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那个小乞丐吗?”旁边的摊主看了眼那小孩。
“糯糯。”傅尚夏远远地朝她喊了声,随后便大踏步走过去。
那瘦小孩听到声音,瑟缩了下,没继续听傅糯糯讲的什么,拔腿就跑进了旧楼当中。
几番拐弯,很快不见了身影。
傅尚夏走到傅糯糯旁边时,就连个侧脸都没见到,顺手驱了下肩膀上的苍蝇,他才道:“他是谁?”
“不知道,”傅糯糯摇头,指了个拐角,“我看他在那边孤零零地,就想着叫他出来问问。哥哥你问大人,我问小孩。”
“那我们分工协作,”傅尚夏弯唇轻笑,“现在先换个地方打听。”
据摆摊的中年大叔说,乱葬岗附近之前是住着人,是一个没什么本事的穷汉,那人今年走了大运,终于聘上了个当画灵擂台的登记员兼职保安的好差事。
边缘星的画灵擂台是前些年兴起的,落后黑暗而混乱的星球上,擂台成了众人发泄心中暴戾情绪最好的地界,那里是赌徒的天堂,也是一个生死不论的地方,几乎每隔两天就有失败者的尸体被抬出来。
“你找谁?还是登记守擂?”
乱糟糟的头发耷拉在男人两颊边,极其敷衍潦草的长相更显杂乱,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男人敷衍地抬了抬眼皮,态度散漫。
“就找保安大哥你,保安大哥你是不是原先住在乱葬岗附近?”
傅尚夏刚一开口,便看男人拿笔往手中的小册子上写了什么,也不管他说了什么,只道:“登记好了,你进去就行,新人就先守擂,不懂得挨揍完就懂了。哦,你说什么?”
第59章
“没事, 那也不重要,”潦倒大汉自顾自地嘀咕了两句,“你应该知道吧, 守擂方不能认输。签一下这个合同, 生死我们概不负责。”
傅尚夏被他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状态打了个措不及防, 没接他递过来的笔, 却一把扯过合同,不耐道:
“我问三年前是不是有一对夫妻的尸体葬到了乱葬岗,三十多岁, 男性尸体大概一米八七…”
“没有!”大汉打断了他的话,阴沉着脸, 狠狠剜了他一眼, “把合同签了, 不然就赶紧滚蛋。”
他的态度摆得清楚, 要么守擂成功后再来打听,要么就离开。
大汉猛地拽走傅尚夏手里的合同, 往桌上一拍, 皱巴巴的合同平摊在已经不太平稳的桌上, 随着高低不同的桌腿一晃一晃。
“眦啦”一声, 笔被那人大力一划,尖锐的笔尖将合同划破开一道自右上到左下的裂口。
傅尚夏眉头微蹙, 这种已经损坏的合同真的还具有法律效益吗?
参加一场擂台赛其实对自己来说也不算什么, 他迟疑了一瞬, 正要签字。
衣袖却被人扯住了。
左手边牵着的傅糯糯因身处混杂腥气的人群中不太适应, 板着个脸想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好欺负,见傅尚夏望过来,摇摇头。
不是她。
是右手的衣袖被一只小北极熊抓住了。
这只不知主人的北极熊画灵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不像其他北极熊那样是个圆润的雪白团子,它看着有点消瘦,爪子和背上的皮毛有些灰扑扑的。
带着灰尘的爪子蓦地伸开,爪垫里是一张小纸条。
在小北极熊的热情叫唤下,傅尚夏思索着打开纸条查看。
旁边的大汉表情似乎有些古怪,傅糯糯悄悄地看他一眼,那人则在百无聊赖地盯着手里的册子,好像刚才一瞬间的变化只是她的错觉。
傅尚夏朝小北极熊温柔地笑了下,揉了揉两只毛绒绒的耳朵,却用余光不经意地扫了眼四周。
他已经猜到这个小北极熊是谁的了。
除了那个行事莫名的小乞丐,应该也不会有人给他传纸条说“不要答应,危险”这类的话了。
从踏上这颗星球之后,他就有种没来由的感觉,这个星球真实而又虚幻。
就在这时,又有三个壮汉横冲直闯地进了门,三人的脸色不算好,其中一个直接抢过了登记的册子翻找起来,另外两个则像是要债一样的大摇大摆地坐下来。
本来嚣张十足的登记员现在却像个鹌鹑似的,不敢出声。
“到谁了?613号?谁?”抢册子的那人厉声问。
大汉哆嗦地指了指傅尚夏:“是、是他,但他还没签合同。”
闻言,三个壮汉齐齐耻笑出声,登记册被扔到了一边去,三人慢慢逼近傅尚夏。
“合同?那东西不过走个流程,边缘星上无缘无故死的人那么多,可没见人来查过。”
“登记了就得上!”
