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蒋总,”小高忽地愣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有些呆呆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我知道。”蒋昭南没看小高,空出来的另一只手继续握着笔在资料上涂涂写写,边写边随意地说,
“就表达下我这边的想法而已,待会儿回工位的时候帮我跟其他员工也传达下这个意思,就说身体是永远的第一位,允许带薪休假,但不允许带病上班。”
“……好。”小高忽然觉得,如果未来二十多年都得上班的话,或许这二十多年就赖在眼下这家公司也很不错。
小高越想越有些感动,蒋昭南低着头看不见,只停了笔尖悬空搁在资料的第一页,叹了口气轻声说,
“现在我们来聊聊霍易泽这边的情况,董姐是说过最好这两天就把他给签下来对吧?”
“是的蒋总。”小高刚还有些愣神,听到蒋昭南开始发问立刻就切换到了工作状态。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蒋昭南手中的笔杆被攥得更紧了,他几乎是撑着额头抬眼狐疑地问道,“那小高你看过这份资料没,又或者说,你抽空做过霍易泽的背调没?”
“啊?”小高瞪圆了眼睛,瞳仁努力滴溜溜地转,但就算转了老半天也只得出干巴巴的一句,“我……我看过霍易泽的资料,感……感觉没什么问题,至于背调……董姐说她做过了,也没什么问题。”
“董姐也说没什么问题?”蒋昭南放下笔将双手交握在一起,抬头询问的时候眼里多了几分锐利。
“是……是的。”小高站直了身,垂下去的指尖不自觉抠着衣服下摆。
“那就奇了怪了,”蒋昭南松开手瞥眼看向桌上正发出光亮的手机,然后缓缓伸出胳膊顺手将它取了过来,边取还边抬头看了小高一眼,无奈地说了句,
“别紧张,不是要批评你的意思,就是单纯发现了点儿问题,想找你确认一下情况。”
“……好,好的。”小高不禁偷偷松了口气。
屏幕发光的原因正是微信弹出了消息,蒋昭南点进去一看,备注为【祁砚知】的微信聊天框赫然躺着一条新来的消息。
亲爱的蒋总?
蒋昭南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个称呼,“亲爱的”,感觉还挺新鲜,就是不知道这三个字从祁砚知嘴里说出来会是个什么滋味,应该挺不错的吧,毕竟祁砚知的声音本就好听……
打住!
干正事。
于是蒋昭南自觉向后看去,然后很快就注意到了“微博热搜”这四个字。
下一秒,带着疑惑退出微信点进微博,最上方那条“知名音乐人Q宣布与昌耀娱乐正式解约”抢走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解约了?
蒋昭南点进词条看了一会儿,Q的影响力还真不是盖的,还没一个小时就达到了如此惊人的转发量和讨论度,放现在基本是流量至上的娱乐圈,祁砚知在这其中的地位几乎仍然是无人能比。
但此时蒋昭南关注的却不是祁砚知在娱乐圈究竟有多高的地位,或是祁砚知如今的粉丝数量究竟有多庞大。
不知不觉中,他关心的方向已经变成了评论区是否有人故意带节奏,微博超话或是其他相关词条里是否有团队刻意引导舆论走向。
然而蒋昭南自己的工作还在继续,于是他不得不一边搜索不利营销,一边注意小高那儿的动静,随机从脑子里闪过的一堆问题里选了最想知道的一个,
“小高,董姐跟你说尽快把霍易泽签下来的时候,还有没有跟你聊过什么其他的东西?”
“其他的东西?”小高转眸眨了眨眼睛,脑海里好一阵回想,过了两三分钟忽地有些惊喜道,
“好像还真有,董姐当时就说霍易泽可能会有点不太好管,叫我到时候对接工作的时候最好态度温和些。”
“还没签约就要经纪人态度温和?”
蒋昭南闻言不禁盯着手机“嗤”地笑出了声,慢慢伸出没拿手机的那只手将霍易泽的资料重新握在手里,紧攥着纸页毫不客气地说,
“他当他是个什么东西?一百零八线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新人也敢耍大牌了?”
“对不起蒋总,董姐应该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小高见状急忙解释道,“董姐可能想的是霍易泽刚进娱乐圈还不怎么懂规矩,所以就叫我们多用心教一教,毕竟他是个好苗子,说不定未来很快就能在演艺圈站稳脚跟。”
“好苗子?”这下换蒋昭南不理解了,他看那么久资料也没觉得这家伙有什么“好苗子”的迹象,甚至与之相反,蒋昭南反而觉得董姐那边最好别把这人签下来。
“对啊,”小高看出了蒋昭南的不解,但也只是认真回答道,“我跟董姐都觉得霍易泽的形象不错,很适配现在的偶像剧市场,演个校园男神或是儒雅少年郎一类的男主角色完全不在话下。”
形象不错?
