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爆的能量如怒海狂涛砸向四面,余波所至草木成灰,眨眼席卷方圆所有战场,谢翎不知道自己怎么扑出去的,只知道身上骨头像被千钧山峦碾压,他滚落在地,眼前发黑,等撑着手臂起身时,灵气已经耗到极致。
谢翎缓缓撑起,低头吐出两口血来。
这会儿就是再用丹药也暂时补不起来了,经脉承受力终归有限,补气丹也不是万能。
谢翎喘着粗气,等眼前黑一块白一块的光影散了,他才察觉附近还有一个人跟他砸在了一处。
元婴的自爆暂时冲散了焦灼的战局,众人散得七零八落,有些方才就伤得重的,这会儿怕不知道自己滚到了什么地方。
谢翎也不知道自己滚到了哪儿,他衣上滚了一身的泥,他传音玉牌已经有片刻动静,但他都腾不出空来听,此时勉力撑起身,才发现不远处那个人是慕子晨。
慕子晨没他伤得重,有邪魂的力量在,加上玉仙宗人多,此番出发前,玄阳尊大约也嘱咐过同行的人,因此不管回去怎么验证他是不是真藏了邪祟,玉仙宗还是把他护得不错。
慕子晨起身,看到谢翎,先一愣,随即咬牙切齿:“原来是你,谢、翎!”
谢翎的面具掉了。
他看着慕子晨,胸腔翻滚着血腥味,笑了。
“是我。”
慕子晨提着剑,他看得出谢翎已经没什么力气,新仇旧恨加一块儿,他今日就要杀了这人:“你想杀我,沈辞秋知道吗?”
“他不知道,那又怎样。”谢翎坐在地上,曲起一条腿,手搭在膝头,仿佛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坐姿散漫又随意,泥泞碎石的地愣是被他坐出了温香软榻的味道。
“我厌恶你,你在他面前晃,我看着就碍眼,一直都想除了你。”
慕子晨冷笑:“他若是知道你想杀他师弟,还会和你在一起吗?不过你马上就要死了,也无法知道了,他还是得回玉仙宗,做我的师兄。”
他故意把最后几个字咬得重,就是要在杀了谢翎前让他也尝尝怒火攻心的滋味,还了方才那一场嘴仗。
但是谢翎根本不气。
因为沈辞秋要回的,绝不是玉仙宗,慕子晨再嚷嚷,沈辞秋也没把他当做师弟。
谢翎伸手按住了传音玉牌,他没有接听一直在闪烁的传音,而是在上面先画上字,吩咐黑鹰等人趁此机会撤退,不必管他,他有办法。
这是主子的命令。
谢翎短瞬间做了决定。
他不准备死在慕子晨手上,那太恶心了,用慕子晨来渡死劫,他怕是涅槃都睡不好。
他的死劫怎么渡,得他自己定。
然后,谢翎终于接通了那等待许久的传讯。
沈辞秋的传讯。
沈辞秋的嗓音急急透出:“谢——”
谢翎忽然撑力飞身,躲开了慕子晨猛地杀到的一剑,他捏紧了玉牌,所有的杀意都在听到沈辞秋的声音时化为了无限的温柔。
“阿辞。”
谢翎叫着他放在心上的名字,又酸又苦地道了个歉。
“我先道个歉。”
他捏出金焰赤翎扇挡住慕子晨一击,艰难吞下了喉头的血,说:“……我怕是要提前渡劫了。”
原著中主角渡劫后又觉醒了一些凤凰传承,书中写过,在突破元婴后涅槃,会更加平稳,自己能少受点罪。
谢翎不是没苦硬吃的人,计划得也很好,走得挺稳。
但枝节已横生,那就提前拔刀,斩了这些魑魅魍魉!
只可惜与沈辞秋的道别太仓促了,他本还想再好好粘他一阵呢。
不过先前已经把该说的都说过了,他无数次把自己渡劫软化成一场轻飘飘的事,仿佛就真的普通睡个觉,沈辞秋也从一开始的色变,到了慢慢能平常以对。
还有云归宗,沈辞秋接受了那里,在宗门内时,谢翎一点点看着他逐渐融入其中,放松身心。
如今的沈辞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玉牌传音,是可以只被传音双方的两人听到的,与传音入密逼入声线的方式相近,所以慕子晨即便近在咫尺,也不知谢翎说了什么。
同样的,谢翎也没让沈辞秋听到这边兵戈相击的声响。
他狠狠心,虽不舍,但还是断了通讯,收起了传音玉牌。
扇子带着火焰扫出,慕子晨退开几尺,平时装乖的模样荡然无存,比起天上薄薄的阴云,他的眼神更为阴沉。
“你居然还有力气。”慕子晨道。
“我底牌还有的是。”谢翎满嘴血腥味儿的说。
他即便真没力气了,也不可能在这人跟前露出弱点低下头。
他握着折扇的手其实已经很不稳了。
他以意念弹出了系统的对话框。
“我要放弃‘击杀反派沈辞秋的支线任务’。”
【是否确认立刻放弃,放弃即将受到惩罚】
【是】
谢翎没有半点犹豫。
对话框消失的瞬间,他头顶便立刻聚起了沉甸甸的黑云,黑云压城,恐怖又毁灭的气息让慕子晨顿时悚然,他不解抬头,看到了如漩涡般飞速收拢的云。
劫云!?
