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晴想拎起地上的购物袋,却被喻逐云一把接过。青年身体各处劲瘦有力,身后背着行李,单手拎着三四袋沉甸甸的东西,神色轻松自若。另外一只手则珍惜的捧着那个大蛋糕,生怕它会在颠簸中被弄坏。
南晴两手空空地走在他身旁,颇为无所事事,忍不住凑了个脑袋过去,展示了一下屏幕:【我帮你拿一点好不好呀?】
喻逐云摇摇头:“你就这样跟我说话。”
【那至少让我拿着行李?我没带很多东西,不重的。】
“不用,地上路滑,你小心一点。”
两人很快就进了地铁站,暖风立刻扑面而来。
喻逐云抬了一下肩膀,感受了一下南晴行李的重量,唇线绷直了。
果然很轻。
“你打算在首都呆几天?”
地铁到站,“滴滴”的提示音响起。门开以后,下车的人潮涌了出来。短短的两分钟内。上车的人群如狼似虎。
南晴险些被挤倒,所幸被喻逐云一把护在怀里。个高腿长的青年肩膀结实,轻而易举地辟出一小块空间。
南晴半蜷在他怀里,乖乖打字:【我也不知道。】
喻逐云一愣。
南晴红着脸,慢吞吞地补全:【……我太想你,就直接过来了。没来得及考虑那么多。】
喻逐云的手猝然绷紧,牢牢地握住了金属把手。
他几乎有些晕眩。少年很乖巧,自己说完才有些害羞,可即使这样,依然仰着小脸,双眼亮晶晶的。
别走了吧,就留在这里。
喻逐云心里几乎涌现一股冲动,反正南晴也要上首都大学,所以别再分开了,哪怕一天。
然而他还是闭了闭眼,用强自镇定的语气:“那……现在考虑好了吗?”
【嗯,想好了。至少陪你过完生日再走。】南晴眨眨眼,【如果你的联考需要我,我也可以留在这一直到你联考结束。】
“等联考结束吧。”喻逐云几乎迫不及待。
24号是平安夜,连考却要到30号才结束。南晴还可以留在这里,陪他至少一个星期。
南晴点点头,笑说好。
地铁站出来,没几步就是喻逐云现在所住的单人公寓。这儿的地理环境挺好,内部的装修也很不错。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考虑到这一般只有喻逐云一个人居住,所以并没有设置客房。不过这也没关系,喻逐云说了,主卧的床也有两米宽,足够两个人一起睡。
南晴在宜城生活了这么久,始终认为冬天不能跟夏天一样,随便在沙发上找个地方躺下。不然会很冷,容易生病和感冒。
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经验主义了。短短的一分钟,刚刚购物袋外面落的雪已经融化成水了,顺着桌沿流淌。在玄关站了一会,身上鹅黄色的羽绒服几乎就穿不住,浑身袭来了一股热浪。
房间里的气温似乎很高。
南晴的小脸已经变得红扑扑的,不明所以地攥着衣服拉链,脸上带着些许苦恼和震惊。
【为什么这里这么热呀喻逐云?你提前开了空调吗?】
喻逐云莞尔,半跪下来给南晴换鞋子。
少年穿着浅棕色的小熊袜子有些湿了,被他干脆地脱掉。冰凉的小脚先是踩在他的掌心,紧接着才穿进薄拖鞋里。
“我没开空调。这儿这么热是因为……首都的冬天有暖气。”
南晴缓缓睁大了眼,几乎忘了躲开喻逐云的动作。双脚踏上地板,这才发现地面竟然是热的。
他生活在宜城,从来没有在冬天去过有暖气的地方,此刻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稀奇地打量着四周。回过神来脱掉了羽绒服,穿着一件雪白绒的毛衣,眼神相当控诉。
【那你刚刚都没有告诉我。】
喻逐云没忍住挑起唇角。他本来是想说的,可是看见南晴明明很害羞、却要撑着说与他一起睡的时候,鬼使神差地将那话咽了下去。
“别生气。我只想逗你一会儿。还跟上次一样,你睡床,我打地铺或者睡外面都行。”
“你先去洗澡,洗完出来就可以吃饭……”
他拎起桌上的新鲜食材准备去厨房,却被鼓着小脸的南晴扯住了袖口。
【我也只是逗你的,】南晴脸颊微红,侧着视线,【说好了一起睡,谁都不可以反悔。】
喻逐云有一瞬间的怔愣,很快笑了。
厨房的油烟机开启,浴室的水声也哗啦啦的响了起来。外面的雪渐大,落在亮堂堂的城市里。
南晴洗完澡出来,脸颊上弥漫着健康的淡粉色。柔软的黑发刚刚吹干,有些凌乱地搭在眉眼前,看起来又乖又甜。
桌上已经摆好两道菜了。色泽极亮,味道清淡而鲜美,且都没有鸡蛋。
那个大号芝士奶油蛋糕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喻逐云端着第三道菜和一碗汤从厨房走了出来,抽油烟机在他身后关闭。
