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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无姬用力跺了下脚，又跑了回来。
天边的云雾聚了又散，寂寥的空气散发出落寞的气味。
叶祁行醒来后环顾四周，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帷幔香炉，身侧也不是他房间的装饰布置。
这里黑黢黢的一片，只有墙壁上升着昏黄的灯光，幽幽的几烛，窗户外也没有亮光，分不清是白天还是晚上，到处显得沉寂又压抑。
他转圈看了一遍，这地方不大，似乎是个单独的屋子，屋内干干净净什么东西都没有，似乎是为了显得有些人气，手边的桌台上摆着两个花盆，上面长着枯了的树干枝丫，也就仅此而已了。
叶祁行站了起来，似乎知道了这是在哪。
这估计就是岚羽泽在魔域的老巢，他把自己带过来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当初的魔人把他打个半死，又害了那么多的人，他对魔族无疑是痛恨的，但现在岚羽泽对自己的隐瞒，又让他微微心寒。
他突然间不明白了很多事，以至于一时间不知道是纠结该生气还是该伤心。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战争如火如荼时有人告诉你鬼子进村了，你义愤填膺地赶去帮忙，结果发现大佐竟是你儿子这种诡异的桥段！
叶祁行想到他在大庭广众下说他的徒弟有多么多么老实听话，结果他扭头就变成魔族在上面大闹特闹，简直把他的脸抽得啪啪作响！
他此刻真的想掐住岚羽泽的脖子狠狠地质问他，让他诉说自己的苦衷，说他是被胁迫的！
而他只是坐在那闭着眼捂着脸，整个人都在痛心疾首。
第80章 魔宫争吵（上）
岚羽泽在门口悄悄探了半个脑袋进来，就看到了他这副模样。
而叶祁行拿开手后也看见了他。
岚羽泽远远站在那，一时摸不清师尊是个什么态度，手里来回搓动着衣角，张了半天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心里难受又焦躁，过了半晌，叶祁行终于抬眼质问道：“蛊阴派的事真是你做的？”
岚羽泽沉默了一阵，虽然看着畏畏缩缩，但说话却理直气壮：“是我做的，他们拿人炼药，死有余辜... ...”
叶祁行没说什么，反倒背过身去没有看他。
“你瞒着我。”叶祁行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岚羽泽却听出了一种僵硬的语气。
“我、我不是有意要瞒。”他一开口，尾调就颤了一下。
“你若不是有意瞒我，那你身为魔族的事为何不说，为什么这些你不告诉我？岚羽泽，你给我说清楚！”
面对叶祁行的质问，岚羽泽胸口的气息压得他呼吸愈发紧。
他顿了顿，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犹豫的一阵后，苦着脸深吸一口气说：“我哪里能说，我哪里敢说，我若是说了，晴阳阁哪里还容得下我，师伯他们可不是要对我赶尽杀绝... ...我、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晴阳阁，我只能瞒着你，瞒着所有人，可我不打算... ...”
叶祁行的声音打断他：“岚羽泽，你难道不知道魔族是什么样的人吗？他们杀了多少无辜的人你也是亲眼见了，你居然还... ...”
岚羽泽听到师尊又一次带着怒意的连名带姓的称呼他，这三个字喊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刺耳。
岚羽泽心下涌上一阵委屈，他道：“师尊说这话是何意？师尊以为我身为魔族是我甘愿的吗？是我能选的吗？难道我就想让师尊这般对我吗？”
他扯着自己的手臂继续道：“可偏偏我的血脉就是魔族，魔根，我又有什么办法... ...”
叶祁行一字一句道：“好，既然你身为魔族无法避免，我不计较，但你有灵力可用，为何还要修魔，为什么非要跟他们扯上关系不可？”
叶祁行本想质问他，可是话一出口，倒像是在吼人。
岚羽泽这个破胆子，瞪他一眼就能把他吓死了。
果不其然，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他解释道：“魔气会随着我长大日渐增长，直到难以压制，我的身份不仅会暴露不说，灵气也会渐渐衰弱，若我不修魔，我就只能沦落成一个废人，什么也做不了！”
叶祁行说：“可你修了魔，接纳了他们给你的能力，无异是把自己往火坑上推，你怎么能知道修习魔力会不会毁害心性，你就不怕被有心人利用？
况且你明知道那些人做了多少坏事？你却还要和他们混在一起，你让别人怎么看你？你又怎么对得起那些被他们害过的人... ...”
