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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缓缓抬眼时，活脱脱的新郎官。俊深邃的眉眼，高耸的鼻梁，淡粉色的薄唇，只不过这个新郎官看起来并不好惹，谁要是惹了这样的人，只好自求多福。
他傲娇的站在镜子前打量，还特意戴上了红色的吊坠，保佑新年红红火火。
金落推开门，也换上了新服，一袭红衣披散着秀发，美得突出。
两个人对视一眼，互相打量对方，穿着的红服十分登对，十分像压寨夫人与寨主。两个人心知肚明，暗戳戳的心思充斥在四周。但谁也不敢再往前走一步，还需要一个契机。
二人把心事掩埋，眉眼一弯，互道早安。
不光是他俩起了大早，芷光也没有贪恋床的温暖，早早起来把院子扫了一遍，还在游廊旁的枯树上绑了几条红丝带，保有来年风调雨顺。
芷光望了望他们俩走过来的身影，“我的这身衣服虽然不是红色，但是与他们站在一起并不突兀。”
金落冲干活的芷光挥了挥手，与身边的沈玉说，“今年我们三个人过，倒是热闹了。要是芷光不在，就我们两个人。”
沈玉淡淡一笑，“过完这个年，芷光就得走，他以后想成为武林中的恶人还是侠义之人，是他的选择。”
沈玉：“你不要以为武林上的人都是温厚之人，有些人可比你想的可恨得多，不要对他们抱有憧憬。”
话音刚落，恰好走到了厨房中。
金落安静下来，没回答，沈玉心感不妙抬眼瞄了眼瞬间落寞的金落。
他凑近他，哄着说，“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就是想说你不能对芷光抱有太强的期待，等他恢复了记忆，即使他念着我们的好，他也还是会听他师父的话。”
沈玉性情冷淡，可以与芷光有短暂的交情，但还不至于成为生死之托的挚友。能入得了他的眼的人，唯有金落。
金落捞出水中的肉放到砧板上，拿起刀开始切，切到第二下，喃喃道：“因为你，我才对武林有了向往，但是你离开了武林，定是武林并不全都是武林好汉，所以你才出走。”
白色面疙瘩在撒了面粉减少粘性的砧板上有节奏的来回挤压，忽然沈玉停下来，诧异地抬起头，看着面前满眼都是自己的人，不可置信问：“你真是——这么想的啊？”
沈玉想过金落会把自己当成救命恩人看待，从此刻发现，是自己想错了。金落已经把他当成毫无瑕疵的神仙看待，没有一点污点。
人们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的西施是个目光沉下来就是阴陟帝王相的江湖侠客。别人都害怕得不敢靠近，金落这个胆大的人非要贴上去。
沈玉好奇自己的形象在金落心中到底是何种样子，趁着这个话题必须得问个明白。
沈玉装作随口一问，“让你完全信任自芷光这件事，是我的问题，如果不是我把他救了，你也不会对他产生善意。嗯……我是不是伪善？”他加快揉面的速度，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刻意。
金落闻言思索一阵，好歹上过几年私塾并非是个田中粗人，酝酿着说，“你当然不是。在我看来，你是苍穹中被浮云遮挡的月牙，看似神秘锋利，但待浮云飘走，月牙露出光辉，洒向大地。而且，你名沈玉，玉石的外壳是坚硬的，但是撬开外壳，内里藏着璀璨的珍珠宝玉。”
在他心里，沈玉硬朗的面容都柔和了起来。
金落做到了一心二用，说话的功夫也不耽误添柴。
沈玉垂下眼眉，手臂用力的时候，衣袖勾勒出好看的手臂线条。金落夸他，他是高兴的，还很自豪，但他怕有一日，过高的期待让金落会更讨厌自己。
沈玉沉下目光，“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都怕最错了事情毁了这种美好。而且，你不能把我看得太重要，万一哪天我先走了，你……”
锅里的汤汁咕咚咕咚，在大火加持下疯狂往锅的上沿冒，金落拿起汤勺盛出表面的泡沫。“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站在你这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第47章
浮沫几乎占满了水面，就说明羊肉的血水充分被吸出，肉味就不那么腥骚。金落再将羊排捞出放入一旁的砂锅中，焖煮半个时辰。随后，放入准备好的白萝卜、生姜和少量当归佐料，继续煮一刻钟，最后洒下一勺盐，再煮上一刻钟。
望着锅盖缝隙边冒出来的热气，沈玉忽然想起金落往里面加的佐料有当归。前些天他与金落说过自己手脚冰凉，晚上睡觉还要在脚底多垫上一层褥子，金落还真就记下来了。
