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邈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眼“嗯”了一声,等待着他的下一句话。
问话的人沉默了一瞬,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三年前我被虫族打晕,还被人摄取了精神力,是您救了我?”
“不过是顺手的事。”
在听见元邈听起来毫不在意的回应过后,阮灼的语气不再平静无波,他有些激动,“您把偷偷摄取我精神力那个人的精神力抽出来,过滤后注入到我身上也只是顺便?”
元邈看向他没有被面具遮挡的一只眼睛,答非所问:“你那时候醒着?”
阮灼不再说话,深吸一口气后嗯了一声。
青年轻轻笑了一下,“是觉得我太残忍,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
话落元邈能感觉到星舰颠簸了一下,转瞬回归平静。他看了眼阮灼平静的模样,觉得刚才情绪激动到差点让星舰漂移的人实在不该是他。
“当然,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为我做了这些,我无论如何也不该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元邈依旧是那句话,“阮灼,只是顺手。我不希望有天赋的人成为残废。”
所以他才会如此持之以恒地从各个星系吸纳生机勃勃的野草们回零。元邈想让他们都能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
看见阮灼还想说什么,他按灭了面前人似乎一心想要报答他的心思,“更何况,你没什么能给我的。”
星舰已经落地,阿德里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桂花树旁等他,刚好听到了他对阮灼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元邈探出头来的那一刻,一朵如米小的桂花飘飘摇摇地落在雪肤青年的肩膀,毫不吝啬地为他染了一身清香。
“如果非要提什么感谢,那就帮我照顾好阿德里安。作为报答,我会帮你看顾好阮竹的。”
“你很惦记他不是吗。”
阮灼听到这句话怔愣了一瞬,也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底下身份尊贵的两人已经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去了。
“叮叮。”
他终端突然收到一条讯息,是元邈发来的。他们在当初邀请赛的时候加的联系方式,这位首席居然一直留着。
【纠察官阁下,谢谢你特地送我过来一趟,星舰你可以开回休憩点。】
阮灼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往下看了看,还有一条讯息。
【抱歉我要和陛下先离开了,你下次再来找陛下方便吗?】
阮灼的眼睛闭了闭,再睁开眼已经不复之前的冷淡平静,元邈说他在器械维修方面的成绩还不错的那句话在他脑中盘旋不止。
“阿邈,你怎么和阮灼一起来?他应该是先去向利兹汇报情况的。”阿德里安有些疑惑地开口。
元邈淡淡道:“我险些找不到路,是他好心把我带过来。”
阿德里安“哦”了一声,状似漫不经心地说:“找不到路为什么不跟我说。”
“只是险些,他不在我应该也是找得到的。”只不过会慢一些,元邈慢吞吞地在心里补充。
阿德里安的面色看不出来喜怒,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向青年的衣服袖口,和从前一样的习惯。
他们走的速度不快,半天都没走到传送舰。
元邈忍了两秒,还是没忍住对伊帝陛下低声提醒:“阿德里安,如果外面的人看到你这样扯着我的袖子会怎么想。”
阿德里安捏着那块布料的手更紧了些,说的潇洒:“随他们怎么想怎么写,如果是和你被写在一起,被骂也没关系。”
青年无奈地任由他拉着,两人的话题从伊里昂聊到拉斯,再从利兹说到西里尔,阿德里安有无数的话想对元邈说。
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阿德里安在说,元邈只是安静地听。
元邈听的很认真,瓷白的侧脸在他的眼里像是闪闪发光。
阿德里安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从他身上移开。毕竟元邈身上还承载着他只是扫一眼就快要憋不住的磅礴思念。
哪怕见了这么多面也无法克制的思念。
阿德里安对元邈说,他让弗森的身上没有一刻是不通电的,还每天都派演说家将咒骂他的话语在被电击折磨得最清醒时念给他听。
其实他还有更多更残忍的东西没告诉元邈,比如弗森早就被他折磨得无法自理,比如他让弗森和元邈曾经一样众叛亲离。
他不想让元邈知道他的狠辣,虽然那已经人尽皆知。
在阿德里安说完他给弗森手腕上也注入了和他身上相同的芯片后,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尊贵的伊里昂君主在和挚友说话时却像是孩童的呓语:“阿邈你知道吗,我没办法和任何人说这些。”
“我总会觉得累,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我看起来这么稳重成熟,哪怕过了这么多年。”
他问出了那个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露的问题,“我真的适合做君主吗?”
