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那老鼠见到猫。
一想到如此,李宝福屁股就生生的疼,随即掐了下赵庄生的手背。
这些人怎么都喜欢打他的屁股。
李元凤冷哼一声,说:“你去河边吹风了?钱多得装不下,非要送大夫是不是?”
李宝福底气不足道:“钓鱼吃嘛,王大夫说我身体养得不错,得多出去走走。”
李元凤面色这才缓和了些,问:“家里粟米怎么只有那么点?你今年种了多少?”
问起地里活,自是赵庄生答话,李元凤问什么,他就恭敬的答什么,李宝福则把身子尽量藏在赵庄生身后,坚决不露出自己。
李元凤问完话,她见这院里屋里干净才收起严肃脸,温和地朝赵庄生说:“庄生你平时别惯着他,该锄草耕地他还是要去的,不然养懒了,你一个人守着田地也累。”
赵庄生牵着李宝福的手,说道:“这些活不累,我一个人做能行。”随即看日头不早,拉着李宝福往厨房走,说:“大姐,我们先去做午饭。”
李元凤亲和道:“没事,我们出门前吃了点东西。”
赵庄生笑笑,拉着李宝福进了厨房。
不多刻,李元凤端着针线篮子进厨房,见两人一个做饭一个烧火,说:“李宝福,你衣服怎么穿的?烂了好几件,也不知道补补?”
烧火的李宝福脸颊绯红,讪讪一笑:“我也不知道,它就穿在身上没两天就烂了。”瞥了眼李元凤,嘀咕道:“大姐,你又翻我和庄生哥屋子。”
李元凤没好气道:“不翻谁给你们补烂裤子烂衣服?你俩衣柜里那匹布不是去年我给你的吗?怎么还没做衣服?”说着指了指两人身上的葛布衫,说:“秋分都过了,你俩还成天穿这个在村里跑,不知道还以为我这个做大姐的没照顾好你们,明儿你和庄生就把那棉布做出来知道吗?”
五钱一匹的棉布,李宝福自然舍不得,一直放柜里压着,可听大姐发话,李宝福只得敷衍应下。
随即他又问:“姐,你今天怎么想着来啊?”
李元凤穿着针线,给李宝福补着衣服说:“你四姐不是要生了吗?我过来看看,正好这几天地里活不多,顺便瞧瞧你这日子过得怎么样。”
李宝福嘿嘿一笑,说:“姐,我过得好,你看我们中午吃葛粉蒸肉,你最爱吃了。”
李元凤戳了下弟弟脑袋,千叮咛万嘱咐两人别做多饭菜,见菜亦备好,自己在这儿影响两人便出去补衣服。
地里人忙,两个村子又隔得远。一年到头李元凤来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赵庄生自不能懈怠,当即做了葛粉扣肉、豆腐炖鱼,煮了过今年新收的米。
等米蒸好的空隙里,李宝福摸了摸两人身上的葛布,说:“这不挺好的吗?哥,你觉着这葛布好看吗?”
赵庄生夹了块猪肉吹凉,用手接着喂李宝福:“好看,你穿什么都好看。”
猪肉才蒸好,既有葛粉的清香又有猪肉的咸油,李宝福吃得两眼放光,舌头打结似的说:“哥你也穿什么都好看。”
赵庄生嘴角微勾,继续炒菜。
做饭时,李元凤四儿子跑进来,往李宝福身上一扑,说:“舅舅,午饭吃什么呀?”
孙小四今年九岁,梳着三个朝天揪,圆脸面容与孙老二极为相似。
李宝福把他搂在怀里揉了揉,说:“你饿了?”
孙小四摇摇头,眼神却落在赵庄生打鸡蛋的手上,李宝福笑笑给他拿了个馒头沾点蟛蜞酱说:“拿去跟弟妹分了,等会儿就吃饭。”
李元凤跟孙老二生有三子三女,出门时不可能把孩子们都带上,便只带了三个离不开人的小娃娃。
然不多刻,李宝福就听见院里孩子的哭闹声,和赵庄生出去一看,才发现是孙小四和弟弟因谁吃最后一口馒头打起来,而李元凤正在揍他们。
两个侄儿正在长身体,李元凤也是庄稼人,更别说其余三位成年男性,为此赵庄生又煮了一大碗面。李元凤给小女儿挑了一碗面淋点鱼肉和蟛蜞酱拌匀,自己端着面喂她。
李宝福把鱼刺挑干净夹给李元凤,说:“孙叔他们身体好吗?”
两村隔得远,除父母过世时,孙家父母来过,李宝福也没怎么见过他们。
孙老二吃完饭接过面碗喂女儿,笑道:“好得很,他们身体还不错,”他指了指院里的藕、羊肉和一只鸡,说:“惦记你和多福送了点东西补身。”
李宝福笑道:“那多谢孙叔父了。”
孙家那边的藕软烂香甜,王华以前常去背点来煲排骨汤给李宝福喝。
吃完饭,地里还有点活,有几块地要除草种冬葵菜,孙老二就带着两个儿子拉上赵庄生出门。
而李宝福则跟李元凤去看李多福,小侄女不肯走路,李宝福就背着她,一路上甥舅俩直闹哼。
李元凤身量结实,提着东西丝毫不累,说:“宝福,你跟庄生过得怎么样?他对你好不好?”
