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湛发来的消息。
白天的时候小渔跟王湛、庄锦、还有几个别墅区的叔叔阿姨都加了好友,当人类真好,成为朋友以后就算不能见面,也能互相说话。
王湛】:回来吧小渔,陆总他不去暖房了
王湛】:你一会儿是不是还要去找陆总?
王湛】:当心点,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当不当心的小渔并不在意,他只看到了“不开心”三个字。
原来陆先生是碰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难怪他不来暖房呢。
小渔不开心的时候,也哪儿都不想去,只想在狗窝里闷头大睡,陆先生应该也是这样。
他立刻站了起来,揣好手机,关了暖房的灯,小步跑动,奔向别墅。
好小狗这时候当然该在主人身边!
……
小渔再一次感叹人类的手真好用,以前看着有如天堑的门,如今居然只要轻轻一拧把手就能打开。
“陆先生,你回来啦!”
他一边往陆宜铭的卧室里走,一边发出问候。
脚只迈出两步,他跟露出手臂的陆宜铭撞了个正着。
很巧,这一次,陆宜铭在为自己换药。
陆宜铭坐在床上,一条腿弯折横在床面,一条腿落地,床上零零散散一堆医疗用品,随时准备用上。
他在准备为自己换药前就想到了前一日的尴尬情况,于是选择穿着衣服先换再说。
只是当池渔如他所料一般破门而入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皱眉。
“没人教过你进别人房间前要先敲门吗?”
小渔的视线落在陆宜铭手臂上。
有伤,还没愈合,是出车祸的时候留下的吗?
小渔眉头也起了个结。
这也是自己的错。
他步子迈小了许多,安安静静地往前走。
小渔想说自己以前是小狗,没有学过敲门,但他知道自己说不了这话,于是保持着沉默,只一步一步往陆宜铭的方向走。
陆宜铭看着池渔靠过来,身体不自觉后倾。
他无法信任这个人,尤其是在自己暴露伤口的时候——他又有点后悔把这隐患带回陆家了。
但当陆宜铭稍仰头,看到池渔的表情后,他浑身的提防陡然瓦解。
那张脸很有迷惑性,不锋利,不尖锐,眉眼鼻头嘴唇甚至耳朵都是温钝的,没点棱角,像个羽绒枕,再怎么用力砸也不疼。
而现在,这张脸上又带着让陆宜铭看不明白的表情,那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的神色,他不敢确定,这宛如雾气缠绕清晨藤枝、将其挂上水色的表情,是不是叫心疼。
他看着池渔走到床边,光脚踩在地毯上,随后蹲下来,微仰着看自己正在换药的手臂。
细白的手指伸过来,似乎想要触碰。
“别碰我。”
陆宜铭不自觉压低了声,用只能让两人听清的音量尽可能地表达出严厉。
“脏。”
第13章
“我不脏,陆先生。”
小渔并没有继续伸手,指尖蜷进掌心,两只手整齐划一地窝在腿间。
但他也没有停下解释:“我进门的时候擦过手了,干净的。”
陆宜铭:……
他没理,低着头,安静为自己换药。
小渔也不急,就那样看着陆宜铭的动作,对方还什么反应都没有呢,他反而先开始龇牙咧嘴。
仿佛那个皮肉绽开、血凝在创面的人不是陆宜铭,而是自己。
如果自己现在是小狗就好了,他可以帮陆先生舔舔伤口,说不定一会儿就好了。
但可惜他现在是人,舔完陆先生可能会把他赶出去。
而事实是,就算他没上嘴,陆宜铭也很想把他赶出房间。
陆宜铭能感觉到池渔的鼻息,热气腾腾,明明隔着距离,本该凉一些的,但陆宜铭就是觉得被气息触碰到的肌肤开始发热。
像过敏一样,热度从手臂传至大脑,疼痛都不明显了,他只觉得热。
陆宜铭往侧边偏去,绕开池渔的呼吸。
对方依旧安分,好好蹲坐着,没有要僭越的意思。
但随着自己侧身的动作,池渔也跟着侧过来,还保持着原本的距离,与他同步绕了个角度。
陆宜铭觉得手臂更热了,伤口滚烫,仿佛白细胞围在四周过国庆。
他咬紧后槽牙,下颌线条绷直,嘴唇抿成一条线,连眉间纵向都有了沟壑。
突然,那份灼热的气息消失了。
陆宜铭看见池渔收缩唇珠,嘴收成一个小小的圆,在圆的正中央,起了风。
“呼——”
一个他最不待见的人,正蹲在自己面前,为自己吹伤口。
陆宜铭感觉自己的教养正在冲破临界点,他无法判断事情发展方向的正确性,他只知道自己不该允许对方靠那么近。
