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那荷包鼓鼓囊囊的样子可是有不少铜子呢!
里正打眼往人群中一看,笑道:“承小子也过来了。”
魏承牵着罐罐走过来,先给里正和里正娘子拱手拜年,又带着罐罐给大爷爷大奶奶磕头。
李大爷爷还没说话,就听到李茂徳道:“您老不出屋可能不知道,这承小子是猎户魏大年的独子,他爹没了娘又改嫁,后来……”他瞥了眼躲着他目光的魏家人,大过年的到底没说旁的,接着道:“年前在山上又捡了个小娃,两个小孩现在在王老汉留下的那个草屋过日子,整日砍柴挑去镇上卖,日子虽过得清苦,可却是个品性端正又有骨气的好孩子。”
李大爷爷连连点头,他眼没瞎耳没聋怎么会看不出魏承和魏家人之间的事,叹了口气道:“也是个好孩子。”
说着从一旁桌子上拿出两个荷包递给魏承:“你俩个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铜子就留着买些粮吃,两个汉子只要不懒有劲儿,日子早晚都能过起来。”
“魏承记着了,谢谢大爷爷照顾。”
魏承刚要接过那荷包,忽然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偷子也配?”
里正厉声道:“谁在哪儿胡说?”
一旁的魏田忿忿道:“我没胡说,魏承就是个偷子!”
“我今天早上也听人说,魏承真的是偷子啊?”
“好像听方文他娘说过一嘴……”
“我是听魏老太太说的……”
李大爷爷停下给荷包的手,皱眉看看魏承,又看看李茂徳:“这是怎么回事?”
魏田上前一步,道:“大爷爷,您看魏承身边小娃脖子上的皮子,那可是正正经经的毛皮子,魏承见天去镇上砍柴卖柴,村人都知道他没卖出去多少,他哪里来的银子买这样贵重的皮领子!”
魏承还没说话,罐罐小脸绷紧,护在魏承身前,凶道:“这是婆婆,给罐罐的!”
“婆婆给的?”
魏琳琅装作无意的摸了摸自个儿脖上的裘领:“娃娃,能戴上这样毛皮子的可不是一般门户,人家大冷天出门又和你非亲非故怎么会把裘领给你?”
魏老太太跟着道:“我说我以前怎么老掉铜子,想来是被哪个手快的人给摸了去!”
“都说魏承的日子过得苦,我怎么觉得他过得可好了。”
方文故作无意的插一嘴:“我和我娘去给先生准备节礼还看到魏承拿着一个满满的钱袋子去买果脯子,那钱袋子的花纹瞧着也不像是汉子用的,原来是偷的?”
方文又看向里正:“里正伯伯您应该也发现了吧?我记得三郎哥成亲那日,魏承可是背着两坛子好酒给您送去,您就一点也没怀疑他铜子的来路吗?”
李茂德冷道:“承小子典当了他爹留给他的长命锁,村中人谁不知道?”
方文缩缩脖子,道:“什么长命锁能买上那么贵的毛皮子?他哪里来的银子?”
“长命锁自是买不到毛皮子的,因为这毛皮子还真是位老夫人赠予我弟弟的。”魏承淡笑看着方文等人,“而且我不仅有银子开春就要在村中买田置地,我还有门路要去镇上的徽林私塾读书识字。”
一听到私塾名字别说方文,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魏志都抬起了眼。
“你莫要说谎了,你怎么可能进徽林私塾!”方文又气又怕,他既气魏承被人戳穿还淡定自若,也怕魏承说得是真的!
魏承正要把腰间藏着的李家给的木牌子抽出来,就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爹,爹!”
李三郎从人群中挤出来,气喘吁吁道:“官,官府来人了!说要找承小子……”
这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群都乱了起来,村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是里正,那官府的县太爷就是他们的天!
魏田露出个兴奋又得意的笑容,指着魏承道:“你还狡辩什么,官府都来捉你了!”
李茂德看一眼神情冷静的魏承,又看向李三郎,急道:“问没问清是何事?!”
“不是捉……”李三郎终于顺了气,他震惊又紧张道:“说是县太爷给他捉贼的赏赐到了!”
“什么?!”
第24章
“什么?!”
“魏承捉贼?不, 他不就是贼吗……”
魏承也稍稍愣住,没想到官府的赏赐来得这样快。
就在众人窃窃私语,神色各异间, 只见几个身着黑蓝短打的捕快还有两个眼熟的婆子一道进了李家堂屋。
为首的捕快身高八尺, 肤色甚黑,留着一把络腮胡, 朗声道:“茂溪村里正, 何在!”
