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在喘息着,归雪间却仿佛呼吸不畅,他的嗓音湿漉漉的,带着一点潮意:“万一……不是说好要一起上学的吗?”
没等于怀鹤回答,他将于怀鹤抱得更紧,整张脸几乎都埋在于怀鹤的肩颈间:“如果你不上学的话,我也不上了。”
于怀鹤的目光落在归雪间雪白的后颈上,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一起逃出去,亡命天涯。”
归雪间说这句话时很认真,也很坚定,就像他要从楼上跳入于怀鹤怀抱里的那一刻,他义无反顾,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后悔。
尾音却有一点颤抖,是只有于怀鹤能听得出来的音调。
于怀鹤说:“好。”
在很多人的注视下,无人倾听的角落,两个少年人说出很离经叛道的话。
不管是去哪里,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
*
百自在之事仿佛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并未给书院大比带来太大的波澜。
又过了四天,双叶峰里只剩下两队。
苏馥兰还是败了,败于于怀鹤的剑下。
夜漏被击破的一瞬间,她的身姿傲然,环视着几人:“几位师弟确实厉害,我甘拜下风。”
归雪间不能打架,远远地看着。
苏馥兰拼到最后一刻,最后一人,输也输的极有气度,难怪这位师姐在书院里很有名望。
下一瞬,她的身影消失了,徒留还未散去的浓郁香气。
孟留春松开手中的武器,“哐当”一声落地,神情恍惚道:“咱们是不是真的赢了?”
“我感觉像做梦一样,”他连走路都发飘,“前几天见监管先生问你们话,一旁又摆着具尸体的时候,我还以为于怀鹤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杀了人,我们都要完蛋了!”
归雪间瞥了他一眼:“于怀鹤要是那么没有分寸,你那时……”
孟留春连忙打断他的话:“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人怎么这样!”
别风愁也缓过神了,问道:“怎么样了?”
孟留春说:“哎呀,你问那么多干嘛!”
归雪间走到于怀鹤的身边,靠着这人的肩膀笑了一下。
孟留春选择性遗忘了方才的话,又说:“我得好好想想,等出去了要选什么作为胜者的奖品了。”
别风愁是个很富有的妖,不在意奖品,在乎的是荣誉,于是说:“你怎么就这么点出息?”
在一块久了,孟留春也不怕他:“你有出息,你不为财帛动心!”
一扭头,又高高兴兴地问小鱼:“要不要你来给我挑一个炼丹炉?”
吵吵闹闹间,监管先生确认完他们的据点里有最后仅剩的夜漏,也是最后的胜者,来到他们面前。
监管先生先是向五人一蛇道喜,又将他们身上的玉牌收回。
等过五年,书院大比还要再用。书院一贯如此勤俭节约。
归雪间的身上叮叮当当挂了一圈玉牌,摘下来都花了好一会儿。
别风愁原形是狼,讨厌束缚,这几天身上最多只带三块,对此深恶痛绝,又要为归雪间打抱不平了:“于怀鹤,早就想说你怎么一直欺负归雪间了。不让他出去,自己不拿玉牌,还全挂在归雪间身上。”
于怀鹤的视线扫过他,没说话。
归雪间:“……”
他想要解释,又觉得解释起来很奇怪。
犹豫间,严壁经拍了一下别风愁的肩膀,忍不住笑了:“这叫战利品。”
别风愁白了他一眼:“战利品就不沉了?”
严壁经笑意愈深:“别风愁,你当人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孟留春捂起了脸。
别风愁觉得这两人都很欠揍,差点打起来。
但考虑到是在书院众人面前,还是不能丢了妖族的脸面,别风愁没有动手。
甫一走出双叶峰,迎接他们的不是书院的师生,而是一个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穿着奢华的壮汉。
这人修为无比高深,将众人远远甩在后面,连书院的先生都落后数十步。
几人被迫停了下来。
这人大喜过望,眼珠子都定在他们几个人身上了:“老夫看了你们的比试,精妙绝伦,神采奕然,正适合当我的儿媳女婿。”
归雪间:“?”