低哑的声音再次在房间里响起,这一次,陆宜铭带了指令。
“离我远点。”他听见自己尾音打颤,显然并不适应池渔刚刚的动作。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小渔知道自己不该有异议,作为一条好小狗,听主人的话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他也保有抗议的机会。
以前陆先生也会要求他做这个做那个,大部分时候小渔都会听话,但偶尔的偶尔,小渔也会叛逆——
“叛逆”这词是陆先生对他的评价。
比如自己偷吃猫粑粑被陆先生发现时,自己会趁乱吞咽,比如做拒食训练时,自己有时候也会偷吃一口,又比如自己心情不好时,就算陆先生叫自己他也会假装没听见不搭理对方。
大部分时候,陆先生都会无奈地摸着他的脑袋,说他是“叛逆小狗”,然后遂他的愿,不再强迫他听指令。
所以现在,他听到陆先生的要求后,第一反应就是摇头:“我没有自己的房间,这里就是我的房间。”
陆宜铭被池渔的话一噎,一直到自己换完药放回衣袖,都没有回答。
他两只脚都放到了地毯上,池渔依旧蹲着,仰起头,深棕色的眼瞳明亮而无辜。
“爱睡狗窝?”陆宜铭连问句都能让人咂出凉意。
小渔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爱睡,是我应该睡我的窝。”
要说爱,那他肯定更爱陆先生床边的地毯,这里暖和又挨近陆先生,是小狗睡觉的不二之选。
而陆宜铭看着他,视线沉静:“一条狗,是该睡那里。”
他说完,只等池渔回应。
这是他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刻薄话,他知道池渔不爱被人比作狗,所以一会儿不论是生气还是发疯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陆宜铭并不怕池渔发疯,他更怕池渔不疯,他要看对方扑腾,却只能在自己掌心里认罪。
池渔果然有了反应,他松开眉头,低顺了眼眸,鼻子皱了下,鼻尖小痣也跟着一晃,而池渔的嘴唇,很快就上扬成了个笑。
“陆先生。”池渔笑呵呵地,声音憨实。
“你说得对,所以我可以不走是吗?”
陆宜铭:……
他呼吸一滞,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人。
这真是那个高傲的小少爷池渔吗?
陆宜铭的反应力难得迟钝起来,他望着那笑,像被攻击。
那分明是毫无攻击性的一张脸,但自己就是觉得心堵,胸口起伏难以平复。
他看见那粉色的嘴唇一开一合,还说着话。
“陆先生,你今天不开心吗?”
陆宜铭:……
没有得到该有的回答,小渔摸摸鼻子,有点尴尬。
还是当小狗的时候好,那时候自己都不会说人话,但陆先生从不会用沉默应付自己。
陆先生总是会在睡前与自己窝在地毯上,偷偷说些话。
最早的时候是说练琴有多辛苦,自己又被母亲做了怎样的评价,后来是汇报决策有多困难,自己有否得到父亲的认可,再后来是报告自己工作有多忙碌,社交场有多惹人厌烦。
但无论是哪种,都不会像现在这样,两人四目相对,大眼瞪大眼,却不发出别的声响。
小渔有一点委屈,但不多,他想陆先生又不知道自己就是小狗,不回答也很正常。
那既然陆先生不说,他来说就好了。
“我今天清扫了别墅,帮王阿姨备了菜,那些土豆都是我削的皮,不过你可能没吃到,我还整理了东暖房,那里住了灰老鼠一家,但我没让他们定居,他们恐怕得重新找新家了,我还……”
“池渔。”陆宜铭打断了他,冷冷的声线与小渔刚才上扬的语调形成鲜明对比,热烙铁被塞进冰层以下,连缓冲都没有就急速凉下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小渔被打断后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但他还是尽可能快地消化了陆宜铭的问题。
他抱紧自己的腿,下巴掩进一半,一双眼睛却露在外头,圆圆的,没掺任何算计和狡黠,让人相信他的每句话都是真话。
“陆先生,我是想说,我今天做了很多的事,我都做得很好,我完成了你交代的所有任务,我是一只称职的小狗……”
小渔眨眨眼,连说话的尾调都蘸满期待。
“我做得这样好,陆先生,你有开心一点吗?”
