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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是徐高远进来工作的时候，后面写日记的时间，大概是没隔个三五天就会在这笔记本上写上一篇。
翻到最后有笔迹的一页，是在一个星期之前。
最后的一篇日记上写着的，是最近的身体状况。日记上记录的，最近的身体状况更加糟糕了，吃了更多的药，也没有效果，工作的强度和糟糕的身体状况已经让他感觉到疲惫不堪。
他想去死。
再往前一个月的日记内容，也隔三差五地提到过，他不想继续活下去，想要一死了之的念头频频在日记当中出现。
白辰看完了所有的日记的内容，对王立志说道：“这日记你看过吗？”
“看过。”王立志说，“我以前并没有看过，是……小远出了事，我才翻出他的日记来看的。我没有想过，小远心里会这么痛苦。他在世的时候，从来不跟我说这些，我不知道他会这么难过……”
白辰问：“徐高远在出事之前，有没有过比较特别的举动？”
王立志说：“之前的一天，小远失踪了一天一夜，我们打电话他也不接，谁都不知道小远去哪里了。”
白辰继续询问：“那他失踪之前呢？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王立志果断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小远失踪之前表现得很平静。他平时都按时吃饭、按时吃药，还喜欢看书，他经常去书店看喜欢的书……放假的时候就去看，一看就是一个下午，他真的……真的不像是不想活下去的样子……”
“我好后悔。”王立志说，“都怪我没有注意到小远的情况，如果我多关注小远一点，他就不会……不会想不开了……”
王立志说着，声音开始有些隐忍。
王立志安静了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于是他很快地又安静了下来。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起眼，看着白辰说道：“小远不是自杀的对不对……他是不是被人陷害的？你能帮我找出真相吗？我不相信小远会自杀，我一点也不相信——”
王立志的说话声音越来越激动，可是这样的激动只维持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事实已经在眼前，还能有什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呢。
王立志很快地就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平静地说：“应该是不可能的，小远的日记都写了，他可能真的很痛苦，痛苦地想要结束这一切吧。”
“因为真的很痛苦。”
“真的。”
王立志将眼睛沉沉地闭上，不堪承受。
就在王立志说完这番话之后，他的状态开始发生了变化。他又开始尝试着往后闪躲，双手抱着脚踝蜷缩了起来，整个身体堪堪往床上的角落里缩了进去，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别过来……”
“不要过来……走开……”
王立志又出现了刚开始的那种状态，他看起来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东西一样，想要拼命地逃离掉。
而此时，白辰察觉到，在这个空间里，好像是多出了某些东西来。
这个多出来的东西，看不到也听不见，但是它们必然是存在于这个空间里的。这凭空多出来的东西虽然说是看不见摸不到，可是它确实占据了空间，而且就围绕在王立志的窗幔周围。
看来，王立志刚才和现在的害怕，都不是伪装出来的，也并非完全是因为病情。
安十七来到白辰身边来，问道：“他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白辰道：“我们出去说。”
“行。”安十七道。
于是，他们很快就从这儿走了出去。
从三楼的宿舍楼下来以后，他们站在三栋宿舍楼围起来的院子里。
陆原华先他们一步赶到这里，所以提前做了一些安排。白辰问他道：“陆警官，昨天夜里，目睹现场的其他人也在这栋楼里么？”
“对。”陆原华说，“负责那处厂房工作的，都是这栋宿舍的人。”
白辰问：“那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出现像王立志这样的状况？”
陆原华说：“其实我们过来的时候，他们看起来也都正常。你们来之前，何川和王立志有过一段谈话，那会儿他看起来说话还挺正常的，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了宿舍不到两个小时，就这样了。也许，是回到宿舍触景生情吧。”
“唐女士。”白辰问他，“这样类似的事情，之前还发生过吗？”
“没有。”唐君晓回答说。
就在唐君晓这样回话之后，在一旁看守着的孟过声音沉沉地说话道：“这都跳楼三个了，还说没有？”
孟过冷笑一声道：“我看你这狗眼真是白长了。”
