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也只能这样了。”江二哥叹气,又问道,“那卖价呢,定多少才合适?”
“这个……你得去问璟风,他管账。”凡是涉及账目问题,江璟云现在全都推给三弟做,直接当起甩手掌柜。
“又使唤弟弟,他们现在看见你都躲着走。”江二哥瞪他一眼,替两个弟弟打抱不平道,“事情推给璟风,那你做啥去?”
“哎呀,能者多劳嘛。”江璟云脸皮厚,被说也丝毫不在意,“再说了,年轻人,就该多做事,不多磨砺,哪能成材?”
“鬼话连篇。”二哥才不吃他这套,看着边说话边往外溜的人,大声喊道,“不是说一会儿去石山那边看看么,你又要跑去哪?”
江璟云没有回头,背着摆手道:“突然想起衙里还有些事,二哥你自己去吧,我先回去了。”
江二哥无奈摇头:这官当的,真是够忙的。
江璟云说有事,其实不全然是借口。
他刚想到,朝廷禁止私自出海,民间根本寻不到能够出海的船,所以,他不单需要拿到海运准许,还得设法弄到能够航海的帆船。
如果想一步到位,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直接上奏是最快的方法。
就是这奏折内容……江璟云有些犹豫。
虽说士农工商,乃国之根本。
但在士族眼里,商仍是最下等,若直接说申请海运是为经商,别说批准,指不定还会被有心之人弹劾一番。
正纠结着,就见江璟风从外面跑进来,一言不发就拉着他往外走。
事发突然,江璟云没反应过来,被三弟扯得步伐踉踉跄跄,“哎,拉我去哪?我这还有事呢,别闹。”
“大好事,”江璟风喜气洋洋道,“哥,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江璟云一头雾水,最近家里也没人要过生辰啊,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喜事。
他疑惑看向江璟风,但三弟没有回答,只一脸神秘道:“跟我走,一会儿到地方,你自然就晓得了。”
“故弄玄虚。”嘴上嘟囔,身体倒是诚实地坐上马车。
待走到郊外,看见窗外连绵不绝的金色稻浪时,江璟云才忽地反应过来:“已经是秋收的时候了?这是要带我去田里?”
每天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忙得昏天暗地,他早已将试验田的事抛到九霄云外。
好在,江璟风和老县丞十分靠谱。两人领着当初寻来的那两个百姓,勤勤恳恳伺候这几亩田地,如今也到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不过,就算不清楚稻田那边的情况,光看江璟风那笑开花的脸,江璟云就知道今年的收成定是不错的。
果不其然,等到田间时,已经有不少百姓围在那里,正对着稻田指指点点,满脸惊奇。
见江璟云过来,众人纷纷行礼,老县丞更是直接笑着迎上来。
上面迟迟没有派人来接替,一把年纪的老人只能继续操劳,但人逢喜事精神爽,今日老县丞的脚步看起来格外轻盈,几步走到江璟云面前,笑问道:“大人,下官想请示一下,是先收鱼还是先收稻谷?”
“先收鱼吧,”江璟云看了眼稻田直接道,“待到冬季时,可尝试下先收稻穗,留下稻秆肥水继续养鱼。”
“欸,好。”老县丞忙不迭应下。
以前对于江璟云的吩咐,老县丞兴许还会犹豫一下,但几次尝试下来,他现在对这位新上任的知县大人是会完全的心悦诚服,唯命是从。
老县丞扬手,大声招呼道:“来几个人,下田捞鱼!”
“我来!”
“俺也来帮忙!”
百姓们纷纷响应,他们早就想下田瞧瞧了,只是老县丞十分看重这几亩田地,平日一直命人看得死死的,不让人靠近。如今机会难得,也不等人吩咐,撸起裤脚就往下跳。
“唉哟,你们小心些,莫要踩坏咯。”看见村民如同下饺子般,全部挤在田里,老县丞顿时心疼地不行,忙走过去阻拦。
“俺们晓得,您莫担心。”都是惯常下地的农人,自然知道粮食的珍贵,下脚时都有仔细避开稻谷。
人多干活快,不出一会儿,田里的鱼便被全部打捞出来,放在竹篓里称了下,足足有千斤余。
顿时,田间就像水入油锅,炸开了。
“这……这……”老县丞激动地舌头都在打结,“这样大的鱼,竟……能有如此之多?”