“请吧,是你自己走去,还是要我兄弟几个送你一程。这小妹妹就不用带去了。”
傅尚夏和傅糯糯几乎是在半胁迫的情况下徐徐地走向擂台。
眼见木制的小擂台越来越近,傅尚夏担忧地瞥了傅糯糯一眼,动作幅度很小,怕被三人看见。
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把小姑娘一个人留在台下肯定不行。
他踌躇几秒,却突然被一个女人挡住了路。
女人用一根木簪盘着头发,耳鬓散下来的头发中有几根银白,三十七岁左右的年纪,岁月独独对她网开一面,少有皱纹,眼神清明,眉眼间有几分熟悉,长衫长裤,没有其他配饰。
女人并不惧那三个壮汉,道:“离开擂还有两分钟,我要和我外甥说几句话。”
“有点像…妈妈。”傅糯糯不由地呢喃道,后面的两个字她说得很轻,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
霎时间,她的眼眶红了,傅尚夏一愣,终于明白这种熟悉感从哪而来,眼前女人的五官和原主记忆里的母亲至少有三分像。
“许多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女人脸上流露出一抹怀念的神色,随即笑了下,抹去了眼里的泪花,“估计你也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姨,叫黛姨也行,你三岁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她用手指了指傅尚夏,而后又掩唇笑道:“我还是找张合照证明一下身份吧。”
通讯器拍出来的照片画质很清晰,照片上是大学时期的她拉着另一个年轻女人的手,那个女人正是傅糯糯床头全家福中的女人。
傅尚夏也从原主模糊的记忆里扒拉出来一点东西,原主确实有个小姨,傅母亲切地称呼作“青黛”,眼前这位应该就是夏青黛了,但突然地相认也让他手足无措起来。
原主只说让自己照顾他妹妹,可没说遇到他的小姨该怎么办。
索性,傅糯糯就像幼鸟归巢一般,紧忍着泪意,扑向了夏青黛。
连她肩膀上的吕宋鸡鸠画灵都嚷了嗓子。
傅糯糯没在意,自从那天一个金色的文字融进了她的眉心处,她就隐约发觉她的吕宋鸡鸠好像是有了特别的能力。
这两声鸣叫,就被当是报喜好了,她高兴极了。
夏青黛不急不缓地拍着傅糯糯的背,边哄着她。
见两人一副难舍难分的模样,傅尚夏便顺水推舟了:
“那劳烦小姨你照看着她,我很快回来。”
直到走上擂台,跟着他们的三个壮汉才转身离开。
攻擂方个子并不高,目测一米七,身上的衣服款式虽然简单,但都是比较舒适的面料,只这么看,对方应该家境不错。
但凌乱且过长刘海几乎遮住了对方的整张脸,手臂和胳膊上有长期注射药物的针孔,皮肤也是病态的灰白,显得整个人很阴郁。
“开始。”那人声音嘶哑,是沙哑都不足以形容的地步,嗓子就像吞了什么东西一样。
傅尚夏心知这时候先手并不算很大的优势,只耐心地等待对方召唤画灵。
眨眼之间,擂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茧蛹,里面的东西在不断扭动着,茧蛹各处都开始凸起,蛹上的颜色就如同过量黑墨水染上那样,在滴落,在蜿蜒。
那种视觉效果只一秒也能对人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污染。
瞬间移开视线后,傅尚夏心情有些凝重,对这场守擂赛也认真了几分,迟疑了下便召唤了他手中最强的应龙崽。
秉持着赢人也要赢阵的想法,应重加大了灵力的输入。
白银色的龙身体型霎时间就比黑色茧蛹大了快两倍,身后的龙翼遮天蔽日,却不让人害怕,倒是觉得安心。
茧蛹似乎也到了破开的时候,里面的东西露出了全貌,上半身是人,潦草甚至打结的长发,下半身却是马,虎纹,四个棕红色蹄子,背生鸟翼。
要是放在西方神话中可能会被误认为半人马,但应重却脱口而出:“英招?!”
“你怎么在这?”
不怪应重大惊小怪,白泽找他之前,他就是去英招家串门的,当时英招身上的腥气也没这么臭,也没说过要来这个世界。
听到这两个字,那帘过长的刘海后面暗金色的眼睛看向了应重,眼底阴鸷。
等这个画灵完全转过身来攻击应龙,应重才松了一口气。
脸不是英招的脸,攻击手段也不是英招这位参与过好几场战争的神该有的攻击手段。
正在缠斗的一只马蹄突然朝着他身体的七寸踹去。
也是这时,应重终于明白这种很臭的气味到底是什么了,是浓厚的怨气。
像他们这种天生地养的神兽本身就有至阳至刚的特性,对怨气有克制作用,可也会闻着臭,而且…
应重暗自磨了磨牙,这家伙事把他当蛇了吗?以为七寸是他的弱点?
