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修看向陆野。
他还像从前一样,不吭声,脸上的那道刚结痂的血痕还没处理,胳膊上的血渍星星点点的,在祝欣柔的推搡下又渗出一些。
顾砚修眼神冷了下来。
“祝姨。”
他先开口打断了祝欣柔。
一看到他进来,祝欣柔立刻换了一副面孔,殷勤中带着讨好:“砚修!真是,怎么还打扰到了你,都怪这个小子……”
“阿姨,事情还没有定论,您说呢?”他朝着祝欣柔冷淡地笑了笑。
祝欣柔立刻闭上了嘴。
“顾同学,刚才曲尚同学说,是你指使陆野撕坏了他的试卷?”年级组的老师也没想到顾砚修真的会来,试探地问他。
顾砚修礼貌而有条理:“是的,那曲尚同学有没有说我的动机是什么?”
他转头看向曲尚,温和询问:“是因为你总考第二名,所以我嫉妒你吗?”
曲尚的脸彻底黑了下去,支吾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恨恨地盯着顾砚修。
“既然有误会,那就坐下来说吧。”顾砚修转开目光,再次看向那些老师。
“而且这里有人受伤了,麻烦老师请一位校医过来,谢谢。”
顾砚修三言两语之下,整个局面很自然地被扭转了,甚至校长室里摆开了一些椅子,真像他说的那样,“坐下来说”。
顾砚修也没有谦让,率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坐啊。”他抬眼看向陆野。
陆野没吭声,但立刻在最近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
其他老师见状,陆陆续续都找了位置坐。
“顾同学这么说,应该是知道情况?”有老师问。
曲尚立马大声说:“他肯定知道!要不然他会这么快赶过来?还不是因为陆野就是他指使的,他们说起来可是一家人呢!”
“我们从头来说吧。”顾砚修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首先,学校里有规定,使用信号屏蔽器等装置需要向学校报备,得到学校开具的许可证之后,才能在固定的时间地点使用。”顾砚修说着,看向曲尚。
“曲尚同学,你在艺术楼外使用的屏蔽器,有向学校申请过吗?”
曲尚一愣,然后立马脱口而出:“我没有用过,你有什么证据!”
顾砚修笑了笑:“我没有证据。只是如果不是陆野帮我,我现在应该还被你锁在艺术楼里。”
然后,他问陆野:“你有告诉老师们,你是怎么知道的吗?”
陆野:“他自己在楼道里说的,说你在琴房,参加不了这场考试。”
顾砚修继续问:“还有其他人听见吗?”
陆野毫不犹豫地点头:“有两个。”
顾砚修笑了笑,不再说话,看向旁边的老师。
这件事他事先并不知道,但是陆野能那么准确地找到琴房,就说明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恰好,他没有嫉妒曲尚的动机,曲尚却有。
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曲尚,顾砚修也看向他,笑得如沐春风。
“你是认为,一场这么普通的考试也能决定我的未来吗?曲尚同学,读书不仅是为了得到更高的分数,更是为了明志,明理,开眼看世界。”
他的态度轻描淡写,却瞬间把嘲讽拉满了。
曲尚的表情难看到了极点,可这么多人看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只能嘀嘀咕咕的,翻来覆去就是那一句话。
“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说?”
没错,他的确放置了信号屏蔽器,现在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但是屏蔽器没有购买记录,也没有指纹,就算真的有,谁又能证明那是他放的?
的确,看到他这个态度,顾砚修也明白。
曲尚虽然愚蠢了一些,但是想要躲开监控、不留下痕迹,也是有可能的。
否则,他现在也不会这么理直气壮。
顾砚修笑着点了点头。
“嗯,确实是这样,我没有证据。”他说。
“不过,老师们,这件事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调查的。我在准备校庆典礼的工作,却被人恶意锁起来,想要让我参加不了考试,我认为不合理。”
年级组的几个老师听见这话,纷纷点头。
“是啊,是该查。”
刚才他们也很震惊,现在就算曲尚不承认,他们这些老师心里也都有数了。
是曲尚故意把顾砚修关在琴房里,想让他错过考试,陆野提前听见他说漏嘴,才会撕了曲尚的试卷。
可是就像曲尚说的,没证据,就算要调查,难度也很大。
顾砚修继续说。
“那就查吧。查学校所有的监控,还有每个教室和校门口的。屏蔽器是谁带的,谁又在那段时间消失过,都可以一一排查。当然,学校人员不足我知道,这件事不需要麻烦学校,只要学校授权,我能调出足够的人手。”
“如果这些都查不到,那就继续,谁最近买过屏蔽器,想要找购买记录,我也有这个能力。”
顾砚修双腿交叠,偏头看向曲尚。
“总之,我是个很固执的人。我如果想要什么结果,就一定能拿到。”
他朝着曲尚笑了笑。
“那么,你有信心吗,我会一查到底,你会不留下任何马脚吗?”
