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主,可不止想当土皇帝,似乎还想当天帝。
李婶看着看着便满脸痴迷,一时顾不下两人,捧着书便开始大声诵读,并且跪在地上朝着某个方向,读了半炷香时间后终于停下来,满脸幸福地和两人说抱歉。
明离扯着嘴角笑了笑,又问起今日在镜池里看见的圣女和魏大夫。
“圣女是城主的得意门生,跟着城主一起修道成仙啦,所以能凌空而起,又能操控物品。”
听到这里明离才隐约明白,原来在灵泽城居民眼中,城主和圣女居然都是仙人。
可那圣女分明就是二吊子,也就会使一点刁难人的手段,还使得十分蹩脚。
“魏大夫,魏大夫是个好大夫啊。”李婶叹了一声,“我们有个什么伤痛,几乎都是找魏大夫治的,她也不收钱,脾气也好,没进灵泽城之前,我和她还是同村哩。”
据李婶所说,魏修竹是个孤儿,后来被村里的魏大夫收养了,自幼耳濡目染,加上勤学好问,渐渐会了医术,小小年纪便跟着魏大夫从东村窜到西村,大大的药箱快把小魏修竹的腰压塌了。
魏大夫发觉魏修竹在医术方面的天赋,便花了点钱让小魏修竹拜了城里大夫为师。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魏大夫在魏修竹十三岁的时候去世了,魏修竹便也又回了村里。虽然在城里拜师的时间不长,魏修竹的医术却很好,而且治病收钱也便宜,很快便获得了全村的爱戴。
后来有一天,魏修竹不见了,村人找了许久依旧不减踪影。
直到两年后,魏修竹提着药箱回来了,问她什么也不说,就是一股脑看病,之后隔几个月便消失一次,也不说去了哪里。
后来福地的名声传开,村里不少人慕名而来,才知魏修竹在灵泽城开了个医馆,这下不光收钱便宜,而且直接不要钱。
沈婵难得开一次口:“不要钱,那她怎么养活自己呢?”
李婶摆了摆手,笑道:“城主养着她呢,她和圣女以及所有内门学生一样,都承蒙城主天大的恩情。”
说着说着李婶又朝着某个方向拜了一下。
从茶馆出来,明离垫着脚,朝着方才李婶跪拜的地方看过去——是城主府。
明离吐出一口气,总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尤其回想起李婶跪拜时的虔诚模样,浑身鸡皮疙瘩下一瞬就要掉出来,她无法形容那种不适感。
“神离人间太近了,那便不是神,而是魔。”沈婵道。
这话有些深奥,明离听不懂,只是在想:城主府每夜点着的香火蜡烛,当真是供奉给神像的吗?……那尊神像,会不会就是照着城主雕的呢?
第二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
两人回到客栈,魏修竹领着一行人在楼下等候,说是城主邀请二人进城主府参观玩耍。
明离好奇:“城主日理万机,怎么会突然邀请我们这样的小人物呢?”
“几日前我在外受欺凌,是沈大姑娘帮我言语赶走狂徒,如今沈大姑娘又进城来,我原本便是要招待两位姑娘的。”魏修竹脸上挂着温柔的笑,“城主心善,得知是沈姑娘帮的忙,执意要来做这个东家。”
没多久几人入了城主府里。
原本在明离的设想里,城主应是一副飞扬跋扈的土皇帝做派,没承想竟是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开口是和魏修竹一派的温柔,笑也很温柔,没有一点外头官吏的傲气做派。
确实有几分像神。
冷不丁冒出这个念头,明离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强迫自己想起来,这城主晚上可是不许百姓点灯,自己独占所有灯火的人。
这样想着,那点迅速升起来的好感破裂,她恢复了应有的警惕心。
吃了顿饭后城主和魏修竹带着两人在府里转,城主无意间提起今早沈婵在镜池里的事,道无欲无求的人真是少见,即便是她,如今上镜池里也未必无欲无求。
说完又看了看一旁的少女,笑道:“无欲无求的姐姐,怎么养出个大逆不道的妹妹?”
明离抿着唇,忽然不想搭理这人——她就知道这城主不是什么好人,跟那个圣女一丘之貉!
城主哈哈笑了一声,随后邀请两人进神庙参拜。
神庙做得很高,和明离看过的庙一点也不一样,明离走进庙中,仰头看不着那巨大的石像,这才知道缘由——这神像太高了,像是依山雕出来的,看出来神像年代久远,而神庙是后建造起来的。
神像长身玉立,自带一股柔和气息,垂眸敛目间散发着一种神性,庄严肃穆,不自觉让人心上敬畏。
视线从神像的眉眼往下移,明离忽然顿住,发觉神像脖子上竟挂着一块玉,玉色温润,颜色上倒是衬这尊神像,只是神像太大了,玉虽不小,挂在神像脖子上,怎么看都不合适。
城主似看出明离疑惑,解释道,那玉是一直挂在神女像上的,吸纳了日月精华和人间香火,如今愈发莹润。
烛火映得明离视野模糊,明离轻轻点头,视线又移回神像脸上。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回到客栈后明离琢磨许久,总算在天黑之前琢磨出来为什么不对劲了。
“姐姐。”她噌地一下站起来,神色凝重,“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神像,特别像我们青云门的祖师。”
尤其是眉眼,简直和画像里的祖师吕浮玉一模一样!
