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
“当然。”向舒怀说,“我训练过的。我不会让你伤到我的。”
“可是、”电话那头哭着的小孩说,“可是你那么瘦,你又没力气……”
……怎么到这时候了、在那边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她还记得自己没力气啊。
向舒怀被气得快笑了:“我就是训练过!”
也不知是被她凶到了、还是终于相信了,那边犹豫了半天,才回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哦……”。
小狗一样委屈,好像毛茸茸的耳朵都垂下来了似的。向舒怀一听又想笑了。
这次她没忍住,轻笑出了声。
余晓晓转眼就忘了委屈,不满的声音传来:“你笑什么呀——”
*
结合热。
余晓晓从不知道这是这么可怕的东西。她浑身烫得厉害,胃痉挛着不断缩紧,剧痛在身体各处炸响,仿佛有炙热的岩浆在身体中四处剧烈地冲撞着、试图找到出口——而所有的欲望,最终都凝成一阵可怖而残暴的冲动。
那原始的、暴虐的本能叫嚣着——
标记她。
标记那个不听话的、胆敢锁住门藏起自己的omega。
破坏和占有的欲望在脑海中肆虐,它们尖叫着、要求着本能的暴力。控制她、拥有她、破坏她,毁掉那个天生反骨的omega,结成标记,让她彻彻底底地属于你。
——我不要。
余晓晓用力抱着头,咬紧了牙关发抖,口腔里已全是血腥的味道。她告诉自己,我不要。我不要伤害任何人。我不会伤害向舒怀。
她才知道对抗自己的本能是这么困难而痛苦的事情。可偏偏omega的信息素那么香、那么冰冷,是唯一能抚平她所有痛苦的良药。
余晓晓怕极了,怕得一直一直掉眼泪。她害怕自己会失去理智、彻底被本能控制身体,怕再次恢复神智时只看得到满目暴行留下的痕迹。她不想这样。
……明明向舒怀是被威胁的omega,肯定比自己更怕的。
可是向舒怀这样告诉她。
没事、没关系,我们会没事的。
她的声音也那么平静、那么冷,好像玻璃做的,就像是往日里一样,让余晓晓忍不住想要信服。好像这一切都真的没关系,也真的会没事的。
回到卧室之后,随着时间过去,余晓晓逐渐也麻木起来了。
叫嚣的兽性本能逐渐变作了耳畔尖锐而剧烈的嗡鸣,贯穿头颅,而高热让脑袋变得昏昏沉沉的。
她整个人都好像有些失重,被陷在好热好热、软绵绵的泥沼里,无法行动、无法思考。好在那些声音已经越来越小了,余晓晓终于不再害怕自己会伤害任何人。
余晓晓蜷缩在床铺里,听着通话另一头、属于向舒怀的声音。
因为她说的什么话,对方正轻轻地发着笑,为了应对她不满的控诉,又立刻说自己没有。
“我没有笑,余晓晓。”她在说,“真的。”
我才不信呢。余晓晓想。这个大冰块,讨厌鬼,就知道骗她。
她嘟囔:“你就是笑了……”
向舒怀又笑。
那有些低哑、平静而剔透的嗓音总是让余晓晓想到她深黑的漂亮眼睛。像是月亮一般,宁静而透明。
昏昏沌沌的高热之中,只有向舒怀的声音是使她得到抚慰的清凉月光。与她的信息素一样,又冷又平静……
……为什么。
迟钝的脑海之中,忽然晃晃悠悠地浮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为什么要用对小孩说话的方式、那样来哄我啊。
我明明比她还大些呢……
脑海中胡乱浮着这样的念头,高热的煎熬中,余晓晓半梦半醒地呓语着,回应对方的话。
她讲着,在那月亮一样的声音里,自己慢慢睡着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逐渐低下去,越来越轻,直至变作了又平又静的绵长呼吸声。
“余晓晓?”向舒怀放轻了声音,试着叫,“……晓晓?”
