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京兰对国更甚于家更甚于个人,刘轩心中便有了底气。于是他站起身来,对着李京兰行了一礼。
李京兰虚托起刘轩的胳膊,不欲接受这一礼:“刘大人这是作甚?”
刘轩已经下定了决心,将所求说了出来:“李大人,你放心,我刘某不是藏奸纳贿之人,只是事关亲人血脉,我想知道事情的缘由。我不看名单,只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事。当然,李大人想做什么事,亦或是想查什么,我都不会阻拦的。若是他真的犯了错,我要劝他迷途知返呐!”
刘轩言辞恳切,加之李京兰对他平时为人的了解,心知他是个可以说实话的人。李京兰也未加隐瞒,直言道:“既然刘大人都听说了我手里有份名单,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想必已经有不少人想要我李京兰的命了。我大宋看似繁荣昌盛,可实则却是内忧外患。从上到下,皆有勾结啊!”
刘轩闻言,心中为之一颤,他原本以为只是胞弟的事情,只是犯错的事情,没想到这份名单竟然涉及如此秘辛。
雄霸两州地处辽宋两国边界,若是有此事,牵连其中的必不在少数,所以李京兰才会应邀前来。
“刘大人,你知道会有人为了毁尸灭迹,做出多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吗?”李京兰问他。
刘轩想了想,面色凝重,他知道,李京兰所言就是那些罪证中的其一:“分尸抛弃,捆石沉河,大火毁尸,难道还有更甚者吗?”
李京兰深吸一口气,哼笑了一声:“分尸可见肢体,沉河亦可发现,纵火人尽皆知,若查起来还是后患无穷......我也是第一次听闻呐,若想毁尸灭迹,可以将那人的头颅割下,缝到一个怀胎七月的妇人的肚子里......”
“什么!”刘轩惊叫一声。
李京兰叹口气:“这样,即便是妇人的尸体被发现了,也无人找到那人的头颅啊!剩下的无头尸就可以喂狗,随意打发了!”
刘轩眉头紧锁,手指扣在木椅的把手上,满眼震惊之色,很快,这双眼睛便惊芒一现,想到了什么。正是他的胞弟。
刘治的府上,一年前,就有个怀胎七月的小妾,被人从河里打捞出来,肚子异常的大,都说是泡了水的缘故!
他牙齿打着颤,低着头,全身都发抖。须臾之后,才问:“那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又是如何被旁人知晓的呢?”
“总有投告无门之人,总有坚持不懈之人。这人的妻子,找到了一个同为女子的女官。”
刘轩偏过头去看李京兰,缓缓道:“她找到了李大人你。”
李京兰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文武百官,上百上千人,人人只叹男子的抱负,却无一人理会妇人的心酸。女子行于世间,难啊,人人最先看到的是她女子的身份,是她的娇弱,是她的容颜,是她的可图之处,而无人想要了解她要报的冤情,无人想听她说的话。”
第48章
“那时应当正值巡按御史巡视天下,此人情急之下,将数次上告的男子尸首分离,头颅藏匿在了小妾肚子里,继而沉入水中,”刘轩语气凝重,缓缓道来,“后被人发现小妾尸体,只以肚大坠河为由,无人怀疑。而男子的妻子上报丈夫失踪,无人为她查证,后又被歹人发现踪迹,找不到她丈夫藏匿的证据,就毒哑了女子。李大人,刘某猜测的可对?”
“官场多年,刘大人把这故事讲完了啊。”
“官场多年,才能想出这些细枝末节,”刘轩一脸苦涩,“只是不知,这男子手里抓着什么证据,能让他的妻子投告无门?怕也不是这些官员们置之不理,而是因为一旦东窗事发,无人能置身事外吧?”
李京兰站起身来,望了眼窗外,回头盯着刘轩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册府元龟》。”
刘轩微眯双眼:“走私么?”
“岂是简单的走私二字,雄州的地理位置难保没有走私之人,刘大人,他们走私的物品和数量,是在卖国啊!”李京兰掷地有声,“据我所知,《册府元龟》整整1000卷,如今只剩残卷三百!”
“你说什么!”刘轩内心震动。
李京兰恨恨地说:“据说是夹在九经书疏中带出去的,雄州可是屯扎着重兵啊,竟也能出现这样的事!”
刘轩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说:“还有么?还有我不知道的么?”
“其他的已经大巫见小巫了,像什么印刷术,禁书,水银,黑漆,硫磺,等等这些明令禁止要吃牢饭的物资,早已是走私成瘾,泛滥成灾!长此以往,我大宋江山必将不保!”
