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
“大半夜我听着有动静挠门, 披上袍子起来一看就见着黑狼叼着食盆问我要东西吃。”
魏渝眨眨眼, 有点惊讶:“杏儿要东西吃?”杏儿可是从来不会半夜问他们要东西吃,就算当年他们穷窝在山腰草屋中, 小狼崽有段日子跟着他们吃不饱, 可它就是再饿也绝对不会外人讨食。
云天也过来说:“不止呢, 黑狼跟着我们兄弟来了小厨房, 它盯上了大东家昨儿买回来的肘子,不要生的, 还要炖煮好的,也亏得我们兄弟跟着我小爹学过几手,将肉炖熟了这才让黑狼满意了, 不成想过了会儿它又来了,这回不要肉,要小东家爱喝的梨浆饮子,那一小坛全被它叼走了。”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这回要走一块小布毯, 这布毯还是大东家特意留着给墨珠儿在梧桐树上絮窝用的呢,也不知道黑狼怎么知晓这块软布。”
肉和梨饮子就算了, 这小布毯一看就是灰崽要的, 也就只有灰崽会暗戳戳盯墨珠儿新得了什么玩意儿。
“奇了怪了。”
魏渝笑着挠挠脑瓜:“我去瞧瞧它们。”
他往外走出一段路,就在后院廊墙处看到兄长正赤着上身在练耍石锁,那沉重的石锁在他手中好似轻盈到不值一提,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他宽肩窄腰, 蜜色胸膛布满汗珠,精壮紧实无一丝赘肉,微微发力时可见深邃汗湿的蝴蝶骨。
魏承听到脚步声一怔,想来是没想到罐罐今儿会起早,他将手里的石锁一抛,微微侧身,忙将搭在石峰上的外袍套在身上。
“别穿!”
魏渝快步跑过来,好奇的打量兄长:“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壮实?”
软乎小手试探得左戳一下,右戳一下。
魏渝眼珠锃亮,捻动微湿的指腹:“好结实硬朗的背!”
魏承躲着那双捣乱的手将外袍系好,见魏渝还踮脚扒着他衣襟去瞧,忙退开一步道:“罐罐,莫要顽皮。”
“原来练石锁不仅练手腕也练胸膛。”
魏渝晃晃自己的手,正色道:“明儿我也要起早练!”
又倒打一耙:“哥哥不是说要带我早起练功,今儿怎么没叫我?”
魏承挑眉:“我叫了你三回,可你说若是再吵你,就用枕头把自己捂死。”
罐罐啊一声,尴尬挠小脸:“都是邪恶小枕头的错!”
魏承失笑,附和道:“对,都怪小枕头太软太香勾得魏罐罐沉醉不醒。”
罐罐被自个儿逗笑了,又抬着脸道:“不过哥哥来到府城后起得更早些了,我记着咱们在家中也是这个时辰起啊。”
“来到府城后要做的事情多,早些练功练字,也省下出时间能多读两本书,我还想着去铺子帮帮你和豆苗。”
魏承笑道:“再者我见着你睡得香,也没忍心继续叫你。”
“明儿哥哥什么时辰起就什么时候唤我,我也要练得像哥哥这般结实漂亮才好呢!”
罐罐忽然想到什么:“走走,哥哥和我一起去看看杏儿和灰崽,这俩小玩意儿不知道闹什么幺蛾子……”
从后院到后山有片小坡榛林,过了林子便见着一大片高墙围起的庄子,旁边有一处深色小木屋,屋前有条潺潺流动的小溪,不远处黑狼和灰崽正依靠在一处喝水,一灰一黑的狼尾巴调皮得缠在一处。
罐罐歪歪头:“哎?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啊。”
他上前一步,喊道:“杏儿!灰崽!”
哪成想这话一出,灰崽竟然一瘸一拐跑回木屋,而黑狼却匍匐在地,兽眸煞气,仰头直冲他们高吼一声。
罐罐愣了愣:“这,这是怎么了?”
说着他就想上前,魏承眼疾手快按住罐罐的手臂:“等一等。”
黑狼看他们一眼,在原地犹豫好久,也快速跑向小木屋。
罐罐迷茫不已:“哥哥?杏儿和灰崽这是怎么了?”
