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即将出手之际,青蛇的体型骤然变大,利用自身体重和力气将一边挺直的竹子压弯到了极致——几乎到了要折断的程度。归雪间跃上竹脑,青蛇飞向另一根竹子,一人一蛇配合极为默契,原来的那根竹子又笔直地挺立起来,归雪间也一同飘然而起,最后停在半空中。
归雪间立于青竹顶端。他将《重明十八影》修到第二式,如今身轻如燕,能轻松立于窄小之处。
他低下头,看清来者何人。
竟然是那个新来的师弟百自在。
归雪间自认是个低调普通的学生,几乎不和别人结仇——真结了仇的都死了,他和这个师弟素不相识,本该无冤无仇,却到了要生死拼杀的地步。
对方要么是魔族,要么是白家。
但鉴于这人姓百,归雪间想,白家还真是阴魂不散。
或许是没想到失手,白自在暴怒:“白十七,我要你的命。”
然后,奋力掷出手中匕首,裹挟雷霆般的灵力,向归雪间所在的竹子而去。
锋利的刀刃破开青竹,一根接着一根的竹子轰然倒塌,归雪间在竹海间不断跳跃。一片沉翠的青绿间,唯独有一小点雪白的衣袂,一起一伏间,宛如蜻蜓点水,灵活轻巧,不见丝毫仓促,保持着微妙却不可打破的平衡。
归雪间将身法用到了极致。
匕首落地,归雪间停于竹梢,随风飘飘摇摇,轻声问:“你是谁?”
他早已猜出来者何人,询问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想动用灵府中的东西,会留下痕迹,有被书院发现的危险。
而且……他相信于怀鹤一定会来。
白自在恨声道:“白家人,来收割你这叛徒的命。”
归雪间有一瞬的沉默。
白家抽掉他的仙骨,囚禁他的身体,禁锢他的魂魄,最后以他的躯壳为第一魔尊的容器,归雪间觉得自己的逃跑是理所应当。
但眼前的人似乎不这么认为。
看来那些白家长老还有另外一副说辞。
白自在领命来此以有一月时间。
在此期间,归雪间要么出现在人多的场合,要么和于怀鹤形影不离。白自在不认为自己会败给于怀鹤一个元婴,他有白家的独门法术相助,修为很高。但如果在书院里打起来,不能一击制胜,很容易被人发现。
只能徐徐图之。
直到书院大比才等来时机。
他要让落单的归雪间死在双叶峰中。
思及此,白自在拔剑,腾身而起,跃至归雪间面前。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凶残的笑容来,仿佛归雪间是已经得手的猎物。
归雪间一怔。
白自在以为他是吓傻了。
毕竟他以为眼前这人背叛白家,不得法门,无法修炼,只会雕虫小技。
那剑来的太极太快,剑刃磑磑,映着午后的日光,亮到能刺伤人眼。
归雪间被很轻地扯了一下,他没有任何抵抗,与身后之人交换位置。
周身的温度陡然降低,剑气凛冽,犹如冷露,以一种归雪间的眼睛不能捕捉的速度袭向对面之人。
白自在愣了一下,急忙回挡,后退十多步,勉强卸去余力。
他像是反应了过来,嘲讽似的一笑:“怪不得你们能逃出来,原来早有私下勾连的伎俩。”
归雪间被于怀鹤搂在怀里,在这人的耳畔道:“这里的梵行诸天阵被关了。”
于怀鹤应了一声,揽着归雪间的手自上而下摸索了一遍,动作很快,没有片刻的停留,是为了探查归雪间有没有受伤。
白自在的眼神怨毒,大吼道:“白十七,你对得起白家对你的付出吗?以千万计的灵石都被消耗殆尽,只为了蕴养你的灵府。”
与人动手之时,于怀鹤很少说话,此时却冷冷道:“闭嘴。”
白自在的眼神里交织着怨毒和嫉恨,他说:“你是完美无缺的容器,本该是重振白家的希望!”
