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蒙:“……”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怀疑面前的艺人被夺舍了。
薛兰鹤目光瞥来,眼神有些淡,像是在对他说:要是敢出声质疑你就死定了。
行吧,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艺人。
元宁哪知道舅舅和助理的眉眼官司,他抓着舅舅的袖子,期待地说:“舅舅,不如考校我一二吧。”
薛兰鹤不忍拂去孩子眼中的渴望,便问:“岁奴知道我们那些插头都需要配上什么才能用?”
元宁不假思索地说:“插座。”
薛兰鹤一连又问了几个问题,元宁皆是一口就答了上来。
谢蒙越听越坐不住,他之前看得出来,元宁连遥控器和手机都不太能分得清,现在竟然能把各种电器和交通工具说得头头是道。
而大盛朝那些跟着元宁一起看的人,更是震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俺的祖宗嘞,方才俺分明是同五皇子一块看的,可是俺咋一个都记不住呢。”街头拿着两柄大砍刀的屠夫垂头丧气。
在那后院闺房之中,扎双髻的小姑娘突然“呀”地叫出声。她方才跟着元宁答对了所有问题。
“太好了。”她兴奋地跳了一下,双髻就像是兔耳朵一般可爱。
学堂里的稚子,绣楼里的姑娘,山间放牛的娃娃,记住的记不住的,都望向了天空。
而听了外甥回答的薛兰鹤早已突然托着孩子的腰把人举过头顶,惊得人手里的绘本啪嗒一下掉在羊毛地毯上。
水晶吊灯的光晕在两人头顶晃成光圈,他转着圈往露台方向去:“咱们家岁奴果真是最厉害的。不若这样吧,为了庆祝岁奴记下两本书,中午就去吃大餐。”
元宁慌忙抓住舅舅的衬衫领口,脸颊涨得通红:“舅、舅舅,这并不算什么。”
书页的内容根本没多少,就几排字,大都是插图,好记得很,实在是不值得薛兰鹤这样惊喜高兴。
薛兰鹤把人放回沙发,顺手理平孩子卷起的衣角,眉飞色舞地说:“无妨,舅舅觉得岁奴做出的每一件事都值得咱们家高高兴兴的。今天咱不是也剪发了吗,也值得记录。”
他实在高兴,元宁也不忍心拂去他的好意,就点头:“好吧。”
不过他又说了:“可是舅舅,我们不是刚吃过没多久吗?又要吃午餐了么。”
薛兰鹤告诉他:“在这里是三餐制,早中晚都要用饭。民间还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叫做‘早饭要吃好,午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少’。”
他轻轻地抚着小外甥的脸,说:“今天早饭没怎么吃好,后边咱就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他话音刚落,谢蒙默默举起手:“那个,薛哥,元宁宝贝儿今晚要体检的,需要提前空腹八个多小时。”
所以说吃什么美食大餐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谢蒙弯腰捡起绘本,假装自己是透明人。
薛兰鹤没想到突然来这样一遭,刚才夸下的海口也被迫收了回去。他脸色也不由得一黑。
他想说要不明天再去体检算了,可是又担忧元宁的身体健康,怕小外甥在那一年的冷宫生活里苦出个什么毛病来。
元宁看出了薛兰鹤的左右为难,犹豫着拉住他的袖子,说:“舅舅,我没关系的。就是不吃一餐而已,我今天想好好看看这些书,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免得出了差错。”
在冷宫中忍饥挨饿已经是家常便饭了,元宁知晓来了这个世界后有舅舅在他可以肆意挥霍,但他仍旧克制着。
薛兰鹤看出了元宁并非是勉强,而是真心实意这般说的,更是沉默不少。
他突然半跪下来,额头抵着孩子单薄的肩膀,衬衫面料下背肌紧绷。
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孩子过细的手腕,声音沙哑:“岁奴,下次可以不用这么懂事的。在舅舅面前,你永远都可以任性。”
他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外甥了,真是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拿给他。
元宁朝他抿嘴一笑:“舅舅,我现在就想任性地多看一些书。”
薛兰鹤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但嘴角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好,舅舅陪着你。”
他说着从一旁的公文包里掏出剧本——下周就要进组拍戏了,时间不等人。
不过多时,他已低头专注翻阅起来,修长的手指紧握签字笔,时不时在台词旁标注笔记,俨然进入了工作状态。
谢蒙:“……”
他感觉自己在两个卷王之中格格不入。
而经历了一夜且将近一天震动的大盛朝此刻终于有了平息的余地。
