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他们对视一眼,彷佛在用眼神交流着只有他们才懂的默契。
两只虫同时停步,视线看向同一个方向。
记者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现场忽然就安静下来。
正在这时,后方的虫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只见一只身着白色西装的金发雄虫从自动分开的虫群中走出,步伐稳健,神情从容。
他手捧一束白粉相间的花束。
白色是盛开的白玫瑰,花瓣饱满如雪。粉色是芍药,柔美优雅。
间或点缀淡紫色的满天星和绿色枝叶,精致美丽,又不失大气。
比花束更美的是这只雄虫的模样。
他长得与教宗塞尔苏斯和林德元帅极为相似,肤色白皙透亮,金发蓬松柔顺,尤其那双眼,居然是一紫一金的异瞳!
紫色如同夜空,温柔神秘;金色仿似剑锋,冷厉坚韧。
两种色彩在光线下交织,形成一种矛盾却又极具吸引力的美感,让虫在刹那间忘了呼吸。
雄虫大步走到教宗和元帅面前,递出手中的花束,声音清冷、坚定:
“雌父、雄父,恭喜你们。”
现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快门声。
记者们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那只沸沸扬扬闹了四个多月也不见真身的成年虫崽?!!
怎么不是那个名单上的任何一只?!!
可为什么,这张脸如此眼熟??
在哪里看到过……在哪里看到过……
记者们绞尽脑汁,疯狂在记忆中搜索。而有些聪明地,已经开始用刚才拍下的照片,在网络上匹配搜索……
教宗塞尔苏斯和林德元帅一起抱住面前这只雄虫。
镁光灯再次疯狂闪烁,试图捕捉这爆炸性的一幕。
很快,三只虫结束拥抱。
雄虫站到两虫身边,面对镜头,神情坦然、气度沉着冷静。
“你们好,我是迪亚斯·罗森克洛伊。因为种种原因,很抱歉现在才站出来。”
“稍后会举办官方发布会,就我的身份做相关说明。请大家届时挪步……”
记者们终于回过神来,问题如潮水般涌来,现场嘈杂到极点。
迪亚斯说完这句,和教宗塞尔苏斯、林德元帅在护卫的护送下,一同离开现场。
迪亚斯·罗森克洛伊的出现,解答了一个问题,却又留下更多谜团和猜测。
这三只虫,注定会成为帝国接下来数周甚至数月的新闻头条……
……
“哇哦!迪亚斯真酷!”
贝卓坐在地毯上,一边摆弄满地的零碎小物件,一边看着那张超大显示屏上金发雄虫的高清美颜,忍不住赞叹。
“之前觉得他和蛋崽一起公开身份是个好时机。但没想到,圣座和元帅注册的时机其实更好诶!”
“这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啊不对,一家四口首次同框吧?”
贝卓碎碎念道,将目光从显示屏上移到脚边的物件,拿起一个眯眼仔细打量,又将其扔进旁边的一个小框里。
“这个设计图和实物怎么差这么多!是不是工艺选得不对……阿尔托利,你来看看……”
“阿尔托利?”
“阿尔托利?”
一只手在我眼前拚命摇晃,也不知晃了多久,我才猛地惊醒,抬头:“贝卓,怎么了?”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
贝卓蹙着眉,嘟着嘴,摆弄着手里又一个金属币。
那是早上才刚刚送来的样品,上面印着蛋崽的名字,是皇室准备最近印发的一套为了庆祝蛋崽出生的纪念星币。
“你最近天天魂不守舍,想什么呢?该不是又和少将吵架了?我早上看见他了,感觉不像啊。”
“没有的事……”
我尴尬地笑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强行转移话题:“你手上这个看起来不错诶……”
果然,一听我说这个,贝卓的注意力马上就跳了过去。
“你喜欢这种?等等,有好几个这种风格的设计……我觉得也不错……我们来挑一挑?”
