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扑扑身上的灰尘,道:“你先在堂屋和墨珠儿玩会儿,哥哥洗洗脸再去换身衣裳,咱们就出门卖鸡蛋。”
冬日衣裳不好洗不好干,这身便成了他每日进鸡圈忙活的衣裳。
罐罐乖乖抱着已经长大不少的小黑猫:“好啊好啊。”
魏承换完衣裳出来,往门口望了望:“黑狼今儿还没回来?”
自打入了冬,黑狼愈发早出晚归了,也不知道它在忙活些什么。
“明儿又要去打柴了。”
魏承边擦手边望天:“瞧着今年的雪能比往年早些,家中柴火用处多,可是要多打回来些。”
“那明儿不让杏儿跑出去玩。”
罐罐道:“让杏儿陪咱们打柴去!”
小胖手又摸摸黑猫耳朵:“小墨珠儿你暖呼呼的,好像烤地豆呀,你也和罐罐去吧?”
小黑猫却不买账,它轻盈地从罐罐怀里跳出去,带着一点白的黑尾巴懒散地蹭蹭魏承的衣袍,便跳进旧衣服搭建的小窝,盘成毛绒小团睡觉去了。
罐罐哼了声,抱着手臂生胖气:“墨珠儿是小懒猫噢!”
魏承笑道:“猫儿向来怕冷,它们可是要猫冬儿的。”
他想到什么:“前些日子说要在车棚里给你搭个炉子留着暖身子,这一直没抽出时间去打炉子,趁着还没下雪今儿有空闲便去铁匠家里看看?”
“可以烤地豆豆,热大鸡腿的炉子吗?”
罐罐蹦蹦跳跳起来,扯着魏承的手往外头冲:“哥哥,咱们快点去镇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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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后,镇上的人不减反增,不少挑着扁担的村人在沿街叫卖,有扯着嗓子卖豆腐脑,有打快板卖糖人的老汉,还也吆喝卖冻梨的,在这群吆喝声中一道奶声奶气的“卖红黄鸡蛋咯”尤为引人注意,没过一会儿魏承就见着几个眼熟的娘子:“等等,等等,卖鸡蛋的,你等等……”
魏承勒住驴车,那几个娘子也气喘吁吁的追来了。
“是红黄鸡蛋吗?昨儿是你俩小子来卖的对吧?”
“没错没错,我记着那漂亮男娃呢。”
“多少钱一个蛋?”
“十一文。”
罐罐乖乖道。
不明所以的路人垫脚望了望兄弟二人的后板车,不解道:“这鸡蛋越来越贵,都是叫这群小摊小贩给随意叫价叫起来的,旁人最高也就九文,十文!你这个怎么要十一文?”
魏承和罐罐还没开口解释,有个眼熟的灰衣娘子就道:“你懂什么?这俩娃娃卖的是红黄鸡蛋!你见过红黄鸡蛋吗?你都没吃过,咋能拿这个鸡蛋和那些鸡蛋比呢!”
“这鸡蛋滋味是真不错,没有那些个土腥味!”
“小哥,还卖不卖啊?我着急回府给娘子做饭嘞!”
魏承笑道:“卖,今儿带了不少蛋,大家都能买上!”
灰衣娘子提着钱袋挤在前头:“小哥,记得我不?我是昨儿尝了你半个蛋,我今儿又来了,来来,给我要三十个蛋!我家少爷都说你这个蛋好吃!”
“我要二十个!”
“给我来二十个!”
“我先来的,你往后退退。”
“谁先来的?明明是我先来的!”
因着四五个婆娘在这儿挤来挤去,顿时引来不少围观的人。
人都是这般,明明没有买蛋的想法,但见着一个两个都在抢着买便也动了心思。
“什么蛋啊?这么争抢?”
“听说是红黄鸡蛋?”
“红黄鸡蛋?没听说过啊!”
“应当是好吃,不好吃那俩人能因为谁先买呛起来?”
“一个十一文,也是忒贵!”
“大冬天的能有鸡蛋贵也正常……”
“多的买不起,买一个尝尝……”
魏承帮着捡蛋,罐罐便拿着小筐收钱,有个娘子还在算道:“十一文一个,我要二十五个,多少钱?”
罐罐眼睛也不眨:“二百七十五文!”
娘子一愣,旁边人都默默算着:“这娃娃说对了,是这么个钱。”
“我要十八个!”
“一百九十八文!”
“哎呦,这么点的娃娃竟然会算数?”
罐罐歪歪头,不太理解这些人为什么这样惊讶,明明这几个数脑子一过就能算出来的呀!
有个婆婆买了两个蛋,掏出一把铜钱就要往筐里丢,却见罐罐伸出小手:“婆婆,放在罐罐手里就好啦!”
