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横滨这几年,每天都会闻到这股味道。
普鲁斯特效应起了反应,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
已经成了他刻进骨子里的熟悉气味了。
有时甚至能让他感到心安。
如果给这个“有时”加上一个特殊的限定,便是每一次解决完手头的问题时。
也包括现在。
身体不受控制向前倒去,撞上了有些泥泞的地面。
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后,所有感官退化,反而感知不到痛觉。
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吧。
夏目苦中作乐想。
“纳兹咩!”
一双宽大的手捞起了消瘦的青年。
身上疲软得可以,完全动弹不得。
从四肢到躯干,连脖子转动都困难。
彻底脱力了啊。
夏目心里叹口气,有些心虚。
希望猫咪老师和大家不要怪他自作主张了。
“猫咪老师,大家都安全了吗?”
努力张了张嘴巴,夏目勉强挤出一句不成调的话。
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某只大妖怪听力好,恐怕还听不见。
“别说话。”白发青年抱住怀中面无血色的人,一只手抚在对方额头上,低声道。
“你做得很好。”
“都安全了。”
靠在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被熟悉的气息环绕,夏目笑了笑。
身体软趴趴使不上劲,脑子转得也比平日里慢了好几拍。
额头上传递出来滚烫的热源,像冬天的暖炉、夏日的阳光、受挫时朋友一句微不足道的关心,炙热温暖,足以给坠入冰窖的人疗愈慰藉。
那就好。
青年动了动嘴,吐出了几个气音。
最终还是扛不住疲乏,眼皮挣扎了两下,合上了眼。
轻轻的呼吸声传出。
斑垂下殷红的眼眸,轻扫了眼青年的睡颜,神色淡淡没有变化。
两只手臂穿过上腰和腿,将他打横抱起来。
又扫了扫周围隐蔽在石头、树木、招牌后的人,冷冷哼了声。
浅红色的波纹一层层向外荡开,撞击声接连响起。
惨叫与哀嚎交叠。
在常人难以注意的角落中滚出一干捂着四肢痛呼的人。
这些人的视线太碍眼了。
白发红眸青年没有再给这些蝼蚁一个眼神,瞬息间便化作一道红芒消失在天际。
…………
身体像一叶扁舟,漂浮在云层之上。
轻飘飘。
茫茫然。
没有一点实感。
恍惚间夏目感觉自己和天空中的云融为了一体,不分你我。
一阵轻柔的风拂面而来,意识随风而动。
跟随风,他看见了反射着光芒的高耸入云的钢筋水泥丛林、看见了碧波荡漾的粼粼海面、看见了被风吹得齐齐俯倒的稻谷、看见了遥远的古朴村落。
也不乏一些刀戈剑戎针锋相对、血溅沙场的激斗场面。
似是做了一场历经千载又短如朝夕的大梦。
梦中一场大眠,天空中状如鹅毛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飘飘摇摇地盖上大地。
洁白如新,薄薄的就像塞了羽毛的羽绒被。
整个世界银装素裹。
满目银白。
整个人被雪包裹起来的感觉如何?
夏目并不清楚。
虽然他曾经经历过和同伴们互相把对方推搡进雪地里的经历,也被雪球砸过、被树上的落雪埋过,但没有像这次一样,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被裹进白雪之中。
冰凉的雪接触到裸露在外的肌肤,凉意与寒气一点点透过来。
在世人眼中算得上“冻人”的温度。
却意外的没有多冷。
也不是完全不能动弹。叔慈
夏目伸手捏了一小撮雪,在手里搓了搓。
冰凉的触感。
不一会儿便化成一滩带着寒意的水渍,从手指滑落下。
虽然能够感受到雪的冰凉气息,却并不寒冷。
夏目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这梦颇有些无厘头,让人不知从何下手。
那便顺其自然好了。
被柔软蓬松的雪包围,抬头便能看见纷纷扬扬落下的银白片羽。
倏地,白色的空中出现一道天幕。
天幕上隐隐出现了一个身影,瘦小、纤细,且模糊。
耳畔传来了几句飘飘忽忽听不真切的话语,夏目努力分辨,只听见了类似“人”“寂寞”“想要”几个音节。
再后面的话语便彻底模糊了。
夏目心里还打趣了一番,像是一台年久失修的录像机,不仅画面不清晰,声音更是模糊得一塌糊涂。
他连发色都分辨不清,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他这梦,属实有些让人一头雾水。
不过,既然是梦,本身也不需要什么逻辑好常识。
又欣赏了一会儿雪景,夏目感受到身体逐渐没有那么飘忽了,意识到自己距离醒来很快了。
睁开眼,便是熟悉的天花板。
他看了四年。
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气味令他和浑身上下所有细胞都放松了下来。
夏目习惯性起身。
他需要为之前的想法道歉,之前所有都是错觉。
他现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叫嚣着疼痛。
身体疯狂发出吃力的预警。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像是把体测的所有内容压缩到半小时里进行,测完五十跑长跑,还没喘口气就被抓去做引体向上和仰卧起坐,体测前还被老师要求跑了两圈操场热身,体测完毕后还来来回回跑了好几趟10层教学楼的废柴大学生的第二天现状。
一个字,不想动弹。
......