李茂德赶紧走出来, 拱手道:“大人, 鄙人正是茂溪村里正。”
黑脸捕快点了点头道:“魏承和一个乳名唤罐罐的小娃可是你茂溪村人?现在在何处?”
“这俩孩子是我茂溪村人。”李茂德看向一旁的魏承和罐罐,道:“他们就在此处。”
魏承带着罐罐走到那黑脸捕快跟前:“大人, 小子就是魏承。”
又轻轻拍拍罐罐的肩膀:“这是我弟弟。”
黑脸捕快审视的看他们一眼,又看向跟来的两个婆子,其中一个婆子沉稳的点了点头, 就听黑脸捕快道:“你二人于南街偏巷生擒毛贼石六,官府又在其家中寻出赃物百余两,大康律令有言,凡常人捕获强盗一名,窃贼二名, 各赏银二十两!你二人虽只捕获石六一人,但县太爷感念你二人年幼体弱, 还能当街见义有为, 遂派我等将二十两赏银交付于你手中,望你们日后遇事也能急公好义,磊落光明。”【1】
“二十两?我没听错吧……”
“二十两白银!”
“捉个贼竟然值二十两!”
怪不得魏承说要买田,二十两可是能买下两亩好田!
看热闹的村人皆是一脸艳羡又震惊。
魏承却神情淡定的接过旁边捕快手中的木匣,不卑不亢道:“谢大人教诲, 魏承和弟弟记着了。”
黑脸捕快好好看魏承一眼,觉得这小子日后能有点出息。就算是他忽然得了二十两赏银,不说大喜大笑但也不可能这么淡定自若。
魏田和方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甘心和嫉妒,他俩怎么也没想到魏承竟然有这样的际遇!
旁人还没怎么样就见魏老太太眼红的不像样子,她扯着嗓子喊道:“官爷,你们肯定是弄错了,这个魏承他自个儿就是个偷子,你看那个娃娃脖子上戴的毛领子,和我女儿脖子上的一模一样,你说他们两个怎么可能有银子戴那样的好皮子!”
“哎哟,对了!”魏老太太一惊一乍道:“他们是不是和你们捉的那个偷子是一伙的!这皮子没准正是你们没搜到的赃物,他们就是为了诓骗官府的赏银,你们都被他俩骗了!”
“张口偷子闭口偷子,你是什么人?和这俩小子又是什么关系?他们是偷了你的东西还是怎地惹了你,竟然让你这样空口污蔑!”
黑脸捕快旁边的长脸婆子开口了。
魏老太太挺着脖子道:“我,我是他奶奶!一个连自个儿家人都信不过的人怎么可能做你们说的那等好事!这个魏承打根儿就是坏的!”
魏琳琅看着那婆子身上的袍子样式心里犯了嘀咕,上前拽了拽魏老太太的袖子:“娘,少说两句。”
魏老太太甩掉魏琳琅的手,骂道:“我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我老婆子的大孙子学问深,今年下场就能考出个好前程来,我小女儿开春就要和镇上的李府要订亲了,那李府家大业大谁不知道!”她又看一眼黑脸捕快:“李府和县太爷有些关系的事,你们这些看门把院应当比我老婆子清楚!”
“是吗?”
长脸婆子冷笑道:“你孙子能不能考出前程来我可不知道,但我正是李府当家老夫人的身边人,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哪个正经少爷要和茂溪村的哪个姐儿定亲呢?”
魏老太太霎时哑火了,瞪大眼睛:“你,你说你是谁?”
魏琳琅怔了怔,帕子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长脸婆子。
长脸婆子却不理会她们了,上前一步整整罐罐脖子上的裘领,笑道:“哎哟,几日不见,你这小娃又白胖了些,老夫人给你的毛领子戴得舒服不?”
罐罐乖乖道:“舒服,暖和呢。”
长脸婆子摸摸他小脸蛋,又起身看向魏承,道:“上次老夫人让你们去家里坐坐,你们说山路遥远急着回家,老夫人这些日子也惦记着你们,这不正好官府给的赏赐下来了,就让我们过来给你们送些吃食衣物。”
就见着几个捕快将两个巷笼打开了,第一个箱笼子瞧着是两套衣物,第二个箱笼则装着满满当当的吃食。
“这,这魏承是走了什么运气啊!”
“你看那衣服的料子可不是咱们身上这种粗麻布啊!还有绣花,瞧着可真精贵!”
“那里头是什么吃食,我闻着味道极香,好像还有烧鸡……”
魏承忙道:“我们还没去给婆婆拜年,反而让婆婆操心我俩……”
长脸婆子笑道:“说起来老夫人早就让我们这些下人给你俩准备这些了,你也不用着急,眼下山路不好走,我们过来都费了好大的力气,你两个小娃也莫要奔波,等天暖和些再去看老夫人也不迟。”
她道:“你若是现在有空,赶巧几位官爷都在让他们帮着你把这些东西送回去?”
