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妖怪的心思十分缜密。
忽然,又有一团雾气猛地朝他们而来,没等击中他们突地散开在空气中,一股奇异的香味弥漫开来。
裴枕猝不及防吸进去了一些,他飞快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穴位,敛声屏气。
而他身旁及膝的女孩浑身发软,她冷汗直流,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遥儿,你怎么这么不乖?客人就要待在客人该待的地方,你把他带过来,就不怕娘寒心吗?”千娇百媚的声音响起,带着狠厉。
“你不要过来,遥儿讨厌你,你走!”
遥儿被勾起了那晚的记忆,十分害怕地拉住了裴枕的衣服,想躲到裴枕的身后却没有了力气,动弹不得,一动就十分难受,遥儿不知所措,脸憋的分外红。
一个冰冰凉凉的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端详她的反应后怒声道:“魅骨香?”
他迅速封住了元平遥身上的穴位,而后在她后脑勺轻轻一劈,元平遥便晕过去了。
他将元平遥放到一旁,讥讽门口的人道:“你连你的孩子都不放过?”
“这么不乖的孩子,我留她做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知县夫人拢了拢她的秀发,她倚靠在门口,风情万种说道。
夫人面若桃花,一举一动都十分够勾人心脾。
“原来不是你亲生的……”裴枕见她变了脸色,嗤笑:“难怪,续弦当的不顺心?”
知县夫人咬牙切齿:“多管闲事!我对她还不够好吗?给她吃的穿的,到头来她居然怕我不和我亲近,这个死丫头!”
裴枕打量她,突然想到:“你是狐妖?”
上千岁的狐狸,能够化成美人。
《铭山记》曰:狐者,先古之□□也,其名曰阿紫,化而为狐,此山魅也。
知县夫人面色有些不佳,声音如夜莺般婉转动听:“你才是妖!”
裴枕略有些不懂了,哪怕是修为再高的狐妖也无法完全掩盖其自身的妖气,若不是元平遥带他来这里,他也不会会想到怀疑知县夫人,除非......
上古典籍中曾经记载,有妖物会剥离人皮,伪装成人。
人皮能够帮助她们遮掩气味,保她们生活在凡人中生活不被发现,不过此法多凶残,且早有暴露的那天,一旦被捉妖师发现,就只有面临灰飞烟灭的下场。
裴枕一把玉扇拿在手里朝她点了下,声音清润:“原来是披着人皮的狐妖啊。”
闻言,知县夫人生气了,她两边的尖牙释出,恨恨道:“我撕烂你的嘴!”
裴枕拉着躲避她攻击过来的妖力,冷笑道:“是吗?那你最近怎么开始腐烂了?”
夫人动作一滞,她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裴枕微微一笑,正中他的心思:“猜的。”
他回想了一下这人往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想想每次她出现时,都伴随着浓烈的香味,想来是这具人身已经开始腐败了,为了不暴露,她不得不弄些味道重的胭脂水粉遮掩一二。
并且,需要剖人心肝,口服之,以延缓肉身的衰老。
这狐妖的反应更加让他确认了这一事实。
“好残忍啊……”裴枕摇头叹息:“不过……
若不是你在与汪宽互通款曲后变回了真身,汪宽枕席上沾了你的一根毛发,我也不会察觉到有妖作祟......
我比较好奇的是,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你把孙翼飞藏到这里,是想让他顶罪,免得县衙追查到你头上?
你一定要这幅人身,究竟是为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一种可能,只是他不明白人间的情爱,他不解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知县?”
狐妖尖叫一声,她被激怒了,狡辩道:“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裴枕感到可笑,看来事情无限逼近真相了。
她身量暴涨,漆黑修长的利爪释出,而后趴在地上,背上有白毛浮出,瞬间就扩散到面部,她吼叫一身,尖锐刺耳,分明是狐狸的叫声。
而后她四肢化作雪白的狐足,带着凌厉的气势朝他冲过来。
裴枕骨扇纷飞,横档在身前,仰面腰肢一弯,那狐狸从他面前飞过,扑了个空。
狐狸利爪一伸,勾住了裴枕的衣服一角,她一用力,那衣服“嘶”一声,顿时豁了一个大口。
裴枕一个旋身站稳了,面色阴沉:“敢坏我衣服,好大的本事。”
狐狸接连出招,招招狠辣出奇,裴枕先前吸了一点她的魅骨香,即便不多,也及时封住了穴位,但此刻因为体内运气,魅骨香在他的经脉中开始扩散开来,他行动渐渐有些无力了。
千年狐妖作祟,他现如今浑身上下只能使出三成力。
与她堪堪打了个平手,扇子朝她后背一甩,那狐妖一转身,注意力全在扇子上了,双手一挠,要将那扇子撕碎。
裴枕手一捏,那凌空中的扇面一合,他出现在扇面后,干脆利落地把她踹飞了。
无数灰尘混合着干稻草在空气中尘土飞扬,狐妖砸进墙里,又掉到地上,她站起来,有血渗出来沾染到了她身上的皮毛。
眼看不是这个男人的对手,她眼珠子咕噜咕噜转动,四肢爪子轻盈跑动,片刻就来到了元平遥身边。
一双尖锐的白色狐爪轻轻划过她的脸颊,柔顺嫩滑的脸蛋上顿时有了红色的痕迹,狐狸口吐人言,柔柔道:“你很在意她?”