很好,不仅身体有些问题,连CPU都烧掉了。
一张大大的猫脸悄无声息出现在他面前。
换别人估计得直接叫出声。
夏目一点没有被吓到。
适应良好。
“纳兹咩,你发烧躺了两天,组合都给我们一锅端了。”大脸猫猫说道。
夏目机械性眨眨眼。
怪不得感觉脸上发烫,原来是烧的啊。
“能动吗?”
夏目发力再次感受了一下,张了张有些干燥的嘴唇:“不太行。”
浑身上下跟被绑了石头一样沉重,一动弹就像有千钧的力量自上而下压迫着他。
他都多久没发烧了?
这回身体透支得确实过分了。
不出意外又得被好好教育一番。
“那就躺着给我好好休息。”猫咪老师语气不容置疑。
“你先把粥喝了,这是那个侦探小鬼叮嘱我监督你喝的。等下还有药,那个绷带自杀狂让你全部喝掉不许剩。”
猫咪老师端来一个适中的碗,冒着热气,夏目猜祂一直用妖力温着。
粥里面混着一些被剪的细碎的绿叶菜和一些嫩嫩的肉丝,颜色算不算上都鲜艳,但看着很是开胃。
猫咪老师这回尽到了保镖的职责,给夏目调整了靠垫的位置,把他上身垫高,方便吞咽不容易呛着。
夏目看着忙前忙后的猫咪老师,突然有些欣慰。
他说:“谢谢了,猫咪老师。”
满是猫毛的脸上耶看不出来红没红,就听见一声:“知道本大妖的好了吧!那就给我把粥啊药啊什么的都解决掉!”
夏目:“知道啦。”
夏目:“不过有个小问题,猫咪老师你不能把脸变回去吗?”
一个一米九的“人”顶着一张猫脸放在其他剧里就是恐怖片了。
第75章
横滨的危机解除了。
不论是白天黑夜还是黄昏三方,都暂时松了一口气。
动荡了一周的横滨又恢复了以往的秩序。
同先前安定的模样没有丝毫区别。
只有夏目因为耗费心力太过,直接病倒在床,一躺就是一个星期。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许久没有体验过病号滋味的夏目久违地经历了一回被人当成婴儿关心的感觉。
就像所有人把他捧在手心里怕化了。
夏目·病号版(欲言又止):我只是发烧,不是快入土了。
对此,太宰治特别积极,每天时不时往他这里跑,虽然也做一些护工的事,但更多还是往沙发上一躺,哦,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诞生。
有时候过来探病的人都会想:你们两个到底谁是病人?
五条悟从东京捎来消息,说这几天出没的异形少了一部分。
不知道数量确实少了还是躲起来了。
名取也在百忙之中来了一趟,说最近咒灵们的暴乱增多了,不少妖怪都遇上了不分敌我攻击的咒灵,那群老古板除妖师们对此讨论半天也没商讨出来什么。
港口黑手党也派人过来慰问,派来的人是夏目的好朋友中原中也。
重力使大人心情复杂,又想过来探望好友,又不想见到某个青花鱼前搭档的脸。
拉不下来臭脸,只好在太宰治挑衅他的时候装作没看见。书瓷
嗯,看不看是一回事,有没有动脚踢人是另一回事。
“嗷!”
