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骗你!我没有变成妖魔,明明是他变成妖魔后要杀了我!他,他还杀了来救我们的数位长老!你快跑啊,他会像钱长老杀梁长老一样,趁你不备杀了你的。”
祈怀月将自己的手轻轻覆盖在师尊微冷的手背上,他看向诸承渊寂静沉黑的眼眸,轻声问道。
“师尊打算何时和我回天霄宗?现在洞源峰没了,我们可以回去……”
然而诸承渊抱着他的腰身,青年剑尊胸膛的震颤与声音一并响起。
“怀月,我们不能回去了。此种疫病已经传至修真界中,如今天霄宗无数长老弟子变成妖魔,他们言语举止与人类似,遮掩住了斑块,暗地里相食残杀了无数无辜弟子。此处反而变成了如今最安全之地。”
孟玄素的声音与诸承渊的声音几乎同步响起。
“他在说谎!他根本不可能放我们活着回去……”
诸承渊的声音一顿,似乎察觉到了祈怀月的微微颤抖,他的手轻轻按在祈怀月肩上,黑得仿佛深不见底的眼眸静静看着祈怀月。
“怀月,和我一起留在此处,好不好?”
祈怀月轻轻点头,仿佛对孟玄素嘶吼的内容充耳不闻一样,他认真看向诸承渊,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师尊的轮廓。
“好,师尊。”
诸承渊仿佛从少年的顺从中得到了某种鼓励,他轻轻吻了吻少年的额头。
“等天霄宗的妖魔们来到此处,用你的剑气杀了他们,好不好?”
祈怀月的眼中无声流下了眼泪,但他仍笑着看向诸承渊,认真道。
“好的,师尊。”
诸承渊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青年剑尊漆黑的眼眸,从他的眉眼落下,一直落入他的脖颈之间,冰冷的声音继续说道。
“怀月,把你的玉珪给我,好不好?”
祈怀月无比认真地看着他面前的师尊,却第一次摇了摇头,带着些许鼻音地拒绝道。
“师尊,这个不可以给你。”
诸承渊无声看着他,似乎意识到他的决心格外坚决,所以没有过多纠缠。
孟玄素原本耐心劝说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了恨铁不成钢的怒吼。
“……你是不是疯了?他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反而相信妖魔的话?!!”
祈怀月此刻很冷静,冷静得甚至有心思安抚孟玄素。
“孟师叔,你不要担心。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即使感情如何不愿意承认,在被诸承渊抱入怀中后,他也能从青年剑尊沉稳不变的心跳和气息中感觉到,他的师尊,确实不再是他的师尊了。
而这么近的距离下,“师尊”之所以没有对他动手,是因为顾忌着他脑中还有两道大乘期修者赠予的剑气吧。
师尊真是聪明,即使变成妖魔,也这么聪明。
祈怀月甚至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放心的感觉。
孟玄素的声音一下子消失,随即响起的是更为担忧的怒吼。
“祈怀月,你不要做傻事!你的师尊如果在天有灵,绝对不会想看见……”
祈怀月打断道,“孟师叔不必担忧我的事情了,龟寿宫塔有认主操纵的口诀,我现在传给您。您放心走吧,我不会做傻事,更不会让自己死在师尊手上的。”
虽然他确实生出过这样的念头,可祈怀月知道,眼看着深爱之人为自己而死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如果师尊,真的还能从妖魔变成人,知道了他束手就擒,甘愿死在他手上,不仅不会开心,反而可能……
所以,他前世尝过的痛楚,祈怀月绝不会让师尊再体会一遍。
孟玄素低声问,“你还有什么办法?”
祈怀月牵着师尊的手,行走在塌裂的山川流石上。
“等天霄宗来人,不过我可能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孟师叔,我不想再牵累你,你快点走吧。”
孟玄素的声音消失,不知道是沉默下来,还是真的听他所劝离开了。
祈怀月没有露出离开洞源峰的迹象,因此诸承渊沉默地陪在他身侧,任由少年人自顾自地生起火堆,又从乾坤空间中拿出一只热腾腾的烧鸡。
祈怀月撕下一片烧鸡,喂到诸承渊嘴边。
“师尊,张口。”
诸承渊沉默张开口,祈怀月一下子没忍住,把鸡肉放进去的时候,很快地摸了摸师尊的牙。
少年喃喃自语道。
“……很好,没有变尖。师尊很聪明。”
诸承渊可能也意识到祈怀月发现了什么,他冷着脸,神色没有一点变化,只是祈怀月喂了他十几下烧鸡后,他直勾勾的黑沉眼眸看向少年,冷漠道。
“不吃了。”
祈怀月决定收回刚刚自己说的话。
师尊变化成的妖魔,应该没有什么耐性,只不过和他虚与委蛇一会儿,就有点不耐烦了。
少年歪头看着诸承渊,夜色沉下,火光照耀出少年人雪白漂亮的面容。
“那师尊想吃什么呢?我吗?”
