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苏护士安慰老人:“您别担心,不一定是癫痫呢,还是要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老人叹气:“唉,希望不是,小肉松可一定要好好的……”
闻言,肉松的心终于回到了原位。
呼,幸好这次没变成人类,躲过一劫,否则它可能真的要被抓去做研究了。
不过这次的情况也令它分外疑惑,脑壳里似乎有一个小泡泡咕噜咕噜作响,想要浮出水面。
难道那股莫名其妙的疼痛跟它一样,有了灵性,只要它哄一哄,疼痛就会乖乖消失?
还是说它现在可以控制那股疼痛,就像控制自己的四只爪一样?
只要能压下那股疼痛,就能避免变成人类,降低被抓进实验室的风险。
肉松感觉自己快要触到眉目了,马上就要刺破这个小泡泡。
就是想得脑壳疼,果然它只适合动爪,而不是动脑。
此时夜幕垂落,整座城市换了个模样,高楼灯火辉煌,车流交汇成一条璀璨的长河,将街区分割成不均匀的方块。
等老人走后,肉松又在检查室待了一个多小时,确定没有再犯病的迹象,才被苏护士抱回笼子里。
然后苏护士当着它的面,拿起了桌上摆放的电话。
肉松本能地感觉到不妙。
漫长的嘟嘟忙音钻到它的耳朵里,肉松警惕地看向护士,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欸,怎么打不通,张先生是在忙吗?”
电话那头始终无人接通,苏护士喃喃自语地说道,“要不给安先生打个电话?不行不行,张先生都那么忙的话,安先生大概率也是。”
安先生?肉松顿时反应过来,看来护士这是在给冰块怪通风报信,幸好这个叫“电话”的东西没有把消息发出去,否则让冰块怪知道了刚才的事,可就麻烦了。
与此同时,C市机场。
安温书因为天上飘餐饮公司的收购计划,连夜赶到了某省的省会C市,此刻正坐在贵宾休息室里,等待对方公司派车来接应。
张翼打开手机,一条未接来电显示出来,他轻“咦”一声,向一旁的安温书汇报:“安董,刚才宠物医院来电话了。”
安温书浏览着屏幕上的资料,头也没转一下:“拨回去。”
宠物医院内,苏护士刚要离开休息室,桌上的电话响起。
她过去接起来,听到张翼的声音,连忙道:“张先生您好,是的,是肉松它……”
肉松的身子慢慢靠近栏杆,耳朵竖起,紧张地偷听。
电话里传来朦胧不清的声响,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肉松一下子就听出是冰块怪身边那个助理的声音,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只听护士道:“是,没有跟婆婆说,肉松的病症很奇怪,我们也是怕婆婆过于担心。”
“绝育?可能要等到肉松康复之后了,是的,疫苗已经打完了……”
肉松的身躯一颤,什么?绝育?
过去流浪的那几年,它经常从人类口中听说“绝育”,刚开始还不懂,直到附近的流浪猫被抓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不再是完整的猫了,它这才明白绝育指的是什么。
因此肉松打心眼里就痛恨带猫去绝育的人类,在它看来,割掉蛋蛋,是极其侮辱猫猫自尊的行为。
此时苏护士语气一转,多了几分恭敬和紧张:“安先生,您选择的绝育套餐已经涵盖了多项检查,术中风险小……”
肉松顿觉眼前一黑,□□一凉。
居然还是冰块怪提出来的,看来他不仅要它的命,而且还要它的蛋!
如果说它对冰块怪的怀疑有十根小鱼干垒起来那么高,那么此时此刻,它对冰块怪的怀疑已经有一百根小鱼干那么高了。
不行,肉松凶狠地一拍爪,震得笼子哗啦啦作响,住在它旁边的小猫从梦中惊醒,敢怒不敢言地哼哼两声。
而肉松的眼里迸发出愤怒的火光,在心底里暗暗发誓——它一定要想办法逃离这个地方!
第19章
翌日,C市。
会议室里,安温书做出最后的总结:“消费者更趋向于尝试各区域不同口味的火锅,而天上飘餐饮公司长期专注于川渝系火锅的经营,在菜品、服务、供应链方面具有显著优势……”
自从昨夜来到C市,安温书只大概休息了三四个小时,期间一直在准备会议资料。饶是如此,他在显示屏前仍是从容不迫的姿态,站得笔直,一贯霜冷的眼眸看向众人,带着威不可测的气势。
似乎睡眠只是他工作的调味剂,就连张翼都忍不住吐槽:安董有时候比手底下的员工还要牛马。
待会议结束后,安温书回到车内,褪去会议时高高在上的形象,多了一丝平易近人的人气味,侧脸如同精雕细刻的雕像,眉梢间都精致得引人注目。
他打开手机,看到母亲给他发来的消息:儿子,工作结束后回个电话,妈有话要说。
安温书拨通,那头传来略带疲惫的声音:“儿子,开完会了?”
