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轻笑一声,化成星星点点,慢慢消散在磅礴雾海中。
“哥哥!”
“哥哥!”
罐罐踉跄追了几步,小手抹眼泪:“莫不要罐罐,莫丢下罐罐……”
“哥哥,罐罐听话……”
.
“罐罐?罐罐?”
魏承不放心罐罐,今儿特意没去书房看书,而是捧着书本边拍着罐罐边低声诵背,忽然就见着罐罐像是被梦魇一般,哭着喊着哥哥别走。
这动静把趴在魏承脚下打瞌睡的墨珠儿吓了一跳,焦急的在地上走来走去,堂屋的杏儿也唰唰挠门,着急的想要进来。
他急道:“罐罐,哥哥就在这儿呢,哪儿也没去。”
罐罐睁开湿润的眼睛,呆愣呆愣的看着魏承好一会儿,忽然小手紧紧抱住哥哥的脖子,大声哭道:“大的哥哥不见了,大的哥哥不见了!”
“不见了?哥哥不是在这儿吗?”
罐罐抽噎道:“就是不见了,变成雾不见了。”
“做噩梦了?”
魏承给小娃轻轻顺毛:“哥哥在,哥哥把坏梦打跑了,莫怕,哥哥一直陪着罐罐。”
可是哄了好一会儿罐罐也不见好,就像是受惊的猫儿一样往魏承怀里塞。
罐罐以往也做过噩梦却从来没像今日这般害怕。
“莫怕,莫怕。”
眼见着怎么都哄不好,魏承清清嗓子,有点生涩的低唱那拗口的戏文:“满天小星斗,照在脚门口,小宝乖小宝贤,小宝一眠睡到透……”*
当时正值夏秋夜晚,他也就如罐罐这般大小,背着极沉的鸡草路过秦舅母窗下,偶然听到秦舅母哄那顽皮小儿子哼唱的曲儿。
六岁的魏承站在窗下听了好一会儿。
小曲儿唱了一遍,怀里的哭声渐歇。
魏承就见着罐罐小脸哭得像花猫儿,卷翘的睫毛湿润耷拉着,因着哭过鼻子发出小呼呼的声音,已然是睡熟的模样了。
魏承轻轻松了口气,浸湿帕子擦了擦罐罐小脸,怕他再做噩梦不敢将他放下来,就这样抱着小娃睡了一夜。
次日,罐罐醒来就不记得昨夜的事儿了。
魏承暗自庆幸,罐罐不记得噩梦是好事,不记得那首生涩难听的童谣也是好事。
“哥哥呀。”
罐罐点点自个儿眼睛:“罐罐眼睛怎么肿肿呢?”
“许是你睡觉前汤喝多了。”
魏承骗小孩:“快快净手洗漱,哥哥今儿早包了糖包。”
“糖包!”
罐罐捧着脸盆里头的水往脸上扑:“罐罐要吃糖包!”
昨儿在震金镖局吃一顿好菜好饭,兄弟俩回来又忙着埋罐,便没做其他吃食,魏承杀了小母鸡后熬了一锅红枣鸡汤。他早起练完石锁又喂完牲畜,便将昨儿发好的面团揉了揉,包了一锅夹着蜜枣糖水的糖包。
这每到年前儿,不少人家都蒸包子蒸白馍,还有的要炸一些肉丸菜丸,豆苗娘和莫夫郎还有里正娘子这三位,早就嘱咐魏承甭炸丸子,等到二十八二十九他们给他们兄弟俩送。
他们俩虽说是半大小子,可年节荤腥大,炸丸子又废油水又吃不多少,如此魏承就偷懒,沾沾几位长辈家的光了。
罐罐洗漱完就迫不及待坐在饭桌用饭,看着一小盘白胖白胖的糖包,好奇道:“哥哥,里头都是一样蜜饯糖水吗?”
“都是一样的。”
魏承将飘着一层鲜亮油沫的鸡汤递给他:“喝点汤,别噎着,吃糖包小心汤。”
罐罐抓着一个白糖包就啃,吭哧吭哧咬了两下,抬起小脸:“哥哥你看,好多糖水!”
“轻点吸那糖水,烫到舌头可就不能啃猪蹄了。”
魏承喝口鸡汤,只觉得醇厚咸香,很是好喝:“听闻今儿又有村人杀猪,要不要再买两个猪蹄?”
前些日子他们在里正伯伯家买猪肉时特意买了两个猪蹄一个猪耳朵,留着大年三十给罐罐卤着吃,家里还剩下不少如意楼吴舅爷给的好料子,到时候挑几样加入卤锅里,想来那滋味能更好些。
“够了,够了。”
罐罐大口咬着馍,小手还虚虚点了下眼睛,有点担忧:“罐罐眼睛什么时候能好啊!”
“明儿就能好。”
魏承笑道:“知道你爱美要脸儿,不如今儿咱们就在家关门写对子。”
罐罐嘿嘿一笑,晃晃小脚:“那就听哥哥的吧!”