第14章
陆宜铭微张开嘴,想给个否定答案。
但一对上那双圆眼,自己就像中邪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不会开心的,这世界上唯一能让他开心的小狗已经不在了,他哪有理由开心。
而池渔作为自己的劲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小渔的死讯,他更该开心不起来的。
但他就算不开心,他依旧震惊于这种新奇的体验。
这世界上居然真的会有人类试图让自己愉悦,哪怕是以汇报工作的形式。
他开了那么多次会,包括今天下午也一直在开,明明自己那些下属汇报工作时同样认真,但他们的目的与池渔似乎很不一样,前者是为了上位者的赏识,而后者,似乎只是为了让上位者开心。
陆宜铭这时候倒真有些好奇,这位小少爷在陆家忍辱负重的,到底图什么?
小渔还是没等到陆宜铭的回答,对方就像一团冷雾,淡淡扫过去,那样凝重,却什么都不留下。
他看到陆先生兀自站了起来,绕开自己,走向浴室。
“陆先生,你要去洗澡了吗?”小渔不懂就问。
陆宜铭脚步没停,只轻浅地回他:“关你什么事。”
小渔忽略了对方话语里的轻视,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跟上陆宜铭的脚步:“你要是洗澡的话,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吗?”
以前自己是小狗,有时候会被送去宠物美容馆洗澡,有时候是美容师上门来帮自己洗,但没一次是跟陆先生一起的。
如今自己成了人,总能跟陆先生洗上澡了吧!
陆宜铭推开浴室门的手骨节泛白,随即闪身进门,快成残影,且没两秒浴室门就被关上了。
“砰”的一声,决绝如叛逆期少年摔门。
他进浴室后,沉闷的声音才传出来:“回客房去。”
说完这话后,陆宜铭锁上门,转身看向侧边的全身镜,果然,耳根又红了。
他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池渔主动上门,在陆家当牛做马,不会是为了勾-引自己吧?
陆宜铭脑中不自觉浮现出对方在暖房里跳舞的模样,虽然只有个背影,但他能看出来,对方腰很软,且细,哪怕藏在宽大的T恤中,也能随着胯部的甩动叫人看出轮廓。
他闭上眼,晃了晃脑袋。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池渔这人果然恶劣且可怕,才来庄园两天,没被自己磋磨不说,还反过来害他优柔寡断。
陆宜铭扯扯唇角,脸上却没笑意,如果自己父亲还在,这时候恐怕得说自己纠结小事,没点能成才的样子了。
……
陆宜铭从浴室里出来后,打眼就看到了池渔正侧卧在狗窝处,抱着小灰驴,盖着小毛毯,眼睫阖上,已经睡着了。
陆宜铭:……
这人果然没听话,非得留在自己房间。
既然人家已经睡着了,那陆宜铭也就无心再管。
卧室灯光熄灭,又是一夜。
次日,陆宜铭还跟往常一样,先于闹钟时间醒了过来。
他又下意识想喊“小渔”,这是他每天清晨确定自己尚且拥有小狗的习惯——小渔年龄超过10岁之后,他做这件事做得更为笃定了。
但第一个字都没出来,他就收住了自己的声音。
家里哪有小渔会应他呢?
只是陆宜铭还来不及感慨小狗的离去,他就听见自己身边传来一声脆脆的“早上好”。
陆宜铭几乎是从床上弹射起来的,他坐着,眉头又蹙起:“你怎么在这儿?”
“我醒了,就在这儿等你起床。”池渔笑着回答,跟之前一样,他坐在地毯上,手抱住膝盖,身体一晃一晃,看着并不无聊。
陆宜铭注意到池渔身边没有手机,也没有别的电子产品,他似乎真就只是坐在自己床边,等着盼着,没一点分神。
“等我干嘛?”陆宜铭声音僵硬,他倒是想让自己冷峻一些,但晨起脑子还不清醒,他还做不到对一个陌生人颐指气使,提问都似循循善诱。
“我等你起来跑步。”池渔也回答得干脆,仿佛并不需要引诱,他也会说真话一般。
“昨天早上睡过头了,没跟上你晨跑,所以我想今天一定要比你起得更早。”
陆宜铭被对方看得有些不适应,他偏过脸,看向床的另一边,那头是被厚窗帘盖住的落地窗,晨来的阳光晒不进,他那动作欲盖弥彰。
“没听到你的闹钟。”
“当然啦,我没定闹钟。”池渔的手攀上床沿,交叠起来,随后身体前倾,下巴搁在手臂上,就算陆宜铭不看他,他也定定看着床上的男人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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