以往农人一年忙到头,家里都未必能割几斤肉吃。如今只十亩水田,平均每亩就能产出一百斤,随手抓起一条鱼掂量,也有八两到一斤左右重。
这放在普通农家,已经是泼天的财富。
“唔……作为额外收获,产量还算可以。”江璟云满意点点头,抬眼看向面前金黄一片的稻田,“接下来就看它的表现了。”
炎炎夏日,也盖不住农人们高涨的热情。
豆大的汗水顺着鬓角滴落在泥土,衣衫浸湿,还沾满泥土和稻屑,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扬着笑意。
百姓自发动手,分工合作,很快便将十亩稻谷收割完毕。
瞧着那一担担装的满满当当,饱满滚圆的稻穗,众人再也按耐不住,一涌上前,激动询问道:“大人,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只要在田里养鱼就可以了吗?此法我们是否可以效仿?”
众人七嘴八舌,都急迫地想从江璟云口中知道确切答案。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为防慌乱间发生踩踏,江璟云不得不站出来,示意躁动的百姓安静下来:“此法叫稻田养鱼,因只是初次尝试,所以当初未曾告知大家。”
“所幸,结果不负所望,今日收获颇丰。”
“关于稻田养殖的具体方法,稍后县衙会整理出来,届时会统一传授下去,大家只需静心等待便可。”
百姓听闻,俱是激动万分。
更有甚者,直接跪拜在地,感激地连声称赞:“大人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您的大恩大德,草民永生难忘,请受草民一拜。”说完,就重重地给江璟云连磕三个响头。
其余人见状,也跟着跪下叩首。
江璟云连忙上前,将最前面的半百老人扶起,“在其位,谋其事,不过职责所在,诸位不必如此。”
“我们这些村野莽夫,只会下地种田,不晓得您那些大道理,”老人擦擦眼角的眼泪,一脸诚恳道,“但我们心里清楚,大人您是位好官。”
福县苦粮食久矣。
自新县令上任后,一桩桩,一件件,做的全是解决民生的好事,能有这样一心为民的父母官,也不知是福县几代人修来的福气。
一眼望不到头的苦日子,终于迎来终结。
何其幸也!
第79章
“大人,有南方来信。”
下午,散值回来的人刚踏进家门,就有家仆来禀。
“估计是应星那孩子,将信呈上来吧。”捏捏紧蹙的眉心,一脸疲惫的赵学士展开书信,直接略过开头那百来字无用的问候语,只看后面的正文。
信中,江璟云简单说明福县的现况,以及自赴任后,针对县内实际情况,实行的一系列措施,看的赵学士连连点头称赞:“就算困于浅滩,有才之人一样能过得如鱼得水。”
“只是……”继续往下看,赵学士不禁蹙眉,“似乎仍有不少拦路石。”
江璟云没有打肿脸充胖子,在信的末尾,老老实实交待自己现在的困境,以及向老师求助的内容,其中语气之诚恳,仿佛人就站在赵学士面前,正眼巴巴地祈求他能出手相助。
赵学士手里拿着信,一脸似笑非笑:“这脸皮倒是越发的厚,都使唤起我来了。”
话虽如此,伺候的家仆却未在主子的脸上瞧出半分不满,反倒从语气中,探查到一丝纵容和愉悦。
果不其然,随后就听到上头问道:“随信的带回来的东西在哪呢,都拿上来,让我瞧瞧。”
仆从领命下去。
三日后,乾清宫内。
老皇帝扬扬手中的奏折,不满地抱怨:“每日上奏都是千篇一律的内容,难道朕偌大的天下,就没有一两件新鲜事发生?”
今日,正巧是赵学士殿内当值。
见皇帝如此说,他接话道:“新鲜事没有,新鲜物件的话,臣这倒是有一样,不知陛下可有兴趣一观?”
“哦,是什么?”皇帝饶有兴致的问道,批奏折累得慌,他正好休息一会。
“此物名为‘水泥’,遇水可塑形,晾干后会硬化成一体,坚不可摧,可用于建房、造桥、修路等用处。”赵学士介绍道,“是臣的学生在福县发现后,特地送来的。”
“又是他,”听见是江璟云,老皇帝语气意味深长,“被派去那么偏远的地方,难为他还念着你这老师,一点小玩意儿,大老远的路,还巴巴地特意给你送来。”
那酸溜溜的意味,昭然欲揭。
赵学士却似毫无察觉,面色如常道:“此事福县应已上奏禀告,许是您公务繁忙,还未曾看到。”
说完,他抬头看了一眼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其中意思,显而易见。
“咳嗯,”老皇帝掩唇轻咳,“替朕将奏折翻出来,看看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好不容易才从最底下抽出福县的奏折,老皇帝展开一看。
果然,关于江璟云近期所做的工作,包括开垦梯田、稻田养鱼以及水泥开采等问题,都有在奏折中一一说清楚,并且贴心的附上示意图。
皇帝盯着那两张图许久,半晌,还是没忍住吐槽道:“你这学生,字不咋滴,画工怎也如此差。”
画面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但总算内容没有遗漏,依稀能从其中辨认出画要表达的意思。
“技不如人,也不晓得找个画师替他。”皇帝摇头,将纸递给赵学士。
“那孩子实诚,许是觉得亲手所画,更能表明他的诚意。”赵学士为江璟云辩解,可待自己看清画上的内容,也不禁笑了。
这画工,跟稚子有甚区别?