刘轩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容不得检讨自己,就心中的震惊就能将他的思绪尽数吞掉。过了很久,他抬起头,对李京兰请求道:“李大人,那些罪证可否给我一观?”
李京兰轻叹一声,回绝了他:“不能。刘大人,你是雄州知州,这些罪证涉及太过广泛,牵扯众多,我不能给你。”
“对,也对,也对。”刘轩这才反应过来,思索了一会儿,发自肺腑地担心起了李京兰,“李大人,您身为女子,又如此年轻,身带这些东西,恐有不测啊!还是早日做好打算,上报的好啊!”
“我会交到一个合适的人的手中的。”李京兰回他,“刘大人,好自珍重吧。”
刘轩苦笑:“不必为我考虑,是我失职。从前以为自己是家族的荣耀,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我会尽量弥补,尽量弥补的。”
“你是个好官。”李京兰双手抱拳,“那就此别过了,我不好多留,你也要万分小心。”
李京兰在刘轩的府中已待了半个时辰有余,她不得不离开了。从小门出去后,就和苗禹州接了头,匆匆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李锦书在暗处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夜半时分,李京兰与苗禹州正准备启程回大名府。
“就是现在了,鬼火应该快出现了。”李锦书身形一闪,附到了李京兰身上。
与此同时,苗禹州已经发现了燃起的大火,这是他见过的第二次鬼火,一眼便认了出来。抓起李锦书的衣袖便往外跑。
李锦书甩开他的衣袖,模仿李京兰的语气说:“苗兄,我还不能走,现在出去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这是什么蹩脚的理由,果然苗禹州听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现在不走,一会儿更走不了了!锦书,你不知这不是寻常的大火,而是一种鬼火。我筋骨殊异,却也不敢肯定可以护你周全!”
李锦书一边往房间内走,一边打开手里的透明小瓶子,大大咧咧地说:“放心,放心,我也死不了!我要在它燃烧的最烈的时候,取下火种来。”
“取火种?”苗禹州不解,心急如焚地跟在李锦书身后,还要去拉扯她。
李锦书再次灵巧地躲开了他。苗禹州没了办法,只能紧跟在她身后,张开双臂来护着她。只是这个动作也被李锦书嫌弃地推开了。
“锦书!不可任性!”苗禹州站定,喊了一声。
李锦书终于停下了脚步,站在房间中央,冲苗禹州嘿嘿一笑:“苗兄,多谢你此行的一路陪伴,我替李京兰谢谢你了!”
苗禹州拧着眉头,仔细地打量着她,忽然眼中闪过惊芒:“你是谁?你不是锦书!你——”
这神态举止确实不像李京兰。
“诶!别过来!”李锦书抬手挡了一下,“我要取火种,回去看看是谁在害你,你可不要打乱我的计划!”
“我怎知你好人坏人!”苗禹州说,“难不成你是上次李府大火中的那个?附在南歌身上的人吗?”
“嗯?”李锦书挑了下眉,“谁还知道这事?那是什么时候?”
“一年前,李伯父的遗体回乡那次,锦书陷入了昏迷,那人附在南歌身上,令锦书免受鬼火烧灼。难道不是你吗?”苗禹州迫切地想要问出什么,也更仔细地观察李锦书的神态。确认不是同一人后,又说,“你们到底是谁?和这鬼火有何牵连?我查了一年了,都没能查出来。”
“我都查不出来,你能查出来吗?不然我也不会来这儿取火种啊!”李锦书笑了一声,将苗禹州的话记在了心里,“看来大家都开始行动了,你以后或许还会遇到不少人的。”
“你们是谁?”苗禹州自从看出了眼前人不是李京兰,就与其保持了一段距离。
李锦书晃了晃瓶子,便将鬼火吸了进去:“我就是我,至于他们是谁,我回去会找出来的。还有,你竟然是不死骨?”
苗禹州双手抱胸,按紧了衣领,侧过身去,眼神警惕。
李锦书摇着头,笑了声,把瓶塞塞好:“我啊,不会害你的,不过,我似乎知道他们看上你什么了。哎,你也算是年纪轻轻就没了性命啊,你和李京兰没缘分呐!”
“你诅咒我?”苗禹州偏过头来,瞪了李锦书一眼。
李锦书乐呵地看着渐弱的火势,无心再留下去:“我只是一个预言家。呵呵,我们这次便就此别过了,小州州,后会无期啊!走了,她可能要睡一会儿,也就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就可以启程了。”
“喂——喂!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啊!”苗禹州快步走过去,只是接住了倒下去的李京兰。
......
