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真是陆野。
他坐在艺术楼后侧,贴着墙根坐在地上。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宋祁东伸长脖子。
只见是一只漆黑的毛团子,正在陆野脚边滚来滚去。
——
只有港内区有猫粮卖。
陆野上次比赛的奖金分完之后,没给自己留多少。
买了半个月的营养剂,剩下的钱,只够在食堂换很小的一袋猫粮。
他本来没打算喂猫。
可是那天,他在体育课后撞见顾砚修的第二天,他到班里就听人议论,说顾砚修最近都在艺术楼那边练琴,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可以偶遇到他。
偶遇,这种桥段,只有电视里的连续剧会演。
陆野知道喜欢顾砚修的人很多,但是正常人,谁会主动去制造什么“偶遇”。
可是这天,他从艺术楼附近路过,正好听见楼上飘来的琴声。
陆野不懂音乐,但是认出来了,是顾砚修在楼上弹琴。
他的琴声很安静,像他这个人。就像那天在顾家的家宴上,灯光暗下来,他在台上出现的瞬间,整个世界也就只剩下他。
他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等他回过神时,一只黑猫已经从树丛里钻出来,躺在他的脚下碰瓷。
他认识,这只猫顾砚修喂过。
陆野蹲下身,猫就抱着他伸过来的那只手蹬着玩,玩了一会儿,就又蹭着他要东西吃。
陆野知道,来到别人的地盘,交保护费是规矩。于是他花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小包猫粮。
他不是刻意偶遇,也不是为了讨好顾砚修的旧朋友,更不是专门留下,听顾砚修在高楼上弹琴。
是这只猫饿了。他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猫粮倒在地上,黑猫安静地在他旁边吃东西。陆野则原地坐下,一抬眼,就能看见琴房的阳台外,那两只在树梢上飞来飞去的山雀。
琴房的落地玻璃门开着,琴声毫不吝啬地飘了出来。
陆野的确不懂音乐。
那天顾砚修在家宴上弹琴之后,有人拍下来发在网上,他听了很多遍,也没听懂。
他只是觉得好听,每一个音节落地的时候,他都能看见琴键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和顾砚修专注弹琴时轻轻阖上的双眼。
灯光会拉长他睫毛的影子。
陆野的眼睫也跟着颤了颤,转移注意力一样抬头,往某个方向看去。
就像那天顾砚修撞在他身上,向他道谢时一样,他很迫切地需要移开自己的目光,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结果他眼睛一抬,就看到几个人躲在不远处,贼眉鼠眼地冲他笑。
陆野:“……”
“大哥,干啥呢!”宋祁东冲他吆喝。
“哟,好黑一只猫!”
几个人嗓门都大,黑猫饭都没吃完,夹着尾巴钻到树林里逃跑了。
陆野:“。”
“哎哎哎,跑了!”
一群人又发出一阵哄笑。
陆野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朝他们招了招手。
“来。”
从没被搭理过的一群人顿时受宠若惊,屁颠屁颠地凑过来:“这么巧啊大哥,我们刚还说呢……”
几个人走到陆野面前,他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一脚踹翻了离他最近的那个。
那人哎哟了一大声,一头滚到了草丛里,顺带还砸倒了一个。
陆野像没看见,回过身来,又一脚踹倒了另一个。
“……哥!”
陆野面无表情。
“猫粮很贵。”他说。
猫让他们吓跑了,浪费了一半,够他吃20天的营养剂。
几个人摸不着头脑,谁也没想到陆野把他们叫过来,就是为了踹他们一顿啊!
“哥哥哥,我们赔好吧?赔十袋,全喂那个小崽子……”
他们一个劲地讨饶。
结果话音没落,又一脚补了上来。
“闭嘴。”陆野说。“会吵到人。”
吵到人,哪有人啊?!
快期中考了,哪个班不是关在教室里复习?这艺术楼底下除了那只猫崽子,他们能吵到谁?
