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许多傅纭星过去提起过的有关哥哥的话题都浮上了脑海。那个控制欲极强,脑子有问题的‘恶毒继母’——原来就是傅晟。
程朔不知怎么觉得好笑,眼前的画面就像一出精彩纷呈的戏剧。偶像剧里拿着钱让女主角离开自己儿子的反派婆婆,现在正由傅晟扮演。
西装笔挺,姿态坦然且傲慢,犹如坐在谈判桌前,好像丝毫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除了滑稽,想不到别的词。
程朔重新坐了回去,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傅晟说:“这不是你擅长的事情吗?”
他擅长的事?
程朔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桌面上那张被推过来的黑卡,现在只觉得扎眼。他扯出一个懒散的笑仰了仰后颈,终于不再藏住周身的锋芒。
“上次我拿钱是因为你欠我,那是我的精神损失费,本来就该给我。但是这件事没门,你想也别想,我还没有穷到要靠这个赚钱的份上。”
傅晟上下两片薄唇轻碰:“三百万。”
“你当是在拍卖会?”程朔险些没被气笑,身子向前倾,“傅晟,你到底什么意思?干涉你弟弟交友也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你又有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些话?”傅晟食指轻轻敲击桌面,沉闷的声响拉开一道泾渭分明的隔离线,“我是他的哥哥。”
菜已经凉了,徒留精致的卖相却谁也没有去看一眼。
“我怎么不觉得他有多听你这个哥哥的话,没记错的话,他现在应该还住在外面吧?”
这番话戳到了傅晟隐蔽的痛处,他沉下脸,透出浓浓的警告:“程朔,不要得寸进尺。”
“上回忘记说了,”程朔勾着唇笑,无视傅晟逐渐变得危险的眼神,“你的技术烂透了,回去多练练吧,你以前的对象跟着你真是演得够辛苦。”
傅晟本以为自己不会动怒,可事实上,他被程朔的话气出了一道笑,居高临下道:“你在这种时候都能发情吗?”
“你在说你自己吗?”程朔不甘示弱,“对着个酒鬼都能下得去手。”
“是你先勾引我。”傅晟陈述。
“你......”倒也没有说错。
可他怎么能够承认?
“你就不能拒绝吗?”
程朔没脸没皮地反咬一口,傅晟似是懒得与他多费口舌,低眸瞥了眼腕表,已经超过他预计要处理这件事的时间,整整二十分钟。
刺人的话说完,却也没有觉得多爽,程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清醒以后浮上一阵心力交瘁。
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傅纭星知道这事吗?”
“你不告诉他,他就不会知道。”
真行。
程朔说:“那你不怕我把你拿钱贿赂我的事告诉他吗?”
“你可以试试,”傅晟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你承受得起这样做的后果。”
熟悉的一套威胁,看来周俊就是在自己老板这里进修过。
近墨者黑,两个衣冠禽兽。
程朔拿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润了润喉咙,难喝,“傅总,你这样做不够地道,我为了接近傅纭星可是下了不少功夫,付出了精力时间还有钱。当然这点东西肯定入不了你的眼,但你现在要我撒手放弃,会不会太不讲道理了点?”
傅晟一眼看穿他的表演,冷冷戳破:“你对纭星不是真心。”
“我喜欢他,他长得那么好看,有谁会不喜欢?”程朔似笑非笑地打着太极,看着眼前神色莫测的男人,“傅总,和你弟弟比起来你就太不讨喜了,应该没有什么人喜欢你吧?”
傅晟想,明明长了张还算可以的脸,怎么这张嘴就那么惹人讨厌,吐出来的全都是他不想听的话。
要是能堵上就好了。
“我不会说第三遍,”傅晟掀了掀冷郁的眼,“收下这张卡,以后别再出现在傅纭星面前。”
程朔站起身,俯视着傅晟被那副薄薄镜片掩盖住一切情绪波动的双眼,勾唇嗤笑,“钱就算了,我要别的东西。”
傅晟眉心跳了一下,说:“什么东西?”