青年动作娴熟地布置好了碗筷,语气轻松而随意:“那蛋糕你不能碰,会过敏,所以我先收起来了。”
这倒也是。反正蛋糕是喻逐云的,他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南晴应了一声,不去纠结。
喻逐云的手艺很好,连南晴这种平常食欲不太好的人都多吃了一些。剩下来的那些菜才被喻逐云扫空。
碗依旧是喻逐云洗的。他不愿意让南晴动手,把人赶到房间里休息。
时钟不知不觉地拨到近十点。
忙完了一切,喻逐云去浴室洗了澡。
他原本只穿了一件白T恤和一条长裤就准备出来,然而扫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他又在外面加了一件薄的针织衫外套。
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头顶暖黄色的灯光倾泻下来。少年刚好挂断了给家人报平安的电话,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交。
夏天时,他们来到首都,必须睡在一块。
喻逐云无名无份地亲了南晴,悔恨难当。明明是自己定的酒店,却默不作声的在沙发上睡了好几晚。
然而入了冬,两人同样在一间房里,却不再是没有关系。
南晴掀开被子,甜笑着冲喻逐云拍了拍。
少年的眉目柔和清俊,长睫浓黑,泪痣浅红。无形的兔耳朵好像也在一晃一晃。
喻逐云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南晴走来,明明是自己睡惯了的地方,这会儿却有些局促不安。侧身坐上来,离南晴有小半个人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却又舍不得靠太远。
【你再过来一点呀,】南晴拉了拉他的针织衫,晃着手机,【你离边上太近了,晚上睡觉会掉下去的。】
喻逐云的衣领被他扯下来了一些,却无暇顾及。
他现在满心只想着南晴,不自觉地离空气里浅淡的清香更近了一些。
“唔……”
针织衫的大半个袖子都掉了下来,两人几乎靠在一块。
南晴弯起眼,刚想继续打字说些什么,目光就忽然凝住,牢牢地盯着喻逐云的胸口。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喻逐云后知后觉意识到时已经晚了,他想穿起针织衫遮掩,却被南晴攥住了手。
少年的唇动了动,低声问:“这是什么?”
喻逐云的胸口横亘着一道鲜红刺眼的痕迹,狰狞无比。
第75章
去年秋天, 喻逐云的胸口也曾有过类似的痕迹。一根根分明刺眼的线条攀爬在胸口,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且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有再去找过江熹纹空针。
可现在这个不同。
这种鲜红的颜色、明显和其他地方的皮肤不一样的质感, 都明确地告诉了南晴, 这不是一个很快就会消失的疤痕, 而是一道烙印在胸口,这辈子都无法彻底祛除的纹身。
“……这是什么?”
南晴明明已经有答案了, 却仍旧不死心, 手有些颤抖地拉开了喻逐云的衣领。
喻逐云无从辩解,沉默着任由他动作。
T恤往下拉开, 露出了胸口的皮肤,大概十五厘米左右长的纹身竖在胸口。图案并不是什么漂亮的素花,而是一条狰狞无比、宛如抓在胸口的大蜈蚣一般的伤痕。
——跟南晴做开胸手术留下来的疤一模一样。
“你……”
南晴抬起眼, 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
然而那声音落不进喻逐云的耳中,他只能看见南晴的眉心越皱越深,一张漂亮的小脸写满了糟糕的情绪。
听不见,那就只能猜。
喻逐云有些茫然地想, 南晴好像很不开心。
是的, 南晴应该不开心。
下午去补色时,纹身店里有一对小情侣,女孩有些生气的要求男生在这里把她的名字洗掉, 并不想让自己的名字镌刻在某人的皮肤上。
毕竟这种行为既不浪漫也不深情, 对被纹在身上的人来说是一种自我感动式的献祭,毫无意义。
南晴也是这么想的吧。
他也不希望自己这样做。
他也想要自己去把这道纹身洗掉吗?
