间。
“云戚!!”他记起来了,他大喊着抱着少年的脑袋声嘶力竭的大喊着,“啊啊啊啊……”
是他杀了自己的儿子,为什么会这样?
“无情道便是这般,先生情,在断情,手足之情,父子之情,情爱之情,苍生之情……你可想改变?”温柔的手掌抚在他的头顶。
他抬起头看到一双悲天悯人慈悲的双眸,他泪流满面,点点头。
“阿钦,别信他,别信他!”
……
客栈的房间内,戚宝端着一碗汤药,汤药倒的有些太满了,捧着又烫,不趁热喝没效果。
戚宝送到床边的时候,汤药都撒了大半。
“我去,你这药都撒了这么多,还有什么效果?”贺兰忱灰头土脸的,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说道,“那可是我辛辛苦苦熬的药啊!”
“可是很烫啊。”戚宝也很无奈。
贺兰忱拿过来一个托盘:“你用这个啊,我真的很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话未说完,一切尽在不言中,若是颜池,肯定不会这么笨的。
要不是糖丸都给贺兰忱吃完了,他们才不用自己煮药,戚宝翻了个白眼,根本不想理他,拿着汤勺喂他爹喝药,扒开他爹的嘴唇,将汤药喂进去。
“我也喂我爹喝一点。”贺兰忱孝心大发。
从帝陵出来后,他们没有回皇宫,他们被送回了客栈。
“颜渡”则是确认他们安全后便离开了,神出鬼没的,只留了句过几天回来找你们,便不见了踪影。
贺兰忱喂得药量大,渡妄很快便被呛醒了,回过神来看着狭小的木床,眼中露出些许嫌弃的神色,随后目光又看到了潦草的戚宝贺兰忱,眼中嫌弃的神色更甚,他正要说什么,支起身子,便看到躺在自己身侧的沈君钦。
他又躺回了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好了吗?好了就别躺着了,我爹一直昏迷不醒,不知道怎么回事。”戚宝赶紧去拉他胳膊,要将他从床上挖起来。
渡妄却臭不要脸摸着自己的额头道:“我好难受,我病了,你们两个……去给朕烧点水来,朕也很饿,做点好吃的来,再去买点美酒。”
戚宝&贺兰忱:……
都会使唤人干着干那,还想大吃大喝的绝对没问题了。
“咳咳咳……”沈不忘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似乎很难受,整个人在床上重重的弓了起来。
戚宝顿时急了,忙问道:“爹,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云戚……咳咳……”沈不忘单手抚着戚宝的肩膀,怔怔的看着他,随后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捂着嘴巴,眼睛都咳红了。
渡妄轻轻抚着他的背脊,问道:“怎么回事?”
沈不忘回头看他一眼,那眼神不知道怎么形容,眼睛红红的,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应该很难受,是伤心吗?
他为什么会伤心?
“爹,你喝点药吧。”戚宝端着一碗药来给沈不忘,希望可以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沈不忘终于止住了咳嗽,抬手端过他送来的药水,一饮而尽。
苦药入喉,苦涩的滋味让他喉结动了动,活在现实里的感觉让他庆幸。
他抬手摸了摸戚宝的小脸,将他散乱的头发抚到脑后,松松垮垮的小辫子已经很多天没有打理了,那双眼睛又黑又亮,神采奕奕的盯着他看着,因为他醒来,云戚很开心。
“爹,你还不舒服吗?”戚宝不确定的问道。
沈不忘摇摇头,低声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说起这个,我真的气死了,都怪贺兰忱。”戚宝立即告状。
贺兰忱立即否认道:“怪我什么啊?我还帮忙熬了五个时辰的药,你看我年纪轻轻都有黑眼圈了,你可别乱说啊。”
他悄悄瞥了一眼沈不忘,生怕他教育自己。
戚宝斜眼瞥他,一边拉着他爹的手,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也不跟他一般见识。”
“沈叔叔,我跟你说,我现在跟戚宝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你放心,我肯定会好好照顾他的。”贺兰忱一本正经的表达善意。
戚宝笑了笑,好不得意。
贺兰忱瞅他,碎碎念:“就知道告状。”
“略略略。”戚宝对他做了个鬼脸。
沈不忘伸手摸了摸戚宝的脑袋,从榻上起身坐起,低落的情绪因为两个孩子吵吵闹闹而消散了不少。
“你们是怎么从帝陵秘境出来的?”沈不忘问道,他只记得当时他被人莫名其妙拖走了,随后便进了无尽海域,恰逢万雷天劫,他被劈中后便晕了过去。
在昏迷中,他似乎看到了未来。
他可以清晰的辨别,那不是幻境,而是未来。
沈不忘揉了揉眉心,瞥了一眼此时也下了床的罪魁祸首,渡妄冷冷的看过来,似笑非笑的揶揄模样,大致在说这不是没死吗?
戚宝说起这个可就不累了,立即道:“颜渡叔叔救我们出来的,他超厉害的,当时许多人追杀我们,我喊爹快来救我,然后颜渡叔叔就出现了,就这么一下,哇,那剑术好厉害呀,所有人都被他杀了……后来他划着小船带我们离开,我们就在海上遇到了你和……他。”
戚宝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期间还手脚并用的表演了一下“颜渡”叔叔使用的绝世剑招,太帅了!
他什么时候能这么帅?
