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勉是相反的一面,那三年里,他教会凌脉的不止是舞蹈。
被子里钻出一只手,捧起裴勉的脸。
那太亲密了,可亲密也是裴勉教给他的。
他便亲亲密密地说:“哥哥,我祝愿你出道顺顺利利。”
当天晚上凌脉睡着后,裴勉一夜未眠。
凌脉的行李是爸妈来宿舍给收拾的,临走前还很客套地对他说,谢谢你一直以来对脉脉的照顾。
裴勉难得笑着,同样用大人的客套响应,“不客气阿姨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
凌脉等父母走了还向他挥手,说要微信联系,不能不回他的消息。
裴勉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好,好,好。
一连应了三声。
天台上,周钰问他都不拦一下吗,三年啊,凌脉的考核成绩一直都很出色。
“怎么劝?我来给他许诺,告诉他只要努力就能出道吗?”
裴勉收敛了笑容后就是很冷的一个人,哪怕后来学会在镜头面前微笑,也没办法更改他的本性。
他没有劝阻,继续留在这里又能怎样呢?
凌脉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他家里不缺钱,他本人也不缺爱,何必像个商品一样的,任人摆布。
公司之所以压着裴勉这么久没出道,也是因为裴勉的家境不好,但那张脸又实在是好,他来做某些人的陪衬再合适不过,就算团队的水平再差也有他这样的人给兜底。
“他既然有的选,又何必留下来。”裴勉说。
天台上的风很冷,为了缓解压力周钰总来这儿偷偷抽烟,吸一口,烟雾缥缈散去了。
周钰听完笑了笑,有些苦涩。
“说得也是,小鬼文化课成绩不是第一么?从这耗着确实白瞎了。”
“你的烟该戒了。”
“我知道,最后一根。”周钰扬了扬手上的烟,真正敲定了出道人选,心里反而没有激动的情绪。
这么久熬过来竟然就是为了这个无聊的时刻,从今往后要戒烟,要被公司打包成另一个人,当初做出决定要当练习生的人是他,可选择权似乎从不在他手里。
凌脉回学校后只有每周末能够上线,裴勉遵循了约定,会在训练的闲暇之余给他发消息。
可要说些什么呢?
凌脉不再需要训练了,或许连一直喜欢的唱歌都暂时不想唱了。
他们之间,抛开了练习生的身份,竟然没有任何话题可以聊。
裴勉想说新加入的两个成员他都很讨厌,想说他们跳舞还不如你的一半,想说没有你在,每天都很无聊。
然后打在对话框里的文字永远是:脉脉,晚安。
最后,他连发出这行字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对话框前面的红色叹号那么显眼,裴勉的手一抖,手机直接掉在地上,摔出裂纹。
出道舞台的排演还在继续,他脑袋“嗡”地一声什么都没听不到了,周钰叫了他好几遍,“裴丘沉?裴丘沉!”
裴勉还没能完全熟悉他的新名字,那种陌生的恐惧感贯穿他的四肢百骸,乃至于舞台上一个失误差点酿成事故。
去医院的路上他也一直心不在焉,伤其实很重,现场流了好多血,吓坏了一帮人。
“妈的!裴勉!你到底怎么回事?”周钰忍不住开腔。
“凌脉把我删了。”
“……草,真的假的?”周钰连忙拿出手机,匆匆发了句话。
“靠,他也把我删了。”
那一刻,裴勉甚至有种诡异的心安感。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
凌脉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可再过不久,他就恨透了他的一视同仁。
周钰打去电话时,裴勉就在一旁听着,电话接通的前一秒他还跟周钰说:“别说我受伤的事。”
周钰一个白眼翻过去,但还是在电话里把伤势尽可能说轻了一些。
凌脉重新把所有人都加回来了,挨个道歉。
他说是爸妈擅自删掉的。
这也应当。
那么苦的三年都熬过来,最后把小孩欺负成这样,做父母的肯定会心疼。不想再让凌脉和他们这帮人有联系。
不然总会不舍的,也会念念不忘。
凌脉询问裴勉的伤势。
裴勉轻描淡写一句不严重没什么事,没说自己要带伤上台。
要怎么说呢。
那是凌脉未能站上的舞台。
他转移话题,问凌脉:“你那边怎么样?”