蒋昭南将资料翻到第一页仔细看了看霍易泽的公式照,轮廓分明、眉眼温和,一双内敛的瑞凤眼搭配稍薄的嘴唇,看起来的确算得上几分清秀俊雅。
但蒋昭南是谁?
二十出头就开始接触娱乐圈的工作,演员爱豆歌手,甭管属于哪个领域、哪个国家,长什么样的他都见过,其中更不乏许多被粉丝或者新闻媒体捧为“神颜”的顶级艺人。
虽说审美这玩意儿见仁见智,但如果从目前大众的主流倾向来看,霍易泽这长相也算不得有多出彩,顶多能在“青涩”这个行列排得上号吧。
更何况,其实如果要问蒋昭南的主观看法,他真觉得这家伙充其量也就是个“有鼻子有眼”,还没祁砚知的半根头发丝好看。
第48章
“所以蒋总, ”小高看见蒋昭南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不免疑惑道,“难不成您觉得霍易泽形象不过关吗?”
“这倒没有,”蒋昭南松开资料任它自然落在桌上, 手机被他同样搁在桌上轻轻划动着,边划边兴致缺缺地补充道,
“只是觉得他这种长相非常一般,属于娱乐圈可有可无的类型, 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是实话,没有夸张, 更没有刻意贬低, 蒋昭南作为最后做决定的老板,当然得以最客观的态度看待旗下即将签约的每一个艺人。
但事实就是,蒋昭南的确对这家伙的长相不感兴趣,刚刚看资料的时候也就是随便瞥了一眼, 不抓眼球,所以根本没留下什么印象。
“那蒋总……”小高揣摩不到蒋昭南的心思, 只得诚实问道,“您这边是怎么个想法,咱们公司究竟还签不签霍……?”
小高问出这话的同时, 蒋昭南刚好也退出了微博,手机熄屏的瞬间,蒋昭南胳膊撑在桌边抬头望了小高一眼, 浅褐色的眸子几不可察地转了转, 冷漠而平静地说,
“我过会儿找董姐了解下具体的情况,小高你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就先离开吧。”
“啊?”小高愣了愣,茫然的目光投射到蒋昭南脸庞的刹那, 立即就清醒了过来。
看领导这架势,董姐估计得挨一顿狠批吧?
确认完毕,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小高赶紧慌慌张张点头道,“蒋总我还有其他工作等着处理,现在就离开认真完成工作!”
“嗯。”蒋昭南也点了点头,撑在桌上的那只胳膊朝小高轻轻摆了摆,示意她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得到指示的小高立刻弯腰鞠了一躬,然后迅速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离开之前她还“贴心”地给办公室带上了门,省得这位平时“日理万机”的老总一个不高兴,把到时候吵架惹上的火气发泄到他们这些员工身上来。
重新回归清静的蒋昭南却不知道小高完全误会了他的意思,他的确想找董姐亲自谈谈,不过却不是现在,甚至也不是今天或者明天。
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这个“过会儿”大概指的是这周之内,但如果实在赶不及的话,那也得定在这个月。
毕竟董姐这人他又不是不了解,典型的一眼定生死,说好听点儿是“凭直觉,看眼缘”,可蒋昭南却觉得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实在不可相信。
放早十年网络还未如此发达的年代或许还好,但现在随着P图软件的层出不穷,以及整容等医美行业的迅速发展,有时候站你面前的是男是女都还分不清,
更别说什么要从一个人的面向看他能不能红?
……
这不就纯特么扯淡呢嘛?!要是这玩意儿都看得出来,那他还努力个毛线,直接乖乖回家睡大觉难道不好吗?
费这劲又是出国又是管公司的,本就劳神又费力,现在更绝,直接连家都不要了,跟亲生父母决裂不说,明年还得把那亲哥送进监狱,简直就是当代衰神附体,本世纪命苦第一人。
要不他也抽空找董姐看看面向吧,蒋昭南心想,要是她真能看出点儿什么东西,说不定这破公司都能直接转让给她,他自己到时候就做个只控股不管事的甩手掌柜,每天躺着就有大把钱进账,想想就高兴。
前景很不错,只可惜,蒋昭南是个绝对的唯物主义,不封建,更不迷信。
如果要问他这辈子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永远不会相信什么东西,蒋昭南敢用他这身硬骨头软血肉打包票,
从始至终,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命运。
想完这些,蒋昭南向后推开老板椅,就着左右两边的扶手缓缓起身,右手袖口的衬衫稍稍滑出来了些,蒋昭南就用左手慢慢理了理。
搁在桌边已经熄屏的手机正好就着这个角度悄悄反射出蒋昭南眉眼的弧度,过分高挺的鼻尖与眉骨极为流畅地衔接在一起,像起伏的群山与连绵的云雾,只是再高耸的群山也会被流动的云雾悄悄遮挡住。
好比现在,从不喜欢表露情绪的蒋昭南自然地将一身乖戾的脾气藏在冰冷挺括的西装后,既是对抗世界的利器,又是天然的保护色,没人察觉就没人落寞,总好过哪天真被人放在心上时,浑身透着股傻气的不知所措。
然而现在的话,蒋昭南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机。
说不定,这个“哪天”已经到来了?