这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脆弱安宁,也是暗潮涌动起来最平和的前夕。
所有人都觉得天幕降临是最惊天动地的大事,殊不知这不过是乱世棋局的第一枚落子。
*
薛兰鹤盯着手表数完最后一分钟——经历了将近七个小时的空腹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带着元宁区儿童医院了。
“宁宁宝贝儿晚上好呀!”更为细心的李迟迟在休息了一整天后,也活蹦乱跳地上岗。
她从副驾里探出头来,刘海上别的星月发夹亮晶晶的。
元宁也微笑着朝她问好。
他其实对李迟迟也挺好奇的,对方并不像是他见到过的任何大盛女子。
她热情明媚,朝气蓬勃,笑起来嘴里的八颗牙齿雪白灿亮,仿佛从来都不会有任何低落情绪似的。
她给自己递来毛绒兔玩偶时,还露出指甲盖上猫眼一般闪亮的甲面。
不光是元宁好奇,就连大盛朝望着天幕时,对人家的议论也颇多。
宫墙里,几位梳着凌云髻的嫔妃凑在廊下,攥着帕子指向天幕:“你们瞧她指尖缠的金丝,倒比咱们嵌珍珠的护甲还精巧。”最年轻的宫妃说着伸出自己缀着翡翠的黄金护甲,对着烛光比了又比。
困于后宅深院的女子们攥着绣了一半的丝帕,忽然把丝线绞成一团,若是她们也能这般自在开怀该有多好。
“成何体统!”一些老儒生老秀才们则是对她指指点点:“这年轻妇人怎可日日在外抛头露面……”
话音未落,楼下酒肆里传来“嗤”的一声冷笑。
挽着螺髻的老板娘倚在柜台前,手里算盘拨得噼啪响:“哟,你们倒是体面,可在我这赊下的账……又该何时还呐?”
第17章
李迟迟翻着手机里的体检项目表:“先给小朋友检查不需要空腹的项目,在一楼的生长发育科。再去二楼的采血室,检查完了就能去用餐了。”
薛兰鹤嗯了声:“岁奴长时间未进食,后面还是得吃清淡些。”
他低头试了试手中保温瓶的水温,把吸管凑到小外甥嘴边:“喝两口润润嗓子?”
元宁凑过脑袋抿了两口:“谢谢舅舅。”
李迟迟回了薛兰鹤上句话:“放心吧,酒店里的儿童餐营养又健康。再给宁宝检查一下过敏原,看看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车子很快就到了儿童医院的停车场,刚下车,他们就看到了隔壁黑色迈巴赫旁边的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咦,关总,您也在这啊。”活泼的李迟迟先过来打了个招呼。
关臣闻声转过身,目光先掠过的还是那长身玉立,挺拔醒目的薛兰鹤,他随口回应了下李迟迟。
元宁从舅舅颈窝里扭过身,先是看了眼一米九大大高个的舅舅老板,旋即视线就被他旁边站着的孩子给吸引过去了。
那是个男孩,硬要说和他同龄人的话并不恰当,对方看起来比他大个几岁的样子。个子很高,长手长脚地站在关臣身旁,袖口露出的腕骨像他曾经见过的白玉镇纸,气质和样貌也半点都不逊色于舅舅的老板。
元宁揪着舅舅衣服的手指紧了紧。
薛兰鹤抱着元宁,跟老板打招呼:“关总,我带小外甥来体检一下。”
关臣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过惊讶,可是他看着薛兰鹤到了现在都还托着孩子后腰不肯放人下来走路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讶异。
……平日里倒是没看出来薛兰鹤竟是溺爱孩子的人,跟他谈判时总有种带着刀枪对敌杀进杀出的气场,结果对自家外甥也太黏糊了一些吧。
关臣还是颔首说:“嗯,挺巧的,我今天也带侄子过来体检。”
“认识一下吧,这是我侄子关飞渡。”关臣主动介绍,他搭在男孩肩头的手微微施了点力。
七岁的男孩站在旁边,头顶都到了关臣的肋下,闻言很有涵养地抬起头来,露出张俊逸的脸蛋。
他朝着他们颔首:“你们好。”
元宁觉着自己趴在舅舅怀里跟人说话不太礼貌,于是从薛兰鹤的怀里挣了出来。
孩子落地时轻得像片羽毛,却把皱起的衣角抻得笔直才开口:“我是元宁,幸会。”
他瞧着年岁并不大,脸颊不像一般小孩那样肉嘟嘟,而是削瘦的。本来这个年纪的小孩最为顽皮任性,他却站如青松。
原本冷淡的关飞渡倒是多看了元宁好几眼,便是被小叔关臣拉走时,还偏过脑袋又特地瞧了元宁。
*
“来,小朋友,先拿着小卡片遮住左眼。”护士蹲下身,把胡萝卜造型的遮眼板递给元宁。
诊室墙壁上贴满动物视力表,最顶端的E字足有成年人拳头大小。
元宁后背抵住贴着卡通长颈鹿贴纸的定位线,站在几米开外远的位置,听着医生的指示照做。
薛兰鹤和李迟迟紧挨着站在检查台两侧,四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追着孩子转。
穿白色制服的医生显然早已习惯家长们的紧张,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抬地继续温柔指导元宁。
先右后左,元宁的这一双眼睛倒是很健康的远视力,没有出现什么毛病。
薛兰鹤松了口气。
大盛朝的人目露好奇。
[原来这就是那所谓的眼睛检查项目吗?这样简单?]
