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步云荩走回去,拿起桌上的水,用棉签沾湿给周慕洋润了润干涩的嘴唇,然后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周慕洋什么也没问,点头轻应了一声,却在对方离开之后,久久的盯着房门的方向。
步云荩走到走廊上,给沈漾打了电话,问他现在有没有空。
沈漾刚给昨天做手术的那个患有心脏病的孕妈做完检查,正坐在办公室里喝咖啡呢,一边问他什么事。
步云荩想了想,说见了面再说,问他在哪。
沈漾不明所以的应了一声,然后告诉了他自己的所在。
步云荩去了妇科,在一间专家室里找到的沈漾。
“步叔,去里面说吧!”沈漾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
步云荩走进去,找了个椅子坐下。
沈漾问道:“喝点什么?”
步云荩摇了摇头,不喝了。
沈漾看了一眼他长满了青胡茬,满脸疲倦的脸,道:“给你来杯咖啡吧,上好的墨西哥咖啡豆,我现磨的,一般人想喝还没有呢!”
他说着,已经给步云荩接了一杯。
“谢谢!”步云荩接过来,喝了一口,苦的脸上表情都要失控了,这种美味,他果真是欣赏不来,但是不得不说,的确很醒神!
“怎么样,味道不错吧!”沈漾笑了笑,转而切入正题,“话说回来,您找我什么事啊?”
步云荩面上突然闪过一丝尴尬,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想问你个事情?”
沈漾看他这样子,心里越发好奇,但面上却半分不显,不紧不慢道:“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步云荩撸了把垂在脑门前的头发,终于磕磕绊绊的将来意说了出来,“就是……想问问你,男人后面受了伤,应该,应该怎么治?”
沈漾面上有着短暂的呆滞,但是随即,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张清隽好看的脸上快速的闪过各种复杂的神情,最后他噗嗤一声,极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步云荩面上就更尴尬了,僵着一张脸坐在那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沈漾咳嗽了一声,强忍笑意道:“怎么,你把他弄伤了?”
其实沈漾心里有些无法想象那样一个冷峻高傲的男人能屈居人下,但是以他作为一个资深医生的专业性和他身为圈内人的经验来看,受伤的肯定不是眼前这个能跑能跳的家伙。
不是他,那就只能是躺在病房里的那位了。
步云荩先是惊诧于他一语道破自己的心思,随即面上闪过难掩的自责,半晌方点了点头。
沈漾见了他那一脸的严肃,也不好再生玩笑,便收了面上的不正经,说道:“你先给我说说情况,我等会给你开点儿药。”
步云荩本来就是个直男癌的糙汉子,和一个男人讨论这种事情,实在觉得难为情,但是想到周慕洋的情况,他也不敢怠慢,最后还是将自己先前看到的细细说了一遍。
“啧啧……你也是猛!”沈漾听完之后,忍不住感叹了句,在步云荩几乎无地自容的时候,又安慰性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我去给你配点药,他刚做了手术,口服的不能用,我给你弄些外敷的,早晚擦一遍,然后注意别一直压迫着伤口,适当翻身和侧躺,放心,只要照我说的做,保准过几天就痊愈了。”
步云荩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总算放下心来。
沈漾平日里矜贵的很,但凡不是大事都甩给底下人做,但此刻却显得格外的殷勤,药都是亲自跑药房去拿的,搞得里面几个值班的年轻姑娘和小伙儿都忍不住住连连朝他投来怪异的目光。
第69章
周慕洋等了半晌, 一直没等到步云荩回来,心里便觉得有些落寞。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当那人在身边的时候, 他也没觉得有多难熬,等对方离开了,在这寂静的空间里,身上的痛感似乎都被放大了数倍。
其实再剧烈的疼痛, 一旦持续的时间长了, 人就会适应, 胃部的刀口熬过了最疼的时候,现在终于好受了些, 但是身后那股难以启齿的灼痛感,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演愈烈, 让他实在是无法忽视。
在护士又来给他换过一回输液瓶之后,周慕洋终于难耐的轻轻动了动身子。
他原想翻个身的, 但是稍微一用力, 就牵动了昨天刚缝合的伤口,疼得一下变了面色。
此番境地下, 这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于周慕洋而言,都显得难如登天了。
步云荩推门进来时,恰巧看见这一幕,赶忙走过去托住了他的身子:“怎么了,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周慕洋手下一软, 整个人的重心就落在了步云荩的臂弯里。
他死咬着牙狠狠喘了几下,方才缓过些许,转而抬起头来看向步云荩:“阿荩, 你去哪了?”
