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后面,圆脸弟子的话语带上杀气腾腾,然而神色中隐约露出的肉疼痛心感觉,让祈怀月也不由有几分感同身受。
“尚道友,既然你们不放心我独自留在此处,不如带我一起过去吧。有你们保护,我也不可能在你们眼下出事吧。”
圆脸修者眼里闪过几分挣扎,显然几头飞山灵猿的诱惑,还是短暂地压过了他原本的担忧。
“既然这样,就多谢祈道友了。”
这一次,尚耿宽看着比他还小上许多,却格外体贴的少年人,话语中的真诚感谢意味,任谁都能明显听出。
祈怀月摆了摆手,比起和一群死气沉沉的修者在一起,抛开其他考量,他其实也想看灵猿们越狱的场景。
事情紧急,话不多说,祈怀月很快盛着豢兽门的飞行坐骑,来到了距离事发处不远的弟子居所里。
即使赶着要去追飞山灵猿,尚耿宽离开前不忘给祈怀月放了一个范围数米长宽的灵气护阵。
只要祈怀月不是自己从灵气护阵中踏出,没有任何灵兽能隔着阵法伤到他。
祈怀月也不好反对圆脸修者的这番好意。
很快,十数位修者化成一道灵光,以饿虎下山般的态势,朝着那些感应到的飞山灵猿赶去。
祈怀月站在半山腰上,看着一片葱绿的山林里,完全看不出有飞山灵猿出入的痕迹,莫名有点遗憾,可惜自己还是没有看到传闻中的飞山灵猿。
然而可能是坏事经不起念叨。
在寂静的弟子居所里,祈怀月很快就能听到了一声压抑的呼吸声。
通窍期的修者,到底还是比凡人更耳聪目明。
祈怀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道,还有夹杂着某种野生动物的暴虐凶猛的低低怒吼声音。
难道是有修者在被飞山灵猿追杀?
祈怀月正这么想着,很快在视线余光里,他看到了丛林灌木里一片衣角的痕迹。
一道雪白而庞大的灵猿在瞬息间扑到衣角主人身上,这瞬间快得让祈怀月来不及喊人。
他下意识地摸上了腰间仅仅是装饰作用的普通灵剑,在意识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握住了出鞘的灵剑,身体里的灵气猛然调动,朝着那头白猿当头砍下。
刀锋划入血肉的锋利声音后,那头一人高的白猿发出愤怒而虚弱的怒吼,却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轰然一声砸下。
祈怀月也没想到自己前生的战斗意识,竟然还能让他发挥出救人的作用。
来不及多想,他连忙看向被白猿扑击的那人。
“你没事吧……?”
被他救下的青年,穿着豢兽门弟子耐脏的黑袍,衣袍上胸膛的位置被划破出几道刻骨见血的伤口,瘦削的脸颊沾染着血污,隐约露出的面孔肤色苍白无比,却不见有几分畏惧。
他黑得吓人的眼瞳,死死地盯着祈怀月,让祈怀月差点以为自己不是救了这人,而是杀了这人的仇人。
莫名的,祈怀月竟然觉得这人的脸,有几分让他毛骨悚然的熟悉。
豢兽门的修者们听到这里的动静,很快赶到返回此处。
尤其是祈怀月熟悉的那位圆脸修者,看着祈怀月和祈怀月不远的白色灵猿,脸上闪过几分后怕。
如果祈怀月真的在他的看护下出了事,想到观渊剑尊冷漠冰寒的神情,尚耿宽的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
“祈道友,你没事吧?”
扫过祈怀月和那受伤青年的神态,尚耿宽很快得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怕之余,他又无比惊讶,然后深深的敬佩。
不愧是剑尊亲自选中的弟子。
祈道友进入宗门不到数天,不仅已经到达通窍境,竟然还修习了如此凌厉的剑招。
而这还不够,旁人见到动作敏捷,身形庞大的飞山灵猿,只怕早已经惊慌失措,更不用说还能如祈怀月一样,主动去救助他人,一击毙命灵猿了。
“多谢祈道友出手相助……”
祈怀月打断了尚耿宽的一大堆恭维话语,“他还受着伤,不如我们先将伤者送到医心堂吧。”
尚耿宽连忙点头,他自然不会让祈怀月亲自动手。
“师弟,我送你去医心堂。”
虽然有些记不清这位弟子姓甚名谁,但尚耿宽在豢兽门中的好口碑,都是靠热心帮助同门弟子积攒下来的。
然而面对尚耿宽的热心,那人不仅不感激,反而冷冷挥开了尚耿宽的手。
“滚!”
听着青年沙哑的声音,尚耿宽脸色一变。
“谢越和?谁准你进的豢兽门?!这次的飞山灵猿逃出,是不是你做的?!”