魏承心中有个猜想,不过又不知道怎么和罐罐说。
灰崽虽然长得圆小,可明显是比杏儿还要年长一些的狼,这也是魏承后来喂养灰崽时通过它的犬齿发现的。
这两只年轻的小狼应当都到了情|欲/期。
再联系到它们这几日和昨夜的反常,以及黑狼对领地的占有欲和警惕,也许这两头小狼成了彼此约定一生的伴侣……
魏承一时竟然词穷,不知该怎样和天真的弟弟说这些桩事情。
还是等罐罐自个儿发现吧。
他扯住罐罐的手臂往回走:“它应当是身子不舒坦,这个时候我们不要上前凑,左右也帮不上它。”
罐罐还是不放心,乱猜道:“那杏儿找不到伴侣,会不会咬灰崽出气?灰崽胖胖一只,肯定不是杏儿的对手。”
魏承一噎,道:“不会,它们好着呢,也不会出事,咱们若是上前打扰才是要出事。”
他虽不通人事,可到底也懵懵懂懂知晓这个时候野兽定是不喜旁人靠近伴侣。
这个旁人定不是指他和罐罐,但是他和罐罐整日在外奔波,身上总是会沾染生人的气息。
“倒是你。”
魏承抬头看一眼天色,此时天才微微放亮,往日这个时辰罐罐还在大会周公呢。
他背着手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醒了,就莫要回去睡回笼觉,走吧,我陪你练练玉娘子给你的穿林声。”
所谓“穿林声”不过是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千里闻地声。
闯荡江湖的人总要有一招两招保命的本事,凤阳镇困不住罐罐,幽州城也只是罐罐的落脚处,再过几年他怕是就要独挑大梁,走南闯北,只要学会这个本事便能知晓百里处匪徒来袭与否,将来也能护住自己和镖队人的性命。
罐罐向来相信兄长,兄长说杏儿灰崽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事。
遂他拢拢衣袖,笑道:“好,那打今儿起我就与哥哥一同练功!”
虽说没有师父教导,可兄弟俩都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也深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们在枝繁叶茂的榛林中席地而坐,捧着残本读背百遍,又照着上头的所示逐一练习,这一早上也算是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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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魏承便要去府学了。
魏渝这一早上忙里忙外,帮着兄长装笔墨,裁宣纸,又捧着满满一筐东西进来:“这是水囊,一个水囊装得是温水,还有一个里头是蜜水,我特意去咱家隔壁铺子买的上好蜂蜜糖团,哥哥记得要常常喝水,不然嘴巴干痛,会出血呢。”
“还有这些吃食,哥哥不喜甜,这些都是椒麻咸口饼和酥肉馅饼,哥哥饿了就吃,莫要等着晌午那顿饭,还有这李子果都是魏冬今早从肉市集新买回来的,又甜又大,我仔细看过没有小虫,哥哥放心吃。”
他又将另一筐紫红的李子放到桌上:“这些留着给孙师兄和张师兄吃,若是旁人也想吃,哥哥也给他们吃,这些不是我洗的。”
魏承放下手里的书,揽过罐罐的手,无奈笑道:“你这是把哥哥当小娃子养了?”
魏渝叹气:“哥哥去读书,我总是不放心呢。”
这也不怪魏渝多想,这两日也不知府学的人怎么知晓他们家的住处,有几人送来拜帖约见,若是正经茶楼书坊也就算了,不成想竟然是福人居那条街上最红火的烟花地。
读书人最忌讳的地方就是烟花地。
拜帖上还不留真正名号,一看就是想要坏他兄长。
“我只安安分分读我的书,不去理睬他们的坑害,旁人能害我什么?”
魏承轻笑道:“再者有许训导,他看在孙师兄的面子上应当也会照拂我一二。”
魏渝点点头,笑道:“哥哥晌午饭想吃什么,我到时候去给你和孙师兄送。”
“我吃这个就成。”
魏承点了点那包馅饼:“从咱家铺子到官府府学骑马也要走两刻钟,你莫要折腾,这两日铺子正忙得时候,豆苗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那也不成!咱家现在有钱,哪能让哥哥吃这些呢!”
魏渝左右看了看,将门户重重一关,褪下鞋子跑回床上,轻轻推了推枕头后的墙壁,一块四方石头掉了下来,里面有一处黑漆漆的洞口,他伸手银灿灿的银罐子拿出来。
他从里头掏出五锭银子,大气道:“哥哥,拿去请同窗下馆子!”
魏承摇头笑:“我手中还有十多两银钱,快放回去,只不过在外头读一日书,晚上就回来了,哪里用得上这些银钱?”
“哥哥留在手中,若是要买什么书买什么笔墨呢。”
魏渝将那五十两银钱一股脑塞到兄长的书箱里,又笑道:“对了,前儿我将银票都换成了银子,哥哥可知道咱家现在有多少银钱了?”
魏承在心中算了算,试探道:“一千两?”
“一千三百六十两!”