凌脉便开始讲述他的校园生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一段时间。
后来,两个人的对话停留在凌脉36秒的语音上。
裴勉记得那天照旧训练到很晚,新成员一个是童星出道,一个是公司高层的侄儿,毫不夸张地说,踢腿都会打摆子。
打开微信看凌脉的朋友圈,作为网瘾少年,凌脉总会发各种各样的照片和文字。
那天也不例外。
他发自己和同学的合照。
返回聊天界面,点开语音,听凌脉用兴致勃勃的语气讲今天和朋友都去了哪儿。
是的。
离开了圆娱,凌脉会有更好的、值得期待的未来,再也不用被随意评级,不用日夜挥汗洒泪。
他会踏入新的生活,有新的朋友。
眼泪掉到屏幕上,裴勉还没反应过来,眼眶热得令他自己都不适应。
他根本不想听凌脉又在学校交了哪些新朋友。
他想回到那段只有两个人的过去,吃饭一起、练舞一起,连半夜起夜去厕所,都是他陪凌脉的。
但再也不可能了。
他们会成为陌生的旧友。
从新巷到华都,坐飞机只需要两小时。
可他们再没有共同的话题了,凌脉身边会有更亲近的人顶替他的位置。
裴勉自虐一般点开语音听了一遍又一遍。
差三岁到底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我先长大了,就不用这么痛了?
裴丘沉想。
这一刻,终于认可自己新的名字。
##
“我没有忘,凌脉。”
别墅大厅里,两个人还在对峙,裴丘沉本来紧绷的气场放松下来,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
裴丘沉说:“你的名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凌脉:大半夜的,说这个,有点惊悚啊怎么办。
“我是故意念错的。”
他想忘但是没有忘,故意念错名字不过就是在刻意强调——你看,那三年也算不了什么,我也都忘了。
不给凌脉提问的机会,裴丘沉又道,“你真想和我重新开始吗?”
月光下,裴丘沉的目光深沉,语气认真。
凌脉用力点头。
“那好。”裴丘沉说,“那先从睡一个房间开始吧。”
但他不想和凌脉做朋友了。
凌脉对待朋友永远一视同仁,他不要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待遇。
裴丘沉的眼神沉寂,“我陪你去卫生间,然后你和我回屋睡。”
第十五章
2029年7月21日 华都时间21点25分
结束最后一场MV的拍摄,众人回酒店休息,凌脉见时间还早,便悄悄去和凌青姿商量事情。
这周为了拍摄专辑MV,他们常常凌晨两三点才收工,沾了枕头睡不到几小时,又到了妆发时间。
一连熬了几天,就是最能熬夜的卫盼也有点吃不消,奈何这次合作的导演特别严格,力求每个镜头都尽善尽美,灯光下反复打磨的不仅仅是画面,还有他们每个人的特色。这其中就属凌脉最卖力最起劲,连周钰都打趣他,不亏是新人上岗,有的是激情。
但拍摄一直持续了十多天,每天下工都很晚,凌脉的家就在华都,却完全没有时间回去一趟。家里的电话打来几通,都是在拍摄期间,凌脉一通没接到,事后再打回去,凌爸凌妈都能理解他现在很忙,凌脉却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是团队留在华都的最后一天,明天下午又要赶飞机回新巷继续录团综。
《再重启》第四期播出后,热度明显不如之前,众人对他们的印象也基本定型了。一开始看乐子的那波人渐渐散了,只留下一批还在观望中。
因为TAOG的大部分行程是公开的,都知道会出新专,还是和以前截然不同的风格,仍然有不少人暗地里十分期待,纷纷压宝。
凌脉刷微博时看到不少图透,因为他们有一部分外景,甚至还有站姐给拍图。大部分是裴丘沉的站子,周钰也有几个拍图很好看的唯粉,凌脉主动搜了下自己,倒也有代拍拍他,12.2r一张,还挺便宜。
他一键点了举报。
由于一直都在拍摄mv,第四期干脆没录reaction,把之前直播后台的一些花絮发上去了。
其中就有凌脉阴阳怪气的那句“哥哥帅惨了,闪瞎我狗眼”。
凌脉刷到的第一时间就把扣上手机了,但为时已晚,视频自动播放,那个片段又短,来不及降低音量就播放完毕。
酒店里他和裴丘沉一个房间,一扭头就看自家队长神情淡淡地看着自己。
他倒是不怵,裴丘沉一直都是这么张死人脸,只要不是悄声无息凑到他身后,他都快免疫了。
“哥,我能采访一下你吗?”凌脉一个翻身从床上爬起来了,“你当时到底咋想的,回我那么一句?”