与此同时,祈怀月脑中一震。
谢越和?!
前世掀起了修真界腥风血雨,还连累他的好友被宗门惩处的谢端闵之弟,魔子谢越和?!
祈怀月突然很想将自己刚刚拔剑的手给砍了。
如果他早知道刚刚被飞山灵猿袭击的就是恶名沸扬的魔子,他才不会去出手救人!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后悔药,祈怀月真的想将刚刚出手的自己牢牢地按回那个灵气护阵里。
……
豢兽门正殿,诸承渊看向谦卑讨好他的豢兽门门主。
“还有何事?”
豢兽门门主看出剑尊并不想和他多聊的想法,只能小心翼翼打探道。
“听说尊者,不日将前往正浩门,我有一个不成器的弟子,还缺些洗筋伐髓的清气……”
豢兽门门主还想再说,诸承渊已经干脆地应下。
“可以。”
豢兽门门主笑得格外殷勤小心,“那就多谢尊上了。一路上还要劳烦剑尊多多照拂我的弟子……”
诸承渊点头,然而这次连寒暄的时间都不给豢兽门门主,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豢兽门的正殿内。
豢兽门门主幽幽叹了一声。
想到刚刚观渊剑尊对他那位小弟子的在意,只觉得人比人,这之间的落差之大,真的让人落泪。
若是剑尊愿意收他为弟子,即使他厚着脸皮,连这个门主之位都不要了,也想毛遂自荐,换取一条坦荡的大道之途啊。
想了想剑尊收下的三位弟子,都是样貌不俗之辈。
豢兽门门主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忍不住闪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样貌更好些,也更利于修道?
巨鹰仿佛看穿了豢兽门门主的小心思,忍不住扇了扇不要脸的豢兽门门主。
它的小主人最好看!
前饲主,剃了胡子,也还是丑!满足不了它们巨羽妖鹰的审美。
……
“出了何事?”
诸承渊循着祈怀月的气息寻来,第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之外,握着染血灵剑孤零零站着,神情低落的小弟子。
那一刻,剑尊恐怖而暴虐的气息,让原本差点想和谢越和打起来的豢兽门修者噤若寒蝉。
所有人感觉到那股恐怖如汪洋般没过口鼻的气息,瞬间安静了下来。
然而剑尊只朝着一人走去。
“受伤了吗?”
明明能感觉到灵剑上的血,没有祈怀月的气息,然而当看到他的小弟子握着染血的剑,神色茫然无措的时候,诸承渊突然生出格外浓烈的悔意。
他不该让祈怀月离开他的视线。
他的小弟子还这么脆弱,除了他之外的其余人,怎么可能一心一意看护他的怀月?
不如,让这群人,以死谢罪吧。
并不如周围人想象般风光霁月,正道魁首的诸承渊,心里一闪而过某种更似魔修般暴虐的想法。
然而祈怀月像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一把丢掉了手中的灵剑,像个终于寻到父母的委屈孩童般,撞进了诸承渊怀里。
少年的身体柔软温暖,那清浅柔软的呼吸,让诸承渊的脑中短暂的一片空白,几乎忘记了自己刚刚的所有念头。
此刻,他轻轻揽住自己的小弟子,竟觉得从前无聊乏味的年月,只是为了等来此刻的安稳。
第44章
然而祈怀月很快主动脱身,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
“师尊,我,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祈怀月也顾不得避嫌,他揪着诸承渊的衣袖,自责地低声说道。
然而落在他头上的,却是格外沉稳温和的大掌。
诸承渊平静道。
“无妨。无论你做了何事,我都与你一并承担。”
在一旁的尚耿宽浑身一颤,莫名觉得观渊剑尊看似平淡的话语中,蕴藏着无比浓重的杀意。
显然,剑尊的这股杀意不是对着呵护的小弟子,而是对着他们这群无能至极的修者。
尚耿宽立刻出身认错。
“尊上恕罪,是我们一时疏忽,没有看护好祈道友。祈道友并未做错任何事情,刚刚有灵猿袭击修者,还是祈道友挺身而出,救下此人性命。只是祈道友不知,此人屡次假扮我豢兽门弟子,混入豢兽门中,导致数次灵兽大规模出逃,浪费了豢兽门无数人力物力。若不是看在此人是处刑司司主真传弟子的胞弟的身份,我们早已将此人拿下,送往处刑司。”
诸承渊的注意力只放在尚耿宽的前半句话上。
“一时疏忽?”
剑尊垂下眼睫,淡淡重复了这四个字。
这一刻,距离诸承渊最近的祈怀月,突然有了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
就如同前世,他见到一剑斩开魔渊的师尊的感觉。
“师尊,我是不是救了一个坏人?”