倒是不赶巧,兄弟俩拾掇完饭桌柴房,正打算磨着墨水写对儿的时候就听到门外传来三郎哥喊声:“承小子,罐罐,在家不!”
“在家。”
魏承迎出去,笑道:“三郎哥,你这是从丰苗村回来了。”
“天大地大,过年最大,打猎的事可没有过年重要。”
李三郎爽朗笑道:“对了,我爹问你今儿有没有事,没有事去我们家帮他给村人写对儿,村人自个儿带红纸,写一副给一文钱,铜子不多,就是图个喜庆。”
魏承看一眼鬼鬼祟祟躲在门后的罐罐,李三郎也发现了,侧头去看:“罐罐,今儿怎么不敢见三郎哥?”
罐罐磨磨蹭蹭转过来,小手捂着眼睛,有点沮丧:“罐罐喝汤喝多了,把眼睛喝肿掉,不是村里最美的小汉子了。”
李三郎笑道:“这哪里能呢?把手拿下来,给三郎哥看看。”
罐罐轻轻放小手,那双大眼睛竟肿成小山核桃了。
倒是不丑,就是有点好笑和可人爱。
“这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李三郎睁眼说瞎话,又绞尽脑汁道:“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风,风……”
罐罐高兴道:“玉树临风!”
“对,就是这么个词儿。”
罐罐抬着小脸美滋滋道:“罐罐的三郎哥是老实人,老实人不骗小娃,对不对?”
这话倒是让李三郎有点愧疚,他道:“啊,这……”
魏承摇头笑笑:“行了,罐罐去穿上小夹袄,带上兔帽护手,咱们随着三郎哥去帮帮里正伯伯。”
里正家已经围了不少村人,各个手里拿着红纸等着李茂德给他们写对儿。
李茂德道:“哎,承小子来了,今年让承小子和我一道写。”
村里人都知道魏承写了一手好字,换句话说他那字写得比里正好上不止一星半点,村人过年都图个喜庆吉利,魏承哥俩又会读书还会赚钱,村人哪有什么不同意的。
罐罐一来就被溪哥儿和秋哥儿带跑了,魏承见着他们往屋里去也就不惦记,专心给里正伯伯磨墨念联儿。
里正先写了十来副,后来实在是累了,便让魏承替他写会儿。
魏承刚坐下就见着前面站着的村小子是大东,大东略有局促的拿着手里红纸:“承,承哥……”
魏承笑道:“你可有想写的联儿?”
大东见着魏承脸色无恙,他也没那么不好意思了,笑道:“承哥读书多,你给我们家想一个吧。”
“成,那我便写了。”
魏承用镇纸压在红纸上,提笔沾墨,以手挡袖,只见粗长毛笔在他细白腕间转过,上联下联一气呵成,笔走龙蛇,行云流水。
大东接过对儿,有点腼腆道:“承哥,这上面是什么字?”
魏承正收腕点上字迹铿锵的四字横批,抬头笑道:“龙腾四海报平安,虎啸八方皆来财。”
“愿你一家来岁发财如意。”
大东小心翼翼捧着未干的对儿,真心笑道:“谢谢承哥,也祝愿承哥和罐罐平安发财。”
这半日下来,魏承写了几十副对儿,手腕都累得发酸,今儿晚倒是不用再点灯熬油练字了。
“承小子,喝点茶水。”
里正娘子笑道:“你里正伯伯老了,要不是有你,今儿咱们村的对儿怕是要麻烦旁村的人呢。”
李茂德不服老:“瞎说!”
“我这是让承小子多锻炼锻炼。”
里正娘子撇撇嘴,又将一盘糕往魏承跟前送送:“吃点糕,垫垫肚子,这写了一上午怕是都饿坏了。”
又道:“你不用惦记罐罐,秋哥儿和溪哥儿带着罐罐去柴房吃炸肉丸了。”
几人说了几句话,里正道:“承小子,我听闻来年县试怕是不成了?”
魏承点头:“夫子是这样说的。”
里正也唉声叹气一会儿,又道:“也好,这几年你再好好读读,莫要放松自个儿。”
“来年家里的地想找个长工。”
魏承顺便将这事说了:“不知道里正伯伯可知道哪有干活利落的汉子婶子?”
一旁喝茶的里正娘子道:“我倒是有个人,他们夫妻俩都老实,做活也是不错的,过了年帮着你们去问问。”
“那便劳烦婶子了。”
魏承又将想羊羔的事情也一道说了,里正思索一会儿:“丰苗村听说有养羊的,不过养的不多,你要是想养四五只那得去旁的镇上问问,这事急不来,到时候我们一块帮着你们兄弟打听打听。”
午后,魏承带着在里正家小肚吃溜鼓的罐罐往回走。
罐罐小手捧着哗啦啦的铜子,高兴道:“哥哥,这些都给罐罐吗?”