“你——”唐君晓被孟过的这番话激怒，她不再像方才一路过来的时候那样平静，却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出言威胁，“你不要胡说八道！”
孟过却对此无动于衷，十分淡定地继续地坐在他那把椅子上。
白辰上前一步，问孟过：“你知道些什么？”
孟过听见白辰的声音，将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他朝白辰看过来，眼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只问：“这儿你说话算数么？”
“算数。”白辰回答说。
孟过瞧着白辰，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那我们谈谈。”
第70章
“你跟我进来。”孟过说着, 推开了他值班室的门，然后对其他人道，“只能他一个人进来。”
见孟过这样说, 白辰却并不跟他妥协。而是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站在那儿淡淡地道：“安十七是我的同事，我和他一同来的。你要是有话想说，他也必须跟我一起进去。”
孟过听了白辰所说，思忖了片刻, 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那就你们两个。”孟过答应的很爽快。
孟过的这番说辞, 显然是对他们警方有所戒备。陆原华站在一旁, 脸色倒是不变，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冷冽之意。
只不过现在侦查局前来参与, 他自然应当竭力配合。既然白辰让他在这里等着, 那他等着也就是了。
安十七原本都做好了不跟着进去的打算，他却没曾想白辰竟然跟孟过谈条件，而孟过居然只稍稍想了片刻就答应了，全然没有方才极度抗拒的样子。
安十七心中略有些欣慰, 白辰看起来是个很不错的合作伙伴。
孟过打开了值班室的门，先一步走了进去，等待白辰和安十七也跟着进去以后, 他便匆匆地把门关上了。
这里说是值班室，实际上是占用了一楼的一间宿舍在用，里边的空间范围和三楼上边的宿舍是差不多的。这值班室里边东西乱糟糟放着，并不如楼上那般陈设的整齐。
这值班室同样有一扇敞开的窗户，这窗户的外面就是一堵围墙，围墙遮挡了一些外边的阳光, 不过室内还是敞亮的。
孟过随手打开了值班室的灯，然后朝白辰看了一眼，他问：“你是白辰？”
“不错。”白辰很快地回应了他，又还有几分疑惑，“你认识我？”
孟过摆摆手说：“不认识。”
“你知道些什么，就说吧。”白辰也不跟他多绕弯子，直言道。
孟过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凝重，他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终于开口道：“我避开他们警察，是因为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而且他们都帮着这厂里的领导打压我。所以，今天你们过来我就想找你们了。”
孟过开口说话，但是有些语无伦次，不过他很快调整了情绪，也找到了说话的重点，他道：“我的表妹，也是在厂里死的。”
“什么时候的事情？她是怎么死的？”白辰接着追问。
面对白辰的追问，孟过方才整理的十分平静的情绪变得低沉而压抑。但是，孟过还是及时制止了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
他不久便抬起头，回答说：“两个月之前，她在厂里跳楼了。”
孟过迟疑了片刻，又说：“他们都说，是从B7号楼上跳下来的。我……我不相信我表妹会轻生，她平时明明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说跳楼就跳楼了，我不可能相信他们的鬼话！”
“你是听他们说的。”白辰继续询问，“所以你当时没在场吗？”
孟过点头：“我没在场。我表妹去世之后，他们通知了我表妹的父母，可怜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厂里给了赔偿，可是那点钱根本不可能收买我表妹的一条命！他们一句话说自杀就自杀了？阿璇明明才跟我说……”
说到这里的时候，孟过连续的话忽然断掉了，像是担心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于是生生打住了。
白辰等了一会儿，冷静地看着他，淡淡地道：“继续说啊。”
孟过闭了闭眼，像是很努力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再度开口道：“阿璇是我的表妹，我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阿璇明明才跟我说，今年过年回家就摆酒、我们领证。”