魏渝得意道:“而且这些还不算猎户队的分成,再者铺子里的雪兔皮和狸皮还有一半没卖呢。”
又想到什么道:“我想着哥哥考完院试,咱们回茂溪村之后再回来就不租赁东街的铺子了,我想租赁福人居旁边的铺子。”
魏承道:“成,虽说福人居附近的铺子贵些,但是咱们家的名气已经打了出去,倒也不怕换地方失了客源,再者咱们商行的大主顾多是福中街的几大铺子,咱们生意好了,赁钱也总能找回来。”
时辰不早了,兄弟俩拾掇妥当就各乘一匹马车朝着铺子和府学走去。
路上,赶车的魏冬道:“东家,我这两日去牙行寻做饭婶子了,瞧了几个都很不错,我想着用不用将人带给您和大东家瞧瞧。”
“魏冬,这事我交给你做就是信任你,你选一个就成。”
魏渝翻着账本,慢慢道:“魏冬,好好选,你入世比我早,比我更知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你也知晓咱家人少,日后魏庄的大管家也就是从你们四个中出了。”
这话叫魏冬来了劲儿头,紧紧攥着缰绳:“小东家放心,我定会好好看人!”
说话间,马车也停在商铺门口。
魏渝一下车就听到铺子里的争执声。
“滚出去!这里不租给你们了!”
有人闹事!
第129章
每日豆苗和魏春会先他们两个时辰来铺子理货, 不成想今儿竟然有人闹事?
魏冬先一步跑进铺子,怒喝道:“谁一大清早就在人家铺子外喧哗吵闹!”
里头静一瞬,闹事的人在看到落后一步的魏渝后, 大声道:“少爷, 他就是魏家商行的小东家,我赁铺子的时候就是与他签的契书!”
又挺着脖子道:“这位是我们吴少卿吴少爷, 他可是汤家大少小姨娘的亲弟弟!”
汤家大少的小姨娘?这人是那个与他师父佟钊交好的汤大公子的妾弟?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汤大公子与府丞大人好像是亲戚?
魏渝自然也记得这奴仆, 当时与他们签房契不是捂鼻扇风就是翻白眼冷笑, 一副瞧不上他们是小地方来得高傲样子。
想到汤家便是这奴仆狗仗人势的缘由。
这吴少卿生得油头粉面,上下打量魏渝一圈, 慢悠悠摇着一把折扇道:“魏小东家,咱这铺子你也赁下两个月了,赶巧今儿六月初一, 我家中长辈发话要用这铺子做寿面坊,我瞧你们乡下来的,也不额外收你们伤损磕碰铺子的银钱,但是打今儿起这里就不赁给你们了!”
他左右看看:“来人啊,把他们的东西都清出去!”
魏渝冷脸道:“谁敢!”
豆苗和魏冬魏春几个也一拥而上, 虎着脸挡在摆满皮子的货架旁。
吴少卿冷笑一声:“你这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是老子的铺子, 老子让你滚, 你就得滚!”
“给我砸!”
“谁敢砸!”
魏渝翻身一脚踹在那往前冲的奴仆身上,冷声道:“上个月十五才交完六月的赁银,凭什么让我们初一就搬?我们搬也可以,你得将剩下半个月的赁钱吐出来!”
那奴仆吃痛倒地,捂着胸口道:“你, 你敢打我!少爷,这乡野小子竟然不把你放在眼里!”
“打狗也要看主人!”
吴少卿咬牙切齿道:“你这乡野小子,老子脾气好,不问你们收铺子的破损银钱就算了,你还敢问我要赁钱!”
“吴少爷这话说得不对。”
魏渝平静道:“铺子到手时我们花钱雇人修缮棚顶窗户,还有那后院凉亭也是重新搭建的,这些可都能从木匠行和灰石铺找到证据,倒是我不问你们要这笔钱就算了,你们毁约在先,还想贪我们半个月赁钱?我知晓吴少爷家世不凡,可规矩便是规矩,要么下个月十五我们搬,要么你将半个月的赁钱给我。”
“老子就是让你们现在滚,也不会给你一文钱!”
魏渝镇定道:“既然这样那也就只能去庄宅牙行,寻牙人评理,牙人不能做主,那咱们就对薄公堂!问府丞大人讨个公道!”
吴少卿怒笑又得意道:“报官?哈哈,你可知道我是谁!”
“汤家小姨娘的亲弟弟。”
魏渝也凉凉笑道:“我也知晓汤家和府丞大人关系匪浅,更知晓当年汤家大公子为当今太后护送过金佛。”
这两桩事怕是都刻在汤家人骨子里了。
“你知晓你还敢如此放肆!”
“正是因为知晓才不怕。”
魏渝眼珠乌黑直看着他:“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府丞大人纵容庄宅牙行随意毁契,贪图普通商户的血汗钱,这事怕是要让府城无数赁屋的商户寒心,我们市税过税一文不少,赁个铺子却要胆战心惊,明明签了契还要被人随意赶出去,这又是什么国法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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