步云荩扶着他躺下,见了他面色难看,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便急促道:“我去找大夫过来!”
话落就要转身,却被周慕洋一下抓住了衣角。
周慕洋面上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窘迫:“别去了,我没事的。”
步云荩显然不信:“脸都白了,这样子能叫没事?”
“真的没问题。”周慕洋扯唇笑了笑,又解释道,“我就是躺久了,身上不舒服而已,阿荩,你坐下吧!”
步云荩闻言,下意识道:“那我扶着你翻翻身……”
他话到一半,突然想起沈漾先前所言,一下就顿住了手。
“你……”步云荩顿了顿,开口道,“是不是,后面很难受?”
周慕洋面色一僵,呆滞在了原地。
步云荩虽然方才看见了周慕洋后面,但是就他那粗神经的性子,周慕洋实在没想到,对方会因为自己那么一句话,便立马想到了这上面去。
说出这种话,其实步云荩心里也极为别扭,但是此刻他顾不上许多,就沈漾说的来看,他那里应该是发炎了,要是不及时处理,留下后遗症就麻烦了。
思及此,步云荩也不再忸怩,当即便从短裤的口袋里掏出了沈漾给的药:“我去给你弄了些药,沈漾说早晚用一次,过几天就会好的。”
“沈……漾……”周慕洋面色更僵硬了,他不由得在脑海里联想了一下步云荩拿到这些药的过程,顿时有种眼前一黑的眩晕感。
步云荩察觉到他眼中的情绪,终于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么的让人尴尬。
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觉得如果是自己,让别人给买了这种东西,他一定连活下去的脸都没了,何况是眼前这个在外人面前严肃板正、不茍言笑的人。
想要说些什么话来挽回,但是步云荩卡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言语,最后干脆泄气的将这个话题翻篇儿。
步云荩沉默的低下头,从那个小塑料袋里拿出一瓶专用洗液和两瓶软膏看了看,道:“我给你……上点药吧。”
周慕洋:“……”
这话一出口,气氛算是彻底凝固了。
步云荩甚至有些难以去看对方的表情,他先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才终于抬起头来。
“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步云荩一边弄药一边说着,也不知是在说给周慕洋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周慕洋憋红了一张脸,半晌低声道:“阿荩,其实不用的。”
“什么不用!”步云荩一听他这逞强的话,顿时拧起了眉头,脱口而出道,“沈漾说了,要是留下后遗症,以后会很麻烦的。”
周慕洋一下子彻彻底底的沉默了。
这一刻,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同时也格外的厌弃自己这副糟粕的身子。
他要是现在能稍微有些行动的力气,也不至于在阿荩面前这样的狼狈和尴尬!
周慕洋无比感伤的想:自己本来就已经够糟糕了,这一回,只怕在阿荩的心里,是彻彻底底的没有半分形象可言了。
步云荩自是不知他的心思,见他不说话,只权当他是默认了,便不由分说道:“你等等,我去洗个手。”
步云荩很快就回来了,他将周慕洋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边,小心的扶着他侧了个身,而后便去拆那些药物的包装。
有了沈漾的医嘱,也不用看说明,步云荩拧开洗液倒在了瓶盖里,然后用专用的棉签沾湿了,开始给他后面的伤口消毒。
周慕洋浑身一下就绷紧了,甚至连露在空气中的脚指头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侧躺在床间,就像是只瘫在砧板上放了干了血、却还意识清醒的的生禽,清晰的感受着对方在自己身上一丝一毫的动作,却全然的无力反抗。
男人那张俊美儒雅的面庞上写满了生无可恋,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窘迫的情绪却被一股更为深刻的羞耻感所替代……
步云荩别看长了一副疏朗清俊、温润如玉的好相貌,但从性格脾气来说,绝对妥妥的糙汉一枚,这种精细活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难。
期间他怕力气过大给对方造成二次伤害,所以手上的力道就放的格外轻,却也因此导致手里的的棉签好几次都掉在了床单上,等到终于结束的时候,那雪白的床单上,都是深深浅浅、黄黄褐褐的药膏印子,甚至还有一块儿床单被他脸上滴落的汗水给浸透了。
步云荩将手里用完的棉签丢进垃圾桶,然后又抽了把纸巾将沾染到男人臀部和床单上的药渍反复擦了几遍。
“好了!”