虽然有所预感,可看着青年剑尊平静地点了点头时,祈怀月还是有点预料不到的难过。
他的眼眶红了红,自己专注地撕下一块块烧鸡肉,用力地塞到自己口里。
为了不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难过的事情上,祈怀月分散着心神,乱七八糟地想着。
盛师兄的手艺真的好,他有点想三位师兄了,也有点想念正常的天霄宗,正常的修真世界了……
而看着少年人低下头,眼神不再放到他的身上,诸承渊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祈怀月又撕出一块鸡肉,这一次没等他送进口中,一道阴影笼罩下来。
诸承渊含着他握住鸡肉的指尖,剑尊专心致志的侧脸,就如同在亲吻他的指尖。
然而下一刻,青年剑尊坐直身体,诸承渊不带任何表情,味同嚼蜡地吃着寡然无味的鸡肉,却在祈怀月带着惊讶的目光中,感觉到绞痛着心脏的某种情绪一点点放松开来。
祈怀月突然冒出了一点希望。
他举起大半边烧鸡,“师尊,还要吃吗?”
诸承渊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黑沉的眼膜仿佛有点冰冷的凶狠护食意味。
祈怀月认真地再问道,“那比起烧鸡,师尊觉得我更好吃,还是它更好吃?”
诸承渊的眼眸如同移不开一般停留在祈怀月身上,祈怀月一下子明白了师尊沉默背后残忍的答案。
果然,对于妖魔,人类只是他们食谱上的一道菜。
他怎么能指望师尊为了他违背天性呢?
不过这已经是一大进步了,祈怀月耐心地一片片撕下鸡肉,喂到师尊嘴边。
耐心喂完一只后,诸承渊突然站起,低声对他说道。
“不准跟着我。”
然后犹豫了一会儿,青年剑尊拧着眉,顺从着心中的某种本能,下意识说道
“不许……离开这里。”
祈怀月表面乖乖点头,但实际上毫不犹豫地跟上师尊。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诸承渊将他喂下的烧鸡,原原本本地全部吐掉了。
妖魔的身体结构,没有办法消灭人类的食物吗?
祈怀月心底的某种希望突然更渺茫了一点。
但是他回到火堆旁边沉思了一会儿,还是不决定就这样放弃。
而等诸承渊回身,只见火焰旁边的少年握住十数根插着各色土豆,萝卜,猪肉等常见食材的签子,如同认真烧烤一般精心准备着各色材料。
察觉到他走来,少年朝他露出一个面若春花的灿烂笑容。
“师尊,来吃吧。”
在人类和妖魔僵硬的对峙中,明明应该是占绝对优势一方的妖魔僵硬坐下,味如嚼蜡地一点点咽下被少年喂到嘴边的食物。
这一个夜晚,祈怀月确定了妖魔的食谱上应该包括几种特定的蔬果,但对人类喜欢吃的几种的肉食抱有绝对的厌恶。
到了最后,明明祈怀月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食物,看着祈怀月靠近,诸承渊还是会如临大敌般地微微蹙眉,然而根植在身体中,某种根深蒂固一般的本能,让他在看着祈怀月走开时,还是会下意识跟上去。
祈怀月生出了一点困意,他放出了类似于帐篷一般,有着防御和居住功能的两张大床。
“师尊,今晚你睡这一张,我睡那一张。”
然而他闭上眼没多久,感觉到笼罩在床前的一道影子,祈怀月睁开眼,认真道。
“师尊,我们的种族不一样了,我现在是不可能接受跟你睡在一张床上的。乖一点,不然我就要用剑气了。”
诸承渊沉默看着他,就如同被主人拒之门外,沉默地注视着主人的巨型犬,无声中有种让人内心莫名歉疚和沉重的压力蔓延开来。
第149章
祈怀月歉疚的同时,他的理智也在努力克制住他的心软。
妖魔和人是不能睡在一起的,就像人不能和菜谱上的菜睡在一张床上一样。
以防夜晚发生妖魔咬人的恐怖事件,祈怀月只能一声不吭地将被子蒙过头。
诸承渊趴在床上的护罩之外,如同新生父母看着摇篮中的孩子,他低声道。
“怀月,不可以这么睡,你会不舒服……”
听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的师尊关心话语,祈怀月突然感觉眼眶微微酸涩。
就如同和家长斗气的孩子,他闷声道。
“师尊既然变成了妖魔,就不要再管我了,你去找一个妖魔弟子吧。”
诸承渊漆黑的眼眸静静看着被上凸起的少年身影,青年剑尊突然感觉心脏之中,传来微微发疼的空洞感觉。
妖魔继承了人类的理智和记忆,本不应该有人类的情绪和波动。
他本来是想等祈怀月用完了剑气,再杀……
可理智似乎触及某些字眼,就让诸承渊感觉到无比的怪异。
像是相悖的两道元神,囚禁在一人的身体中。
妖魔只对少年人的身体,有着无比强烈的食欲。
可是,他的身体仿佛不受妖魔本能控制地开口道。
“……没有妖魔弟子。”
过了一会儿,看见被下蜷缩的少年没有半点开口的动静,诸承渊的身体再度违背妖魔本能说道。
“我想和你一起。”
祈怀月突然有种恼羞成怒,不知道该拿这个格外像他师尊的妖魔如何是好的感觉。
“你能保证在我睡觉的时候不咬我吗?”