李宝福不容置疑道:“当然好了,姐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李元凤说:“看是看到了,难不成你俩会这样过一辈子?”
李宝福反问:“不这样过,还能怎么过?”
李元凤嗔道:“娶妻生子,绵延香火啊。”
李宝福:“……”
他无奈道:“大姐,我没这样的心思,我和他就这样过着不也不错嘛。”
李元凤正要骂自家弟弟时,迎面走上来杨家大娘和杨二媳妇沈玉。
杨母背着一大背篓衣服,沈玉提着野菜,杨母惊讶道:“哎哟,这不是元凤吗?怎么回来了?”
李元凤将鬂边发挽到耳边,笑着说:“这不是多福要生了吗?我这个做长姐的,当然得回来看看她。”
杨母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多福命真好,有你这个姐姐疼她,家里男人也靠得住,村里不少人羡慕她呢。”
李元凤皮笑肉不笑:“有什么好羡慕的?”她打了下李宝福,没好气道:“大娘,你说我们摊上个这么不省心的弟弟,爹娘又走得早,这是哪里的福气?”
杨母讪笑,李元凤说着又面作愁色,捂着嘴略有些哽咽道:“宝福头脑不灵光,赵庄生又是个闷葫芦,两人嘴不灵,我和他姐夫生怕他俩被人狠着欺负了,都没地说理去。毕竟谁会把他俩这没爹没娘的看在眼里?”
李元凤嫁人早,杨母没与她打过多少交道,但也听邻村说过,这妮子嘴上能跑马,自家名声在村里是啥样,她心里也是知道的,顿时明白这是李元凤在点人呢。
这孙家在邻村也是宗族众多的户,家里有好几位都是开渔船的,杨母得罪不起这位神仙,只囫囵着说:“凤丫头你这话,宝福是打小我们看着长大的,谁会欺负他们?疼都来不及。”
李元凤淡淡一笑,两人胡乱扯了两句才分开。
一分开,李宝福就听大姐问:“她家前段时间是不是女儿出嫁,儿媳生娃难产了?”
李宝福点头,李元凤说:“我听说是庄生拉去三里村看的,她们给了多少钱?”
李宝福想着李元凤来家一趟,欢天喜地的,不能给她添堵,说道:“三十文。”
李元凤脸色稍缓和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地啐了下,说:“真假的?当年你和赵庄生结契,她随十文钱,带着一家子吃家里两顿饭,最后还顺走了两瓶你姐夫送的酒,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儿媳生孩子、女儿出嫁这样的喜事,你肯定随礼都给了二十文,她这种连肉都不肯给女儿多吃两块的家会舍得给庄生封三十文?我看怕是生儿子才会破天荒的封三十,生女儿?她家最多十文。”
说到最后,李元凤脑海里想起方才见到的那沈玉模样,忍不住又骂:“就算给了,怕是还会要回去!一家子吝啬,早年没少偷我们家菜,被娘抓现行都好几次。”
越说越多,李宝福赶忙劝李元凤,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第17章
陈家门仍是陈四娘开的,她背着陈大的小女儿在舂米,院里陈母和陈大媳妇在纺线。
见李元凤来,陈母起身热情道:“凤丫头来了?午饭吃了吗?”
李元凤把提来的东西递给陈大媳妇,笑道:“在家吃的,伯母你身体好了许多,多福呢?真是的,懒得不成样子,也不知道帮忙做个事。”
陈母哎哟一声,兴高采烈道:“多福怀着孕,我让她多休息,不然把孙子累着怎么办?”
长姐为母,父母去世后,李元凤自就是李家的主事人,谁也不敢怠慢,毕竟她嫁的孙家人丁兴旺,要是怠慢了抄起家伙能干死不少人。
然听此言,李元凤脸色稍变,有些不悦道:“孩子还没出生,就说是孙子了?”
陈母低声道:“你去看就知道了,她肚子尖尖的,保准是儿子。”
两人打了两圈机锋,李元凤便预备带李宝福进去,岂料陈母说:“宝福去成,但这小丫头还是别去了。”她指了指李宝福牵着的小女儿。
门房那边李多福走路的声音已来,李元凤长吁一气忍住怒,让李宝福带着女儿在院里玩,姐妹俩牵着手进屋。
院里,李宝福看着外甥女跟陈大女儿玩,见陈四娘舂米累了,便说自己来。
陈四娘终于能缓口气坐下,但很快陈母就开口了:“宝福啊,你姐上午来的吗?”
李宝福如是答道,陈母瞧着那筐子藕,又说:“你姐夫来了吗?”