[应当不止如此吧,我见这房内还有许多工具都还没用上。]
[此法测目力确实不错,就是到了后边那符号比蚊足小字还费眼。]
有些个须发花白的老夫子眯着眼睛瞎瞅了半天,若不是天幕够大更神奇,他们可能连上边的内容都瞧不清楚。
读书不注意看坏了眼睛,他们心有余悸地想着:便是连那最大个的符号左右朝向都看不清了。
元宁紧接着就让护士带到了凳子上坐着,按护士的指导他将下巴托在横杠上,眼睛追着机器的屏幕。
这一步是电脑验光,他看见了屏幕上的小房子,感觉十分奇特。
才检测没多久,一张热乎乎的验光单就从旁边打印出来,白纸黑字上显示着一连串的数据。
薛兰鹤凑过去看。
大盛朝对这小机器能检查出来什么不算太好奇,他们盯着那个能吐出纸张的机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物件可比咱们造纸坊的竹帘抄纸快上百倍!]
[那是造纸还是印刷的神器?这般厉害!]
[这样的机器若是能出现在我大盛,那就是天佑我大盛学子,此后更能文运昌盛啊。]
田间刚归家的老农攥着锄头羡慕道:“要是有这么个机器摆在家中,不就是财神爷在世么。”
此刻正值戌时二刻,天幕下的弹幕更比晌午密集数倍。
码头力夫就着腌菜啃窝头,主妇们边纳鞋底边仰头,连院中树根下都蹲着仰望天空的小孩。
更有甚者直接躺那卧房里,开了窗看便是。
除了那注意机器的,还有不少人都竖起耳朵听这项检查到底是干什么的,医生又会对元宁的视力做出个什么判断来。
“小朋友的双眼视力都是正值,属于正常远视。左眼散光九十,右眼散光一百。但是孩子的散光在一百以内属于正常范围内,不必担心。”
可惜这些专有名词听得他们稀里糊涂的,根本弄不懂。
很快又来到了第三步,根本就不给他们仔细琢磨这些的时间。
裂隙灯检查清楚地照出了孩子的眼睛模样,许多人从来都没有这样清晰地观察过一个人的眼睛——浓密的睫毛在强光下根根分明,瞳孔、虹膜……便是不懂也能从医生口中分辨出个一二来。
第四步、第五步……
一系列检查下来,总之元宁的眼睛视力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就是有些夜盲,需得多吃点鱼肝油。若是要护眼,还得吃些胡萝卜等维生素A产品。
好些人听着,默默记在心中。明目之物最是重要,不费一分一文便能得到那样厉害的大夫们医嘱,自然得好好珍惜。
沿海渔村的晒场骚动起来,渔民们一拍脑袋:“怪说不得,我们这的人到了夜间还能瞧得一清二楚呢。”
之前那些个嘴里嫌弃妇人家在外抛头露面者,眼见那些女医生女护士口中的话,却是半点不害臊地全都记下来了,哪里还见得到半点之前说得唾沫星子横飞的丑态。
夜间,身高体重检测室的电子秤泛着冷光,元宁脱了鞋站在上面,数字停在17kg时护士皱了皱眉。所幸身高在五岁孩童正常范围内,不过也属于偏矮的那个。
薛兰鹤看着报告单上“偏瘦小”的红色印章,竟是头一回觉得红色这般刺眼。
护士在填写报告时看薛兰鹤和李迟迟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活脱脱是看着两个虐待孩子的恶人。
要不是得注意形象,李迟迟真想给她来两句:请苍天,辨忠奸!臣妾冤枉啊!
这些零碎的检查完了之后,约摸就已经过去八个多小时了。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沉下去,天空黑漆漆的,可是万家灯火却辉煌通明,宛若白日。
薛兰鹤径直抱着外甥去了二楼的采血室。
元宁小鼻子耸动了两下,眉头微微皱起,说:“舅舅,有种奇怪的味道。”
薛兰鹤先是怔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说:“你说的奇怪味道应该是消毒水。”
“消毒水?”元宁还没有看到相关的知识,因此有些疑惑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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