他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低头去看侧躺在床上的男人,却发现他双眸紧闭,全然一副睡过去的模样。
“这家伙,难道睡着了吗?”步云荩疑惑的道,转而用手上的纸巾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股浓郁的药气味传入鼻息。
步云荩愣了一下,猛然意识到什么,面上顿时变得僵硬。
“卧槽——”年轻俊美的男人愣愣盯着自己手里的揉成一坨的面巾纸——那坨他刚刚擦过床单,还给周慕洋擦过屁.股的面巾纸,黑着脸爆出一句粗口。
他直挺挺的站在那里,面上闪过一连串的古怪神情,半晌却又认命一般的、全数归于平静。
周慕洋听见他的脚步声,接着又听见窸窣的水声,便知道他是去了洗手间,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敛藏着压抑的情绪,甚至连眼白处都红了。
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和那砰砰直跳、几乎要窜出胸腔的心脏跳动,周慕洋狠狠的喘了几下,斑驳的鬓角都淌落了晶莹的汗珠。
他此刻不管是眼里还是心里,都极为的狼狈与窘迫,但是那泛红的面色,却偏偏给苍白的一张脸增添了几许鲜活的生机。
–
周慕洋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前一个星期的时候,步云荩一直都住在医院里照顾他,后来见他几乎行动自如了些,就回了公司上班,但依旧每天早晚都会过来一次,晚上偶尔还会在病房傍边的陪护房里过夜。
至于新新,这段时间一直住在顾家。
步云荩上一次就感受到了自己母亲对周慕洋的排斥,因而也没敢在老太太面前提起周慕洋,只说是一个朋友生了病,身边没人照顾,所以他帮忙照顾着。
老太太闻言,就没再多说什么,甚至关心的问了好些对方的病情,还说让步云荩好生照顾对方。
昨天步云荩宿在顾家,翌日吃过早饭,临出门前老太太塞给他一个打包用的手提袋,说道:“阿荩,这是娘早上煲的汤,你路上带着吧。”
“什么汤啊?”步云荩看见袋子里有两个保温桶,他好奇的揭开一个看了看,里面是满满的一保温桶乳鸽汤,汤汁浓稠,上面漂浮着色泽红润漂亮的大枣,还有切成细片的党参,光是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而且味道极为熟悉。
那是阿娘用独特的手法料理的,他和弟弟从小吃过无数次的味道。
当年住在乡下,日子穷苦艰难,山间也就这些东西很多,他能长那么高的个头,可以说是全仗了母亲做的这些东西的营养。
步云荩道:“干嘛弄这么多,我也吃不完,给离离他们啊!”
老太太道:“阿娘炖了一大锅呢,他们也有的,你带一份给你那个朋友去,阿娘特意做的清淡了些,这个可以吃的。”
步云荩一愣,想到昨晚阿娘问起周慕洋病情的时候,他说好多了,已经能吃东西了,却没想到母亲竟然因此而一早给炖了汤。
步云荩看着母亲苍老却充满慈爱的眼神,心里突然有些内疚起来。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和周慕洋之间当年的纠葛,母亲知 道多少,但是他这样欺骗和违逆母亲,到底是不孝。
若让阿娘知道,自己口中的那个人,是周慕洋的话,她一定会伤心的吧!
步云荩这么想着,眼底不自觉便暗淡了下来。
老人敏感察觉到儿子情绪的低落,不安的问道:“阿荩,怎么了?”
步云荩回过神来,唇角扯出抹略微有些牵强的笑意,却是故意装出了一副有些不满的语气道,“阿娘你可太偏心了,以前没给我煲汤外带,今个好容易开小灶,还是沾了我那朋友的光。”
老太太一下被他这话给逗乐了,笑出一口稀落的白牙:“你这孩子,都多大了,在小辈面前,也不知道害臊。”
“我说的是事实,”步云荩大言不惭道,“有什么好害臊的!”
老太太虽然嘴上嫌弃,但其实私心里对于儿子这种言语之间的亲近格外受用,笑的眼睛弯弯的说:“好好好,你要喜欢,阿娘以后天天给你做。”
第70章
步云荩拎着东西去医院时, 周慕洋正坐在病房里的椅子上看书,听见开门声,立马便回过了头来。
“阿荩, 你来了!”周慕洋像往常的每一天般,如是问道。
那双已经不再年轻的眼眸里,此刻异常的简单与清澈,在看到步云荩的瞬间, 闪烁起星星点点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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