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因为她是新手,余晓晓担心她会害羞,还特地挑了人最少的时间——她们到时,已经是一场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了。
余晓晓牵着她,兴致勃勃,踩在软垫上,把新的攀岩鞋递给她。
“这个是新的哦,没有人穿过的。”她这样笑,“其实是用来给新社员体验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人来,所以你是第一个穿它的人哦。看看码数合不合适?”
换好了装备,她们两个坐在软垫一边的角落里,小小声地聊天。
对于陌生的、充满了陌生人的环境,向舒怀还是有些不自在,余晓晓给她介绍不同的线路,她就窝在余晓晓身后,把自己更往后缩了缩。
“嘿嘿。”余晓晓笑起来,往她身前挪了挪,干脆把她整个挡住,“没事啦,小雪花。晓晓姐姐保护你。”
闻言,向舒怀小小地牵了牵嘴角,表达对那个称呼的反对。
见她这样,余晓晓就很大声地、遗憾地“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嘛!”她坚持,“干嘛呀,向舒怀,我就是姐姐嘛!你比我小好多呢!”
……总之,自从知道向舒怀比她还要小上一岁之后,余晓晓就再也没有乖乖巧巧地叫过她学姐了,反而一直缠着她、要她叫自己“姐姐”,平日里也一直以姐姐的身份自居。
“才不是。”omega女孩就小声说,手指牵了牵她的校服,“小朋友,余晓晓。”
“什么呀,大冰块,明明你那么小,而且我也还会长高的……”余晓晓模糊地嘀咕了几声,争辩,“反正我就是姐姐嘛!”
向舒怀抿了抿唇,反正不喊她姐姐,换来一个更强烈、也更委屈的要求:“大冰块——!”
而她只是转开脸,偷偷地因为对方的幼稚鬼行为而轻轻笑了一下,安静的黑眼睛里泛着些许符合年龄的、属于女孩的灵动光彩。
这场关于称呼的小小争执,一直持续到所有人都走空的时候才结束,余晓晓跳起来,去拉她的手:“——来吧,我们去玩?”
牢牢系上保护绳、又看了几遍余晓晓的演示之后,向舒怀还是不大会。她很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软垫上,试着抬起手、握住一块岩点,还是有点害怕地回过头。
“我、上去之后……”她轻声问,“该怎么下来?”
“直接松手跳下来嘛!”余晓晓答,冲她笑得确信而灿烂,“没事啦,大冰块,不会摔哒。我保护你!”
向舒怀心一横,模仿着她的样子,也踩上了一块凹陷的岩点。
“对的!”余晓晓就在下面指挥她,“特别好!大冰块,别看下面啦,还有一点点就到——好啦!”
……虽然手臂上的力气不足够,只是向上攀的旅程却不像她想象当中那么困难,然而也。向舒怀握在最顶端的把手上,拍下按钮,脚一滑,堪堪才把自己挂住了。
“余晓晓……!”
突然的失重感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几乎是本能地唤了那个名字,声音甚至有点发抖。
“我、我不知道怎么下来……”
“就直接松手就可以啦——!”余晓晓大声喊她,“没事的!大冰块,你用力蹬一下岩壁,我接着你——”
这样僵持许久,向舒怀还是心一横,松开了手。
与蹦极无比肖似的自由落体感里,omega少女用力闭上眼睛,脑海当中一片空白。
而预料当中的碰撞没有发生。
——她只是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温热的怀抱里。
从低处坠落的冲击让两个人都跌坐在了软垫上,余晓晓在下面抱着她,而紧闭着眼的向舒怀落在了她身上。
片刻后,omega少女愣愣地睁开眼,还有点没反应过来,黑眼睛茫然得像只猫一样。余晓晓就搂着她的肩膀,对她无比灿烂地笑起来。
女孩黑眼睛当中仿佛透明一般、下意识的依赖,让她好有成就感地忍不住笑起来。
“当当当!”余晓晓这样笑,“你看,大冰块,我接住你了吧?”