金落忙乎完羊肉萝卜汤，视线转向对面正把洗好的萝卜切丝的沈玉身上。
沈玉舞刀弄枪一绝，手脚协调性好，跟着大厨金落生活一段时间，刀功显然进步不少。因为是要制作烫发面包子的馅料，白萝卜就不能被切得太细，形状粗一些味道会更好。
金落勾起嘴角，心里不免暗爽——沈大侠不光是武艺超群，在家还能沉下心如此细心地研究美食。关键是，还为自己下厨。美哉，此刻天下人谁还能有这般福分啊？
金落开心地递过大葱，好似吃了蜜糖。“大葱也麻烦沈兄切了哈，切好之后记得放胡麻油。”说罢他也开始忙活，把包子的馅料拌好，等沈玉切好了葱花，把葱花倒进盛馅料的碗里一齐搅拌。
吭哧吭哧擀皮的沈玉停下来，厚度全靠手感。他用手指抵着嘴巴审视一圈自己的成果，自我感觉不错，第一次做包子还挺新鲜的。由于是要放入蒸笼的，包子皮破了的话就会使得肉馅和汤汁分了家。
沈玉本想虚心请教，实在低估了自己自傲的小表情，真心实意的话莫名有了炫耀的滋味。
沈玉：“我这些包子皮厚度咋样？包得住里面的汤水吗？”
金落还真拿出来美食家的姿态来，与他仔细阐述，最后得出结论——“能，之前面团烫过了的，不软。”
老师一边教学生，一边盯着灶坑里的火还旺不旺。一会蒸包子还得需要大火蒸，不能让火焰灭了。
住上大房子的好处此刻有了具体的展现，厨房里的灶台又宽又长，只要柴火塞得满，同时煮汤和蒸包子小事一桩。
金落拿起手帕擦干净黏了面粉的手，望了望身边整洁的厨具，一种安定和幸福感涌上心头。“这要是在我们之前的家，只有一口锅，蒸包子都要蒸好久。”
沈玉单手搭在灶台边，听金落说的话心里很有感触，与金落家之前的厨房相比，这间房子简直是阔气极了。但其实他还真没过苦日子，师父当年把他养得高高大大。沈玉能产生感触的原因全是因为他对金落的怜悯心。
他暗想：金落娇小，一看就是小时候吃不好睡不好，他吃得苦比自己苦多了。
沈玉安慰道：“以后我们过得都是好日子了，人努力拼搏就是为了享清福。”
羊肉包子和羊肉汤终于出锅，热气滚滚扑向端着瓷碗的沈玉脸上，沈玉只好仰起头半眯眼，凭感觉跟着拿碗筷的金落往膳厅走。
膳厅的门一早就被芷光打开，阳光洒进来，光柱显出空中飞扬的细小灰尘。他来得早，有心在桌上放置了一盘留有水珠的水果和一盘瓜子。
沈玉刚迈过门槛，坐在椅子上的芷光一个箭步冲上来接过托盘，猛吸一口香味，憔悴的双眼立马有了精气神。
沈玉甩了甩手腕，看向芷光，“看来是有人等不及了。”
芷光憨憨一笑，放下汤碗和笼屉，急着坐下来开吃。“我这一上午就没闲下来过，隔一会就跑到膳厅等你俩，没想到你们还真做了大肉包子！果然好饭不怕晚！”
金落落座，“我们的早饭有些晚了，晚饭就晚些吃吧。”
沈玉静静看向餐桌，一双含情眼看一个包子都显得深情。他缓缓开口，“嗯，得留时间来消食。哎，这么多美食放在同一天，吃不完只能等第二天吃，隔夜菜再怎么热也没有刚出锅的香味。”
金落被他逗笑，“没办法啊，一年里最好的菜都留在了这一日。”
他们两个光顾着唠嗑，谁也没动筷子。念着自己是晚辈的芷光不能先动筷，大年三十得讲礼仪，他左瞅瞅右瞅瞅，想挑个合适的机会开吃。
他来回跳动的视线对上沈玉深情的眼眸。
沈玉指了指他的碗，“快吃吧，看我又不能填饱肚子。”
“嘿嘿，那我就不等二位长辈了。”芷光礼貌的颔首，赶紧去夹汤碗里的羊肉。
“长辈”一次盘旋在沈玉头顶上，芷光都这么说了，不给红包也说不过去。沈玉不是抠搜的人，爽快地拿出一小银锭放在桌上。“你都这样喊了，今日又是除夕，这个小礼物拿去吧。”
“谢谢两个好哥哥！”能吃到美食就已然幸福了，还有银子拿，芷光更是飘飘然，在这个三个男子中还真有了孩童般的待遇。
金落有些局促，忙着早饭忘记准备礼物这件事，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脸上浮现尴尬的红晕，声音发甜，“只是——沈玉送了你，我没有送，你怎么还谢了两个人？”
沈玉默默看向办了好事的芷光一眼，肩膀自然的靠向金落，以理所应当的语气回，“我们之间还分你的我的吗？当然是一家人给的。”
金落更不好意思了，垂下头继续啃包子。
“嗯——好吃！”芷光咬下一口沉甸甸的肉包子，第一句就是不吝啬的夸赞。羊肉和萝卜的混合增添味蕾，汤汁收得也不错，不一会他就吃完一个包子，“恩人和小落手艺好，比饭馆的还好吃，分量也足，吃完一个还想再来一个！”
金落吃完手中的包子，默不作声地拿起沈玉的空碗，盛满羊肉汤，再小心翼翼放回到沈玉手边。
金落：“趁热喝。”
沈玉受宠若惊，也想回敬一碗，刚拿起汤匙，金落立刻摁住他的手。