程朔单手扣住方桌边沿,另一只手跨过桌面扯起傅晟的领带,动静使得桌上的瓷盘跟着小幅度颤了颤。
禁欲的金属领带夹被粗暴地弄歪,最顶上一枚扣子随被提起的领带卡在凸起的喉结前,滑动了一下。傅晟晦暗不明地注视着程朔逼近的脸。
那双野性的眼睛里,跳动着他最不喜欢,跳脱一切条框的火苗。
“让我放弃追了那么久的人可以,但你得补偿给我一个新的。”
第31章
程朔压根就没打算答应这种霸王条款,要他照做,唯一的原因必须是他想这样做。
他只不过是想用这番有关‘补偿’的说辞膈应膈应傅晟,等着看他的笑话。料想谁被这样软硬兼施地‘绑’来这里听见这样一个把认知炸碎的消息,心情都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可意外的是,笑话没有等来,傅晟隔着半拳距离直直注视了他三秒,说:“好。”
程朔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好什么?”
“你不是想要一个能够替代傅纭星的人吗?”
傅晟语气平静,就像在问他为什么不坐下一样。
是这个意思,但从傅晟口中说出就好像变了味。程朔甩开了手里那截被捏得皱巴巴的领带,将面前的男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半天,挤出了句:“你说真的?”
傅晟低首理了理被扯乱的衣领,重新打好领带,程朔都没有看清那几根修长的手指是怎么穿梭了两下就完成操作,耳边闯进一道勾去全部心神的声音:“你想要什么样的替代品,说出你的条件,我会让人送过去。”
替代品——没有什么比这更加侮辱人的称号。
程朔一时竟听不出来他是在讽刺还是认真。
“行,假设你有这个本事,”程朔勾着唇,一手撑住一边桌角屈身看着傅晟淡然自若的脸,“如果我要你呢?傅总打算为了弟弟牺牲自己的色相吗?”
他也懒得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
干脆撕破了脸,露出赤裸裸地挑衅,无限接近于一句胆大的调戏。
谁都知道这不可能。
傅晟镜片下的眉似乎极快地朝中心拢了一下,看着他沉声丢下四个字:“别开玩笑。”
程朔乐意看他不悦的样子,“如果我认真的呢?”
“我相信你有这个胆子,”傅晟说,“但开口前,最好先想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程朔喉咙噎了一下,这回竟是真的想笑,不是出于气愤。活了半辈子,他身边还从来没有过傅晟这种能让他都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好的人。
有恃无恐——应该可以这么说。好像巴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多么有权有势,想要天上的星星都能让那个兢兢业业的助理架上天梯摘下来。傅晟身上有一种程朔尤为讨厌的气质,越接触越凸显,好像生于高塔一辈子都没有遭受过在普世眼里所谓的挫折,于是可以理所应当地傲慢,贬低,然后再用斯文的外壳掩饰骨子里的一切恶劣。
两张卡,就好像一场游戏的二次充值,傅晟是那个坐在幕后操控一切的玩家,而一切磨难则默认可以用钱来摆平。
程朔就是纳了闷,傅纭星的性格怎么能和他哥差那么多?
一个根里出来,长着长着歪向两个相反的方向。
得益于傅晟这个满级反派的衬托,现在傅纭星在他心里简直就像是被圈养的一只小白兔。
傅晟坐姿从容,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想好了吗?”
程朔回过神,从方才的对话中品出一丝淡淡的荒谬,低头笑了声,“傅总未免太看低自己的弟弟,随便拉个人就想糊弄过去,还是那句话,要么你来交换,要么免谈。”
料想傅晟也不可能答应。
而他要的就是能令对方无言以对的效果。
程朔不想再继续扯这些没意义的皮,看也没看傅晟的表情直起身向外走出去,幸好那个助理留了最后一丝体面,没有锁门,但刚从电梯下了一楼,就在大堂休息区看见周俊阴魂不散的身影。
前有狼后有虎,这主仆二人真是跟他杠上了。
趁着还没被对方发现,程朔往后挪了几步扭身就准备去找别的出路,哪知这一转身,差点直挺挺撞在傅晟西装革履的身上。
程朔勉强稳住脚后跟才没有摔,忍不住有点恼,“草,你站这么近干什么?”
傅晟皱了下眉,又露出熟悉的神色,“说脏话的毛病也应该好好改一改。”
程朔身侧的拳头有点硬,突然间理解了傅纭星为什么会对这个保护欲过盛的哥哥反感非常,以至于到了离家出走的地步。这算哪门子保护?明明就是让人窒息的控制欲。
管自己弟弟也就算了,管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算什么意思?就算睡了一场也没必要把自己那么当回事吧?