“‘你觉得好看就行’,这句话有哪里不对吗?”裴丘沉反问。
这回换凌脉说不出话来,话是没问题,但这话从裴丘沉嘴里讲出来就非常有问题了!
他很不服地把手机解锁,低头看弹幕又看裴丘沉,再看弹幕、再看裴丘沉,最后把手机举过去。
“他们都说了,这不正常!你是故意噎我,不给我台阶下!”
“你是听一群从没碰过面的陌生人说,还是听我的?”
凌脉一下愣住,裴丘沉这话说得没什么大毛病,但就是太冷漠,好歹是会看他们综艺的人呢,不管是看热闹还是怎样,都应该算半个粉丝,怎么就是陌生人?
他脑子里想了一圈,嘴巴里回复:“听哥的。”
说完发尾被摸了一把。
“没干,再去吹一下。”裴丘沉碾着湿润的两指,说道。
凌脉有点不愿意动弹,对上裴丘沉的眼神,又立马挺直腰杆,标准敬礼,“收到!我这就去!”
“……别贫。”裴丘沉还是拿他没办法。
##
别墅里只有两人的那晚。
裴丘沉提出要睡同一个房间,都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
结果凌脉十分积极地响应:“好啊好啊!”
从卫生间回来,立刻掀了自己的被,拿着枕头就要往裴丘沉的房间冲。
裴丘沉沉默了好久,门都不想给凌脉开了,甚至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
凌脉根本、根本就不在乎,他不在乎每个人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不在乎两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男人睡在一起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
裴丘沉对他的警告半点用都没有,什么“离我远点”、“这里不是给你交朋友的地方”,凌脉顶多在意0.05秒,随后就会以想不通是为什么,还是按照我的思路来,彻底将疑问抛至脑后。
若说近日来最大的烦恼,也不过就是——想不通我哥怎么又生气了?
结果裴丘沉直接给他答案,告诉他一起睡都能解决。
天底下居然还有这么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事?
那必须一起睡!
那天晚上凌脉在裴丘沉的房间里睡得异常踏实,美滋滋认定自己解决了空降后最大的难题。
裴丘沉失眠了。
直到太阳升起,阳光从窗帘透出,他楼下早饭都做好了,凌脉还在睡,也不知道梦到什么,嘴角甚至勾着笑。
裴丘沉沉着脸把卧室窗帘拉开,阳光铺满整个房间,凌脉的五官瞬间扭曲,下一秒被子盖住头。
过了一会儿,他慢吞吞把脸露出来,声音含糊道:“天亮了?”
没有人回答他。
凌脉揉开了眼睛,看到站在窗边的裴丘沉。
“哥?”凌脉疑问道。
裴丘沉这才走到床前,刺目的阳光瞬间被挡住。
凌脉从枕头上扬起脑袋,裴丘沉过来俯下身,抬手拿过床头的数据线,顺带拍了拍他,声音柔了几个度,“起床了。”
他本来应该觉得解气的,凌脉是害他失眠的罪魁祸首。可阳光落满房间,房间里除他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凌脉闭着眼睛安然睡着的画面,令他心跳空下一拍。
无论是公司宿舍,还是拍摄地的酒店又或者是自己租住的房子,都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有凌脉就变得不一样,哪怕他不闹腾、不说话,只是呼吸,只是被他看到。
世界都会染上亮堂堂的暖色。
“哥,你手机没电了吗?”凌脉主动问。
裴丘沉随口“嗯”了一声,凌脉又说:“好巧啊,我手机也没电了。”
裴丘沉不明所以,就见凌脉绞着手指略显羞涩。
平常他都不这样,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了吗?
那未免太迟钝。
裴丘沉还在猜测,随即听到凌脉说:“但你拿的是我的数据线。”
裴丘沉:“……”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掀开被子,把数据线放到凌脉身上又把被子重新盖好,顺带掖了掖。
裴丘沉一脸冷漠:“起床吃饭。”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阳光重新拢到床前,凌脉抬手挡住眼睛。
裴丘沉边往外走边听到凌脉从身后絮絮叨叨:“我去,太阳怎么这么大?现在几点了……我居然睡这么久?!闹铃怎么不响!噢噢噢我手机没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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