“沈……沈……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玉看出他的羞涩，收回手，轻声回：“嗯。”
三个人有说有笑的把这顿丰盛的早饭吃完，又一起快速收拾完膳厅的餐桌，回到大厅把玩喜欢的物件消磨时间。
沈玉坐在躺椅上拿出一个小棒槌敲腿解乏，金落则坐在一边观察着享受惬意时光的人，手上的画笔来回移动，简单几笔勾勒出敲腿的动态。芷光苦练武术的基本功，看一个动作就能靠着悟性推断接下来的招式。
三人互不干扰，各自享清净。偶尔沈玉会问一声金落口渴不渴，金落回“渴。”那沈玉便削苹果给他吃，芷光也沾了光，能分到一半苹果。
亲戚少的家庭过年就是这般清净，没人来送礼也没人来唠家常。但是他们也不觉得无聊，那么多好玩意等着尝试。
沈玉提议玩“投壶”，金落以打小没跟别人玩过不懂得规则为由选择旁观。
沈玉皱了皱眉，“难道你看着我们俩玩？那不行，你得参与进来。”
沈玉急着拽过金落，“我来给你讲规则，很简单。”他指了指自己所踩的地砖，“看到我的脚了吗？你就站在这，朝壶内投箭，投中多者的为胜，以往我都是与别人赌酒喝的，既然是自家人玩，输者不用喝酒，图个开心即可。”
“力道轻了，投不进；重了，箭会弹出来。”芷光双手抱胸走过来，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望着金落努力理解规则的脸，“怎么样，懂了吗？”
金落看得出他俩想拉他玩，以往他是不愿意玩游戏的，为了不扫兴便大胆一试。“规则倒是容易，或许实操就难了。既然沈兄说没有输家，那我便放开了玩，闹出笑话权当给你们俩逗乐。”
三人依次投箭，壶里响着箭头与壶壁碰撞的闷响。几轮结束，结果显而易见，沈玉投的十只箭都投了进去，芷光投进了七只，金落虽第一次玩，前几次都投歪了，好在最后找到了规律，进了三只。
金落即使输了也没有发愁，反而笑着问沈玉。“你现在开心了吗？有过年的欣喜吗？”
沈玉：“有！”
昂首挺胸等待沈玉走过来的芷光叹了口气，以为自己帅气的投壶姿势能够让恩人夸赞，原来是他们俩互相哄着玩。
三个人玩累了就回到各自的卧房休息，沈玉一躺床上就睡不醒了，他认为大概是春困吧，沾了床榻就不愿起身。
两个时辰过后，芷光和金落分别坐在沈玉床的两侧，打算叫醒他去挂满了灯笼的街上去逛逛。
芷光单手托腮，“小落哥，你说外面冷不冷啊？我这身衣服抗冻吗？”
金落：“不好说，我方才去外面倾倒渣斗时，吐出的热气化作白烟。你虽年少火气大，但还是把棉裤穿上吧，我们要是出去逛的话定是要在外面待得久。”
芷光捏了捏包裹双腿的略薄的单裤，掂量一阵决定回去换。“你说得有道理，我不能为了显身姿苗条就不愿意穿保暖的肥大的裤子，我现在就回去换。”
芷光轻轻起身，“小落哥，等你把沈大哥叫醒，要走的时候记得叫我啊。”
第48章
脑袋昏昏沉沉的，肩胛骨处有些酸胀，腹部传来阵阵绞痛，还有几处无法确定位置的刺痛，总的来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再怎么痛，沈玉的面容上依旧像是风平浪静的海面，隔绝了深海的汹涌。由于他太能忍，金落和芷光都没发现他的异样。
梦境被无休止的疼痛刺穿，刚熟睡的沈玉被迫清醒，不过实在是太疼了，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皮还微微颤抖着。
金落瞥见被子下的腿弯曲起来，视线顺着往上移，停在沈玉那双疲惫的眼睛上。
情况不妙。
金落立马改变了主意，大年三十在外面看烟花是令人高兴的事，街道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但如果沈玉拖着病体去，金落心里不能接受。
既然是喜庆的春节，应当大家都高兴，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被胁迫。
金落俏皮地站起来，委婉的道留在家的想法。“要不我们就在家门口放烟花吧，鞭炮声越响寓意来年日子越红火，家庭和睦。而且你买的烟花样式也很漂亮，我们不羡慕别人家的。”
沈玉琢磨这段话的深意，金落不是任性临时起意，而是他看到了自己的病态。他扯了扯半敞开的有些凌乱的里衣，原来是现在的模样太憔悴了，给了金落不能出门的暗示。
沈玉他还能撑得住，今天突然起不来床只不过是这段时间吃药不规律，对自己的身体太有自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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