喻逐云忽然有些恐慌。
他没有打算让南晴知道这件事情,他真的不想让南晴生气。
他跟别人不一样。
除了南晴,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愿意迷信, 愿意以此换取南晴的健康与安宁。
这样,就算南晴在未来的某一天嫌弃他、厌恶他,不要他,收回了所有对他的偏爱和关注,胸口的疤痕至少会提醒他,他和南晴在某时某刻拥有同样的心跳。
然而南晴的情绪愈发激动,眼眶红了,抓着喻逐云的针织衫袖口,连骨节都握得青白。
“……对不起,不要生气,”喻逐云有些徒劳地开口,“我知道是我不好。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你不想看见这个,我之后就去弄掉,不会让它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南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忽然安静下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喻逐云什么也没听见。
然而南晴不会怪他。
听不见也好,纹身也好,这一切,都不是喻逐云的错。
南晴慢慢地松开了握住喻逐云针织衫的手。
紧接着,他清晰地看见,喻逐云的脸越来越白。
喻逐云的手指徒劳的在空中伸了两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又不敢动作。
他几乎快疯了,黑沉沉的瞳孔里染着一点猩红,压抑着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南晴忽然平静下来,举起手机屏幕,认真地告诉喻逐云。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
青年有瞬间的怔愣,茫然无措地看着南晴。
【是我没有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你总是在解释,总是在道歉,总是在害怕。】
【我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讨厌你,也不会因为这个跟你生气,我只是觉得很心疼,也很不应该。我的伤口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我总是让你为我承担了太多。】
喻逐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他的瞳孔在发颤,甚至有几秒的涣散。
【不开心了要跟我说,而不是一个人闷在画室画画,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有想要的东西也要跟我说,而不是看一眼,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在乎。有讨厌的东西也要告诉我,而不是让我跟这个世界一起,不停地伤害你】
南晴侧过身,抿住唇,在展示完屏幕之后搂住了喻逐云的后颈,双眸沉静地凝视着他。
【纹这个的时候,很疼吧?】
两人再度靠近,喻逐云如梦初醒般眨了眨眼睛,几乎快要捏碎骨节的手渐渐松开,轻轻地搭上了南晴的后背。
他有点艰涩地低声说:“……嗯,好疼啊。”
三个多月下来,他耳朵的情况已经很清楚了。
前两个月去了各种医院,甚至还见了从国外来的名医。他们的态度都不乐观,推荐的几种治疗方案,无一例外都要他做人工耳蜗。
毕竟他的左耳和右耳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是单纯的损伤,涉及到一定神经的因素,残余听力极速下降,不是只带上助听器就可以解决的。
然而这年的人工耳蜗科技水平还有一定的局限,带上以后耳朵疼,大脑疼,好像无时无刻不在被人拳击。经由人工耳蜗而听见的声音也并不像助听器那样简单地放大,而是以刺激听神经。
也就是说,他这辈子或许都没法真正地“听见”了。
首都的夜晚大雪纷飞。
两道相似的伤痕贴在一起,南晴的眼里也含了浅浅的泪意。
知道疼还纹。喻逐云好笨啊。
-
刚到首都的这一天匆匆过去,南晴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睡的,只是一觉醒来,他蜷缩在喻逐云的怀里,双手双脚都被抱的严严实实的。
青年的侧脸冷峻锋利,好像一头守着自己宝藏的恶龙。因为失去了听力,所以要靠振动的闹铃来提醒自己时间。然而此刻南晴在怀里动了一下,他立刻就醒了,起床洗漱。
南晴好不容易才来一趟首都,上次来的时候就没时间去浏览著名的景点,这回怎么也不能错过。
喻逐云在脑海里盘算了一遍比较适合的路线,打算带南晴出去玩一圈。但他还没能说出自己的计划,便见南晴眼睛亮晶晶地举起手机,相当期待:
【我今天可以和你一起去画室吗?】
喻逐云犹豫了片刻:“画室里其实很无聊的,要不要带你出去玩?”
【不要。我是来陪你的,不是来耽误你学习时间的。】
“那我去画画,让覃伟他们带你出去玩一圈?”
南晴鼓起小脸,依然拒绝:【我只想看看你是怎么画画的。】
喻逐云缴械投降。
两人吃完早饭,按照平常喻逐云学习的时间早早地到了画室。等喻逐云一副素描都画差不多了,覃伟才姗姗来迟。
胖子发现喻逐云画室的灯亮着,目瞪口呆,嘴里叼着的包子都快掉地上了。
“嗨,小同学,你们来这么早啊?今天都不出去玩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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