绷带自杀狂被踢中了屁股,倒地,卒。
中也无视他的惨叫,给夏目递上好几袋子的补品。
“这些是BOSS让我带给你的,补气血,还有这些,红叶大姐和黑蜥蜴他们也托我说一声感谢,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港/黑这次伤亡的人数估计不下四位数。”
夏目估算了一下礼品的价值,大概能买下大半个武侦了。
“中也?你确定?”这么多东西,他觉得再加上五六个自己都受不住。
他只是做到了自己的分内事,并不觉得自己要受到特殊的待遇。
而且这些东西的价值,也太高了些。
“给你的就别推辞,我的份也算在里面了。”
戴着帽子的重力使表情有些别扭。
夏目哭笑不得地接下。
“……好吧。”
如果说这些“沉重的爱”只是昙花一现,并不会让夏目感觉又多大负担,那么后面接踵而来的遭遇令夏目更加感觉自己压力更加大。
——塔子阿姨来横滨了。
原本滋叔叔也是要来的,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被绊住了脚,只好晚两天赶来。
织田作之助倒是想来,但他在横滨还是“身亡”的身份,万一被发现问题就大发了。数雌
塔子阿姨本想给夏目一个惊喜,谁知一过来横滨才被夏目侦探社的同事们告知夏目发烧了,一时间又惊又怕。
甚至看上去比夏目更像一个病号。
一路提心吊胆地跟着国木田他们来到夏目的屋子,见夏目脸色没有多差,只比常人略显苍白,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周围的人有眼力见地退下去,把空间留给这对母子。
猫咪老师也因为塔子阿姨一个眼神乖乖溜溜出门(目的是祂的小零食,去晚了就会被乱步抢走)
就连乱步和太宰也向来对塔子阿姨这类选手没有辙,这种散发着母性光辉的人,耀眼到刺目,太宰本身就不敢接近,乱步就算嫩过一眼看出塔子阿姨的想法也不会主动凑上去。
她和他早年过世的母亲在某些气质上过于相似了。
让他反而有些害怕接近。
大概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就连成年许久的名侦探也无法避免。
藤原塔子坐在夏目床边,神情有几分不安,目光也带着几分忧郁和埋怨。
“贵志,其实有些事情,你没有必要瞒着我们的。”
中年妇女蹙着眉,不再清澈的眼睛看着自家一向乖巧的孩子,叹了口气。
“我和你滋叔叔都清楚,你和很多在外的孩子一样,总是报喜不报忧……”
“虽然你经常告诉我们横滨发生的趣事,但我们也不是不接触网络的老古板了,”塔子阿姨浅浅笑了笑,“网络传播的速度远超我们的想象,甚至快得令人害怕,所以,即便贵志你不说,有些事情我们其实是能知道的。”
“我们两个现在也能熟练运用智能手机了呢。”她语气故意放得轻松了些。舒瓷
不管夏目说不说。
只要是能发布出来的新闻,他们一搜,就能弹出来。
横滨的事情,虽然报导时常遮遮掩掩的,但不论是塔子还是滋,他们两个都不是那种会轻易被表面风平浪静的文字所蒙蔽的人,加上有本身就是从横滨出来的织田作之助同他们一家关系不错,从他口中,夫妻二人也知道了一些横滨的秘闻。
更加知道了,他们的孩子在从事怎样危险的工作。
在收养夏目前,夫妻两个就讨论过他们的孩子可能不是个普通人的事情,但二人都没有因为这点就放弃收养他。
相反,某种程度上,更加坚定了他们想要和这个孩子成为一家人的想法。
后面的相处过程中,即便夏目经常身上出现伤痕和尘土,有时候和空气说话,二人也表现得一如往常,似是没有看出他的特殊之处,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少年养大。
其实他们什么都清楚。
夏目也知道,他与常人的“不同”无法掩盖多久,藤原夫妇俩没有点明并非他们迟钝或是神经大条,相反,他们很细心,就连他前一天有没有睡好都能看出来,没有道理从前所有收养家庭都看得出来的事实,这两个温柔又细心的大人看不出来。
不过是没有摆在明面上罢了。
夏目不止一次感谢过他们二人的善意。
对当时的夏目而言,装作没有发现他的特殊远比因为看得见妖怪而特地关心照顾他更能安慰到他。
永远充满善意,永远保持聆听。
也永远为他留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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