听到伊帝陛下这样自怨自艾的话元邈也没有急着反驳,只是反问他:“你不喜欢不被弗森限制的感觉吗。”
阿德里安摇头。
“你不喜欢万事均由自己的感觉吗。”
阿德里安还是摇头。
“零的人会忤逆你吗。”
阿德里安顿了顿,还是摇头。
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上将府邸,看着和他离开时一样的装潢,元邈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睛里露出了点浅淡的眷恋。
阿德里安静默地陪着他进去。
元邈站在离校场还有一段距离的廊道,对他说:“那就够了,阿德里安,只要你喜欢做君主的感觉就够了。”
青年看着远处校场上练习近身搏斗的许多新面孔,神色逐渐变得更加柔和,“零是我留给你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信任的朋友,和我一样。”
元邈看着阿德里安的眼睛,说:“适不适合有那么重要吗,很多人都说弗森那样没什么感情的人适合做君主,可结果呢。”
他定定地看着伊里昂的君主,“适合的不一定就是对的。”
阿德里安看着元邈那双又开始蛊惑人心的桃花眼,有些目眩神迷。
“你喜欢做君主,我就永远站在你身后让你做君主,零也和我一样。”
元邈轻声笑了一下,“但你要是对他们不好……”
阿德里安的心脏被提拉了一下,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元邈的下一句话。
“我就带着他们藏起来。”
还没等阿德里安向元邈保证绝不会动零的半根毫毛时,身后一道极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大人!”
元邈回头,正好和身后脸蛋红扑扑的少年对上了眼。
他见这人面生,还在责问自己是不是忘记了来人名字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就被他的朋友扯到了身后。
“不……不好意思,大人,他莽撞了些,我替他向您,和陛下道歉。”
另一个走上前来的少年看起来很斯文俊气,和前一个风风火火跑到他面前的瞧着完全是两个类型。
唯一的相同点就是脸都一样红得像火烧。
前一个少年此刻像是回过神来了,却没被朋友的话扰去热情,眼睛始终亮晶晶地盯着元邈,却很听话地一语不发。
元邈的眼睛很快地从他们胸前的徽章上扫过。
面对零的新生代们,他的声音带上了些暖人的温度,不像在星网上发言那般凉薄冷淡,“只有你们在吗,谢上将呢?”
第一个少年这才叽叽喳喳地说开:“上将在校场的模拟室呢,我和文叶正准备过去。”
元邈的眼神又被少年带到了他身侧的文叶身上。
文叶笑得很腼腆,看着元邈的眼神向往又克制。
在见到文叶的第一刻元邈就想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所以他问:“文叶,你知道西里尔在哪吗?”
文叶对元邈会特地询问他问题这件事有些受宠若惊,他磕磕绊绊地开口:“中将刚才在校场,待会可能有个任务要出去。”
不过转瞬他就反应过来急匆匆地道:“大人我现在就去告诉他您来了。”
元邈摇摇头。
他突然想到西里尔前段时间和他说,三年前他们一举把地下黑市取缔时他带了个和他自己很像的,资质很好的孩子回了零。
好像……就是叫文叶。
看着秀气打起来却比谁都狠。
应当就是他了。
文叶有些着急起来,“很快的大人,他很希望……”
很希望见到你。
但下一秒他就没继续说了。
面前这位冷清矜贵的首席大人,是带他回来的中将都放在心尖上孺慕的人,他怎么能够随意冒犯。
“我想自己去见他们。”
文叶看见被零的所有人期盼着回来的指挥官极清浅地朝他笑了一下,让他和身旁的少年都被这个冰雪消融般的笑意晃花了眼,一时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
在文叶和斐烈还在那个笑容中沉溺时,元邈已经和阿德里安离开了廊道。
过了片刻他们终于确认元邈和阿德里安走远后,安静的廊道中突然响起斐烈的惨叫声:“啊啊啊文叶!”
他捧起文叶滚烫的脸谴责他:“大人他对你笑诶!你个木头为什么不说谢谢!”