话音刚落,他像是释放出了什么,周身的灵力暴涨,远超元婴,已经到了化神的境界,就像能够控制自己的修为一样。
……有点眼熟。
归雪间想到了自己。
如果他拥有仙骨的话,稍加修炼,似乎也能做到掌控修为的程度。
归雪间复杂地看了白自在一眼,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白自在也是被选中为魔族躯壳的一个。
白家筹谋此事已久,未经尝试,不可能直接让第一魔尊降临至人族的身体中。
除了归雪间——他是最重要也不能代替的一个,白家必然还有用于尝试的备选。
而因为灵府不够大,白自在不能作为第一魔尊的容器,养育他长大,只为了校实此事是否可行。
而他又足够幸运,得以保有自己的魂魄和神识,身躯没有被魔族占据,不知道真相,以为无需苦修而来的庞大灵力是白家长辈对自己的赐福。
所以白自在嫉恨归雪间,归雪间拥有他没有的天赋和重视,却又抛诸脑后。
归雪间轻轻叹气,只觉得白家罪大恶极,将这么多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中。
白自在先动,而于怀鹤的剑更快。
他护着身后的归雪间,对灵力收放自如,无懈可击。
白自在很快显出颓势,越发着急,他迫切地想要杀死归雪间,但那些灵力并非由他修炼而来,在于怀鹤面前不堪一击。
刹那间,白自在的剑碎裂成无数片,他从半空中跌落,重重砸在破屋上。
于怀鹤抱着归雪间落地。
尘烟之中,飞来一把匕首,就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于怀鹤挡在归雪间面前,他只是略偏过头,那把匕首沿着他的发带擦过,甚至没能割断他的一缕发丝。
于怀鹤朝白自在走去。
第88章 早有婚约
白自在躺在废墟里,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从接到任务,来到紫微书院,他好像从没想到过这样的结果。
他就要死了吗?
白自在仰着头,这样广阔的天空,是他小的时候没有见过的。
他不想死。
一瞬间,白自在好像放弃了所谓白家的任务,他可以抛下一切,可以求饶,只要能用来交换自己的性命。
他勉强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捂着胸口,咳嗽了几下,哀求道:“放过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要是杀了我,书院也会对你们产生怀疑……”
双叶峰很大,足以将一具尸体处理干净。
归雪间听不下去了,他回过头,察觉到附近的灵石即将开始运转。
阵法将要启动时,总会有讯号,这是花先生教导他的,风的流动,光影的偏斜,一般人很难捕捉到这些细小的改变,归雪间对这些观察入微。
而一旦阵法重新开启,外界可能会看到他们此时的一举一动。
想到这里,归雪间拽住于怀鹤的衣角,他有点着急了:“梵行诸天阵快要恢复了。”
于怀鹤看了归雪间一眼。
日光下,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在归雪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离开。
他将要松开归雪间的手。
但事态紧急,归雪间来不及多想,他飞快地说:“不能启动,得让它继续失效。”
白自在的存在是一把双刃剑,归雪间和白自在都不能被书院的人发现不妥。
“要快。”归雪间强调道。
于怀鹤点了下头。
归雪间从储物戒指中拿出能用得上的东西,正准备动手,却又感觉到一股奇异的魔气。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但还是循着魔气的方向看去,或许白家还有后招。
魔气竟然是从白自在哪里散发而来,而他的身躯未被魔族占据,照理来说,灵府中只有灵力,不会有魔气。
归雪间仔细分辨着,找到了准确的位置。
魔气来自白自在的心脏。
归雪间微微皱眉,他想,这是白家的一贯伎俩。
对于白家而言,归雪间是很珍贵,不可替代,将要用于第一魔尊的容器,所以他的身体内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而这些知晓白家最大秘密的容器,性命一定在白家的掌控之中。
有什么扎根在白自在的心脏,等待被触发。
归雪间停下手中的动作,靠近于怀鹤,小声说:“他要死了。”
不远处,白自在痛苦地捂住左边胸口,不停翻滚着,喉咙间发出“嘶嘶”的声响,大约源自身体的极度痛苦。
归雪间被于怀鹤捂住了眼睛。
不过片刻,白自在的心脏爆裂开来,他喷出一口血来,意识到是有人在外面监视着自己。
对白家而言,他是一个残次品,一个消耗品,一个仅此而已的东西罢了。
双叶峰外,花先生抽出空,切换到归雪间这边。
灵石倒映出来的场景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很奇怪。
花先生知道归雪间有使灵石失效的能力,但他的学生不会那么做。就像过去几天,归雪间每次都是拉着于怀鹤离开灵石的观察范围,而不是选择破坏灵石,违反比试规则。
现在是出现什么意外了吗?