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偏过头,几位舍友也都是满脸疑惑。
司徒先生落地时,正巧听到这句话,叹了口气,似乎拿这人没什么办法。
一旁的师兄小声说出这人的来历。
原来这人是嵘城城主杜峥。这位杜城主修为莫测,膝下有六子六女。一般来说,修仙之人不会有这么多孩子,产生过多因果牵绊,于修仙有碍。但这对城主夫妇的感情甚笃,两百余年间,生育了两儿两女,剩下来的八个孩子都是因缘际会,收养而来。
而这位杜城主不仅自己与众不同,且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和自己一样,都能享受天伦之乐,生平的最大爱好就是给孩子们找合适的道侣。
但他的孩子大多与一般修士相同,性情较为清冷,没有找道侣的意思。作为父亲,他十分痛心,决定亲自帮忙。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最近十次书院大比,杜城主每次都来,却是为了孩子挑选合适的道侣。
一度搞得司徒先生不想再邀请嵘城前来参观书院大比,但又怕外人误解书院与嵘城之间有什么嫌隙,只好一直容忍了下来。
杜城主还不至于仗势欺人,也不会强扭着成婚,所以五十年来,一对也没成。加上每次都拦不住,司徒先生也懒得管了。
走近一看,杜城主双手一合,拍掌的响声极大,似乎很是遗憾:“你们五个怎么都是男孩子?”
又道:“没事,正好我的三儿子也恋慕男子。”
这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几人默契地往后退了退。
杜城主越看越欢喜,觉得这几人长得都还算标致,有两个特别标致,正欲上前询问。
严壁经难得装作一副正经和尚的模样:“贫僧乃是和尚,不沾俗世姻缘。”
杜城主:“原以为你是打拳的,把脑袋剃光了。这么一说,确实不能勉强出家人。”
别风愁露出两只耳朵:“我是妖族,我娘说人妖恋没有好结果的。”
杜城主:“你娘说得对,人和妖,老夫还是不撮合了。”
又往旁边走了两步,他最为满意的就是归雪间和于怀鹤两人。
于怀鹤淡淡道:“我不行。”
他说:“我有婚约。”
归雪间一怔。
杜城主干不出强拆姻缘的恶事,只好放弃。
归雪间还没说话,只听于怀鹤代为回答:“他也不行。”
杜城主拧眉,不能择为佳婿,他对这些年轻修士的爱护就大大减少了,脾气又不好,刚想发火。
于怀鹤握住归雪间的手,两人十指交握:“我们之间早有婚约。”
杜城主:“!”
司徒先生:“!!”
别风愁目瞪口呆:“!!!”
在场有上百人,一时之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归雪间也微微睁大了眼,也没有反应过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于怀鹤不会说错话,他的耳朵也没有毛病,听得很清楚。
于怀鹤偏着头,半垂着眼,与身旁的归雪间对视。
触及到于怀鹤漆黑的眼眸,归雪间像是被烫了一下,回过了神。
他不能,也没办法否认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所说的话。
这是他做不到的事。
何况……他好像也很希望这样。
不是师兄弟,而是未婚夫。
他回握住于怀鹤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于怀鹤的体温略低,好像能使他镇定下来,至少表面如此。
归雪间的脸很热,睫毛剧烈颤抖,语调却很平静,他的声音不大,但周围太安静了,所有人都能听清。
他说:“于怀鹤是我的未婚夫。”
第89章 婚契
鸦雀无声之际,杜先生看向司徒先生,惊讶地发难:“你不是说紫微书院内不鼓励学生谈情说爱,有碍修行,所以平日里禁止我来挑选女婿儿媳,难道是只针对我!”
司徒先生听了这话,终于像是魂魄归位一般有了动作,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位杜城主了,抬起手,指着归雪间和于怀鹤,手指颤抖:“你,你,你们两个……给我分开!”
归雪间如梦初醒,此时此刻,自己和于怀鹤握在一起的手简直是一种肆无忌惮的挑衅。
但他不想松开,而且于怀鹤握得更紧了。
于怀鹤面色不变,语调冷淡,却没有丝毫顺从的意思,他说:“不要。”
归雪间:“。”
他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意见。
司徒先生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妙,已经被气的神志不清了,大声斥责道:“于怀鹤,归雪间,我本就对你二人格外宽容。你们竟还敢当众挑衅书院规定,岂有此理!”