薛灿沾着泥的手套还未摘下,就狂奔着进了门,将就要陷入另一个空间的李锦书拉了回来。李锦书睁开眼看到眼前的薛灿,久久难以回神。
“李锦书!”薛灿将口中的酒喷洒到李锦书的脸上。
呛人的酒气弥散开来。两只抓髻娃娃捏着鼻子飞到了角落里。
她凑近李锦书的脸,紧紧盯着那双眼睛,分辨李锦书有没有回魂。
“李锦书!”她又喊了一声。
忽然,那迷茫的眼珠一转,头轻轻一抬,蜻蜓点水般,亲了她的唇。
大脑短路了一瞬,紧接着薛灿就触电似的跳起来:“李!锦!书!”
李锦书笑呵呵地坐直了身子,抬着头看她,还抹了一遍脸:“多谢你救我啊!今天刷牙了吧?”
薛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偏过头不想搭理她。
“真是心有灵犀啊,知道我有危险就赶回来救我了,手套都没来得及摘!喂?你什么时候在我的身上留了护身符啊?我竟然不知道,你还回去救过我?”李锦书坐在地上,盘着腿,神情悠闲。
薛灿心知李锦书知道了那次在大火中,她对李京兰的营救。担心李锦书拿这件事纠缠,便机智地没接话。
李锦书则是知道了薛灿的心思,心里乐开了花,只当薛灿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也没追问下去。
“我要给刘轩打个电话。”
薛灿听到李锦书把那件事绕开了,便回过头来,低头看她:“在鬼火中有发现?”
“嗯,幸亏你拽住了我,不然我就跌到门里去了,”李锦书边说边滑动手表,找出刘轩的电话,“我看到了许多鬼魂的虚影,没有见到刘轩、季卫、苗禹州和南歌的。”
听到南歌的名字时,薛灿有几分心虚,可是没表现出来,只是“嗯”了一声,听李锦书继续往下说。
“季卫就在我们面前,苗禹州是不死骨,刘轩呢,转世了,”李锦书依旧在划着手表,没抬头,“可是南歌,你说去哪儿了?”
薛灿闻言,不禁吞了口口水。
这时,刘轩的电话通了,有些意外的是,是白文士接起来的。
“师姐,刘轩刚醒,让鬼新娘给缠上了。不过被我及时发现,现在已经没事了。”
“嗯,他原本就是转世,和我们这件事也有些关系,免不了受些牵连。”
“李、李小姐,咳咳——”电话那头传来刘轩轻微的咳嗽声。
“好点了没?”李锦书慰问了一句。
刘轩躺在床上,又咳了两声:“你看你能上来一趟吗?我想和你把这件事儿具体详细地聊聊。”
“是刘治找你了吧?他身首异处,需要你的帮助。”
那头传来刘轩惊讶的声音:“你怎么知道?”
第49章
“我猜的啊,”李锦书语气轻松,“哎,刘警官啊,我不能上去啊,我在这边待一个月相当于你那边的一天,我如果上去了什么事也干不了,光浪费时间了。你不要害怕啊。”
“我没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刘轩立即为自己辩解,“我以为你不知道,这不是要给你提供线索,商量商量来着!”
这次换他给她提供线索了,有点意思。李锦书心里一阵发笑,听出刘轩把她当成了可以信赖的人。
“我找到了一扇门,林警官还好吗?”
“她没事,她是一位很优秀的女警官。你找她有事?”刘轩问。
“嗯,需要她和小文去一趟。他们两个在阳间,进去那扇门的话,比我现在的处境会有优势。”
没等白文士说话,刘轩就打包票了:“行啊!没问题!”
经过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林小欧的反馈,刘轩已经对鬼魂一说有了全新的认识。
“嗯,那你多注意,接触接触倒是没事,他被封印着,你暂时是安全的。那水上可全靠刘警官了啊。”李锦书和刘轩说起话来更是有什么就说什么了,“我把鬼火的坐标发到小文的手机上了,你们准备准备行动吧。”
薛灿在旁边听得清楚,斜眸瞧着李锦书:“活都派给他们了,你干嘛?”
“我不一定要干活啊,我知道结果就好了啊!”李锦书摊开双手。
“切。”薛灿瞪了她一眼。只是没想到李锦书接下来的一句令她躲闪不及。
“你又去古墓了?”
薛灿还戴着那副沾满泥的手套,听到这句话,带着几分心虚的眼神飘向了一旁。
李锦书却没打算放过她,继续说:“古墓里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么?你还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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