——
顾砚修一向不喜欢特权,但是不得不承认,在这样的时候,特权是有用的。
曲尚的脸色一点点灰败下去,最后,他几乎站不住了。
顾砚修要这样豁出去了,天罗地网地查他,他的确没本事抗衡。
“反正,违规使用信号屏蔽器,也只是记个过而已。”
他咬牙切齿地盯着顾砚修,直接承认了。
顾砚修点点头。
他当然不在意曲尚记不记过。他和曲尚不一样,他从没把曲尚当做过对手。
“嗯,一切按学校章程来。只是可惜,你还耽误了这门考试。”
曲尚梗着脖子:“怎么了?我没考成试是因为陆野,我可以申请补考!”
也正因为这样,他刚才才会撕了老师给的卷子。
四十分钟怎么够答题?他是受害者,理应受学校照顾。
结果顾砚修却摇了摇头。
“不可以了吧。”他说。“按学校规定,如果我被锁在琴房里,也不可以补考了,对吗?”
曲尚瞪大了眼睛:“你……”
顾砚修这么说,摆明了要和他计较到底了啊!
而周围的领导和老师都不说话,看这样子,分明已经被顾砚修威胁到了!
他气得发抖,顾砚修却已经不再理他,只是转头询问老师:“既然他承认了,老师您看,陆野的话……”
他刚才的一通发言不亚于示威,学校的领导们立刻表示:“都是误会,陆野同学也是见义勇为。”
曲尚自然是学校里出名的优等生,但是本来就是他犯错在前,校领导们也不想招惹顾砚修。
毕竟顾砚修这三年是他们的学生,再过几年今非昔比,谁也不知道他会站在多高的位置上。
总不会比他爸爸低。
更何况,他们还没有处理曲尚呢!
顾砚修如果真的去参加了拓荒者科考团,这在校史上都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要是因为曲尚,把这个荣誉闹没了,他们才是有苦说不出呢!
双方达成共识,顾砚修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谢谢老师们体谅。”
正好,校医刚带着药箱赶来,顾砚修起身把椅子放在陆野面前,让校医去给他处理伤口。
祝欣柔立刻就凑了上来。
“这小子,总算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祝欣柔讨好地说着,又对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陆野训斥。
“以后也不要松懈,知道吗?今天要不是你哥哥,你早就……”
“阿姨。”
顾砚修冷冷地打断了她。
“砚修……”
顾砚修偏头看向祝欣柔,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这样不给她面子。
“陆野的教育问题有阿尔伯特安排,您就不必费心了,好吗?”