花先生着手修理阵法。
双叶峰极大,可供观察的玉幕有十多块,大多都停留在正在发生打斗的地方。
左边的一块玉幕之上,四五个人正在攻下山顶上的据点。
电光石火之间,各种法术全都施展了出来,半空中绽放诸多法术的光芒,精彩绝伦。
其中一个看客状似认真地看着这场打斗,实则心思全放在另一边。
这个花秉秋也太过厉害,法器快要失效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捏碎了手中的东西,粘稠的半透明液体从他的掌心往下滴落,又在一瞬间被烤干,没留下任何痕迹。
但还是很嫌弃地用了个清洁法术。
他甩了甩手,笑道:“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打斗真是精彩。”
一旁的人搭话道:“左副使这样的人物,心思也会被这些年轻修士所牵动?”
那人道:“可不是,掌心不自觉都出汗了。”
又低声骂了一句:“废物。”
不知道在指哪个人。
而另一边,花先生才修好阵法,玉幕闪烁了几下,才映出清晰的景象,就见一人喷出热血,左边胸口往下塌陷,已经无药可救了。
于怀鹤和归雪间站在不远处看着。
不对,是于怀鹤看,归雪间的眼睛被挡住了。
骤然死了人,看台上的氛围有些沉重。
司徒先生走上前,努力辨认这人的长相,认出他是才入学不久的百自在。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凑巧死之前,梵行诸天阵还不能看了。
太多疑惑,太多谜团。
花先生解释道:“不是意外,也不是归雪间,是有人用了能够阻断一切灵器阵法的高阶法器。”
他是阵法大师,自然能辨别出来,归雪间布置的阵法也一同失效了。
不是归雪间,那估计也不是于怀鹤,就只有死了的百自在从中作祟了。
司徒先生脸色铁青,神情极为严肃,这件事从头到尾透着诡异。百自在无论因何而死,都不会像表面这么简单。
他没有压低嗓音,径直对身旁的人说:“查,这个百自在究竟是什么来历。”
如果百自在确实无辜,书院要给这个学生的亲人长辈一个交代。而若是这件事是由百自在引起,无论背后之人是谁,竟敢将这些脏东西安插到书院中,他都绝不能容忍。
而对于归雪间和于怀鹤,司徒先生倒没什么怀疑。
一来两人他都接触过不止一次,自认不会看错眼。二则是以两人之前历练和秘境之中的表现,杀了一个魔尊,又粉碎了一个魔族的阴谋,拯救了数千年轻有为的修士,若只是为了获得书院的信任,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简短的交流过后,司徒先生和一众峰主都以为,百自在有问题的可能最大。而为什么选中归雪间和于怀鹤,或许是他们二人在书院里颇有声名,又毁掉魔族的阴谋,所以招来魔族的恨意。
而百自在为什么会加入苏馥兰的小队,估计是为了方便之后对她下手。
百自在当初那么做,只是为了不太快被淘汰,等到人少的时候对归雪间下手。
但一个死人不能再开口,也不能说出自己当初那么做的原因,只能任由外人猜测了。
这是书院内的事,作为客人,一同看到这一幕的宗门长老们不好插手。
他们继续观看双叶峰内发生的事,又评价道:“这孩子在阵法上的天赋无人能及,就是胆子太小了点。”
玉幕之上,归雪间将脸埋在于怀鹤怀里,紧紧抱着这个人,好像因为不远处的死人而害怕。
花秉秋很护短,听不得别人说归雪间不好,吹胡子瞪眼的:“他年纪小,那个于怀鹤又是自己师兄,抱一抱怎么了!”
周横扶额,默默无语。
花秉秋很疑惑,这人怎么了,连自己的学生都不护着。
玉幕之内。
白自在死了,一切尘埃落定,归雪间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很莫名的,他想起于怀鹤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在那顷刻间,于怀鹤已经做出了决定。
于怀鹤要杀了白自在,不让这个人吐露出与白家有关的半个字来。
但众目睽睽之下,无缘无故杀死同窗,以书院的一贯做法,于怀鹤必然要承担很大责任,受到严重的惩罚。
但于怀鹤没有迟疑,他根本不在乎。
思及此,归雪间再也顾不上周围的梵行诸天阵,他伏在于怀鹤的怀里,声音微微颤抖:“你当时是不是想直接杀了他?”
他的喘息剧烈而急促,像是后怕,又全部淹没在于怀鹤的胸膛里,不会被外人听到。
于怀鹤的手臂环抱着归雪间:“别害怕,没有那么严重。”
于怀鹤不是赌徒,不是在赌当时的做法不会被外人发现。他打算杀死白自在时,就已经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对他而言,有更重要的事,有不能暴露的秘密,于怀鹤低声说:“我会保护你。”
77/132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