没有回音,通话另一头的小孩已经累得睡着了。
说着话也能睡着。向舒怀有点无奈地想。真的是小孩子吗。
不过,与对方漫无边际地闲聊了这么久,热潮期的身体又过于疲惫,她多少也感到些许困意上涌。
……安宁大概半个小时后会到,带着给她的阻隔剂,再将余晓晓送去医院。她只要注意听着敲门声、到时候去开门就好了。
没有任何事需要担心。
枕边又甜又绵密、没有攻击性的淡奶油烘烤的香气,也让向舒怀感到愈加困倦。
听着通话另一边平稳而舒缓的呼吸声,她闭上眼睛,也慢慢地睡着了。
*
在睡梦中,向舒怀迷迷糊糊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肺里的氧气也愈发稀薄,让人忍不住想要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皱着眉,翻了个身,没有醒过来。
空气中满是浓郁的甜香气味。
仿佛被浸泡在绵密浓郁的鲜奶油中一样,甜甜的气息渗入身体里,连带反应也变得迟钝许多。
好热……
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时,向舒怀茫然地睁开眼睛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今的状况。
她心下一沉。
……糟了。
是信息素,极其浓郁,爆炸般从卧室开始蔓延,几乎快要实质化一般地充斥了整个房屋,属于深陷结合热之中的alpha。
这些扩散的信息素不像最初那样具有极强的攻击性与压迫感——但它们的主人显然身体状况极其不稳定,急需医疗介入。
不,也许更糟……
“余晓晓?”她试着向通话另一头询问,“——听得见我吗,余晓晓?”
没有任何回音。
即便将手机音量调至了最大,她也只听得到一声声急促而痛苦的低喘,偶尔有几个模糊破碎的音节传来,散在喘息里,内容却听不清晰。那孩子肯定很难受。
偏偏向舒怀现在这样,还不能去查看她的情况究竟如何——
她一时沉浸在忧虑中,竟忘了要去开门。还是外面包含担忧的敲门声再一次响起,才忽然叫醒了向舒怀,她硬撑起身体下床,跌跌撞撞地走去打开了大门。
门外的易安宁形色匆匆、眉头紧锁,肢体动作极为戒备。她没戴眼镜,紧攥着手中沉重的背包带,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打算报警,看起来简直做好了同因为结合热而疯狂的alpha搏斗的准备。
看到向舒怀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显然卸下了一份重担,眉目间却仍忧虑重重:“老板——”
“我没事。”向舒怀让开空间让她进来,“安宁,帮我去看看她的状况。在卧室。”
……她觉得不太好。
一旦离开了次卧那扇薄薄的、可怜的门的保护,客厅里alpha信息素的气味就实在是浓郁得过分了,无孔不入,严密而霸道地入侵着身体。
仅仅是站在这里,说上几个字,都快要耗尽了向舒怀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她快要站不住了。
多亏beta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自然也觉察不出她如今被困入了怎样的窘境。向舒怀还能够维持最基本的体面。在真的脱力晕过去之前,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步迈到沙发前坐好。
易安宁担忧地望着她,但是颔首道:“——好。”
她可靠的特助进入卧室,去查看里面的alpha女孩的状况,向舒怀昏昏沉沉地蜷缩在沙发里等待,只觉得体温越来越高,几乎因为过度疲惫而昏睡过去了一小会儿。
“老板。”直到她迷迷糊糊地听到这个声音,“老板?舒怀……还好吗?”
向舒怀勒令自己睁开眼睛。恢复清醒。
“嗯。”于是她抬起眼,“怎么样?”
“余……女士的状况,不是太好。”易安宁回答。作为beta,她无法通过信息素来判断余晓晓的状况,只能描述她表现出的其余症状,“体温非常高,呼吸也很急促,她的瞳孔也有放大的症状。”
向舒怀问:“对呼唤有反应吗?”
“目前没有。”易安宁摇摇头,担忧地问,“老板,叫救护车吗?”