贝卓自告奋勇地参与进了蛋崽一系列纪念商品的发售工作,每天热情满满,各种会议连轴开,也不觉得累。
那种快乐如此的简单明媚,彷佛能驱散我心中的潮湿和阴冷。
等我有意识时,我才发现自己在找着各种藉口,来和贝卓见面相处。
蛋崽差不多被我全扔给了西恩带。大事小事都由他说了算。
我本以为如此可以换来他的满意和两虫关系的好转,但似乎哪里又出了点问题,他好像并不是很高兴。
每日忙完圣廷的工作(是的,你没看错。我又主动要回了一部分)回到寝宫,他总是阴沉着脸,问他哪里不高兴,他又否认。
哪怕到了面对面一起吃饭时间,他眼底的那股不耐和不爽也没有消散,只会变本加厉。
当然,我们还睡一张床,还是那个我抱蛋崽他抱我的姿势。
但曾经和呼吸一样自然、想要与他亲昵的本能,却彷佛突然消失了,若是强行驱使,也往往半途而废,让我、让他都很尴尬。
“……阿尔,哪天,重新标记我一次吧。”
西恩蜷在我的脖颈处,一边喂蛋崽吃奶,一边哑声说道。
他那双湿漉漉的绿眸难得柔软,变得无比脆弱和无助,向我无声地祈求。
“……好。”
我答应了。
可哪天,过了很多天,还是哪天。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疑问一旦发芽,就再也难以拔除。
哪怕我收到了兄长那张照片,也在黑暗中无数次抚摸雌虫的躯体,和记忆中的一一对比,可疑虑始终挥散不去。
蒂利亚那句“假的就是假的”时不时就如幽灵一样,在我眼前晃过。
这只虫,真的是我的西恩吗?
如果不是,如果解释他的外表、记忆、性格和那些不为虫知的小癖好?
如果是,又如何解释他那一丝丝的不对劲和我始终在叫嚣的直觉?
我知道如此怀疑西恩的自己,真的丑陋、卑贱、见不得光。
他为了遵守与我的约定,九死一生,历经那么多痛苦,却咬牙挺了下来,好不容易回到这里,我却用这些小事来折磨他。
一些伤疤、一些记忆、一个标记孔……
我到底爱的是那种绝对的安全感、掌控感、以及雌虫的无条件臣服,还是他这只虫本身?
我对他的不信任,西恩很快就察了。
他不再向我恳求、不再逮着机会就诱惑我……一开始只是这方面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很快,就转变成我们连日常的亲吻和拥抱,都少了起来。
这些变化,仅有我和他知道。
有其他虫在场时,我们依旧表现得无比甜蜜,默契地开着玩笑、互相调侃揶揄,可等其他虫一离开,我和他之间,就只余下了沉默。
就连小小的蛋崽也发现了。
他窝在西恩怀里时,就非要让我也坐过去。
我抱着他时,又要找西恩,不能容忍一刻雌虫的消失。
他彷佛在用自己的方式,想让我们消除隔阂,变成一开始的样子。
但我没有办法。我就是……做不到。
最近这几日,我赖在贝卓这里不走的次数太多,让这只雄虫也发现了点苗头。
“阿尔托利,嘴巴甜一点,态度软一点,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你之前不是常说吗?再大的矛盾,痛痛快快做一场就解决了!不要这么愁眉苦脸。”
“实在不行,你试试写信?要手写那种。我感觉少将阁下很吃这套……”
贝卓总是见缝插针地给我出着主意。
我总是笑着答应,又在转过身后,就忘在脑后。
今天,我回到寝宫时,又过了晚饭时间。
大厅里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
西恩坐在空荡荡的餐厅,修长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更加孤寂。他的侧脸冷峻如刀削,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丝疲惫。
我心口一痛,不忍再看,将视线转到桌上。
粗略扫去,长桌上摆满了一盘又一盘的食物,都是西恩亲手做的我爱吃的。
蛋崽似乎刚刚吃饱,蜷缩在旁边的宝宝窝里,咬着奶嘴香甜入睡。
“我在贝卓那里吃过了。没什么事,你也早点吃,然后去休息吧。”
“带了蛋崽一天,你应该也很累了。”
我对西恩说道,走到宝宝窝边,摸摸蛋崽柔软的脸蛋,又揉揉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长得很快,最早的胎毛已经掉了,现在新长出来的又粗又硬,看来以后完全不用担心秃顶问题。
我刻意不去看雌虫的表情。
哪怕此刻内心的愧疚和自责绞缠在我的心头,也控制着不去看。
“阿尔。”
西恩声音低沉而克制。
他推开椅子,慢慢站了起来,没有如往常一样径直离开。而是来到我的身后。
“我们要谈一谈。”
“没什么好谈的吧。”我假笑起来,“我……今天忙了一天,也很累了。我要去洗个澡。”
西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却很快被他压下。
我最看不得这个。
转身就欲从现场逃离,却被雌虫从背后一把按住肩膀。
彷佛一座山压倒了我的肩上,我一步也挪动不了。