那婆子放完铜板就想走,不料却被小娃扯住衣角:“婆婆,少三文钱噢。”
那婆子怒声怒气道:“什么少三文钱?你都没数,你怎么知道少了?我这不是给了你二十二文钱吗!”
“罐罐就是知道!”
罐罐小脸绷紧:“你就是少给罐罐三文钱!”
魏承停下装鸡蛋的手,急忙走过去:“罐罐,怎么了?”
“婆婆少给罐罐三文钱!”
离着近的娘子数了数罐罐小手心:“还真是十九文!少了三文!”
那婆子还想抵赖:“他,他肯定是藏起来了。”
“藏什么藏,这小娃的手一直捧着铜板呢!”
魏承冷静道:“我弟弟不会说错的,别说少三文钱,你就是少半文,他不用数也是知道的。”
那婆子冷笑一声:“吹什么牛呢你?小小年纪倒是很会吹嘘,我瞧着他们像是骗子,这个破鸡蛋也不像好吃的样子!我不买了!”
说着就要去抢罐罐掌心里的铜板。
魏承却将罐罐护在身后,淡声道:“你也可以不买,我们也可以将缺斤少两的铜板还给你,但你不能张嘴闭嘴污蔑我们兄弟二人是骗子,我们本本分分做点小买卖,可担不起骗子这样的恶名。”
他将罐罐手里的铜钱拿过来放在板车上,又随意从沉甸甸的小筐里抓住一把铜板放到罐罐掌心。
“罐罐,告诉他们你手里有多少个铜板?”
罐罐小手合上颠了颠,仰着小脸快速道:“有三十八个铜板!”
于是,魏承当着众人的面朗声数道:“一,二……三十八。”
“这娃娃有点本事啊!”
“倒像是那老账房先生,一摸就知道银子真假,一颠就知道有多少铜板!”
“你看看你这个老婆子,穿着人模狗样,瞧着像是富贵人,怎么连两个孩子都坑?”
“真是为老不尊!”
“她好像是丰堂私塾的孙夫子的娘?我见过她几次……”
老婆子挂不住脸,忿忿掏钱袋道:“我,我数错了还不成吗?补给他们不就成了!”
魏承却将她的铜钱还有空筐一道还回去,冷冷道:“鸡蛋卖完了,您下次趁早。”
老婆子气的跳脚,扯上自个儿的筐就走。
旁边人都笑出了声:“这老太太也真是……”
筐里还剩下四五个蛋,不过魏承不打算卖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不远处有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也笑了下,对着身后提着满满一筐鸡蛋的小厮道:“行谦倒是该谢谢老夫人,竟给他这样的顽皮货寻来这俩个人物做朋友。”
小厮捧着自家小少爷:“咱家行谦少爷只是贪玩些,以后定也是极出色的人物。”
李家大少爷摇头笑笑,心道他们家小行谦还真是比不过这对兄弟。
一个启蒙不到一年就被县令大人私下常赞“前途无量”;一个瞧着只有五六岁,却精通珠算,数银的本领怕是年过半百的老账房先生都自愧不如。
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魏承他们这次来镇上总共拿了二百零六个蛋,现在还剩下两个破的,三个全乎的,总共卖了二百零一个蛋,再算上昨天赚的三百八十文,这也就是二两银子并上六百文。
冬日卖鸡蛋是真赚钱!想当初夏秋两季他们一个月才卖出两百文来!
抛去开春买地的六十两,那六百文留着今冬零用,他们现在手里已经攒下二十二两银子了!
鸡群每日约摸能得二十个鸡蛋,一个月也就是六百个蛋,若论十一文一个蛋算,那他们一个月就能赚六两银子!现在距离开春还有四五个月,就说今冬卖鸡蛋他们就能赚上近三十两!等再过俩月他还可以上山抓蛙子,这又是一笔入账!
魏承越想越觉得有奔头,边拾掇铜钱边对罐罐道:“快快上来,哥哥先带你去铁匠铺买炉子,然后再送你去陈爷爷那儿。”
这两日震金镖局要出一趟近镖,二师兄几人都跟着老管家前去锻炼,而他们这些小汉子们也就能偷闲在家了。
罐罐欢呼一声,手脚并用爬上板车:“去买可以烤香喷喷地豆的小炉子咯!”
可这到了冬日,铁匠铺的生意也是极好,铺子里竟然有四五个人都是来买炉子的,因着要的人太多,他们只能先交定子,约定五日之后再来取。
眼下家中还剩下两百多个鸡蛋,可出了今儿早这事,魏承便有点不想沿街吆喝卖鸡蛋了。
他挨冻倒是没什么,只是不想让罐罐受冻又受委屈。
又过三日,家中又攒下六十多个蛋,凑在一处正好三百个。
魏承前两日没去卖蛋,今儿他打算赶驴车去南街那条大户人家所在的巷子碰碰运气,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唤他:“魏学子,魏学子,请留步。”
魏承回头一瞧,便见着个眼熟的年轻汉子。
罐罐掀开厚重的布帘,乖巧又惊喜道:“小吴哥!”