可这里没人要渡劫,靠丹药和外力暂时堆到元婴期根本不会引来雷劫……怎么回事!?
慕子晨再顾不上谢翎,他甚至不知道这劫究竟是他还是谢翎招来的,苍穹的怒火让他从心底里生出惧意,吓得胆颤发抖,在茫茫苍天之下,他渺小如蝼蚁,黑云张开的口像是随时能把人吞没。
慕子晨抽身就想跑,可眼下他想走,谢翎却不肯放过他。
形势瞬间逆转,方才是慕子晨主动杀向谢翎,现在是谢翎要摁住慕子晨。
谢翎把法器不要钱的砸出去,灌注不了多少灵力,发挥不了最大作用也没关系,反正他有钱,不心疼。
“别走啊。”谢翎咧出一个笑来,双眼中却只有杀意没有笑意,“不是要杀我?”
慕子晨霎时就明白了:“劫云是你引来的,你做了什么!?”
他不肯放自己走,就说明劫云对准的是他,劫云面积很大,若是留在此处,肯定会被波及。
然而谢翎似乎觉得这还不够。
支线任务不做,惩罚是天雷加身,可主线任务不做,罚的是天打雷劈加强版。
加强版,一听就更厉害。
谢翎眼也不眨,再弹窗。
“放弃主线‘与玉仙宗达成结盟’。”
趁此机会,这些垃圾任务他一个都不要了,这些垃圾盟友,他也不稀罕。
谢翎狠起来不逊于任何人:雷劫能来多狠就来多狠吧!
【警告,警告,放弃主线任务会招致严重惩罚,请确认是否放弃】
谢翎斩钉截铁:“是。”
系统收到确认,再度隐没。
天上的劫云在慕子晨惊恐万分的眼神里又扩大了一倍,仿佛灭世天灾,苍穹睁开沉沉天眼,万物寂灭弹指之间。
谢翎不必考虑命了,打起来肆无忌惮,他直接燃了精血,大把的法器砸出来就为了拖住慕子晨。
邪魂也被吓住了,他起了退缩心思,可镯子在慕子晨手上,哪怕他现在立刻夺舍,也未必跑得了,还是得费心护着他才有活路。
慕子晨仓皇抵抗间摸出了传音玉牌,他要立刻给玄阳尊传讯——
但是玉牌被谢翎打飞了出去!
“你杀不了我!”慕子晨要去抢飞出去的玉牌,在躲闪法器间大喊,“哪怕无法传音,只要我濒危,师尊就能感知——”
“那就让他来!”谢翎高声啐道,“看他到时候赶不赶得上给你收尸!”
谢翎琥珀色的双眸大亮,瞳孔中飞出流火,他又炸开一个天阶法器,飞身时先摸上了妥帖收在怀里的凤凰玉佩。
他舍不得沈辞秋这枚护身符为保护他而碎,他要收进储物器里。
谢翎下意识伸手在玉佩上摩挲了下,也就是这一下,让他摸到了已经被改变的符文。
他不是符道大家,但通用的符文,他不会不认识。
护身符变了,变成了……以身相代。
阿辞……
谢翎眼眶发酸。
傻阿辞。
他一把将玉佩收回储物器,隔断了往来,而后飞身上前,慕子晨的剑刺穿了他的肩膀,他却不闪不避,钳住慕子晨的手臂将他带翻在地,砸起尘埃飞溅。
雷劫是冲着谢翎来的,这样厚的劫云,一击劈下来绝对会飞沙走石,在地面撞出大坑的同时将人以骇浪掀飞,主雷完整劈中慕子晨的机会或许只有第一下。
慕子晨还有护身法宝,还有邪魂,一下未必能死,但这是天罚,无论是劈没了邪魂,还是把他夺走的气运劈干净,谢翎都赚了。
从他这儿捡到的气运,想拿来对付他放在心尖上的珍宝?
谢翎目光如炬,带血的手死死扣住慕子晨,不让他逃。
来啊!谢翎无声呐喊,天罚之下,众生平等,你也休想全身而退!
热血顺着剑身滑落,谢翎钳着慕子晨的手骨都要碎了,这一刻他像野兽,不死不休,也与头顶的黑云融为一体,像是阴云中翻滚的雷,是劫,是罚,要将慕子晨碾碎在威声之下。
——谁都别想越过谢翎去伤害他的沈辞秋!
紫银的闪电在层云中低低轰鸣,银蛇狂舞,咆哮声越来越大。
邪魂失声:“杀了他,杀了他劫云或许就散了——!”