第35章 闷哼自唇齿窜出。
沈婵道:“是有点像。”
青云殿正对的大门的墙上挂着祖师画像,来往修士抬眼就能看见。画像中祖师仙风道骨,握着一柄九天,气度不凡,与石像的温柔神性不同,祖师气质并未温柔和讯,而是沉稳中裹挟着冷气,令人心生敬畏。恍惚中,画像里的眉眼在记忆里和石像慢慢重合。
这样想着是有点像。
可明离随即想起青云山上祖师羽化登仙的地方也刻了一尊石像,低垂着眼,慈眉善目,气质也温和,可明离感觉那尊石像和这里的石像一点也不像。
兴许恰好长得像而已。
离开之前沈婵问了城主那神庙里供供奉的是什么神,城主道她也不知,那神像比灵泽城建城时间要早得多,那会儿百姓已经来拜这石像了,只管这神像叫神女娘娘。
一旁的魏修竹笑道,神女娘娘可是很灵验的。
天渐渐暗了下来,明离趴在床上,单手托着腮看向一旁打坐的沈婵,“姐姐,你当真要当城主的学生吗?”
她就知道城主不会平白无故请她们吃饭,送二人出城主府的时候,城主忽然问姐姐,姐姐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内门学生。
那女人说,成了内门学生后可以永远留在灵泽城,她可以帮助沈婵修炼成仙。
沈婵受宠若惊,看了看一旁的妹妹,又看向魏修竹,城主见她惊惶,忙道不急,给她几日时间了解灵泽城。
一旁明离脸比青山还绿。
也就这会儿天色暗了,但凡屋里点了盏灯,也能瞧见明离脸色还发着青呢。
李婶说过成为内门学生很难的,如今城主才和姐姐见了一面就迫不及待提这个事,怎么想都不对劲,明离“啧”了一声,用尽恶意揣测:“她肯定不怀好意。”
余光偷瞄沈婵,明离发现沈婵没什么反应,又继续道:“这种笑嘻嘻、慈眉善目的人更为可怕,看不透,摸不透,想找出点线索都没法入手。”
沈婵终于有反应了,“今日在城主府的时候,我总感觉很难受。依李婶说的话,以及今日镜池里圣女的反应,城主应当是修道之人,修的是魔道还是仙道尚未可知。”
抬眸看向少女,沈婵道:“可我不曾在她身上觉察灵力或是魔气。”
明离道:“兴许她和我们一样,把身上的气息隐去了。”
沈婵点头,又道,“白天时候在城主府,我们出来走动之后,经过神庙对面,台阶上的那处房子时,九天忽然有异动,在灵袋里震得我差点压不住气息。”
她不知神庙对面究竟有什么,但,城主府里绝对不正常。
趁着天还没黑,沈婵和明离下楼吃饭,并向店小二打听了一些事。
原来之前也有人在镜池里什么都映不出来,后来也是直接被城主收为内门学生,破格跟着城主一起修习仙术。
明离问:“现在呢?”
怎的专挑无欲无求的人,莫不是这样的人更有慧根?
店小二道:“应该还在城主府里头吧,城主这么多内门学生,平日里也不出城主府走动,我们也记不住。”
天完全暗了下来,街道又陷入一片寂静中。
月明星稀,两个黑影趁着月色偷偷溜进了城主府。
两人原意是直接去神庙那里,结果才进城主府便闻到了很浓的血腥味,当即调转方向,循着血腥味走过去。
白天的时候尚未察觉,如今一到了晚上,明离便明显感觉到城主府的奢侈,府外漆黑一片,府里灯火辉煌,映得两人无处遁形,只得先画了隐身符撑一段时间。
两人循着血腥气来到一处房门前,等了好一会儿,几个白衣人过来开了门,血腥味迎面扑来,明离捂住嘴压住呕吐的欲望,两人跟在白衣人身后进了门。
穿过好几扇层层叠叠的门,明离放低脚步声下台阶,抬眸,待看清眼前场景,惊得说不出话。
屋子外面有多辉煌明媚,这里面就有多血腥肮脏,各种各样的刑具寒光闪烁,落在墙上。不少人脱了外衣正在受刑,鲜血汩汩流出,将原本就铺满血垢的昏暗地面又冲刷了一遍。
血腥味呛人,受刑人并未痛苦挣扎,脸上反倒带着虔诚和痴迷之色,口中不断喃喃念着“忏悔”“赎罪”之类的话,像是在祈求天神垂怜。
触目所及,不少人已没了呼吸,脸上却还挂着幸福的笑。
有几个甚至是白天时候和明离热情打招呼的过路人。
砰砰砰——
明离循着声响看去,竟看到镜池里的圣女,依旧是一声黑衣,手里拿了根铁棍敲打着趴在脚下的尸体,朝着一众信徒道:“可以了便去沐浴更衣,城主等不及了,洗得干净些,别带着邪秽去见城主。”
血腥气熏得眼睛几乎睁不开。
明离终于忍不住,身体猛地一转扑进沈婵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沈婵身体,脸颊则埋进沈婵颈窝处,竭尽全力压着呼吸,又用力嗅了嗅沈婵身上的味道。
让人心安的冷淡味道传来,明离沉沉地呼出一口气,双手仍环着沈婵腰际。
她听到身后有了动静,是那些人起身去沐浴更衣了,明离轻轻抬起头,额头抵上沈婵眉心。
微弱的灵力在两人额间流转,她无声地问:姐姐,他们是被操控了吗?