想拿来威胁他?
裴枕眼底细碎光芒闪过:“你杀了便是......”
“不过......”裴枕继续道:
“怎么说也是知县的孩子,若是知县知道你将遥儿杀了,你说,他还能接受你留在他身边吗?”
提起知县,果然一下便触到了狐妖的逆鳞,她尖叫:“遥儿始终不肯接受我做她的娘亲,这么不乖,我就是把她杀了,再生一个自己的不就是了?他若是爱我,又怎么会怪我?”
说完指尖光芒大闪,就要汇聚起妖力动手了。
裴枕心道不好,他拔下发间的乌簪,泼墨的头发纷飞,他一掷,那乌簪便凌厉地破空朝狐妖飞去。
可惜却是中了狐妖的计谋,她把遥儿朝发簪飞来的方向一抛,顿时化作一道流光冲出门外,逃之夭夭了。
他的发簪是万年无患子树所制,武器锋利无比,以此刻的力度,可以贯穿遥儿的胸膛……
裴枕暗道不好。
第28章
裴枕当即在救遥儿和捉狐妖之间选择了前者。
裴枕催动体内的灵力,身形一闪,硬是快一步于发簪前到遥儿面前,他将她抱住随后闪开,只听那发簪钉入了墙内,墙面碎石砂砾和灰尘簌簌掉落下来。
裴枕抬手,发簪便自发从墙中拔出,飞过来插入了他的发髻中。
他面色凝重地看遥儿的脸,一张小脸呼吸不畅,已经由红转紫了。
魅骨香是狐妖特制毒物,能放大人的欲望,成年人会被拖进欲望深渊,在梦境中不断放纵自己的行为,最终与狐妖幻化出来的人苟合。
狐妖便会乘机吸取他的元气,若是狐妖吸得多了,那人便会在梦境致死的欢愉中死去,成为补给梦境和狐妖妖力的养分。
如果是幼童吸了魅骨香,因为没有欲望,便会像元平遥这样,浑身发软,深陷噩梦当中,反复梦魇而挣脱不得,直到在梦境中精疲力尽,再也醒不过来。
刚刚他封锁了她的经脉,却也只能确保毒素不渗入她的心脉当中,若是不马上替她解毒,不出几天,她就会有性命危险。
*
裴枕将遥儿抱回了她的房间。
刚刚柴房的动静惊到了附近的下人们,但他们不敢上前打扰,个个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管事的刘伯隔着段距离眼看乱石飞溅顿时觉得不得了,匆匆去大堂找知县。
知县一过来,裴枕将遥儿的被子拉至她的下巴,顺便给她擦了额角的汗。
“这......裴公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知县面色苍白,瘦弱的身躯此刻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
裴枕沉思道:“昨日裴某睡前辗转反侧,想着怕是有什么东西忘了找了......”
知县着急问:“什么东西?”