“嗯,”安温书听出母亲的心情不好,“您怎么了?”
老人叹了口气:“昨夜肉松突然抽搐不止,查也查不出原因来,医生推测有可能是癫痫。”
她心里放心不下肉松,第二天早早来到了医院,待了两三个小时才回家,期间肉松没有再出现昨夜的情形,看起来也很健康活泼。
但她心里头还是结了一个疙瘩,病因查不出来,她日夜难安。
安温书已经得知了肉松发病的事,此时重提,他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
肉松看起来率性纯粹,张牙舞爪的个性,只要稍微刺激它一下,它就会毫不犹豫地露出真面目,强悍亦或虚弱,是只连掩饰也不会的小家伙。
只有慢慢相处久了,逐渐把目光真正放在它身上,才会察觉出这只橘猫的怪异之处。
这样的怪异之处无法言说,像团迷雾,吹不散,消不掉,别说安温书,恐怕就连肉松本猫,也搞不清楚自己身上的状况。
而这样的怪异放在手无寸铁,只会亮爪吓人的猫身上,犹如把鲜血淋漓的生肉挂在兽群面前,路过的猛兽可以肆无忌惮地咬一口,吞掉。
安温书看着电脑屏幕前的资料,安慰老人:“医生也没有下定结论,不一定是癫痫。”
老人:“不是癫痫,还会是什么?”
“可能只是某一瞬间的应激反应,猫这种生物,”安温书的视线随意略过看了无数遍的数据,“会受到某些意想不到的事物的惊吓,比如陌生的环境,嘈杂的声音。”
安温书的话使得老人渐渐平复心绪,她略一沉思,道:“难道是因为之前扑过来的那只大狗?虽然当时肉松很勇敢地护住了我,但是事后回想起来特别后怕,更遑论是小肉松,事后应激了也说不定。”
“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
安温书并不打算把肉松反复发病的情况告知母亲,一来是怕母亲过分担忧,二来是他潜意识觉得发病的缘由太过离奇诡异,老人恐怕接受不了。
老人不知是否真相信了这份说辞,沉默一会儿,才道:“是癫痫还是应激,还得由医生定夺,但是无论结果如何,肉松都算是我们的家人了,一定要好好对它。”
安温书:“您放心,肉松出院后我会好好养着。”
刚想挂断电话,安温书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妈,不要在肉松面前提起我要收养它的事。”
“为什么?”
不知怎的,似乎有一只粉色肉垫的爪子在安温书眼前晃了晃,他轻笑一声,原本紧绷的背部逐渐放松,依靠在皮革椅背上:“为了肉松好,妈,您还是不必说了。”
——
肉松蛰伏在医院里,暗中寻找逃跑的机会。
逃跑的机会并不好找,医院是个紧张忙碌的地方,不只是人来人往,还有猫狗来往,有时肉松还会看到兔子,还有一头撞到住院笼上,把笼子震得簌簌作响的小猪。
而且婆婆每天都会来看它,每次都要待上好久。
肉松不会算时间,只知道每次把饭吃完,又舔爪洗脸好几回,婆婆才会离开。
这样的探望时长对它而言,就是甜蜜的负担。
在此期间,冰块怪从未来看过它,甚至连助理都没来过。肉松有一瞬间的怅惘和失望,但是很快,它便一尾巴把自己抽醒:你这没出息的臭猫,死到临头才会不想他对吧?
逃跑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它作为一只出色的猫咪,颇有耐性,只稍稍使出捉老鼠时的三四分耐心,就可以等到突破口。
临近出院前几日,肉松终于等来了它朝思暮想的机会。
凌晨两点,医院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苏护士正在休息室巡逻,门打开,另一位护士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语速飞快说道:“来了一只呕吐不止,水样拉稀,便血的萨摩耶,初步判断是肠胃炎,医生那边需要人手。”
“好的,我马上过去。”
苏护士迅速在住院笼前转了一圈,笼子里的猫咪大部分在闭眼休憩,有的睁着眼,老老实实地玩着小玩具,她确认无误后离开了休息室。
玩小玩具的正是肉松。
灯灭,休息室又重新归于黑暗,不过多时的寂静过后,某间冰冷泛银光的笼子发出一阵细微的抖动。
顺着声音望去,透过栏杆,肉松正紧贴着靠近笼锁的一侧,伸出一只爪子,柔软的粉色肉垫在笼锁上来回摆弄。
奇怪,它明明是看到护士这样打开笼子的,难道它的方式不对?