一群人东张西望一圈,也没看到还有谁。
只有非常细微的钢琴声,隐隐约约地从头顶上飘出来。
第36章
转眼就到了期中考试的日子。
顾砚修琴练得很顺利, 中途和乐团碰头合练了几回,配合得都很好,卓嘉高兴得说, 演出结束以后要请全乐团吃饭。
“砚修, 到时候你也一起啊!”他还不忘招呼顾砚修。
看着乐团里几十个眼巴巴地都在看他,顾砚修勉为其难地点点头:“有空一定。”
卓嘉又一阵兴奋, 高兴地跟周围的几个乐手击掌。
顾砚修摇头笑了笑。
期中考试总共有三天时间, 阅卷系统还是会在交卷的同时完成批改,学生的总成绩也会在每一门考试之后实时更新。
考到第三天,卓嘉到顾砚修的班门口找他。
“你也太厉害了, 砚修!”卓嘉说。“我刚还听班里的同学说, 你这次的总分排名又是第一。唉, 不像我, 乐团排练一个月, 我的名次比开学考又低了二十名。”
他唉声叹气。
顾砚修看他手里拿着一本乐谱, 问他:“是有什么事吗,卓团长?”
卓嘉打开了乐谱,给顾砚修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我们上次排练, 威尔伯老师说第二乐章的情绪衔接不太好, 让我们调整一下。”
卓嘉翻倒第二乐章,乐谱上密密麻麻都是涂改的痕迹。
“我跟乐团的同学改了几稿, 但是感觉都差点意思, 就想拿来问问你。”
顾砚修接过乐谱。
“不用急,我们还有很充足的时间,你看看有没有灵感。如果我们这次都没有改出来的话,老师说也没关系,可以维持原版。”
“好。”顾砚修简单浏览了一遍他们的改动, 就把乐谱收了起来。
不过卓嘉还站在那儿没走。
顾砚修问:“还有事吗?”
既然送乐谱不急,那卓嘉这会儿特地来一趟,肯定是有其他着急的事。
顾砚修很有耐心地等他开口。
卓嘉笑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也没什么,就是……”他一脸害羞。
“下一门考生物了,我这门最差。我听班里人说,你每年都会准备复习重点的,能给我看看吗?”
——
很遗憾,顾砚修没有重点。
学校安排的课程他全部都会,尤其是他最擅长的生物科学。
“我没准备过。谁跟你说的?”顾砚修问。
“班里都在讲。”卓嘉小声感叹了一声。“你没有啊?那岂不是老师教的你全都会。”
顾砚修点点头,不懂有什么好感慨的。
“好吧好吧,人和神之间是有壁的。”卓嘉唉声叹气。“那我走啦。”
送走卓嘉,顾砚修回到位置上,很随意地翻动乐谱。
不得不说,乐团这些成员的乐理知识都很扎实,光从对乐谱的修改上就能看出,是非常有条理的学院派。
顾砚修翻看了一下,自己也有了一些想法。
午休时间,班里都是背书的声音,顾砚修在乐谱上写写画画,感觉有点分心。
于是他直接去了琴房,准备去把第二乐章弹两遍,先把这些灵感记下来。
考试期间,艺术楼里空荡荡的,只有顾砚修一个人。
他提前给通讯器设置了时间提醒,之后把乐谱摆上琴架。
手触到琴键后,时间就过得很快。
顾砚修很专注,一直到窗外响起整点的钟声,隐约混杂在钢琴声里。
整点钟声,距离考试还有五分钟。
顾砚修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通讯器的计时没有响?
顾砚修看了一眼,发现通讯器的时间停在了一个小时之前,上面提示出于信号消失的状况。
出故障了?
不过时间还来得及,顾砚修没在意。他放下通讯器,很快整理好乐谱。
可当他走到琴房门口的时候,伸手推门,却推不开。
透明的玻璃门被完全锁死了。
顾砚修回身,挨个推过阳台的门窗。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完全关闭了,推不动。
他抬头,就看到琴房顶的设备提示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
顾砚修在学生会的手册上读到过。
设备提示灯变红,代表整个艺术楼的安保系统完全离线,会自动关闭,维持最后一条系统指令。
顾砚修眉心一紧。
他没锁过门,是谁下的指令?