应龙不能接受,所以应龙觉得收起一点玩世不恭。
白银色的龙尾毫不费力地将那只诡异画灵扫飞了出去,字面意思上的扫飞了,那四只同装饰品没有两样的翼发挥了作用。
龙爪以迅雷不及掩耳穿过那只画灵的心脏处位置。
破碎,消失。
但那人却没有认输或者丝毫痛苦的表现,站姿没动,手没动,只是又发出了嘶哑的声音:“第二次。”
话音未落,黑色的茧蛹再次出现,这次破开的速度更快,瞬息之间那只“英招”又发起攻击了。
死亡,再来,死亡,再来,对方简直是不管画灵死活,更不管精神力消耗的打法,即使“英招”越来越弱,而应龙又能得到莫名的灵力补充。
这样下去不行。
傅尚夏打量着那人,打算找另外的方式结束这场。
应重也觉得再继续不行了,要是把他体内的灵力比作一池水,现在因为不知道来源何处的灵力涌入,他体内的灵力就快变成一条江了,马上要溢出来了啊喂。
没办法,傅尚夏只好配合精神力使用,靠近那人,近身肉搏。
那人出手狠辣,招招都有攻向面门的趋势,却又好像在顾及着什么。
“认输吧。”傅尚夏劝。
“除非我死。不然你一定会死。”
傅尚夏:“……彳亍。”
傅尚夏不欲和他久战,控制着移动方向,借力打力将人逼到与“英招”同一方位处就又蹬了下他的画灵,又借反冲力撤出一米远。
应龙巨大的龙尾一击,成功完成一杀二的任务。
诡异画灵彻底消亡,本就受了重伤的那人也在画灵的反噬下没了气息。
夏青黛率先鼓起掌来,接着,掌声雷动。
傅尚夏沉默着下了台,脸上有丝迷惘,夏青黛见状道:“没事的,小姨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对方确实是先想要治你于死地的。”
傅尚夏缓缓点头,犹豫地看了眼台上:“尸体我可以找我朋友搬走吗?”
夏青黛只当他是第一次因为反抗杀人,心里多多少少有个心结,答道:“当然,败者的尸体也是胜者的战利品,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于是,乔装一番的陆吾吾顺利成章地出现并带走了擂台上的尸体。
第60章
“小姨您能再看着她一会儿吗?”
傅尚夏指了指傅糯糯, 有些不好意思:“我想一个人静静。”
夏青黛理解地点了点头,并不觉得为难。
傅尚夏走出这片混乱的地方,看着通讯器上陆吾吾发来的地址, 他七拐八拐进了一间破旧的空房子里。
下一瞬, 空房子就悄然消失在这条暗巷中。
――
“你带我来了什么地方?”原本没有气息的阴鸷少年就坐在对面死死地盯着他, 刘海被陆吾吾嫌乱地掀开, 耸动的眉毛拧巴成了一团,“你不是她派来的人?不可能。她绝对不会让我离开。”
“你们究竟想怎么折磨我!!”他歇斯底里地质问。
脊背一下子塌了,他整个人就像某种带刺的动物, 崩溃而有攻击性地蜷缩起来,用竖着地刺掩饰心底的害怕和脆弱。
他见过那些妄图逃走的人, 被带回来时大多已经成了一团看不清面貌的肉泥。
傅尚夏并不理他的话, 手指轻轻的叩击桌面, “笃笃”的声音在这个黑暗狭小的房间里回荡, 这种做法是审讯时常对嫌疑人做心理暗示的一种手段。
重明鸟的幻境已经笼罩了这方空间,陆吾寻得的这间屋子又是方圆百里没有住户的一间, 在场的只有他, 陆吾吾, 重明鸟和假扮少年被应龙打了下的双双, 弄出一点声音完全没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傅尚夏直视着他的眼睛。
少年嘶哑又熟练地报出编号:“5642,实验体5642。”
……
傅尚夏喉咙也变得有些干涩, 知道面前的人状态不对劲, 没想到居然是人体实验的实验品。
来到这个世界后, 发生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踩着他的道德底线的事。
半晌, 他才继续说话:“不是编号,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少年倏然站起身,又跌撞着缩了回去, 呕哑又生疏地说:“明明昭……明天的明,天理昭昭的昭。”
他将脸埋向双手,指缝中露出隐约地自嘲声:“……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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