谈起这些的时候，孟过的语气都变得柔和得多，他道：“所以我怎么可能相信他们的鬼话！阿璇她……明明是要跟我结婚的……”
孟过的情绪看起来还算稳定，只是他说话的时候断断续续，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白辰耐心等他把话都说完，才缓缓发问。
“你当时不在场，可你和你的表妹，不是都在厂里工作吗？”
孟过说：“我是为了知道阿璇的死因才进厂来的，阿璇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在这里工作。”
白辰又问：“那你是在什么时候进厂的呢？”
“一个多月之前。”孟过这会儿回答得迅速，“当我得知阿璇过世的消息，就马上辞职到这里来了。只是没料到，老子来这里才没多久，这鬼地方又有一个人跳楼了。”
孟过提到的这个信息倒是他们第一次听到。
安十七着急问道：“什么？还有一个人跳楼？”
“嗯。那是上个月的事情了。”孟过说，“那会儿跳楼的是另一个宿管，我当时跟他还认识了有几天。谁知道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这么邪门的，这个月他妈的又跳了一个。”
安十七道：“怎么这件事刚才没听他们说。”
孟过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是说那个唐君晓那个癫婆啊，她帮资本说话，又怎么会把真实的情况都告诉你们呢。我最看不惯这种狗腿子。”
白辰等孟过骂完，再问他说：“既然你到这里也有一个月了，你发现了什么线索？”
孟过顿了顿，他说：“那个……后来我来到了厂里以后，其实我看见了那个从楼上跳下来的宿管了。”
“你是说，他跳楼的时候你看见他了？”白辰不大确定地问。
“对。”孟过说道，“那天晚上没轮到我夜班，我路过C5号楼的楼下。当时我总觉得心里咚咚咚的不安静，总觉得那条路上有点不对劲的。也不知道怎么，楼上忽然传来了动静，我就抬头往楼上看，我就看见了很诡异的一幕。”
“我看见了那个宿管站在楼上三十多层高的一处窗口，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受到了惊吓，脸上白的都没有血色了。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撞鬼了一样。他的脸上都无法维持正常的表情，看起来害怕到了极点。”孟过仔细地回忆，描述着那天的场景，“他的那个表情，一点都不像是想不开了要跳下去，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在追赶，走投无路了才跳下去。”
“你看到他大概有多久时间？”
“其实没多久，可能就三秒钟左右。”孟过搓了把脸，“说实话，那种场面我也不敢上去帮忙。大半夜的，突然有人在那么高的楼上做出奇奇怪怪的动作，我是真的没敢上去帮他。”
“但是……但是我当时既不敢上楼、也不敢离开，我也被他的害怕给传染了，腿都挪不动道。所以我就犹豫了一会儿没走，但几秒钟以后，我就瞧见他打开了窗子，从窗口跳了下来。”
孟过说完这段话，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下意识给白辰和安十七递：“你们抽么？”
两人同时拒绝了。
孟过也就意思意思，他很快给自己点上，点上的时候指尖都有些颤抖。点了火，孟过吸了一口，接着说：“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老子这把年纪了，还会被这种事情吓到。不过那时候，真就跟着了魔似的，一点由不得自己。”
空气中弥散起了烟雾，孟过却似乎平复了些许情绪。
“那地方偏，去的人少，所以他跳下去以后第二天才有其他人发现他的尸首。”孟过说，“我没敢告诉其他人，说那天晚上我看见了。”
虽然进来以后，白辰对孟过说的话都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可方才提起宿管跳楼的时候，被恐惧攫住的后怕，不是伪装出来的。
“你还记得那时候是几点吗？”白辰问。
“不记得准确的时间了，不过我从值班室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上一点多了。”孟过说。
白辰问道：“你晚上专程去C5号楼附近，只怕不是偶尔路过吧？”
“嗯。”孟过坦然承认，“当时，我是打算往厂里的办公楼——B7号楼的楼上去，给阿璇烧点纸钱。谁知道那栋楼上有门禁，我根本上不去，所以我就在楼下给阿璇烧了纸钱，打算祭奠过阿璇就离开。”
“烧纸钱为什么挑的晚上？”白辰问。
“这厂里压根就不允许我们四处烧纸钱，何况，我不能让人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阿璇。所以只有等到晚上，才偷偷给阿璇烧点纸钱了。”孟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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