李宝福说:“来了。”
怎料陈母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生怕李元凤是来找陈璋要活做和借钱的,线都不纺直接出了门。
舂完一背篓米后,李宝福又累又渴,就去厨房喝水,见灶台上炖着一锅腥臭无比的东西,他凑近闻了闻,顿时胃口翻涌,跑出了厨房在墙边干呕。
陈大媳妇正巧去厨房拿东西,看李宝福这样,说:“宝囝你怎么了?”
李宝福跑远些,喝了几大口水,才缓过来,皱眉问道:“嫂子,那厨房里炖着什么啊?”
陈大媳妇淡淡道:“补汤。”
“补汤?”李宝福诧异道,“什么补汤,这么腥?”
陈大媳妇扫了眼李宝福,离开前说:“三大鞭子,生儿子的。”
咕嘟微声还在继续,那缕缕冒出的汤雾犹如鬼魅丝线窜进李宝福肌肤里,他知道陈家有些爱孙子,但没想会给李多福喝这些!
早年喂她喝符水已经够过分了,如今人怀着孕还要折腾,李宝福气不过,当即返回厨房把那腥汤全数倒在菜地里。
陈母出去不久,就带着陈璋回来了,一进院子就说:“什么味?”
陈璋不明所以:“没味啊?娘你怎么了?”
陈四娘舂米,陈大媳妇纺线,李宝福逗着两个小丫头。陈母眼眸一转,进了厨房。
下一瞬,一声尖锐的尖叫从厨房传出,陈璋未来得及进去,陈母就已抱着那罐子出来,叫嚷道:“谁!哪个小兔崽子把我的孙子汤倒了!”
李宝福惊讶地“啊”了一声,后知后觉道:“伯母,那是汤吗?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臭了?这天气也不能放啊,我就拿去浇地了。”
陈母气得浑身发抖,放下罐子指着李宝福说:“小王八蛋,你知道这汤有多难熬吗?你这不是要我孙子命吗?”
李宝福不咸不淡道:“那么臭的汤还难熬?再说了,我姐孩子还没出生呢,你就知道是男是女了?”
陈母顿时喝道:“就是我孙子!李宝福你这个小王八蛋!”
李宝福也怒了,肃声道:“怎么难喝的东西给我姐喝?喝出什么毛病,你担得起吗?”
“把我孙子还给我!”陈母摔了罐子冲上来就要揍李宝福,陈璋赶忙拦住母亲,说:“娘!你冷静些,别生气了。”
李宝福躲在陈璋背后,跳着脚骂:“早年给我姐喝符水、挖泥土、吃紫河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为了生孩子,现在她好不容易要生了,伯母你怎么非要想着是男是女呢?”
陈璋把母亲箍在怀里,轻轻踢了脚李宝福:“宝福,别说了!”
陈母发髻凌乱,扑在陈璋怀里撒泼:“哎呀!我孙子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你们好看!”
陈璋实在头疼,说:“好了好了娘,只要孩子身体康健不就好了?整天弄这些做什么?”
陈母顿时瘫在地上,咬牙切齿地指手骂道:“你懂什么?!没有孙子,咱们家香火怎么办?老大媳妇是个不下蛋的,难不成李多福也不下蛋吗?”
李宝福看着那状若癫狂,眼泪横流的陈母,只觉陌生,那些香火子嗣就那么重要?
老大媳妇轻咳一声牵着两个女儿进屋,陈四娘舂完米端着簸箕进了屋,陈璋面色很是难看,忙让母亲别说了。
而这时,李元凤和李多福也闻声赶来,李多福身子笨重,但还是扶起地上打滚的陈母,轻声道:“娘,怎么了?”
陈母怕撞她肚子,只哭诉着说完经过。
李元凤听完狠狠地瞪了李宝福一眼,把他拉至身后,说:“伯母,宝福不懂事,可他也是为了你着想,肯定是怕那罐子里是坏了的东西嘛。不然吃出个什么好歹,若你马上就要抱孙子,这身体垮了可怎么办?”
陈母怒目圆睁道:“什么坏东西,那可是我孙子!你妹妹嫁进我们陈家这么多年,难不成连个儿子都生不出?”说着她乜斜李宝福,哼道:“也对,你李家是有李宝福这个儿子,但他有后吗?”
李多福撑着腰,面上一怒想说话,李元凤却按住她率先开了口:“伯母担心自家儿子不够?还想着宝福这小子吗?”她将一缕碎发绾至耳边,身姿挺拔,不咸不淡道:“这陈璋好不容易有了孩子,伯母你别先着急孙子这些,毕竟有了头胎就能生第二胎。这多福嫁进来这么多年都没孩子,许是妈祖娘娘不保佑吧,毕竟你早年想给陈璋找个弟弟。”
她嘴角勾起,余光扫过一手母亲一手妻子的陈璋,意味深长道:“在外做生意也得顾家才是,老娘妻子吵得不可开交,自个儿倒是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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