*
自那之后,她就总是与余晓晓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玩了。不知道余晓晓是怎么说的,总之,她在她朋友们当中的形象已经俨然从冷然傲慢、不好接近的学姐,变成了需要照顾的胆小鬼妹妹。
每每这样,余晓晓就在旁边悄悄冲她很狡黠地眨眨眼睛,笑得得意洋洋。
——结果,看向舒怀对别人的好意都安安静静的、乖乖地点头,对她就怎么也不肯叫姐姐,又还是她先炸了毛,抱着向舒怀不肯撒手了。
“大冰块、大冰块,”她搂着向舒怀的手撒娇,“就叫我一声姐姐嘛——”
“不要。”
向舒怀答得飞快,看着她因为怄气而微微鼓起的、小孩子一样的脸颊,黑眼睛里悄悄流露出笑意来。
她说:“你又不是姐姐。”
……那么,她们是什么关系?
向舒怀拒绝去想。她不安的心会因为这样的问题而微微抽痛一瞬,而刺痛很快消弭在待在对方身边的温暖之中。
她们与余晓晓的朋友几人出去骑车,走她们都知道的小路,路线一直通到骑到旁边的镇子上。余晓晓推着车,让她坐在后座上。
“我带着你嘛,大冰块。”琥珀眼睛的女孩对她笑得灿烂又明亮,“等到了,一起去逛逛,古蔚告诉我那边有家特别的书店——我们走啦?”
向舒怀坐在后座上,轻轻搂着她的腰,余晓晓在前面骑得不快不慢,小辫子因为风而轻轻地跳动。
自行车慢悠悠地、向着她们的目的地进发,小巷子的老旧墙体投下的阴影当中,风也是凉爽而轻快的,那么擦过两个人的脸颊。
……向舒怀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们一路走,一路有余晓晓的朋友经过她们,顺便起哄。
“——我们还说呢,小鱼弄辆捷安特干嘛。”
路过的朋友特地减缓了速度,慢吞吞骑到她们旁边来,在一旁直笑。
“好嘛,原来是在这呢!”
余晓晓一下子烧红了脸,喊她:“……说什么呢!我们、我们干什么了,就——”
而山地自行车加快速度、越过她们,顺带着只丢下一句笑音:
“——学姐,你们慢慢来啊!等待会儿到了,让小鱼带着你一起去点水果茶!”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转过弯,便消失在了道路之中。
耳畔的风声仍然轻盈而宁静,向舒怀轻轻抬起眼,看得到身前的女孩已经红透了耳尖,感觉到她动了动,就慌慌忙忙向她解释:
“不是、那个,大冰块,你别管她们……她们就是爱瞎起哄,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还是什么的,你不喜欢的话,我回去就和她们说,你别生气……”
向舒怀抬着头,望着女孩红透的耳尖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嗯。”
结果,这才远远不是结束。她们两个毕竟慢些,经过的自行车多少都要起哄两声才罢休。到最后,余晓晓在原本学校的朋友骑过她们,还吹了声口哨。
余晓晓脸红得简直要爆炸了,忍无可忍地吼她:
“……古蔚!!!”
古蔚大笑着和她拜拜,也一甩尾骑走了。
她人走了,余晓晓也又开始慌慌张张地解释起来,向舒怀没太仔细去听,只是收紧了搂在对方腰间的手臂,轻轻靠上去。
……在那几秒钟,她几乎错觉自己听到了余晓晓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灼热而鲜活,仿佛连着她自己也在那样灼烧起来。
“……余晓晓。”
于是,她安静了许久,才终于轻声开了口。
“你对我、是这种情感吗?”
余晓晓吓了一跳,差点把车把都扔了,车一歪、趔趔趄趄好不容易扶正了,慌忙地不知道如何解释。
“我、我,我……”她嗫嚅,“我、那个,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
向舒怀只是模糊地摇了摇头。
“我们可以……交往。或者,怎么都可以,余晓晓,只要你想。”
她将自己藏在女孩的后背当中,声音闷闷地,费劲力气地呼吸了几次,才能够继续地、这么说了下去。
“……就只是、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那些事……是我的错。”
那些事。她不知道余晓晓知道多少。
可是、她并不是那样,并不是单纯天真的女孩心中的,那个洁白而脆弱、等待拯救的受害者,从来都不是。
余晓晓下意识要反驳:“不是的——”
“……是我的错吧。”向舒怀这样轻声说,“是因为我、太轻信那些好意。因为我太懦弱了,总是妄想不切实际的事。所以才会经历这些的。”
如果她没有相信过顾嘉小、没有因为对方表现出的好意而轻易以为自己是被爱着了,就不会遭遇那些所有的痛苦。
……像她这样的人,余晓晓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
“余晓晓。”omega女孩只是轻轻地说,手指用力地、攥紧了那只衣角,捏得几乎快要发起抖来,像是要挽留自己最后的、可以抓住的东西,“你可以……怎样对我都可以。”
不对我这么好也没关系。
但是不要走、再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
可是,唯独这样的恳求,向舒怀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每每总是这样。和余晓晓在一起的时候,每一刻。她心底翻涌着这样自私的念头,噬咬着她的心脏。
不要离开我……
“……什么都可以。”她最终只是说出了这样的话,“任何事。”
话音落下,身前女孩的身体顿了顿,却始终没有给回应。
向舒怀看着,慢慢地也愈发不安了起来。
是、是不是不该说的……?