老师和领导都在旁边看着,祝欣柔也不敢多说,诺诺地点头,一点也没有了刚才了嚣张气焰。
“您今天不分青红皂白,这样武断地处理事情,不仅陆野,对我来说也会很难办。”顾砚修却没打算让她糊弄过去,继续说道。
“下不为例,希望您体谅。”
“好,好,砚修,今天是阿姨不对……”
即便是在这个时候,顾砚修的每句话也都是敬语。
但这并不能让祝欣柔放松,她赶紧低头,生怕顾砚修真的生气。
顾砚修却已经转开了目光。
校医刚处理完陆野胳膊上的伤口,正要收起箱子。
顾砚修两步上前,一把捉起了陆野的手腕。
“还有这里。”
他平淡地和校医说着,翻过陆野的手腕,剥开他收拢着的手指。
藏在手心那个掰玻璃时划出的伤口被露了出来,在此之前,谁也没注意到过。
陆野看到那个伤口,也愣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目光有一瞬间地怔然,看向顾砚修。
第39章
陆野的伤口都不太深, 确定没有玻璃渣留在皮肤里之后,校医才收拾医疗箱离开。
其余留在校长室里的当事人们,也各自一哄而散了。
曲尚认了错, 按照学校的规定, 会记一次过。
这种擅自使用信号屏蔽的行为在校规里并不算严重,因为其他的学生顶多会带来玩, 偶尔会妨碍教学, 所以只是一次警告处分,并不算严重。
严重的是,曲尚自己这次的成绩一落千丈。
少了一门的成绩, 他的总分直接跌出了80名开外, 今年的学年成绩也花了, 按这个总分, 绝大部分的联邦顶尖名校他都失去了保送资格。
按说这要处理陆野。
可是, 顾砚修就在这里坐着, 学校含糊着,把陆野的事情略过去了。
反正校规上也没写,突然冲进教室里撕掉同学的卷子这事儿怎么算, 这件事可大可小。
回家的路上, 祝欣柔一个劲地感谢顾砚修。
“哎呀,砚修, 要不是你, 今天的事情真的要闹大了!”祝欣柔殷勤地说。
顾砚修没有出声。
祝欣柔只当他还因为今天的事情不悦,笑了笑,又很讨好地说:“砚修你放心,阿姨以后真的知道了,下次有这种事, 阿姨一定先去找阿尔伯特……”
顾砚修闭了闭眼:“阿姨,我休息一下。”
祝欣柔连忙闭了麦。
旁边的陆野偏过头来,看向顾砚修。
他身上所有的伤都包扎完了,脸上的伤口也贴了创可贴,连他从来没注意到过的手心都被绷带缠了两圈。
这么小的一点伤,却要用这么多药品来包裹,这是陆野第一次这样。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顾砚修那样强势张扬的样子。
他不是很在意曲尚发疯,但是顾砚修就是能三言两语让他发不起来疯。
他只需要在那里坐坐,简单亮出一两张牌,就能让对方支支吾吾,丢脸至极却又说不出话。
但这一回,陆野的心不像从前那样躁动,他的发动机好像故障了。
因为他知道顾砚修不爱做这样的人。
顾砚修对这些感到无趣,同时倦怠,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他撕了曲尚的试卷,有可能今天就会被赶出这所学校。
顾砚修这么做,是因为他。
就像所有的机器都有运行逻辑,陆野也有。
在他的世界里,什么债就用什么偿,除了死都不算事儿。
曲尚这科考试就不配拿分,他洋洋自得地想用离开学校这种事去惩罚他,陆野觉得搞笑,也不在意。
反而没有学籍就更轻松,他可以在退学之后,把曲尚拽进监控死角狠狠打断腿,教给他除了生死无大事的这个道理。
陆野是这么想的,理所当然,完全忘记了他与曲尚结仇,就是因为顾砚修的一门功课成绩而已。
他的机器里落了一个小零件,在这之后,所有的程序逻辑都有了变数。
就像这回,变数立马就来了。
他不在意自己一团烂泥的人生,打算和曲尚死磕到底。
可顾砚修却将他遮在了羽翼之下,让那些本该落在他自己身上的雨点,弄湿了顾砚修的羽毛。
陆野胸口一阵阵发闷。
他怎么这么没用?这种事,要顾砚修来摆平,要顾砚修来保护他。
他本来不想这样。
可乱七八糟的人生,让他束手无策,活了今天不管明天的人,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
想给顾砚修报仇?想要曲尚的命?想多赚一点钱拿去喂顾砚修很喜欢的那只小黑猫?
这些答案和风一起拂过皮肤,轻飘飘的。
陆野是在这个时候抬起的眼睛,正好撞在顾砚修闭目养神的侧脸上。
他有点累了,单手支着脸颊,车窗外的夕阳穿过不断后退的树木,斑斑波波地在他脸上拂过。
陆野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停在了这一刻。
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却很安静。
——
车子停在庄园门口,顾砚修抬眼,就看见了好几辆挂着联邦旗帜的黑色车辆,停在庄园前。
祝欣柔小小地惊呼了一声,像是很害怕:“先生回来了?”
车牌号简单而熟悉,顾砚修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他父亲回家了。
……还真是有点巧,巧得他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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