裴枕他拿出一方袖帕,轻轻打开,修长的二指捻了一个约几寸长的东西。
知县定睛一看,是一根白色的头发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
裴枕长话短说:“夫人是狐妖,她将孙翼飞藏在了柴房中,估计是要他顶罪,刚刚在与她打斗的过程中他伤了我和遥儿。”
裴枕:“沈迟还在她手上,事不宜迟,待我逼出体内的毒后,我便前去将那狐妖杀了。”
知县面如金纸,却沉默下来了。
裴枕没空细究他此刻的表情,坐在遥儿床边,闭上眼开始调整自己体内的灵气。
他刚刚便一直压制体内的魅骨香,这种毒在体内会限制他的行动,要想对上狐妖有十成十的把握,他需要一鼓作气将魅骨香逼出来。
沈迟在狐妖手上已经够久了,狐妖在他手上吃了亏,指不定回了老巢就要了沈迟的命。
裴枕感受着灵力在他体内游走,他看到体内一点黑紫色的毒气被灵气拢起来,正在他要清理了的时候,突然胸口一痛。
体内灵力凝滞,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低头一看,一柄短刃没入了他的心脏。
知县在他耳边狠狠道:“待你死了,我自会让阿紫解了我儿的毒,不劳公子费心。”
裴枕喘气:“所以,你早就知道她是妖。”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知县那张白净的脸狰狞起来:“是又如何?自从我夫人去世,我终日陷入失去丧妻的痛苦当中无法自拔,若不是阿紫找到我,甘愿陪在我身边,我早就随遥儿她娘去了……
如今我们过的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
裴枕忍者心脏肉身被刺穿的痛苦:“所以,柳志和汪宽都是你杀的。”
“不是我杀的,本知县爱民如子,怎么会杀我的百姓呢?”知县残忍地将匕首推进:
“但若不是你二人愚蠢地揭了我的榜,我早都找好替罪羊了,裴公子,你多管闲事了。”
裴枕低头沉沉地笑了声。
堂堂河神,到头来居然被人暗算,还被人说是多管闲事......
他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荒谬,体会到人间的愤怒是什么感受。
他眸间一暗:“可惜,你怕是想不到,是遥儿带我找到的孙翼飞啊。”
话音刚落,他体内功力大涨,一下将那小团毒气悉数团在一起粉碎了,强大的灵气将那把刀逼出了体内,清脆的刀刃声响起,那把刀掉落到了地上。
裴枕单手掐住了知县的脖颈,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被血染红的嘴角上扬,裴枕歪了歪头,感受伤口愈合带来的细密痒意,稀奇:
“我居然被一个凡人伤了。”
他沾了点胸口的血仔细打量,胸口处受伤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开始愈合。
知县双脸涨的通红,他不住地拍打着裴枕的手,眼白向上翻滚,却还在拼命挣扎。这人力气居然这么大,他骇然道: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裴枕一字一句,轻笑道:“去冥府排队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在裴枕要大开杀戒的时候,他额间的神印一闪,警告似的,裴枕的脑海顿时清明一片。
不行。
还有功德欠着,不能再造杀孽。
裴枕面色不虞,他掐着知县的脖颈,强有力的动脉在他指尖跳动,只需轻轻一拧,他便能要了他的狗命。
胆敢冒犯神官,他死不足惜。
可惜天有天规……
裴枕像丢一块破布似的将他丢了出去,知县撞翻了桌子和凳子,又撞到了墙上才堪堪逼停。
知县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杀你,脏了我的手。”裴枕一步步走过去,神情肃穆,他一脚踩上知县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待我取了那狐妖的狗命,你去自请审判,斩首还是牢狱,你们凡人的律令说了算,你若不去自首,我便亲自为民除害,杀了你,动个指头的事,懂吗?”
知县抖着手指他:“你、你、你......”
还没说出个所以然,他就晕过去了。
*
沈迟浑身发热头脑昏涨,他此刻的感觉很奇妙,自己好像在一片扭曲的空间中沉浮,睁开眼,周围是五光十色的光晕。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踩到了一片实地,周围的一切被染上色彩一般鲜活起来,沈迟听到了吵闹声。
那是他家附近的溪边,一个石头朝他丢过来,他反应快地躲了过去,面前是他家的木盆,里面有他和他娘的脏衣服。
他抬起手来端详,手上有皂角搓出来的泡沫,他感觉有哪里不对,突然又有人朝他泼水,他躲避时一个趔趄,险些坐到地上。
“沈迟!让你装英雄!别以为你爹去从军了你也是大英雄了,你爹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他是跑了不要你了!”一个大胖小子对他做鬼脸。
旁边几个同样十几岁的男孩指着他哈哈大笑。
“才、才不是呢......”一个弱弱的女声反驳道。
第29章
沈迟有些搞不清此刻的境地,他的视线落到了那个女孩身上。
女孩长了一张鹅蛋脸,看着也才十三四岁,她怯生生地低着头,再看她的衣服也已经半湿了。
他想起来了,这个女孩她娘对他很好,平时虽然与他家明面上没有往来,但是暗地里帮过他们,她娘给他们送过一些小孩的衣物,他现在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根据她的旧衣服改的。
那些男孩,是大伯父那支所出,名义上是他的堂哥堂弟,但自从伯父们和她娘生嫌隙之后,连带这些小孩也看不起沈迟,刚刚泼他水的胖小孩更是仗着自己的体型比他高大,时常欺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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