诸承渊回答得格外快速,就像不假思索一样。
“可以。”
祈怀月在被下冷笑一声。
呵,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如果他和榴莲千层酥躺在床上,就算是他发毒誓,他最后也一定会忍不住咬一口。
祈怀月往自己床上加上了好几层护罩,直到再也看不见他师尊的脸,才略微睡下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后,他清醒了过来,撤掉了灵气护罩后,看见了诸承渊仍然保持着两个时辰前贴在护罩上的姿态,没有挪动半分地盯着他。
就像是饥饿的旅人,格外专注地盯着窗里美味的食物。
祈怀月有点无奈,但对着他师尊,这张脸却很难真的生出气。
“妖魔应该不需要睡觉,那我先修炼了。等天霄宗来人,你再叫我。”
祈怀月没办法再对着明知道已经变成妖魔的修者,喊出师尊的称呼。
而他们两个之间脆弱得仅仅靠着剑气的平衡,也不需要维系假扮师徒的这层薄膜。
然而诸承渊看着护罩内似乎不打算出来,闭目修炼的祈怀月,身体仿佛被另一种难言的空洞和孤寂侵蚀。
祈怀月的眼里,没有他。
少年不会再握着他的手,或是抱住他,喊他师尊。
这是一种比饥饿更无法平息,如同人类中名为痛苦的情绪。
妖魔不明白他为什么残留这种情绪,却不妨碍他捡起几分人类的理智,温声道。
“怀月,我饿了。”
祈怀月想要当一个充耳不闻的聋子或者哑巴。
然而诸承渊继续道。
“我闻到了孟玄素的气息。你不理我——”
“我就去找他了。”
诸承渊冰冷平淡的声音,莫名增添了几分幽幽的诡气。
“那个法宝,拦得我两天,还能拦得住我多久呢?”
祈怀月心头一紧,突然没办法再静心修炼下去。
他睁开眼,索性撤除护罩,再收起两张床。
“现在我出来了,你现在不能吃我,让我出来做什么?”
诸承渊轻轻牵住他的手,如同霜雪般无动于衷的面容上,竟然流露出仿佛终于安宁下来的冷静情绪。
妖魔的饥饿更为汹涌,可比起去猎食食物,看着少年怒气冲冲的面容,诸承渊鬼使神差道。
“到了练剑的时辰了。”
祈怀月的脸一片僵硬。
说个他自己都不会笑的冷笑话,他师尊变成妖魔后,就算看他像看着食谱上的菜,也还记得提醒他练剑。
祈怀月提醒自己不能掉以轻心,或许这是妖魔居心叵测的诡计。
然后他们练剑练了整整两个时辰,这途中祈怀月还得精神紧绷,如果妖魔有异动,他准备随时放出自己的剑气。
可是两个时辰后,全身酸疼无力的他勉强放下自己的剑,诸承渊却面色平静地提醒他。
“记得用膳。”
祈怀月诡异地有了一种妖魔师尊可能还是自己师尊的错觉。
直到他用完早膳后,诸承渊面无表情,像是忍耐到极限一样告诉他。
“留在此处,等我回来。”
祈怀月自然不可能乖乖等他回来,他下意识地用夜行步法跟上妖魔的脚步。
然后就见到了顶着他师尊面容的妖魔,猎食逃窜到此处的妖魔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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