肉松柔软的毛发紧贴着冰凉的箱体,因为身躯巨大,爪子粗,它只能尽力把自己压缩成一张猫饼,才勉勉强强靠近笼锁,从栏杆处伸出爪子。
捣弄了半天,它才发觉是自己搞错了方式。
自从肉松有了逃离医院的念头后,它每天都会观察护士开笼关笼的动作,毕竟逃离医院的第一步,就是解开禁锢着它的笼子。
根据它的观察,护士每次开笼时,一只手会对准笼子下方的某个位置,然后往上一提,随着咔哒一声,笼门便自动弹了出来。
这个位置在哪儿呢……
瞳孔在黑夜里自动调节成圆润的状态,乌黑渐渐覆盖蜜色,逐渐变化成一颗乌溜溜的玻璃珠,使得肉松在漆黑的环境里也能看清笼子的构造。
爪子滑落到笼子下方,蓬松的毛发因为受到挤压而乖顺地贴在皮肉上,才堪堪挤出狭小的缝隙。肉松慢慢摸索着笼锁边缘,直至摸到一道冰凉的棍状物体。
它心灵福至,爪子用力往上一推。
咔哒。
细长的插销被自下推送到上方,笼子像安装了弹簧一般猛然打开,自由的气息畅通无阻地吹进笼子里。
肉松呆愣着一张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放大的空间。
就这么……打开了?
回过神来,肉松恨不得仰天大笑,哈哈哈,就是这么轻松,不愧是它!
禁锢解除,它刚要跳下笼子,脚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肉松低头一看,是猫薄荷球。
它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舍不下的家当。
肉松的家当不只是这颗猫薄荷球,笼子角落里,还被它藏了——
它转身扒拉开毛毯,先是露出来一撮五颜六色的羽毛,再把毛毯整个掀开,冰块怪送来的鸡毛毽子赫然在目。
像是被冰水从头浇到尾巴,一下子把肉松心里激动炽热的火浇灭了。
这个冰块怪,干嘛给它送这么多玩具,看吧,逃跑的时候就成了累赘。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它心里无限胀大,尤其是在寂静无声的深夜,幽暗的休息室里偶尔传来机器滴滴的响声,伴随着闪烁的红光,像是悲愤交加的前奏,给这只踌躇的小猫添加了一层莫名的忧伤色彩。
肉松并非没有看出来冰块怪对它的好。
给它买玩具,带它看病,有时候还会偶尔流露出一丝关心。
但是为什么会对它好?凭什么会对它好?
肉松不是一只内耗的小猫,它只是想不明白,作为一只野猫的它,又能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它对他的好意存疑。
这是野猫的天性,只有警惕,只有真正地远离人类,才能避免未知的危险,它才会最大限度地活下去。
野猫流浪一生,只想活着,从来没有祈求过哪个人类的爱意。
最起码对肉松来说,活下去才是它生存的理由。
哪怕对于婆婆,它也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下,才慢慢放松了警惕。
一只爪探出笼外,看似想要跳下去,但不过几秒,又一下子缩了回去。
再伸出来,再缩回去,反反复复的动作,不难看出爪子的主人此刻有多犹豫不决。
终于,肉松像是下定了决心,它先是把猫薄荷球踢出笼子,球在地上轱辘滚动着,紧接着是一个鸡毛毽子落地,它跃身跳下,后腿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已经可以接触地面了。
肉松用头顶着球,嘴里还叼着鸡毛毽子,一瘸一拐地走出休息室。
凌晨的宠物医院显得有些荒凉,天花板的灯光隐隐闪烁,在它的视角里,走廊一眼望不到头。
肉松走了很长时间才走出这条走廊,来到医院大厅。
大厅的门大敞开,估计是搬运萨摩耶的时候打开的,夜风习习,远处的路灯下,有一只飞蛾正在昏暗光亮处扑棱翅膀,像是在引,诱受困于医院的橘猫。
很近了,肉松咽了咽口水,马上就可以逃出去了。
大厅里没有人,只有前台的一个护士在低头写着什么东西,前台离门口比较近,要是想逃出去,就必须躲过护士的视线。
肉松似乎早有准备,脑壳使劲一顶猫薄荷球,球体骨碌碌穿过走廊,在地面滚动,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护士的注意力。
“欸,什么东西?”
护士站起身来,好奇地走向球滚动的地方。
“猫薄荷球?可能是哪个主人落下的吧。”她捡起滚到角落的球,仔细擦拭掉上面的灰尘。
在她背后,一道不算敏捷的橘色身影掠过,迅速从门口逃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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