虽然算不上多沉,可两个小孩子拿着也有些吃力。
魏承沉默一会儿,冲黑脸捕快拱手道:“大人,魏承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否在此与我做个证人。”
黑脸捕快挺喜欢这个小子身上的劲儿,道:“可以。”
魏承先是轻轻点了点罐罐脖子上的毛领子,视线移动最终落在魏田和魏琳琅脸上:“这裘领是我兄弟二人捉贼时李府的老夫人赠予我弟弟的,哪成想被也算是亲戚的人看到了就污蔑是我们偷的,我们戴皮子就是偷的,那你戴的又是打哪儿来的?”
“我这个是……”魏琳琅收了话尾,有些避讳的看一眼李家的婆子。
魏承稍一思索就猜出这个魏琳琅脖子上的皮子打哪来的,他冷笑道:“说不出来?这皮领子又和李老夫人给罐罐的皮子这么像,该不会你这个才是偷的吧?”
魏琳琅等人能当众诬陷他是偷子,他又何必给魏琳琅留脸。
魏琳琅紧张道:“不,我不是,是,是……”
魏老太太连忙替自己女儿解围:“我们才不是偷的,那是我买给我家姐儿的!”
这话一出,倒是把长脸婆子逗笑了,她掩掩唇:“这毛皮子是我们家大爷从府城带回来的,原本都孝敬了老夫人,还剩下那么一点屁股毛也被府中婆子也制成了裘领,只是有一天这块皮领子就不见了。”
这块皮领子的确是找不见了,李家上下还找了许久,连李大爷也都过问了好几次,没想到竟然在茂溪村里的一个姐儿身上找到了,长脸婆子稍稍一想,就知道这毛领子应该是那偏门和府中内贼里应外合偷的!
魏琳琅后退一步,紧紧攥着自己脖子上的裘领,急道:“我,我不是偷的,这个是,是一位友人赠,不,借给我的……”
魏承顺着道:“那贼也许就是借你裘领的那个人。”
魏琳琅气急之下,脱口而出:“怎么会!李郎是李府的少爷!”
“怎么会是李府少爷借的?”
“对啊,人家李府的婆子不都说了没听说有少爷要和茂溪村的姐儿定亲,那魏老婆子见天的说自家姐儿要嫁到镇上的李府是哪个李府?”
“这李家少爷不会是骗子吧?”
魏琳琅气道:“李郎不是骗子,我和我娘还与他娘一道用过饭……”虽然席间,李郎的娘大都只是问她侄子魏志学问如何,下场有几分把握云云……
有人道:“你说他不是骗子,那你说说他姓名,让李府的婆子认认到底有没有这号人!”
魏老太太抢声道:“他叫李云安!怎么就不是李府的少爷了,那吃穿用度可是大少爷做派!”
长脸婆子冷道:“我们李府只要两位少爷,大少爷早已娶妻生子,小少爷今年才十二岁还在私塾读书,谁知道你说的是哪位少爷!”
她又一顿,意有所指的看着魏琳琅和魏老太太:“怕不是有人借着我们李府的名义招摇撞骗,还偷了我们李家的皮子。”说着她给另一个婆子个眼色:“还不快把李家的东西拿回来,让老夫人定夺是报官还是看看是不是家中出了内贼!”
说着那婆子上去一把薅掉魏琳琅脖子上的裘领,魏琳琅惊叫一声:“还给我!那是李郎……”
魏老太太也跳着去抢。
“去!”
婆子做惯粗活一下就将娇生惯养的魏琳琅和腿脚不好的魏老太太推了个踉跄。
魏承冷冷看着这一幕,他又从腰间拿出个破旧的钱袋子,送到方文面前:“你是说你当初看到我拿这个不像是汉子用的钱袋子去买果脯子?”
方文早就被这架势吓得没了气焰,躲闪着眼珠点点头。
魏承冷笑一下,将破旧的钱袋子递到魏老太太眼前:“当初魏三年用棍子把我打得头破血流,是里正伯伯和莫夫郎让你吐出了几文钱,你扔给了莫夫郎这个钱袋子,村中人可都看着呢。我个小子又不会做绣活,当时只能捡着你这钱袋子用。”
“我买果脯子怎么了?我过得好又怎么了?我用自个儿一捆柴一捆柴买出来的铜子给弟弟买东西吃,怎么到你眼里就成了偷钱?难不成这世上只准你方文能吃上果脯子,旁人吃就是偷钱?”魏承冷笑的看着方文:“枉你还是个读书人,读书人也学乡野村汉做扒人门缝,偷听人说话的卑鄙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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