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这是老爷送来的?”
侍女笑道:“是老爷带来的,说是幽州传来的雪蛤油,八珍之首,女子吃了能养气血,愈发娇容玉貌呢。”
“什么东西能有恁大用处?”
安娘子不太相信,只爱不释手摸着漆盒:“这盒子也忒华美了些,用来装首饰也不为过,有没有问老爷是在哪里买的?”
“说是在鼓楼那处。”
安娘子摸到漆盒下头的字,翻过来一瞧念道:“丰隆街清宝斋……原来清宝斋也有这样圆润莹白的珍珠,你以后买珠莫要只去鼓楼,平日里也多往丰隆街走走。”
侍女道:“哎,娘子,我晓得了。”
安娘子又打开盒子一闻,手绢掩了掩鼻子:“这味道倒是有些冲……”
“罢了,老爷的一片心意,你拿去厨房煮了吧。”
可安娘子万万没想到的是这雪蛤油吃过两次后,她打小就冰凉的手脚忽然热了起来,本就柔媚容颜又多了几分红润气血,尤其是一到晚上她与夫君……
一夜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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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半月,魏家山参阁的名气就凭借雪蛤油打了出来。
每隔半个时辰,铺子又涌上一波人。
魏渝银子收到手软,险些写不动账本。
因着人实在太多,梁娃急得不行:“东家,实在不行我去把甘九大哥叫来吧,这,这人怎么这么多!”
魏渝一听,回头瞧云风一眼,笑道:“这事你做得不错,回头领赏!”
云风眼睛一亮:“谢谢东家!”
前些日子魏渝就给云风出主意,让他先寻个书生写个话本,里头要有幽州的雪蛤和山参,然后再将这话本送到各大茶肆,花些银子买通说书先生好让他们说书的时候夹带私货……
这小子还是有些能力,竟然将事情做得不错。
又过一月,魏家商行热度不减,反而愈发火热。
精美华贵的漆盒总有看够的时候,但是雪蛤和山参的绝佳药效才是深得人心的原因。
一开始雪蛤比山参名气大,只因着山参年份太短,无论是送礼还是入药都不在选择之内。
可在一些人后知后觉发现魏家的四年份山参药效竟然一点也不比市面上十几年的人参差时,那铺子里的几千盒山参早就被抢光了。
且说这两日不断有人上门询问山参一事……
深夜,魏家库房。
满满当当四大箱白银摆在地上,里头还有一只穿着肚兜的小野参在蹦来蹦去。
魏渝蹲在地上,抬手摸了摸银子,轻叹一声:“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小野参奶声奶气道:“要是哥哥在就好啦!”
打小他们赚了银子就要聚在一处数着,可如今他赚下这么多银钱,哥哥却不在身边。
魏渝想到什么,眸光一亮:“我要去京城找哥哥!”
小野参掐腰欢呼:“我要去京城找哥哥!”
这小东西越来越像人了,竟然到了猫烦狗烦的学舌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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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初至,京郊大雪。
远处传来清脆踏雪马蹄声,不消片刻,一匹棕毛骏马停在红墙灰瓦的宅院前。
“魏举人回来了。”
厚重轿帘轻掀,来人身着玄黑大裘,面庞清冷英隽。
魏承从马车下来,就听着云天喜道:“东家,大喜事,小东家给您来信了!”
魏承一怔,连忙问道:“信在何处?”
“在您书房!”
“是谁送来的信?”
“是震金镖局的赵重师兄。”
魏承疾步来到书房。
赵重一见着魏承,连忙起身作揖道:“见过魏秀,不,听家里人说您已中幽州乡试解元,现在已是举人老爷了。”
“赵师兄不必多礼。”
魏承难得展露焦急一面:“不知罐罐的书信在何处?”
赵师兄将桌子上的木盒推给他:“就在此处。”
魏承将木盒打开,就见着里头摞着厚厚一叠书信。
这厚度……罐罐难不成是一日写一封家书不成?
魏承眸光微动,强忍着拆信来读的急切心情,他将木盒盖上,看向赵重道:“赵师兄是何时从明州来京城的?”
“我们九月底到达明州,十月上我从明州出发,前两日才到京城。”
赵重笑道:“也是罐罐机灵,他叫我莫要盲目寻人,到京城之后先去各大庄宅牙行打听幽州来的学子,我一打听就打听到魏举人买下京郊东崖的庄子。”
魏承目光又落在木盒上,强挪开视线,又问道:“那你们初到明州可有被人刁难?”