戚宝指向渡妄的时候,看到了他阴沉的脸色,声音戛然而止,吓得立即缩了缩脖子躲到了沈不忘的旁边。
“你说谁救了你?”渡妄阴恻恻的询问,脸上没有愤怒的神色,却阴冷的可怕。
不仅是戚宝,贺兰忱也被吓到了,往日里他说什么气话,都是未动怒的,此时他这样子俨然是动了杀心。
戚宝立即将脑袋埋在他爹的衣袖里,闭着嘴,生怕自己说错了话,给颜渡叔叔带来灭顶之灾。
这人虽也是他爹,可是行事乖张,暴虐无道,行事作为全凭心意。
渡妄见他不回答,装鹌鹑,立即将矛头指向贺兰忱,道:“你说。”
“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剑修,戚宝认识他的。”贺兰忱缩了缩脖子,补了一句,“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我们被几十个修士包围了,若不是他……”声音越发低了下去,最后几个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渡妄眉心抽了抽,耐着性子却咬牙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不必问了,与你无关,是我旧友。”沈不忘冷冷的打断了渡妄的话,冷淡的眸子抬眼看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戚宝将脸从爹的衣襟里抬起来,悄悄打量了一眼那个盛怒的男人。
渡妄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道:“把他叫出来,让我见见,藏头缩尾算什么东西?”
“才不是,颜渡叔叔是个好人。”戚宝小声嘀咕道。
渡妄听到这里更来气了,阴冷的目光盯着沈云戚。
沈不忘若有所思的瞥了一眼渡妄,心下有些怪异,不过脑海里有很多杂乱的念头,无法分神在此人身上浪费过多时间。
“你且请回吧。”沈不忘揉了揉眉心,他需要修整一番,好好思索一下他看到的未来。
痛失所爱的感觉不断的撕扯着心脏,让他十分难受。
渡妄凉凉的看他一眼,却也没有多言,转身离去。
贺兰忱想要跟上便宜爹,又犹豫要不要留在戚宝着,直到渡妄一句:“还赖在这讨人嫌作甚?”
“来了。”贺兰忱不情不愿的跟上便宜爹的脚步。
——
皇宫御书房,贺兰忱坐在龙椅上如芒在背捏捏不安,一旁的小太监在研墨,面前铺展开了一张宣纸。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的渡妄,拿着毛笔的手抖啊抖,画在纸上的墨迹一团又一团,从客栈回来皇宫,已经一天了,贺兰忱已经画毁了几十张图了。
贺兰忱硬笔书法还行,是小时候被爷爷逼着学的,毛笔字很一般,现在要用毛笔画画,简直要了他的命。
“画好了吗?”渡妄询问。
贺兰忱苦着一张脸,道:“父皇,儿臣做不到啊。”早知道就跟照影离开这里,大不了就是仇恨教育,他内心阳光,根本没在怕的。
“……鬼画符。”渡妄暴躁的扯过宣纸,看了一眼上面画的卤蛋,单手提着贺兰忱的衣襟质问道,“你是不是故意帮沈云戚骗我?嗯?”
“绝对不是,父皇,我还没上过学了,你就让我当大画家,就算我是天才也做不到看几眼就画出对方吧。”贺兰忱无比真诚的看着渡妄的眼睛。
确认小孩眼里没有说谎的神色,渡妄松开他的衣襟,双手环胸靠坐在桌子上。
贺兰忱松了松自己的衣领,试探着建议道:“你可以自己跟着去看看,我看戚宝跟那个叫颜渡的人很熟,应该经常见面。”
“没有经常见面。”渡妄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从荷花镇到京城,拢共才见过三次而已。
时间很短,可是沈云戚和沈不忘却都觉得“他”很好。
他们本就是一个人,为什么他们对他态度却如此之差?
贺兰忱小声蛐蛐道:“你就知道?”
“你说什么?”渡妄一记刀眼看了过来。
贺兰忱立即解释:“可是他在无尽海域救了我们,救命之恩大过天。”
“……人菜就一直会被救,怪只怪那小屁孩太没用了。”每次都身陷危机之中,生死一线,倒也是命大,不知道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渡妄忽然反应过来,辩驳道:“那个不是颜渡,是假的!”
“你又没见过他,你怎么知道是假的?”贺兰忱不明所以。
渡妄确信道:“我当然知道。”
“不可能,你当时昏迷着,你又没见过那个人,甚至还第一次听到戚宝提起,你怎么确定,除非你就是……”贺兰忱不假思索的说道。
话音落下,他对上了渡妄高深莫测的眼睛。
贺兰忱:????
照影姑姑,带我走,我并不想知道这个魔王的这么多秘密!
可是他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当时他信誓旦旦的跟照影说自己一定会查出亲爹死掉的秘密,并且得到帝王传承,为父亲报仇。
他现在知道了眼前魔王这么多的秘密,会不会被他一怒之下抹了脖子?
“那个,你要不要去追求一下戚宝的爹爹了?”贺兰忱小声提议。
渡妄凉凉的扫了他一眼,眼中是他看不懂的冷意,阴沉沉的。
贺兰忱觉得自己搞不好要死在这里了,便听他冷冷道:“凭什么朕去追求他?永生永世都不可能。”
贺兰忱:???
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不过隐约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记了。
渡妄就不该指望贺兰忱能画出那个冒充自己的人,反应过来后,嗤笑一声,不论是谁,都不足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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