可没想到岚羽泽听完却跟他争辩起来：“我行的正坐得直，迄今为止从没有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况且我还救了很多人，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明白师尊为何却偏偏要抓住我修习魔力不放！”
叶祁行想不到岚羽泽会反驳他，他直接气得说不出话了。
两人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这时岚羽泽才恍然意识到他们之间早已拉开了极大的距离感。
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小心地去扯了叶祁行的衣服，本想缓和一下气氛，可叶祁行却毫不留情给他甩开了。
岚羽泽看着被打下来的手，心里像是突然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眼角不自觉地**着，眼泪不自主地想涌上来。
他的声音抖了一下，说：“我只是想跟在师尊身边，不想让师尊另眼待我！我以为师尊会明白、会理解我，可师尊却是这副态度？知道我是魔人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吗？”
叶祁行没说话，他转过身来瞥了岚羽泽一眼，恐怕谁也料不到前脚面对所有人都气势汹汹的岚羽泽，后脚能在这眼眶通红的偷偷抹眼泪。
他把脸转回去，当作看不见。
岚羽泽委屈的捂着脸，嘴里口齿不清地说着：“师尊你只怪我，可你又哪知魔族的恩恩怨怨，魔族一心只想复仇？我又干预得了什么？他们之间的生生死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那群魔族的纷纷扰扰又与我何干？师尊为何要对我这种态度... ...那些无辜的人又不是我杀的... ...
师尊以为我不想老老实实地当个仙门弟子吗？可我这一身魔性根骨是我能选的吗？
我也想选择师尊所选的正道，成为你骄傲的徒弟，跟在你身边安稳地生活... ...可我也是逼不得已... ...”
他吸着气继续说：“况且我自始至终也没有伤害过谁，我不明白师尊为何要生气，为何要揪着我是魔族不放... ...”
叶祁回过头来，他脸色依旧愠怒地看着他。
师尊以往从来没有这副表情对过自己，他又想去拉他的胳膊，叶祁行却继续把手挣开。
岚羽泽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叶祁行心想，他当然要生气，他不想让岚羽泽跟魔族有任何关系，这是他的私心。
他不想看到岚羽泽今后变成一个被万人唾骂，被人满口诅咒的人，哪怕他灵力消散，一辈子在隐逸峰当个无所作为的弟子，他难道还能嫌弃他吗？
况且当初在雾西镇，死的那一镇子人无论如何都跟魔族脱不了干系，更别说当初他们九死一生活下来了。
岚羽泽不管以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该和这些没有人性的魔族纠缠在一起。
两人就这样各持己见，谁也不让谁。
过了好一会，岚羽泽才像是冷静了许多，他想去扯叶祁行的袖子，却又不敢，只是低头来回捏着自己的手指尖。
他心绪复杂，慢吞吞喊了句：“师尊... ...”
叶祁行依旧一副恨铁不成钢语气：“别和我说话，我跟你说不明白。”
岚羽泽刚平复了一阵的心情顿然破功，他舌头僵了一下也开始气起来：“如何说不明白？我不管旁人如何看我，若是他们要骂就便骂，要打就打，反正我不在乎！我只要师尊不另眼待我！
况且我长大了... ...我能自己解决的事情，不想一直仰仗着师尊。我不想让你一直护着我，我自然也想为你做些什么... ...”
叶祁行目光瞥向别处，他挖苦道：“你为我做的事就是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我门下出了个逆徒是吗？”
这一句话出来是彻底地刺痛到了岚羽泽的神经，把原本刚静下来的情绪又点了起来，就如同给快要熄灭的火苗添了把厚厚的柴火。
岚羽泽胸口那即委屈又难受的心情涌上喉咙，以往所有冰封起来的委屈，咬牙挺住的每一时刻，都在这一块化为一摊累积成了泪水，情不自禁地往外涌泄出来。
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看不清地板的模样。
看着岚羽泽眼泪夺眶而出，叶祁行咬了咬舌头，也觉得自己一时间口不择言说的重了。
“难道我想做魔人吗？我瞒着你不就是... ...不就是为了留在你身边吗？师尊你对我一点也不公平... ...”岚羽泽哭着说出这句话来。
“师尊你看所有人都好，看其他人无辜！那我呢？师尊你又何时知道我的苦楚？
我从小受苦，没吃没喝还被人欺负，唯一的家也在我遇到师尊之前也没有了。
我好不容易能在晴阳阁有个一席之地，也好不容易有了人好好待我... ...我只是不想自己被欺负，我只是不想再一次经受失去家人的痛苦。
师尊又可知当我得知自己是魔族时，我的难过和不甘？关于我，师尊又知道多少？
我只是想留在这，想为人做点事，为你做点事，我也想向世间证明我不是个无用的人！
可所有的事从来都不如我的意！
不修魔要被欺负，修了魔又要被杀，我活这世上压根没有什么可选的！
叶祁行还想开口。
可岚羽泽却像气急了似的，挥手打翻了桌上的花盆，咣当当摔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里显得极其刺耳。