蒋昭南垂眼轻笑了一下,然后微微弯腰栖身从桌上摸过手机,合拢指节将它倒握在手上,而后另一只手轻插裤兜,迈着稳当的步子缓缓走向只拉了一半窗帘的落地窗。
下午三四点,阳光暴烈将歇之时,楼下行人寥寥无几,只几个趁着入秋好不容易出太阳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银杏树下。
蒋昭南静静看了会儿,然后背靠在落地窗边,拿起手机点开通话界面,被光线折射得显露出血管的指尖飞快地找出备注为【追求者】的联系人,下一秒,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若夏夜蝉鸣代表心动”
“梦中爱恋无疾而终”
“无声无息,不言不语”
“暧昧心碎孤声消融”
“……”
“万里之外,蓝蝶翕动”
“身越千山,心盼长风”
“坚信你我——”
“来年春天”
“终将相逢”
手腕边的屏幕以极低的音量缓缓吟唱,祁砚知的手机铃声是他独自包揽词曲完整制作的第一首单曲,收录在他名为“新生”的首张专辑里。
然而现在这首于祁砚知而言极具意义的歌曲却并非最开始的原版,而是经过后几年不断改词变调形成的新版,两者之间内涵大差不差,词句的选择以及节奏的快慢就大相径庭了。
反正认定了决不对外发行,祁砚知就按自己天马行空的想法随意改编了。
紧接着就是现在,手机搁旁边响了半天,戴着耳机抵着额头修改鼓点的祁砚知完全没注意到铃声已经响了好一会儿。
这貌似也怪不了谁,因为祁砚知刚给蒋昭南发完消息就被段远通知又有新歌要写了,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部分歌词,祁砚知看过后感觉还挺有意思,于是顺便就在电话这头答应了下来。
十二月要发的专辑还差一首专门写给粉丝的歌,大致歌词已经定下来了,这未来近三个月的时间就拿来改词作曲,当然,mv也得拍,只是具体要加什么元素、定什么风格,直到现在也还没确定。
反正蒋昭南没回消息,祁砚知猜他应该在忙,于是挂了电话走进录音室打算认真改会儿歌。
“这个地方的节奏太快,不如加段笛子或者……?”
祁砚知仰头紧盯电脑屏幕上的副歌段落,耳机反馈的旋律就是怎么听怎么怪,烦得他随手取下挂在耳廓上的铅笔,在桌角已经写好的简谱上一路改个不停。
笔尖移动在纸面因为摩擦而发出的娑娑声被掩埋在流淌的铃声里,降噪能力极强的耳机隔绝了周遭的一切。
因为忽然低头的动作,趋于淡蓝的碎发沿着耳机圈的缝隙三三两两地垂落下来。
祁砚知注意到了,没握着笔杆的无名指顺手就将几缕遮住视线的发丝卷回了耳后。
“呼”的一声叹息,白皙到接近透明的指尖一把撕下被涂画得不忍直视的纸张,祁砚知放下笔,然后不禁带了些戾气地将简谱揉成团,露出半只蝴蝶纹身的手腕微微发力,皱得不能再皱的纸团瞬间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度。
下一秒,“嘭”的一声,纸团精准地掉入了空无一物的垃圾桶里。
没灵感,什么也想不出来,祁砚知推开椅子摘下耳机准备起身活动一下。
然而,耳膜重新接收外界动静的刹那,
“靠!”
祁砚知瞥了一眼手机屏幕闪烁不止的来电显示,以及屏幕正中央特别备注的“重要昵称”,原本勉强安定下来的情绪立刻炸了开来。
“喂,蒋猫……,呸!”
“蒋昭南。”
接电话的时候实在太急,祁砚知差点把给蒋昭南的电话备注一并念了出来,所幸中途及时反应了过来,才不至于把“猫猫”俩字喊完整,不过蒋昭南那边到底听没听见,祁砚知却实在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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