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无旁骛地数着元邈的步子数。
西里尔的世界里慢慢地只剩下大人越来越浓厚的精神力。
终于,在注意到青年终于快走到他身边时,他故作不经意地转身道:“大人我很喜……”
当“欢”字还没出口之时,他猛然闭上了嘴。
他涨红了脸别过身去,不敢面对青年失笑的脸庞。
——元邈离他还有一段距离,此刻被白琴缠着帮他戴帽子。
偏偏他的声音还并不小,显然被元邈听了个完全。
在拍拍白琴的脸,示意他戴好之后,青年走到西里尔身边抚上了他的肩膀。
西里尔在最在意的人面前出了糗,正是心情不佳的时候,现在以为是零的其他人取笑他来了,不耐烦地耸了耸肩小声骂道:“别来烦我。”
身后的人很听话地把手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西里尔冷静下来。
刚刚似乎对无关的人发泄怒气了。
西里尔皱了皱眉想转身解释,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了青年放大的漂亮面孔,平时冷清沉肃的眼眸里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元邈手上胸针的光泽反射进了他的眼睛里,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在他的眼眸里放了场亘古不灭的烟火。
“那实在是很可惜了,这枚胸针我挑了很久的。”
首席大人很少示弱,但只要表现出一点失落的情绪就让人恨不得替他抚平所有阻碍,只让他在高台做那弯众人敬仰的明月。
“我喜欢。”
西里尔的这句话几乎是瞬间就顺着喉咙流了出来,在反应过来后觉得自己太过急切,但看到大人带着笑意的眼睛时,他又一次加重了自己的语气。
“是特别喜欢。”
白琴嫌弃地扫他一眼。
真是辣眼睛的反应,他想。
少年第不知道多少次端庄地扶了扶自己的帽子,露出了得知元邈死讯后第一个甜蜜纯真的笑容。
青年也笑的很开心。
那样漂亮柔软的笑让所有关注着他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他勾起嘴角,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酸胀。
失而复得的喜悦没有人会不喜欢。
但如果喜悦的前提是失去,那他们宁愿永远和大人平淡地生活在一起。
他们没注意到自己看着青年的目光逐渐变得炙热偏执,仿佛下一刻就要燃起熊熊大火。
元邈仍在一无所觉地耐心安抚零的孩子们。
“格兰特,这个导航仪是给你的。”
“我绘制的星系地图,给你留了一份。”
……
在所有人都死死捏着手里的礼物不撒手,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时,星网上有股关于首席执政官的流言正在无声发酵。
元邈知道他允许零的接近意味着什么。
如果作为一个理智的首席执政官,他在昨日就会毫不犹豫将零遣返,并且在社交平台宣布与其彻底划清关系。
或许在零的大家来之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元邈做的决定一向都极其理智,在某些人眼里甚至无情到了一种近乎决绝的地步。
无论是当初放弃研学了四年的军事管理系转去指挥科,还是顶着希亚不可置信和失望的目光把他送去塔利星。
亦或是最后孑然一身地跟着帕尤里来到拉斯,整整三年和挚友亲人毫无联系。
他一直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只要能够达成目标,他根本不在乎自己会失去多少。
但这一次,他看着谢柏星红着眼眶在门口一次又一次徘徊,还有自己一个一个捡回来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接近。
元邈觉得,在算无遗漏的处理办法中,他好像忽视了他想要护佑之人的想法和情绪。
所有局外人都说他大方无私,赞他灵魂高贵。
但在看到零的大家眼圈中的红血丝和疲惫时,元邈读懂了所有人不忍对他说出的话。
他在意的人都在沉默地叫嚣着他的自私。
青年看到轻而易举被自己哄好的孩子们,有些难耐地阖了阖眼。
算了。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活得恣意一点又怎么样。
-
“首席大人……劳驾让我通过……大人,庆典的烟火要开始了,我现在带您去最佳观赏位。”
在青年侧着脸倾听大家装作不经意地在他面前讲这三年做出的成绩时,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穿过元邈身边围得极其紧密的人墙,到达了他的耳边。
“星长阁下?”元邈暂时按住了还有很多话想说的大家,想要仔细分辨那位星长的方位。
“请让我过去见大人,拜托,请让一下……”
直到西里尔和白琴不情不愿地让出了一条缝,这才露出了后面发丝杂乱,衣衫不整的星长。
“……”
似乎是看出元邈眼里的吃惊,星长大人踌躇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还是没说话,只是很有些担心自己在大人面前的形象存亡。
“失礼了大人。”他终于站定,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把发丝捋到脑后,“再不去的话就要错过烟火最漂亮的时候了。”
星长大人看到眼神略带警告的西里尔,还有一旁笑得很可爱的白琴,很有眼力见地没有告状,只是攥着手心的汗等青年的答复。
“麻烦您了。”元邈探究似的目光在白琴停顿了瞬,自然猜到他们是对星长大人做了些什么。
于是在跟着星长出去的时候当着他的面说了白琴一嘴,“小琴,要有礼貌。”
又看到快要把自己缩成个鹌鹑的西里尔,青年张了张口,还是决定软下声音道:“对星长大人友善一些,嗯?”