慕子晨放弃了拔不出来的剑,他直接一掌拍向谢翎心口,也就是在这一刻,他眼前的光景忽然一片白茫大盛,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炽白的光吞没了一切,天罚雷劫伴随着毁天灭地的吼声,悍然劈中了忤逆之人。
天罚之威,势不可挡。
第90章
谢翎料得不错。
第一道雷劈下来时,以摧枯拉朽之势劈中了他们两人,去势不减。
雷如白刃,轰然不歇,炸穿厚土山石,大地皲裂,恐怖的力道爆出深坑,将草木石块碎成齑粉,谢翎和慕子晨都被罡风炸飞了出去。
慕子晨被弹出老远,砸在地上,骨碌碌滚进了一处山洼里,一动不动。
他没死,但也去了半条命。
天罚和晋升的雷劫不是一个等级,真正的天命之子都得遭罪,何况是他,尽管只被主雷击中一道,也瞬间把慕子晨从谢翎那儿捡来的气运给劈没了。
没了那一丝的气运,从此好运不会再眷顾他,而他先前借着运势犯下的许多恶事,也将会浮出水面,顺着尾巴追过来。
他幸运的得了天命运气,本可以用来走上正道,只可惜心术不正,人心不足蛇吞象,欠下的债,迟早要尝果。
邪魂也给劈得半死不活,他本是大乘期魂体,在连断山,借着法器也扛不住这么劈,躺在阴阳镯里没了意识。
剩下还有两道罚,都全部劈在了谢翎身上。
天边黑云滚滚,雷罚的架势太过惊人,方圆百里内所有修士都在看到那可怖的劫云后拼命撤走,唯有一人逆流而行,他朝着所有人避之不及的方向飞驰而去,只恨自己不够快。
三道雷落下,沈辞秋面色一遍比一遍惨白,唇上却多了血色——是他自己咬的,以及方才与蛟妖对战时受的内伤情急之下没法再压制,血丝顺着唇角渗出。
沈辞秋一口一口咽下喉间的血,可是他听着雷声,却发现自己来不及。
连断山脉的南北两侧,原来这么远,远得仿佛天堑。
雷声已经停了。
先前的小雨滴仿佛被天罚给吓住了,躲在阴云中不敢吱声,眼下天罚已过,异象黑云开始慢慢散开,酝酿许久的雨便迫不及待尽情砸下。
暴雨倾盆,水如注。
雨水都被沈辞秋灵力带起的劲风给弹开了,他听着耳边骤然嘈杂的雨声,恍惚间觉得眼前景象像极了当初在燃魂老祖水镜中,他和谢翎最后破镜的那一日。
那一日,黑云压城,大雨无休,雪国的君王不识前尘来路,用一把匕首划破自己的脖颈,去赌了谢翎一条生路。
鲜血飞溅时,沈辞秋死在了目眦尽裂的谢翎面前。
而今天呢?
……今天呢?
沈辞秋将灵力拼到极致,因为过于用力,心脏狂跳不休,砸得他耳膜生疼,口齿间的血腥味愈发明显,可他什么都顾不上,雪芒撕开雨幕,如流星穿梭,又急又迅。
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惨烈的劫后之地。
地面塌陷出的深坑足以见证天罚之威,黑石碎裂如蛛网,枯朽爬满整个大地,而在那蛛网的中心,一个残破的身躯仿佛被牢牢锁住的猎物,安安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嗡”的一声,狂乱的心跳骤停,沈辞秋的耳边霎时间安静了。
无论是擂鼓般的心声,还是噼啪不止的大雨,那瞬间,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心脏和呼吸好像都封入了寒冰深渊,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沈辞秋踉跄着从半空摔了下来。
他此生从未有如此狼狈的时候,不,哪怕是上一世濒死,他都没有如此张皇不堪。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沈辞秋几乎是磕磕绊绊摔进了坑里,踉跄着砸在那残破的人身边。
谢翎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但都没有再流血——血都被雷劈干了,只剩血迹贴在他身上各处,黑衣变得破破烂烂,露出的地方看不了什么皮肉,全是伤。
他脸上也凝固着血痕,向来最注重俊美的一张脸形容凄惨,那双可与日月星辰争辉的眸子闭得悄无声息。
就好像不会再睁开似的。
沈辞秋手颤得厉害,谢翎还有微弱的气息,可他伤得太重了,沈辞秋根本不敢随意碰,生怕碰到哪儿他都会疼,急急忙忙从储物器中翻出自己最好的伤药,先抵开谢翎的唇,给他喂了下去。
丹药入口即化,可看不到半点起色。
就在这时,沈辞秋忽觉远处半空中传来可怖的灵力波动。
一如当初在金玉宴上,两名金仙踏碎虚空时的威压。
金仙!
沈辞秋霍地抬头,来前,他也看到了在谢翎信号附近点起的玉仙宗和鼎剑宗的烟花,知道谢翎应该是争夺香荼时遇上了这两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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