这个小吴正是镇上最大酒楼如意楼的跑堂,因着与陈老童生交好,常常与陈家小院送菜,便也和他们兄弟十分熟悉。
“哥哥,小吴哥那日送了罐罐吃炸团麻糕!”
小吴揣着袖子笑道:“哎呦我的小罐罐,那几块小糕点竟然还记得呢?赶巧今儿也是我舅爷掌勺,等会儿回了酒楼再让他给你做!”
“魏学子,如今旁人都说有对小兄弟俩在镇上卖鸡蛋,一听人家说那弟弟生得粉雕玉琢还很会算数,我便知道是你们!”
“我啊,可算是守到你们了!”
小吴缩缩脖子,鼻头冻得通红:“这两日来酒楼吃饭的人都在问那个红黄鸡蛋,你们卖的那个红黄鸡蛋算是出了名儿了!”
一
第79章
驴车停在后巷, 魏承和罐罐随伙计小吴一道来到如意酒楼后院。
小吴抬手敲敲门,很快就有人应声道:“来了。”
胖子长工揣着袖子打开门,见着小吴就露出三分笑:“小吴哥今儿不是不上工?”
“我舅爷今儿掌勺, 这大冷天也没什么好去处, 便想着帮着他老人家忙活忙活。”
“小吴哥怪是孝顺。”
胖子长工捧着他笑说两句,又打量下他身后的魏承和罐罐, 问道:“这两位是……”
酒楼的后院向来是不放外人进的。
“这俩兄弟是卖鸡蛋的, 因着我舅爷要找他们说点事, 我就做主将他们带过来了。”
小吴笑着拍拍胖子长工肩膀, 刻意压低声音:“今儿晌午甭吃那占肚子的苞谷粥,我给三哥寻摸点好玩意吃。”
胖子长工会意, 嘴上笑说着别介别介,可也将后门开大了些。
他指着板车道:“车上是鸡蛋?我帮着你们抬进去!”
“哎呦,那真是有劳三哥了。”
小吴和魏承忙走上前掀开布帘, 胖子长工见着那两筐鸡蛋,愣了下,语气十分羡慕:“这么多鸡蛋?不都说凤阳镇的好多活鸡都被幽州城收走了?哎呦,眼下鸡蛋这么贵,这老些蛋能卖不少钱吧?”
魏承帮着他往下抬筐, 笑着编道:“我们家也算是歪打正着,那商贩来村中的时候正赶上我兄弟俩随亲戚出了趟远门, 这也就错过了那些人高价收鸡收蛋, 虽说这功夫鸡蛋蛋价能高出往年几文钱,可我总想着应当是亏了。”
“我听说当时收活鸡给的钱也挺多,你家鸡不少吧?其实啊,你还是亏了!”
“对啊。”
魏承附和他:“这冬日养鸡又烧屋又浪费粮食,虽说一个蛋多赚那么几文钱, 可从早忙活到晚,累得脚不着地,到底是亏了。”
胖子长工笑了声就不再说些旁的,和小吴一道帮着将两大筐鸡蛋从板车上搬到后院里头。
待胖子长工离去,小吴碰碰魏承手臂,又冲他无奈笑着摇摇头。
魏承知道他意思,明眼人都知道现在卖鸡蛋是赚的,可有些人即使心里门清,也不愿意听到你亲口承认说赚了。
眼下时辰还早,没多少人来酒楼吃饭,后厨里头多是忙碌着洗菜剁肉的伙计。
井边有个穿黑袍子的老汉正蹲在地上唰唰磨着菜刀。
想来这个老汉便是小吴哥的舅爷。
“舅爷!”
“回来了。”
老汉抬头看他们一眼,又看到地上那两筐鸡蛋:“你打哪认识的人,带回来这老些鸡蛋?”
小吴卖个关子:“舅爷,那你倒是猜猜这都是什么蛋?”
老汉反应过来什么,丢下手里的菜刀就朝鸡蛋筐走去,挨个摸了几个鸡蛋,惊喜道:“真的?这就是这两天许多人问的那个红黄鸡蛋?”
小吴点头笑道:“对,这就是那鸡蛋!”
老汉吆喝个伙计:“去屋头给我拿个碗来!”
伙计腿脚飞快拿了一个碗,老汉拿起个鸡蛋磕两下,就见着里头的透明蛋液里裹着一颗灿黄到深红的鸡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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