在大人跟着星长离开,慢慢不见踪影之后,零的人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怎么办,我好想一点也不舍得离开大人。”
白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舒服得眯起眼,仿佛上面还有大人残存的温度。
西里尔不语,只是用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那枚胸针,上面的精细雕琢在他手上留下了许多深深浅浅的印子。
虽然他一向看不惯白琴的作风,但他同意他的这句话。
“他叫我要有礼貌,听到了吗。”少年的脸红润润的,“我喜欢听他的话。”
没有人应他的声。
在大人离开后,零内部常常是沉默而冷清的,像是已经沉寂多年的火山。
大人的死讯是一场能彻底浇灭岩浆的雪崩。
现在他们依旧是缄默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那座火山正在沸腾,大人的精神力狠狠翻搅着这座庞大的火山,似乎只要等到一个契机到来,岩浆就会喷涌而出,淹没他们自己和旁观者们。
他们很乖巧地在原地等大人回来。
没有人知道他们用了多大的决心和忍耐才任由埃德尔星长把青年带走。
-
“大人,大人!”
烟火是这次庆典最具观赏性的一个环节,也是埃德尔星民最期待的一个环节。
更何况,这是在埃德尔星迈上一个新台阶后的第一场烟火,埃德尔星民都不知不觉地在心里为这次烟火赋予上了不少别样的意义。
元邈站在最接近烟火的位置,这是个非常静谧特殊的地方,元邈抬手似乎就能触摸到天边划过的流星。
听到身边人叫他,元邈下意识转头看向声音的发源地。
埃德尔星长在青年转过身那一刻,声音就似乎化在了喉咙里,黏腻得让他喉管都有些干涩。
青年此刻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刚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轻轻地抬到了半空中。听到有人叫他时还没来得及收回手,那双修长的手就那样在下一次流星划过时泛起点莹润的光。
元邈见埃德尔星长看着他不说话,微微侧了侧头,似乎是在询问。
他的皮肤很白,是很健康的白,像是有光晕打在上面淡化了所有的瑕疵,完美得不可思议。
那双桃花眼仿佛时常含着水,眼神温柔得让人恨不得就此沉溺进去,只是眼尾上挑的一点凌厉弧度和瘦削的下巴让青年看起来冷淡又沉肃。
矜高孤傲,漂亮得尖锐又客观。
埃德尔星长紧张地扶了扶眼睛,眼睛只敢一动也不动地放在青年被剪裁得当的衬衣包裹住的腰间,但也仅仅是蜻蜓点水式地看了一眼,之后就像烫到般挪开了视线。
以前大人一直戴着面具,虽然见他时也会觉得紧张,倒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无可适从。
他涨红了脸,彻底将视线从元邈身上撕开,放到了身后一片漆黑和漫无边际的夜空上。
埃德尔星长终于整理好神色,对元邈说:“大人,您知道吗,大家都特别高兴您能来。”
青年神色一松,笑了笑道:“其实我很开心你们能邀请我来,其实说起来我对埃德尔星做得并不多……”
“不!您太谦虚了,怎么会不多呢?”埃德尔星长第一次有些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是您做的太多,让我们都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您才好。”
“所以……”
在看到烟花升空,即将在寂静多时的黑夜炸开之时,星长大人趁着这个时候直面上青年的眼睛。
积蓄已久的烟火终于摇摆着冲上云霄,在星长大人的话落地之时在青年耳边炸响。元邈的余光看得很清楚,五光十色的烟火在天空汇聚,肆意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绚丽缤纷的花。
瞭望台下众人的吟唱和他身后另一道颤抖的声音重叠,听在元邈耳朵里甚至要比烟火更有冲击力。
“在最靠近烟火心脏的地方,有埃德尔星的保护神。”
“……真的是你,是你。”
第90章
青年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怔了怔,却没有立刻转头。
他站在原地专心地听完了埃德尔星民们的吟唱,他的精神力场在埃德尔星民的歌声中被蕴养得极好,像是被所有人耐心又温柔地爱抚了一次又一次。