“来人,给我把他们两个分开。”
因为体质和常人不同,归雪间本来是不愿意被书院里这些修为高深的先生们注意到的,只想要低调行事,生怕被人看出不妥。但事已至此,面对着暴怒的司徒先生,归雪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准备和于怀鹤一起直面司徒先生的怒火了。
一旁的几位先生都没动弹。
可能是因为花先生和周先生站在人群最前面,将其余几位先生拽住了。而且因为此时和学生打起来……传出去也太难看。
至于别的书院同窗,先生们都不动,他们自然也是不动的,看着于怀鹤和归雪间的眼神有惊讶,更有佩服。若是没记错的,他们两个明面上是师兄弟的身份,每日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大概是住在一块的,竟然还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违反书院规定。
他们也不怕被调到天南地北,自此以后劳燕分飞。
因这消息着实劲爆,于怀鹤和归雪间的名头固然不小,但在场的人也不是人人都知道,一时间,交流的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果然,司徒先生看了一圈:“好好好,你们都不动。等我回去,不,就现在,离见白峰最远的是那座山峰来着?”
归雪间一怔,司徒先生果然要拿宿舍的事威胁他们了。
不能说是威胁,而是盖棺定论的惩罚了。
他偏过头,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于怀鹤,不想和身旁的人分开。
于怀鹤安慰似的看了归雪间一眼,出声道:“书院为何要将有婚约的学生分开?”
司徒先生仿佛扳回一局,冷哼一声道:“有这样的规矩,自然是因为前车之鉴。你们这样的年纪,若是同心上人日日待在一起,沉溺于情爱,对修行有碍。等过了几年,书院怎么与你们的师长交代。这是为了你们着想。”
于怀鹤淡淡道:“我和归雪间同住一年,现下夺下书院大比的魁首,已经是书院第一。”
顿了一下,继续道:“这也算对修习有碍么?”
三两句话,把司徒先生气的面皮发红,说不出话来。
但话也没错,确实如此。
文先生上前,一把扶住司徒先生,对于怀鹤和归雪间两人使眼色,让他们快走。
归雪间看到司徒先生这副模样,心有愧疚,司徒先生年纪也不轻了,不会气晕过去了吧?
但转念一想,修仙之人不会这么脆弱,不用太过担心,又拽了一下于怀鹤,准备溜了。
周围的学生都在讨论,其中有被司徒先生棒打鸳鸯,一直心存不满的,更多的是看热闹的。
“两位师弟的年纪加在一块还没有司徒先生的零头,却将司徒先生辩得哑口无言,实在是高明。”
一个人默默道:“那不是因为他们两人拿下了书院大比的第一,司徒先生才无话可说。”
又一人愤愤道:“痛快痛快!可惜佘妹没来,否则叫她也看看这铁面司徒的窘迫。”
身后是别风愁近乎死亡的眼神,归雪间不敢回头。
他拉着于怀鹤,想要偷偷离开,但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做不到。
于是,变成了两个人手牵着手,在众人的注视中穿过人群,赶紧溜了。
回去的一路上,归雪间都心不在焉,心思还丢在不久之前,他们就那么……将婚约公之于众,太不可思议了。
幸好有于怀鹤握着归雪间的手,才不用担心不小心摔倒或是走错路。
在又一次挽救差点撞树的自己后,归雪间觉得于怀鹤好像挠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又好像没有,只是他的错觉。
归雪间回过神,只觉得于怀鹤的体温不是冷的,和自己的差不多。
热度好像从自己传递到了这个人的身上。
他的呼吸很轻,慢慢地问:“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一路上,归雪间想了很多,一切都有迹可循。
多卷阁的第一早已被于怀鹤拿下,但他一直隐藏姓名,不久前才公开了排名,虽然早有预料,但还是引得来往之人惊叹一番。
于怀鹤在不断加重筹码,而拿到书院大比的第一,让书院这项规定的依据荡然无存。
就算没有这位杜城主,于怀鹤也会在今日公开婚约。
于怀鹤停下脚步,偏过头,凝视着归雪间,“嗯”了一声。
他漫不经心道:“我准备了很长时间。”
如果是别人,还可能是夸大其词,但于怀鹤这么说,必然是准备得时间很长,很充分,保证万无一失。
于怀鹤半垂着眼,他的眸色漆黑,比往常都要深,但映着春天午后的日光,又莫名地显得很鲜亮。
他说:“因为我喜欢你,想要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龙傲天就是这样的人,他讨厌那些风言风语的猜测,他想要做的事,他喜欢的人,无论前路有多少困难,他都会想办法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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