她好怕是自己说得太过于赤-裸、又太糟糕了,把自己的丑陋剖白得过分一干二净,让天真单纯的女孩感到了讨厌——
而余晓晓忽然在路旁停下了自行车。
向舒怀吃了一惊,她趔趔趄趄地、被扶着站稳了,而一下子撞进了一个无比热烈的拥抱里。
——是余晓晓在拥抱她。
在小巷里,安静的、草木的潮湿雨水气味里,她们拥抱,也就只是拥抱而已。
……向舒怀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心跳。
“什么事都可以的话,那、向舒怀,那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而余晓晓这样说。
分开了这个拥抱后,她望着面前单薄苍白的女孩,一直望进那双湿淋淋地摇摇欲坠、无比依赖一样望着她的黑眼睛里。
她说着,声音里还带着点气鼓鼓的不平:
“……以后、以后都不可以再那么说自己!”
第170章
梦想要去北方的金色小鸟,在与家人们迁徙中被卷入了一场风暴。
金鸟跌伤了翅膀,坠落在一片森林之间——然后,她遇到了一座透明的雕像。
雕像少女冷冰冰的,又傲慢极了,高高昂着头。小小的金鸟试着与她表示好意,她却并不理它的话、叫它走开。她们两个冷战了许久,迟迟没有熟悉起来。
直到那场暴风雨来临,小小的金鸟去无可去,被卷裹在暴雨之中,几乎快要被撕碎时——雕像少女轻轻俯下了身,将它护在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于是,她们一天天成为了朋友。
小小的金鸟跳到雕像的肩膀上,叽叽喳喳清脆地唱歌,在太阳升起的时刻,她们沐浴着初升的阳光,金鸟衔来还沾着露水的花朵,缀在雕像少女透明的长发间。夜晚,它便在自己安静的、冰雪一样透明的朋友的陪伴下,安心地陷入沉眠。
然而,秋天第一片枯叶从枝头掉落时,雕像少女忽然又开始对小鸟疏远。
小小的金鸟好难过。它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费尽力气、在森林里找到最青翠的那片树叶,还有最甜蜜的红果子,再加上自己最明亮的那一片羽毛,将它们装饰起来,去找自己的朋友。
“雕像,雕像。”它这样问,“你为什么又在疏远我?”
“……因为冬天就要到了。你该走了。”
雕像少女这样说。在逐渐颓唐的秋天里,枯叶橙黄的颜色映在她透明的身躯中,仿佛一片安静的、泛起波纹的稻田。
“你必须要离开我。冬天那么冷。你需要去找寻你最亲爱的爱人,与它们一起去南方。”
“我、我不要离开!”小小的金鸟说得很大声,扑扇着逐渐长大的金色翅膀,“我不会走的,我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然而,随着冬天越来越近,森林中的暴风雨也光顾得越来越频繁。雨滴和狂风都是冷的。曾经牢固的屏障也逐渐变得脆弱不堪——
有一天,暴风雨停息的那一刻,湿漉漉的金鸟在雕像少女透明的手指之间,看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雕像少女慌忙试图藏起,可是时间过去,那些裂痕已经再也无法掩饰。在最后的暴雨停下的那一刻,她也不再试图掩盖。
“小鸟,你该走了。”浑身尽是伤痕的雕像少女这样说,“我已经没法再保护你了。”
金鸟焦急得快要哭了:“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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