叶祁行听着他一口气说完了这一堆话。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岚羽泽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他争吵，第一次正面表达他的不满。
岚羽泽越说越气，他红着眼口不择言道：“师尊你不明白，你只觉得百姓可怜，门派辛苦，却一点也不为我伤心不公，我的所思所想、担心忧虑，你恐怕也觉得不值一提！
你只会怪我，你根本... ...就不在意我！”
说到这岚羽泽的眼角不自主地**了一下，他拉扯着叶祁行，按着他的肩膀抵到了墙面，对他正面质问道：“师尊，你为什么不同情同情我？”
叶祁行瞥过脸去，没有回答他。
可没想到岚羽泽竟然直接按住了他的脸掰了过来，他紧盯着叶祁行眼睛，咬牙苦笑道：“师尊你永远是这样，总能对所有人的事都满不在乎，对不想答的话毫不犹豫的回避。
你也总是看着外人好，对外界谁都好，可又对外界对你的好不管不顾。
连我，想必师尊也只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叶祁行蹙着眉，他现在完全搞不懂岚羽泽在这发什么疯病，在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胡乱说，他听都听不懂。
“你在这急什么？你闹够了没有？”叶祁行忍不住拍开他抵住自己下巴的手。
“没有！”岚羽泽凶道。
他皱起眉头，继续恶狠狠地对叶祁行说道：“仙门的人难道都是些好东西吗！那些有的是杀人放火，欺辱百姓的人！他们卑劣不堪，他们死有余辜，我巴不得把他们杀光了才好！”
第81章 魔宫争吵（下）
叶祁行原本就冒气的火在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彻底燃起来了，差点没把他气个半死。
他气上心头之际，顺手拽断了手边花盆里的半截枝条，抓着就要上去抽他：“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还想所有人都死光了！那是不是我死了你也觉得死光了好？”
岚羽泽也气到不行，急躁道：“我！我又没有说你！”
叶祁行手上的枝条毫不犹豫的抽过来，岚羽泽躲了一下没躲过，抬手下意识一挡，枝条抽到他的胳膊上，一阵宛如蚂蚁啃噬的细疼感从手臂上蔓延开来。
岚羽泽愣了一下，像是突然就不乐意了：“你打我？”
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他，仿佛打他的不是枝条而是带着刀口的刀剑，打的也不是他的手臂而是他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只觉得鼻子一酸，咬着牙道：“你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我的……”
叶祁行被他看得像是觉得自己干了多对不起他的事似的，他继续拿枝条指着他：“我打不得你吗？都是平日里太惯着你了！”
岚羽泽站在离他半臂的距离，他屏着呼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叶祁行看着他的眼睛又开始泛红，眼泪又重新在眼眶里滚回来，不一会就接连滑下两行泪。
岚羽泽突然间像是再也憋不住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他把自己的头一头扎进叶祁行的胸口上，往他怀里钻不说，还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打，边打边说：“你想打我是吗？那你打死我吧！”
紧接着他往地上一坐，手扒拉着他，开始撒泼哭嚎起来：“我不活了——你打死我算了！”
叶祁行被他搞得猝不及防，声音都劈了八半：“你又要闹哪出！”
岚羽泽道：“反正我也如不了师尊的意，你最好打死我算了！我不活了呜呜呜呜哇——”
“……”
“反正我是魔物，杀了我好让你的名头高挂！做你万人之上的仙尊！我死了好让你跟师兄他们一起过好日子！”
他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简直没有眼看，叶祁行气的七窍生烟，都快气笑了！
岚羽泽却一点也不罢休，一边哭一边张嘴在这叽哩咕噜说个不停，来回就那几句话，非要把满肚子的委屈都给闹出来：“我做你的弟子给你丢人了！你保全你的名声，把我打死算了！”
叶祁行去扯岚羽泽的领子，生气骂道：“你给我起开！你自己看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哭哭哭，只会哭！”
岚羽泽抬着脸拽着他的衣服问：“你嫌我没出息？你现在又嫌我没出息了！”
岚羽泽憋着泪颤抖说：“你果然是嫌弃我的... ...我比不上乌铭师兄聪明，也没有应山师兄能干，更没有静姝师姐漂亮，还没有徐若清机灵，我就是一无是处，还是个魔族！我没有哪一点能让你满意，呜呜呜... ...”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都是哪跟哪这是！吵架吵得都偏到他姥姥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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