祈怀月努力想转移师尊的注意力,然而地上原本毫无动静的谢越和,此刻毫无缘由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坏人?没错,我就是个想生啖活物血肉的魔修,你们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我呀!”
谢越和的声音里,带着近乎疯癫的笑意,然而青年死黑的眼瞳,却真的像一头想吞噬活人血肉的贪婪魔物。
这一刻,祈怀月从谢越和身上,再度看到了前世那无恶不作的魔子的身影。
第一次,祈怀月不想阻止师尊动剑杀人。
如果这世间冥冥之中真的有因果功德的话,师尊动手杀了此刻还未长成的魔子,应该算是最大的功德不过吧。
这样的念头在祈怀月脑中一闪而过,然而下一刻,一道急促慌乱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求尊上手下留情!”
得知了消息,匆忙从处刑司赶来的谢端闵,看着谢越和周围围着的一群豢兽门弟子,再看着不远处的剑尊和祈怀月,立刻就明白谢越和这一次闯出了多大的祸。
几乎习惯了为胞弟认错背锅的谢端闵,毫不犹豫地在众人面前跪下。
“此次越和惹出的祸端,豢兽门的灵兽损失,以及相应罪罚的惩处,我愿一并承担。求尊上饶他一命,日后我一定会严加看管。”
看着谢端闵如此诚恳而沉重的表态,旁观之人都忍不住感慨一声兄弟情深。
只有谢越和闭了闭眼,嗤笑般地吐出几个字。
“惺惺作态。”
别说是祈怀月了,此刻豢兽门弟子,都有些怜悯愤恨谢端闵竟然摊上了这么一位不知廉耻,也毫无感恩之心的弟弟。
豢兽门一位长脸弟子陡然开口道。
“尊上,既然谢越和自认为魔修,不如先将此人送往处刑司的郑长老,让郑长老审问一番吧。”
听闻此言,谢端闵脸色大变。
众所周知,处刑司内的郑长老觊觎司主之位久矣,与他的师尊平日里更是水火不容。
若是将他弟弟送到郑长老手上,郑长老绝不会让谢越和囫囵而归。
谢端闵有心拒绝,可他平日最遵守处刑司的法度,也清楚这位豢兽门弟子的提议无论如何也挑不出错处。
被谢越和惹怒的“苦主”,自然想要一个最公正不过的评断。
如果他一意孤行,为谢越和违背处刑司的法度,那他和处刑司里关押的犯人,又有何区别?
谢端闵声音嘶哑,带着些恳求意味地说道。
“我弟弟体弱……”
原本闭着眼,漠不关心外人对他处置的谢越和,猛然睁开眼,如同恶鬼般怨憎地喊着谢端闵的名字。
“谢端闵!”
然而谢端闵苍白着脸,继续说道。
“病症使得他忍不住想要生食活物血肉,我已经请医修看过了,医修说这可能是气血不足的弱症,若是有大道清气洗涤身体……”
谢越和如同疯狗般朝着谢端闵扑来,想要止住谢端闵血淋淋撕开他伤口般的话语。
然而谢端闵像是失却了过多表情,冷漠地掐住了谢越和的脖子,如同习惯性地掐住一条不受控制的疯狗,他麻木说道。
“……或许能好转。明日我想带他一起去秘境试炼,或许能治愈他的病症。若是各位能宽恕一些时日,我想治好他的病症后,再将他送入处刑司。谢某的全副身家,愿意尽数赔给豢兽门,弥补豢兽门及各位的损失。”
堂堂处刑司司主的真传弟子,无论在何处都是一呼百应,无数内门弟子艳羡的修者,此刻却是朝着各个连内门弟子都不算的普通弟子认真叩拜而下。
这幅场景,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不会怀疑谢端闵的决心。
豢兽门门主不知何时赶来,显然他也知晓谢越和曾经在豢兽门闯下的祸事。
“谢小友快起来,我知晓你一番爱弟之情。罢了罢了,你赔过此次灵猿逃出的损失,将谢越和带回去好生看管,就足够了。”
门主这番话,虽然让几位弟子脸上都露出不满,不过还是没有弟子胆敢真的违背门主的命令。
只是谢端闵同样下定了决心。
“感谢门主宽容。谢某的身家不多,全部奉上,也只是聊表心意。”
谢端闵看向诸承渊,挺拔的脊背此刻如同被打断的傲骨,无论对任何人都只能谦卑地弯着。
“尊上,我能否……先带此人回去?”
看着谢端闵面色苍白地想带着谢越和回去的模样,这一刻,祈怀月仿佛再度回到了前世,看到了谢端闵面色苍白地说出了,谢越和叛入魔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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