另一边,回到自己曾经最熟悉的领域,元邈觉得自己的脚步都要轻快一些。
他很自然地带扯着他袖子的阿德里安经过校场,经过能量补充点,和所有从一见到他们就把眼珠子黏在他们身上的人友好地打了招呼。
终于,元邈和阿德里安在模拟室门口站定,他熟稔点了点模拟室的操作板。
在等待的过程中,阿德里安感受着身后和前一刻相比诡异的静默,又看了一眼冷静淡薄的青年,揶揄道:“会紧张吗。”
元邈微不可察地呼一口气,眼睛极快地眨了两下,阿德里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他浓密的睫毛上。
阿邈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一切好像都没变。
元邈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情绪,只是话语里的内容却暴露了他并不如看起来那般平静,“是有些。”
看到阿德里安意外的神情,元邈又笑了一下,“见到想留下好印象的孩子,紧张不正常吗。”
元邈今天笑的频率很高,比三年前的频率还要高很多。
阿德里安的话语里莫名带上点酸味,“那当年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怎么看起来这么如鱼得水。”
元邈不动声色地丢出一个炸弹,“当年我也是紧张的,阿德里安。”
炸得阿德里安心神摇曳。
“咔哒”一声,模拟室的门开了,率先映入两人眼帘的是谢柏星布满汗珠的面庞。
“什么事……”
谢柏星擦汗的动作骤然凝固,胸前的红宝石和他的眼睛相映衬,在日光下投射出夺目光彩,没什么波动的神色都变得生动起来。
“哥……你怎么来了?!”
谢柏星没发现自己脸上突然露出了一种极为纯澈的笑意,让元邈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今夕是何年。
身后零的新生代们探头探脑,耳贴耳地想要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谢柏星看了一眼他们,小孩儿们感受到上将眼里的警告意味,只敢缩头缩脑地回去悄摸欣赏执政官的美貌。
“这是我的家。”青年微微侧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不能回来吗?”
他看到在所有人面前沉稳可靠的谢上将慌乱地扬了扬眉,嘴巴嗫嚅了两下想要反驳。
但此时西里尔已经从里面出来,不动声色的挤开谢柏星,占据了观赏元邈最好的位置。
“大人,幸好……”
西里尔恨自己的内敛性子,庆幸自己还好没出任务的话出口的瞬间就开始后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元邈看着他,又慢慢笑了起来,本就好看的面庞更显稠艳,看得身后没见过这般颜色的小孩儿们都一个接一个红了脸。
青年先西里尔一步说出口:“幸好我在你离开之前来了。”
第96章
大家发现上将和中将在大人面前都仿佛变了个人。
钢铁般的将官像是忽然变成了两团软绵绵的棉花。
谢柏星和西里尔一左一右附着元邈,甚至连阿德里安都没办法突破他们的防线走到元邈身边,最终只得妥协,垮着脸镶在他们前面。
当四个人在校场的露天训练场停下来观看时,零的一切都才仿佛走向正轨,每个人都待在自己原来的位置卖力地训练。
只是锻炼精神力化形的不小心推了个爱心出来,锻炼体能的不小心把机械臂的指节捏成了碎片。
当然,大多数人都尽可能地将最好的一面展示在了指挥官面前。这是上将和中将早早便交代过的。
但显然谢柏星还是低估了元邈在零中的地位,甚至这还是零的主力已经外派的情况。
于是这也就导致了谢柏星一次又一次悄悄把小孩们四溢的精神力隔绝,西里尔第不知道多少次回应着同僚们蜂拥而至的私信,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大人回来的消息传开得这么快。
最后还是元邈按了按谢柏星的手,示意他不用专门为了他隔绝这些无关痛痒的精神力波动。
元邈有些无奈,“柏星,我没那么脆弱。”
同行的四人终于在校场上方的检阅台站定,元邈这才上前一步走到了阿德里安身边。
元邈看着零比之前规模更大的校场,对阿德里安说:“我父亲曾经为了零的训练专门划了校场给他们,只是这里现在似乎比我记忆中还要……更大些。”
零是元上将为元邈未来接他班打造的军团,直接对伊里昂负责。
元家带出来的军团甚至被伊里昂的初代皇帝特批,在某些程度上不用受制于王室,准许直接行动。这在君主制的伊里昂,是无上的殊荣。
元家清楚,这种种措施就是为了将世代忠诚的元家套牢在伊里昂。可他们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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