没等程朔反驳上几句,这边的动静就让时刻待命的周俊注意过来。
“傅总,程先生。”
结果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那辆黑色迈巴赫里。
程朔是被给‘请’上去的,中间隔板在傅晟按下手边一个按钮后升起,后座就这样成为了私人区域。
今生他还是头一回那么想从豪车上跳下去。
傅晟余光纳入程朔憋屈的表情,似乎是短促地扯了一下唇角,目视前方平静地说:“既然你不想在房间里好好谈,车里也可以。”
程朔只觉得这话是在强词夺理,“我以为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程朔,你要钱还是要人都无所谓,只要能够离开傅纭星,”傅晟低沉的声线在更为逼仄的空间里回响,仿佛贴在耳畔,“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声落地。
方才多少明贬暗责的话程朔听了都没有反应,这句却在半刻钟后隔着心口的薄膜狠刺了一下,有点始料未及。
程朔勾起个嘲讽与坦然掺半的笑,抱臂说:“是,我和你们是不在一个世界,你们长了翅膀在天上飞,我在地上走,还真要谢谢你下凡来告诉我这个道理,辛苦了。”
讽刺对傅晟而言起不到作用,沉静了一会,他食指有规律地轻敲膝头,说:“纭星才十九,对任何事物都感到新鲜的年纪,感情也一样,哪怕现在上心,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忘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也包括你,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决定。”
道理是道理,听起来符合忠言逆耳这句老话。
但那又怎么样?
傅纭星的未来和他有什么关系?
程朔撇头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街景,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在你心里,傅纭星就没有自己健全的人格吗?”
傅晟眼神晦暗下来,“你......”
车后猛烈的一下撞击将傅晟后面的话粉碎在半途,行驶路线被迫偏离,程朔身上一沉,猝不及防压上来一具沉重的身体,耳边又是‘砰’的一声,转弯的瞬间被挤压的手臂传来短促的钝痛,身下的动静在一道轮胎刺耳的刹车声后归于平静。
隔板放下来,周俊第一时间转过头焦急地询问:“傅总,您有没有受伤?”
傅晟伸手撑住车窗,从被压到角落的程朔身上拉开了距离,扶稳鼻梁上的眼镜面色沉得滴墨,“没有,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周俊飞快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然而那辆肇事车已经扬长而去,无奈折返,将记录下的车牌告诉傅晟:“是辆套牌车,我回去查查。”
除了依然没有缓过神的程朔,傅晟与周俊都还算冷静。
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
真实的商战远没有艺术作品加工后那样精巧高明。自从傅晟年纪轻轻坐上了这个位置,想要拉他下来的人明里暗里数不胜数,过去每次出行都有保镖在暗处跟随,大多能化险为夷,但今日私人行程,不知是怎么泄露。
傅晟看向身边还没有彻底缓过来的程朔,沉着脸想,这个人就是一个灾星。
每次和他在一起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对方跑了吗?”程朔撞懵了的脑袋渐渐回神,眼前依然天旋地转,怪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车后面撞成什么样了?”
周俊查看回来,面色稍有凝重,“车灯碎了,保险杠断开,这辆车不能再开了,我叫辆别的车送你们回去。”
傅晟询问程朔:“你受伤了吗?”
身体原本还沉浸在撞击后的麻痹当中,现在突然被傅晟一问,不觉得有任何异样的的左手前臂袭来顿顿的疼。程朔一句没事卡在喉咙里,咬牙冒上一声‘嘶’,动了动胳膊,“可能有点扭到了,没什么事。”
傅晟抿直唇角,抬起冷沉的眼看向周俊,“叫陈医生过来一趟。”
周俊愣了几秒,应道:“是。”
今晚的一切从见到傅晟开始就透着倒霉,程朔现在连骂人的心情都没了,伸另一只手去拉车门,“你们慢慢处理,我先走了。”
“程先生,您今晚受伤有我的责任,还是听傅总的,等医生看完再走。”周俊拦在车前,“车已经在路上了。”
“我自己也能去看,用不着大费周章。”
“程朔,”傅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沉稳有力,将程朔的背影钉住,“处理完这两件事,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你要选择现在离开,还是改天再谈?”
程朔收紧了捏住门把的手。
过来接应的车停在了傅家门前。
程朔想过未来等某天拿下傅纭星后光明正大地走进这栋房子,可还从来没想到,第一次踏进这里会是在这种滑稽的情形下。
提着工具的陈医生不一会儿就到了,看睡意朦胧的模样应该是被人从床上叫起来,这边捏捏,那边敲敲,最终得出来程朔最不想听见的结论:“可能骨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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