“……你不想谈,那也行。”
雌虫的声音泛出一种苦涩的味道:“……你去找蒂利亚吧。”
“拿上你之前在德罗萨找到的音乐盒,再去找一次他。”
“借用他的力量,自己亲眼去看……”
“等你找完他,我相信,你会愿意和我谈的。”
雌虫的语气平静,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却掩不住那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的肌肉微微一僵,咬牙挣扎,终于抬起头。
西恩就站在我的眼前,挺拔强健的身躯一如既往,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即将破碎的脆弱。
他望过来的眼神中藏着太多的情绪——不甘、委屈、甚至是哀求,但很快,那些涌动的情绪都被他强行压抑在那张冷峻的面孔下。
“去吧,阿尔托利,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说完这一句,他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转身抱起蛋崽,向二楼走去。
一瞬间,强烈的羞愧袭上我的心头,又一次、再一次……不,应该说每一次,他都是更勇敢的那一只。
我拿着那只破旧的音乐盒,去关押蒂利亚的临时监狱,找到了那只自诩为救世主的疯子。
一个多月的监禁,好吃好喝的供着,让他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圣廷其实对他的命毫无兴趣。
他看起来比上次我来时,正常了很多。剪了头发,刮了胡子,肢体动作也不再诡异,反而坐在那间囚室里,认真看着一本书。
我将那只音乐盒丢到他的面前。
“你……一直在找这个吧。拿去。”
蒂利亚愣愣地看着那个东西,书砰的一声掉在地上。很快,他像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朝桌上扑去,将那个音乐盒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不停地翻转、查看。
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睛等他结束。
过了十几分钟。蒂利亚似乎想起了现场还有另一只虫。
他将音乐盒重新放回盒子内,又将盒子拿到我看不见的地方藏起,再次来到我面前。
“你想让我做什么?”
“……更多的真相。”我看向他,语气淡淡。
“我无法相信你说的话。因为语言是一张精密的网,既能编织出华丽的表象,也能巧妙地排列组合,传递出截然不同的含义。”
“展示给我看。”
蒂利亚被我的话怔住,目光凝聚到我脸上,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我。
我任他打量。
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他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蔓上一丝微笑:“那你来看吧。”
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而我所有的意识,忽然就从身体上抽离,于几个眨眼间,变成无数细小的分子,散布在整间囚室。
‘这是……怎么回事……’
话落,眼前的场景倏地消散,变成一块块碎掉的拼图。拼图块哗啦啦地倾倒而下,露出纯黑的底边。
隐约之中,我感到自己在扩张、不断地扩张,向着房间之外、花园、湖水、天空、大气层……
很快就来到辽阔冷寂的宇宙。
‘自己看吧。’
一句低叹,我的脚下忽然出现那只巨大的青色眼睛。普兰巴图的螺旋星云,那颗垂死的星系。
我从高空摔下,意识不断地分散、分散、再分散……
尔后重聚。
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怪物。
它的身体如同流动的金属,表面反射着熔岩的光芒,时而凝聚成锋利的尖刺,时而化作柔软的触手,没有固定的形态,却散发著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它缓缓从岩浆中升起,如同一条巨大的银蛇,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威胁。
怪物怒吼着朝我扑来,大张的巨大口器,无数细密尖利的牙齿,以及黑漆漆不见底的无尽深渊。
在他背后,狂风呼啸,漫天的灰烬和火星铺卷而来,天空被岩浆的赤红色染得如同地狱般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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