赵重想了想道:“罐罐提前打点了漕运部院的刘参政,倒是没有人为难我们。”
魏承又问他们行船途中可遇到危险,罐罐初次登船身子可有不适……细其节而巨其事,靡有遗失。
不知说了多久,他见书房略暗,忙歉意道:“我关心则乱,抓着赵师兄竟说到这个时辰,实在对不住。”
“魏举人与罐罐从未分别这般久,你多问些也是常理之中。”
“云天,赵师兄舟车劳顿,快带他过去歇息。”
待人走后,魏承忙将盒盖掀开,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
甫一打开,入目的是一只小小墨色脚印?
魏承:?
第159章
魏承以为自己眼花了, 对着烛火好生看了一会儿,忽然会心一笑。
想来是那株能言擅语的小野参又调皮捣蛋了。
烛火下,他像是初识字的孩童一般, 手指按在信纸上生怕自个儿错过或漏掉一词一句。
信上字迹工整, 笔画圆润娟秀,行与行之间逐渐上斜, 颇有一行白鹭上青天的架势, 他仿佛能想到罐罐腮帮含着杏脯, 写着写着就将脑袋枕着手臂趴在书案上偷懒了。
……他看到罐罐以玩笑嬉笑的口吻讲述商船在海上遇到龙王风暴, 再一想到赵重师兄口中的“狂风暴雨,海水倒灌, 仿佛大厦将倾”,他忽然惊得一身冷汗,半晌才将险些攥皱的信纸抚平褶皱又好生放了回去。
窗外鸡鸣声起, 烛台红泪也烧至底,从七月十五到十月初一,不多不少总共四十六封家书,魏承只用一夜就全部读完。
他微靠椅背,轻捏眼骨, 一时之间心绪万千。
罐罐竟也学会报喜不报忧。
他抬手解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取出一黄木小签, 上头赫然写着“金玉良缘”四字, 他垂眸爱惜又轻柔地抚摸这四字,此物乃是罐罐临登船交给他的,还千叮万嘱付要在船开了才能打开。
“举人。”
外面传来一阵叩门声,云天小心道:“我瞧着您房内烛火亮了一夜,去萃云园还有些时辰, 可用给您点上从幽州带来的安神香。”
魏承从木盒中拿出一封书信,道:“不用。”
“让魏林备好车马,我去一趟后山再去萃云园。”
云天张了张嘴,知晓举人的决定轻易不会更改,也只得赶紧让人去套马车。
房门一开,天色昏暗,凛冽风雪扑面而来。
魏承稍拢黑裘长袍,手提灯笼,绕过蜿蜒抄手回廊来到府宅后院。
钥匙还未碰上铜锁,就听见一声厚重深沉的低吼,锁一落,里头倏地蹿出来一只黝黑健壮的黑狼。
“杏儿。”
魏承揽住亲昵嗅闻他衣袖的长毛黑狼,轻笑道:“是罐罐来信了。”
他将带出来的书信轻轻展开,黑狼双锐利又深邃的狼眸一亮,迫不及待去拱闻薄薄信纸。
这上头有罐罐的气息。
黑狼两只黑毛大爪紧紧勾着信纸,急躁地朝着魏承低吼一声。
“你想我读给你听?”
魏承摸了摸黑狼脑瓜,“坐好,我读给你听。”
黑狼一听,乖乖依偎在哥哥身边,毛绒尾巴有一搭没一搭砸在雪地上,显然是很期待又很高兴。
“哥哥,见字如面。”
“此时商船长渡北海,再不见绿林山峦,我仿佛离着幽州已有十万八千里。”
“今日风平浪静,日光正好,我随着水手打捞上不少海货,海虾硕大,贝类如拳……”
“看着这些海货,我却总是想起幼时你带着我在茂溪山溪下捉虾子的日月,幼时的日子真慢,慢到我如今也能记起你掌心的温暖,你笑着回头时侧脸滑落的汗珠,亦能记起我抱着杏儿在院中一边晒太阳一边分吃鲜甜的虾干……我近来很是能吃,钟姐姐说我这是要长高了,希望有朝一日能与哥哥并肩。”
“还有我这两日夜里也总是梦到杏儿当年来到我身边的样子,它瘦弱湿漉,小心翼翼,后来混熟了就喜欢咬我的鞋面……因着频繁梦见,我惶恐寻爷爷为我解梦,他说这是因着杏儿想我想得厉害,托着梦神来寻我寄思,我连忙问爷爷这会不会对杏儿不妙,爷爷又说黑狼有灵,天地相护,倒也无妨。杏儿可怜可爱,还望哥哥多多开导于它,你便告诉它,待我赚到大钱就回去接它与灰崽,到时候我重新打造一艘巨船,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魏承读完信就见着黑狼垂着头朝着天边低吼一声,茫茫雪山传来的回响很是悲伤。
他叹息一声,轻抚黑狼后背:“莫要难过,哥哥会想办法尽快带着你们去找罐罐。”
魏承将这封书信留给了杏儿,又嘱咐杏儿几句便推门离去。