“都给你。”
魏承笑道:“今儿在伯伯家吃恁些丸子,回去还能啃动猪蹄?”
“能!”
罐罐抬着小脸道:“婶子说了,菜丸子不占地儿!”
第98章
魏家年货备置齐全, 缸里米面满满登登,半扇猪肉也冻在柴房门前的泥缸里,这真全等着大年三十赶紧来了。
魏承帮着村人写了一上午的对儿, 回到家才想起来他们自家对儿还没来得及写。
于是他去柴房生火熬浆糊, 罐罐就裁红纸磨墨水,他们忙活大半天, 可算是将屋里屋外的四副对儿和八个大福写全, 就连杏儿和墨珠儿的小窝也贴上了红对儿。
小狼窝前贴了张“嗷福”, 墨珠儿贴了张“喵福”, 上头的字迹圆润可爱,自然是出自罐罐之手。
罐罐拍拍手掌, 轻轻吁口气:“可算是写好啦。”
小狼好奇的围着自个儿的窝,嗅了嗅红对儿,想去舔对儿上浆糊时被罐罐及时抱住狼头:“馋包噢, 不能吃,没味道呢!”
魏承正在收拾浆糊盆,摇头笑笑,这娃竟然还知道没味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尝了。
不过这浆糊用的是糙面熬煮而成, 就算尝过也坏不得肚子。
见着罐罐和杏儿墨珠儿玩得正欢,魏承便净手将猪蹄和猪耳朵还有几块瘦腿肉一道卤上, 后儿就是大年三十了, 到时候又要拜年又要见客,将吃食都做出来也省得到时候忙不过来。
用着火匣子将猪蹄和猪耳朵的小毛燎光,之后又浸在凉水里仔细搓洗熏黑的印儿,见着差不离了,魏承拿刀将猪蹄从中间一切而二, 猪耳朵和猪腿肉太大,怕入不了味,也唰唰斜切两刀,凑成了十来块。
冷水下锅,放几块野干姜葱苗和肉货一道煮着,见着血水泛白成沫,乌泱泱冒出来,这半熟的肉货就可以捞出来放温水泡着清洗了。
剩下的活计就更简便了。
将猪蹄猪耳朵四方猪腿肉一道下锅,野姜葱苗豆酱以及吴舅爷给的好料,一股脑放进去后又加上从另一口铁锅倒腾过来的热水,这就开始小火煮炖了。
约莫着一个多时辰就能出锅。
魏承守着锅灶边填柴边看书,不知过去多久,一股浓郁香味顺着锅盖硬往人鼻下钻,锅底的汤水声也渐渐收紧。
他先将手里的书本妥善放好,不叫木柴污了也不叫锅中油水溅落。
又起身掀开锅盖,铲子搅拌两下,就见着晶莹酱色的猪蹄猪肉在浓稠汤汁中沸腾鼓动,肉香滚着浓郁料香,直顺着柴房往屋外头飘。
魏承将最后一把干柴填进灶洞,等着大火收汁,回头端盆时就见着罐罐杏儿还有墨珠儿排排守在门口,一崽二宠都抬着小脸看他。
也不知道守了多久。
“哥哥,猪蹄什么时候好啊?”
魏承笑道:“过来一个崽。”
柴房不比旁的地方,就算再喜爱家中小狼小猫,这等地方也是从不叫它们进来的。
罐罐看看墨珠儿又看看小黑狼,拍拍胸脯:“罐罐过去,罐罐有手!”
墨珠儿用尾巴蹭了蹭罐罐小脸,小黑狼更是以罐罐唯首是瞻,毛茸茸的爪子推着罐罐往里头走。
魏承见着汤汁收尽,猪蹄猪肉上裹了层酱汁后颜色更为鲜亮,只瞧着就觉得晶莹剔透,肥而不腻。
他一样夹了些放到小碗里,摸摸罐罐小脸:“和它们一道分着吃!”
罐罐喜滋滋捧着香喷喷的小碗,又高高举起:“哥哥先吃!”
“哥哥拾掇好柴房再吃。”
魏承道:“你们仔细着烫,回屋头安生吃。”
“好!”
罐罐一跑,身后还缀着两只黑乎乎毛茸茸的小家伙。
冬日村里都是两遍饭,兄弟俩在天黑之前吃了白馍和卤肉,还有几位长辈午后送来的各样炸丸子。
肉丸子地豆丸子罐罐十分爱吃,只那青萝卜丸子罐罐是一口也不动,杏儿和墨珠儿更是闻都不闻。
丸子香腻,魏承自个儿也吃不多少,于是便将萝卜丸子用干净蒸布裹好高高挂起,留着正月里荤菜吃尽,他再吊个菜丸子汤自个儿喝罢了。
今儿玩g z h 稿 棱 淘 淘好也吃好,罐罐早早的就听话进了被窝,只穿着暖白里衣的小胖身子贴着哥哥腿边:“哥哥,你怎么不去书房读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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