“……我去看看吧。”
易安宁第一反应是想拦的,可她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就只点点头、沉默地跟在了她身后,避免她与一个神智不够清醒的alpha独处。
一推开卧室的门,馥郁的奶油香气便扑面而来,甜得直钻入骨髓。向舒怀强撑着走到床边,轻轻坐下了。
而满脸通红的alpha女孩只是蜷缩在床铺一角昏迷着,身体发抖、急促地喘息,紧攥着床沿的手指掐到发白,对她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仔细看的话,会发觉她嘴唇微动、不时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一时听不清晰。
……余晓晓的状况,和她猜测的差不多。高热,无意识,信息素过度释放导致的神经兴奋。是alpha结合热最严重的时期。
向舒怀也算是久病成医了。她知道,以余晓晓现在的情况,就是去医院,也只有用药物强行阻断腺体对信息素的控制、中止结合热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这对余晓晓身体的损害太大了。
这样的治疗至少会导致几个周期的激素紊乱,腺体也会产生混乱——尤其余晓晓才刚刚分化就迎来了突兀的结合热,身体本身还没有稳定下来,情况就更复杂。
……她没理由让余晓晓为了她的错误,付出这样大的代价。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种方法。
让她……标记一个omega。
临时标记也可以,只要能使得alpha的本能得到满足,缓解结合热的症状。
这样就足够了。
“……安宁。”她最终决定,“你先出去吧。”
易安宁脱口而出:“老板——”
向舒怀摇摇头,安慰地向她道:“没事。我会解决的。”
易安宁不甚赞同地看着她,好像想要说什么劝阻的话,最终却只像以往一样顺从了这个决定。
“好。”她说,“那我出去了。”
离开时她带上门,门锁“喀”地轻轻跳动了一声,合上了。
……随着门锁落下,卧室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了。
甜香的烤面包与奶油的气味,掺着她自己的信息素味道。
明明是已经做下了决断的,可向舒怀却紧绷得要命,她望着蜷缩在床铺一角的余晓晓好久,一时僵着身体、几乎动不了。
……只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已。向舒怀告诉自己。没什么。
余晓晓甚至不清醒。
这只是……生理意义上算是个临时标记,但实际上什么都不是。也许……也许只要痛一下,像是打针那样,很快就会没事了。
做足了心理建设后,向舒怀上了床,跪坐到alpha女孩的身边,笨拙而生疏地试着释放一些信息素。
昏睡中的alpha似乎本能地被这种气味所吸引,身体动了动,发出些轻小的喘息声。
在omega信息素的刺激下,她额上微微渗出了细汗,握着床沿的手也紧了又松。于是向舒怀知道自己没有做错。
……就是这样。
她俯下身,引导alpha女孩坐起来。
“余晓晓。”她试着叫,“没事……没关系,很快就会结束了。没关系。我们、我们先坐起来——”
昏昏沉沉的女孩顺从了她的引导。好像是喝醉酒了那样,身体软绵绵的,只下意识地靠向她、鼻尖在她颈间蹭啊蹭,想找到那个令自己舒服的味道。
她直觉性的动作有点莽撞、却又足够温柔,而两只手臂落在向舒怀腰际,一个好像是拥抱一样的姿势。两人的体温都太高了——这姿势温暖得几乎让向舒怀心生恐惧。
她闭了闭眼睛,抹去胸腔中那些多余的情感。
她想……只是咬一下后颈的话,不脱衣服也没关系吧。
于是,向舒怀只是伸出手,拨开颈后散落的长发,将自己的颈部彻底暴露在alpha的眼前。
她的身体在生理性地战栗。
“……余晓晓。”向舒怀轻声说,“标记我吧。”
颈边擦过alpha灼热的吐息,向舒怀颤抖得更厉害了,她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本能,让自己不要怕、不要在意。
……而这时,向舒怀忽然漫无边际地想起来,如果是她父亲向弘山的话,这个时候一定会吩咐自己的下属说——“给她找个omega来”。反正在他眼里,omega也只是个工具而已,谁都不例外。
可忽然,她听到了女孩抗拒的声音。
“我、不行……”
“余晓晓?”
“我……呜、我不……”
这下,她终于听清楚了余晓晓昏迷后一直以来的呓语。
女孩的声音很低、夹杂着破碎的气喘,充满了抗拒和压抑:“不行……不可以……”
……她不想伤害别人,任何人。这种对暴虐本能的极度抗拒,在她昏迷之时也仍然保护着别人。尽管分化成了alpha,余晓晓也仍是那么好的人。
向舒怀忽然有些难过。
她想,如果向弘山也是像余晓晓一样的人的话,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所有的一切,被称为家庭的丛林、野兽一样恶毒的人们、还有那些灾难。向舒怀大概也不会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她就是被生下来了,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又长成了另一个向弘山的模样。冷血,自私,专横,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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