当时他初来京城,第一件事就是要寻宽敞的靠山宅院,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寻到一处后山占地三千亩的庄子。
虽说庄院陈旧,处处都要修缮,可因着山地广阔,这盘下这处庄子还是足足七千两白银。
杏儿和灰崽在这里可比在幽州舒坦,这京郊山脉连绵,它们离开后山领地便能直接进入燕山地界,若是在燕山玩累了就回到自家后山休憩,而且等罐罐回来,定然还要在京郊养小野参,到时候也省得再盘山林。
要说此处唯一的缺点那就是离着城内有些远。
马车在冰雪上行得缓慢,等到了萃云园魏承的手脚已冻得公-众-号高-唥-萄-萄僵硬。
“魏举人?昨儿大雪下得这样厚,您怎么也来了。”
萃云园的门房抄手迎来,身后的人忙去牵马。
魏承淡道:“听闻霍老初春就要开园宴客,我想着年关将至,若早些将陇阳石壁写全,刻工能早些收尾,如此也不耽误大事。”
“雪天路滑,举人慢行,请随我来。”
门房忙迎着魏承和随从进入萃云园,外头雪厚一尺,园内石阶却是干干净净,想来是早就有人清扫了杂雪。
踏过长阶,便看到一片雪林园景,再往前便是奇石怪洞,嶙峋石壁,数不胜数。
魏承拿着绢布将面前的石壁轻擦一番,此时云天已经化开朱砂水。
他手持毛笔轻沾朱砂,便开始“题刻”第一步。
所谓题刻便先用朱砂在珍稀石壁上题文或是题诗,之后会有刻工前来将朱砂字转刻为刀口,如此就形成了风景名胜。
这个活计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的,其一要求笔者书法功底要求极高,字要正,更要有风骨;其二,在石壁上写字更考验笔者的体力臂力,还需要在山中攀高,亦存在不少危险。
当然,酬劳不菲,每半日都有百两银子进账。
魏承能在进京几月就有活计,最应该感谢的应当是远在幽州官学的师父颜公。
他在进京前一日还在颜公书房练字。
颜公却忽然叫他来品茗,师徒二人都不善言辞,不喜煽情,互相对着喝光两壶茶水。
瞧着日色不早,颜公终于开口道:“魏承,来年你将要及冠,我与你夫子皆不在你身边,不如为师给你纳一个小字,如何?”
“承,字形就是双手拖人,这个字太重!太明!太累!故而你自幼时起就承别人所不能承受的,承别人所期盼期许的。”
“今日为师就给你取“照野”二字。”颜公目露深切,“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皎月照原野,天地与你并生,从此你应卸下无形重担,豁达逍遥。”1*
魏承忙放下手中茶盏,跪地动容道:“魏承谢师父纳字。”
颜公走过来轻拍他的肩膀:“魏承啊,你我师徒多年,人人都说你拜了个声名远扬的好师父,这些年他们对你艳羡也有,嫉恨也有,可其实师父除了在书法上指点过你,对你再无旁的帮衬,你心里可怨过我?”
魏承忙抬头道:“师父,若不是有您这些年对徒儿的谆谆教导,徒儿哪里会有今日之功底!”
“好徒儿,快快起来。”
颜公用力扶着魏承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师父在京城略有几个文人旧友,你到京城便拿着我的书信去霍家,此人家世不凡,武将出身,亦是书痴,主持着京城第一墨斋,有风好借力,凭借的你才能智慧,定能得到霍信的青睐。你要记着京城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遍地皇亲国戚,遍地狰狞权贵,师父知晓你稳重聪慧,可若你日后真有个行差踏错,霍信他会保你。”
魏承眸中隐忍,双拳紧攥:“师父……”
“魏承,天下无不散筵席……”
颜公背过身不再看他,闭目长叹一声:“去奔你的前程吧。”
魏承跪地连磕三个响头:“师父保重身体,徒儿定然不会教您失望!”
朱红笔墨在石壁留下深深一顿。
魏承初到京城就带着颜公的拜帖去霍府,没消片刻,霍老就出来与他会面,在见过魏承的字后霍老大喜,当即引荐他进入京城学子人人向往的第一墨斋。
他虽是幽州解元,可在这墨斋里是不值钱的,听闻墨斋有不少状元出身的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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