他忙向皇帝保证道,“臣回去就给福县送信,定督促他将字画练好。”
“罢了,随他去吧。”老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所幸是个能办实事的,那些花里胡哨的表面功夫,不会也罢。”
毕竟朝廷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类人,他每天看,都腻歪了。
老皇帝问道:“他末尾提到,随奏折一同送来的,还有当地的一些物件,呈上来让朕瞧瞧,有甚新鲜玩意儿。”
“是。”赵学士躬身应是,转头示意一旁的侍官,不出片刻,就有人将东西呈到圣上面前。
除开刚提起的水泥,旁边还有个木盒。
展开一看,里面是一小捆稻穗,上面的稻谷颗颗金黄饱满,沉甸甸地压弯禾秆。
赵学士凑上前仔细查看,随后惊奇说道:“陛下,这些稻穗似乎都是同株所出,且每个穗子上的谷粒多达百数。”
“当真?”皇帝听闻,声调不自觉拔高。
虽奏折中也有提及夏收情况,但将上奏内容夸大其实者,不计其数,老皇帝向来不当真,对报上来的数字也会暗自在心中打个折扣。
未曾料,还真有人的汇报丝毫不掺水分。
轻抚着手中的稻穗,皇帝心情颇为激动,连声赞道:“天佑我大历,妙哉!妙哉!”
“全靠圣上雄才伟略,励精图治,我朝方能有此盛世。”赵学士十分有眼色,马上跪地奉承道。
“嗯,”皇帝满意抚须,但并不自大到全部居功于自己,他拿着江璟云那份奏折道,“应是里面所提的稻田养鱼之法,通知户部,着人仔细研究此法,尽快将之传播出去。”
“是。”赵学士躬身应下。
吩咐完正事,皇帝的视线才落在那个灰扑扑的麻袋上,问道:“这就是水泥?”他直接伸手在袋里抓上一把,是呈灰色的粉末状,有些像混合麦皮的面粉。
如此想着,手不自觉地就想往嘴里送,被眼疾手快的赵学士拦下:“陛下不可。”
赵学士出言解释:“臣听闻,此物乃由当地一种特殊的石头烧制而成,可替代常用的糯米灰浆,遇水不溶,逢火不化,效果拔群。”
说完,扬手示意外面的侍官将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抬进来,是前两日令人按江璟云信中写的法子,匆忙制出来的水泥墩子。
赵学士指着那墩子道:“这是由水泥、沙石按一比例混合,加入适量水搅拌均匀后,倒入模具晾干成型即可。”
水泥墩子看上去浑然一体,摸着也是石头常见的冰冷触感,只表面略有些粗糙,看得皇帝啧啧称奇,问道:“从灌注至成型,需几日时间?”
“此乃臣两日前所制,”赵学士回道,“受气候以及样式大小影响,凝固需几个时辰至几日不等,后续还需覆盖草席,浇水养护七到十日,用以加固其形。”
“也就是说,这还不算完全加固?”皇帝瞬间抓住其中关键。
赵学士点头。
“如此,”皇帝了然,随即唤来候在门外的侍卫,“用你手中的刀,竭尽全力砍一下试试。”
侍卫领命,抽出佩刀,往石墩上就是重重一砍。
铿锵一声,金石交鸣。
长刀卷刃,石墩分毫未损。
“好东西啊,” 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皇帝若有所思,“若将之用在边塞……”
匈奴、突厥多为骑兵,侵犯我国边关如入无人之境,四处烧杀抢掠,残民害物,却在士兵追来时,骑马转身跑进茫茫草原,不见踪迹。
二次三番,百姓不胜其扰,纷纷搬离边塞。
若是能用水泥制成石蒺藜或拒马枪,或更进一步,直接在边塞筑起一道高大坚固且连绵不绝的长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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