他的手按在门上,再次重重又推了一把。
纹丝不动。
临近考试,他不知道被什么人,锁在了这间琴房里。
——
考试已经进行了两天,顾砚修仍旧稳坐年级第一的位置,简直成了其他学生口中的神。
毕竟他可是有整整一周没有上课,回来之后又一直在忙乐团的工作,甚至都不在班里复习。
就这样,每一门成绩一出来,他的总分就又会刷到新高,跟第二名的分数不断拉远,每门功课都是第一名。
学生们都忍不住讨论,顾神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唉,按顾神这个分数,整个蓝星的大学还不是任他挑?”
“对呀!听说美大陆那边的学校这段时间就要来招生了。像他这种三年持续都拿第一名的人,肯定会被那些学校抢着要的!”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一声冷哼。
“三年都是第一名?你怎么这么肯定?”
两个学生一扭头,看见说话的那人之后,他们表情都有点耐人寻味。
他们以为说话的是谁呢,原来是曲尚那个出名的万年老二啊。
其中一个笑了笑,没给曲尚面子:“顾神现在总分比你高了七十分了,你下一门打算怎么超过他?”
曲尚抱着胳膊,居然一点都没生气,甚至看起来还有点得意。
“这就跟你们没关系了。”他说。
“怎么了,你还能让顾神最后一门不去考吗?”
曲尚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他就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也不是没可能啊?他不是很喜欢弹琴吗,说不定现在还在艺术教室里弹琴呢?”
临考试只有十分钟了,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
那两个学生对视一眼,摇摇头,不理曲尚直接走了。
那态度很明显,他们都觉得曲尚有病。
结果他们都走出半层楼了,曲尚还在那儿叫嚣。
“我看,他直接去找个音乐学院弹钢琴算了!还去拓荒者科考团?他考砸一门,就想都不要想了!”
他得意地说。
可他话音刚落,一回头,猛地撞上了一双深黑的眼睛。
那双眼静静地盯着他,把他吓了一跳。
“你有病啊,站在这里不出声!”
曲尚认出了这是陆野,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句。
可陆野只是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抬腿快速下楼,撞过他的肩膀,飞快地和他擦身而过。
——
窗外,考试开始的钟声隐约响了起来。
顾砚修眉心紧锁。
学校的安保系统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坏掉,更何况连他的通讯器都用不了了。
这种情况很典型,只会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人使用了信号屏蔽的装置。
那个人特意陷害他,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去参加这场考试。
顾砚修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会费这样的心思。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在琴房里寻找趁手的利器。
考试已经开始了,开考十五分钟之后就完全不许学生入场,那他的这门课程成绩就会作废。
他不在乎这些分数,但是拓荒者科考团的资料审核就在这个月,他的这次考试成绩也是关键的资料之一,如果出了这个岔子,会很麻烦。
他现在还有最后的机会,时间不多。
艺术楼的门锁都是最先进的安保设施,但是好在学校为了美观,使用的门窗都是普通的分子玻璃,虽然很难破坏,但并不像防弹玻璃那样坚不可摧。
可是整个琴房里空空荡荡,除了一架钢琴之外,就只有一些零碎的琴谱和挂画。
顾砚修找过一圈之后,拿起了地上沉重的琴凳。
他拿着琴凳,尝试着朝玻璃门砸去。
可是学校的琴凳是某奢侈品牌的定制,为了防止伤到学生,所有的棱角都设计了皮质软包,砸在玻璃上软绵绵的,根本留不下痕迹。
顾砚修咬牙,把琴凳放在地上,飞快找到最合适的棱角,徒手去拆上面的软包。
他从小养尊处优,没做过这样的体力活,手指的皮肤细腻光滑,在这样的时候稍显得有些脆弱。
他有点笨拙地撕下一片软包,指尖被坚硬的皮料磨得通红。
但他从不是娇气的人。
皮料的边缘割过指尖,他没出声,抿嘴用着力,以最快的速度拆开琴凳,让它露出里面坚硬的结构。
只是皮料很难处理,他也没有剪刀,只能完全借助蛮力。
顾砚修紧扣住琴凳,抿嘴咬唇,很快地再次发力。
“咚!”
忽然,玻璃门外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
顾砚修抬头。
……陆野?
透过玻璃门,他居然看到陆野出现在门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初冬季节,还穿着单薄的衬衫,凸起的手肘骨骼在衬衣下非常显眼。
28/81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