沈婵接收到少女惶恐的疑问,想了一会儿,将想法传到了明离脑中:不是,他们身上没有魔气,也没有妖气,他们是人。
过了好一会儿,少女又问:那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一点痛苦都感受不到,就这样平静地任人宰杀……原先看到李婶对着城主府虔诚跪拜,明离只是心中吐槽一句,不曾想到有什么眼中后果,万万没想到这城中人竟言听计从、崇拜城主到了这样的地步。
沈婵轻轻拍着少女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如今来看,灵泽城城主倒像是魔教中人。
自千年前魔尊洛姒被诛杀后,魔教四分五裂,其中较成大气的是两派。一派以修炼邪术为要,行事激进;另一派则专以蛊惑人心为能事,手段温和。沈婵与两派魔徒皆有过交锋,温和派的魔教教徒修为虽不高,却极擅长洗脑、蛊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驱使无辜之人为其冲锋陷阵。
普通修士不会对普通人下手,往往顾虑重重,束手束脚,继而在交锋中处于下风。
如今尚不知城主修为如何,若正面对上,不知能否打得过。
血腥气浓得沈婵头疼,沈婵一手揽在少女后背,一手往上轻轻压在了太阳穴上。
一群人很快到后面的池子洗澡换衣服,明离回头,视线越过不远处的珠帘,瞥见那几乎是一片红的池水。
男男女女在池边排好队,脸上洋溢着兴奋与幸福的笑容,随后脱掉和血肉粘连在一起的外衣,伴随着噗通噗通的声响,如同下饺子一般依次跳进了池子里,不多时又爬了出来,用毛巾擦干身体。
那毛巾很快变红,湿哒哒地触碰到身上时伤口又裂开了,血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些人似感知不到似的,光着身子往前走,随后在神女脚边巷子里拿出新衣服穿在身上。
新衣服是黑的,往身上一搭,那些模糊的血肉便不见了。
十几个人陆陆续续往外走,明离拉着沈婵快步跟上,随即出了屋子。
城主府规模宏大,此处尚在山脚,几千级长长的台阶通向最上面,那里有神庙、城主的居所,还有那间令九天产生异动的屋子。
台阶两边都点了灯,一群黑压压的人走在中间,像是通往奈何桥的冤魂。
滴答,滴答,滴答。
明离低头看,是那些人身体滴下来的血。
回头,城主府外漆黑一片,似郊外的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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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到达了神庙外,一行人却并未在神庙处停留,而是继续往上,到了神庙对面的屋门前。
九天又开始动了。
沈婵漏出一丝灵气安抚九天,抬眸,屋门大开着,身前的一行黑衣人鱼贯而入,一缕淡淡的香气钻入沈婵鼻腔。
面色一顿,沈婵眸光暗了下来。
一旁的明离也有所察觉,抬手摸了摸鼻子,偷瞟了沈婵一眼。
只一瞬,沈婵已把九天召在掌中,明离也紧张起来,抬头,视线落在上方的门匾上:忏悔堂。
这几天她不知道听到这个词多少次了,灵泽城的人还真是喜欢忏悔。
进了屋,烛火亮堂,眼睛被烛光映得发酸,明离用力眨了眨眼睛,忽而听见“轰”一声,一面墙缓缓往两边移开——竟然有一条暗道。
一股甜味冲了出来,比方才的味道要浓郁许多。
圣女在暗道前跪着,“城主,人已带到。”
一道沉沉的声音传出来:“进。”
暗道很宽,十几个人并肩走都没问题,但不知是城主府的规矩还是什么,十几个黑衣人一个一个排队往里进。
台阶之下是一处极为宽阔的空间,烛火寥寥,昏黄的光晕在无风的环境里摇曳不定,将熄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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