这并不是普通的吟唱,元邈能很清晰的感受到。
众人的声音一浪接一浪地朝他涌来,充足柔顺得快要将人溺毙的精神力像不要钱似的环绕在青年身上,悉心修复着他一次又一次干涸的精神力。
他闭上眼聆听,没有错过一句大家想对他说的话。
这是埃德尔星送给他的礼物,一份极尽温柔和心血的礼物。
星长大人同样听到了后面有人喊元邈,但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平日最守节懂礼的他第一次选择做个没礼貌的俗人。
他打开瞭望台的屏障,把身后人的声音悉数隔绝在外。
他默默向那个人说了声抱歉。
原谅他这一次吧,人总是自私的不是么。
随后似乎是知道以大人的性格会想要问什么,埃德尔星长抢先一步答道:“他们想做的都是他们自己自发组织的,埃德尔星从来不会强迫星民做他们不想做的。”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不想压过底下星民们的吟唱,“我说过了,大人,您就是我们的月亮,月亮无论阴晴圆缺都是月亮。”
意思是,无论您来自拉斯还是伊里昂,对埃德尔星都不重要。
只要是您,都没关系。
“大家喜欢您喜欢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想来想去,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一些说不出来的话。”
元邈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变得越来越充盈,一些暗伤在埃德尔星民源源不断的精神力下被无声无息疗愈,最终消失无踪。
他的黑眸无法克制地颤动着,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有这么多人在他身上倾注着喜欢和爱。
有很多很多人因为他做的事愿意将最柔软的精神力献出来,只为了让他听见他们的声音。
他做的事,原来值得这么多热烈的爱吗。
元邈抿了抿唇,此起彼伏的烟火在他的眼中一簇接一簇地绽放,衬得执政官的眸子越发亮。
“这是阁下口中的礼物吗。”
在元邈这句话突然响起时,星长大人脑子里有根弦突然绷紧,就像只要大人的审判落下,这根时刻绷紧的弦就能随时断裂开来。
可是他看见青年的眉眼柔和下来,他身后的烟火倒映在星长大人眼中,却半点也比不上这位首席的光华和耀眼。
不知过了多久。
反正在星长大人眼里几乎是有一个世纪那样长。
然后在视线被一朵色彩浓烈,巨大程度几乎可以遮蔽整个天空的烟花挤占满时,他清晰地听见了大人清透好听的声音,“也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
埃德尔星已经沉寂下来,烟火结束后大家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在回家之后还有不少事情可做呢!
他们这次可是彻底出名了,大人今天为他们连发两条星文,这对埃德尔星人来说可是称得上过节了。
还有什么比和月亮双向奔赴还要幸福的事。
所以他们得回去好好记录下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还要跟星网上那些羡慕嫉妒恨的人连夜对线。
以及——
炫耀。
比如发表一些诸如“呵呵谁说大人今天不会来的打脸了吧”,“可爱~大人说我们可爱~~”,还有一些歪楼的“大人今天的制服收腰收得太美妙了……”的言论。
但大家今天累了一天,情绪起起伏伏,就算喝再多的营养液也很难忍住爬上眼皮的困意。
于是带着白天被晒得暖洋洋的身体,大家甜蜜蜜地陷入了梦乡。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睡得着。
比如此刻的元邈,还垂着眼在偌大的埃德尔星寻人。
他婉拒了满脸愧疚的埃德尔星长,也驳回了零要帮他一起找的请求。
青年自己一个人借着月光,一寸一寸地找那个拧巴的弟弟。
夜晚还很长,长到元邈一点也不着急找人的进度。
似乎是知道那个人不会轻易离开埃德尔星,所以元邈只是慢慢地,一点一点顺着那个人的精神力气息,把他走过的路都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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