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有一周未见,暮从云还真有点期待和他见面。
在江边的长椅上坐了十来分钟,道路尽头就出现了男人行色匆匆的修长身影。
对方今天没扎头发,偏长的发尾落在颈间,他又穿上了那一套异象局的黑色制服,束腰的设计勾勒出男人优越的腰身,又隐约带了两分禁欲感。
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开门见山地蹲下身来,同时用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脸。
他的手……怎么好像比之前还要冷?
还没等暮从云从茫然中反应过来,那张瞬息在他面前放大了数倍的脸神情专注,越笙用另一只手在他眼角轻点几下,给他补上了一个现形符。
“……”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暮从云后知后觉的感到了尴尬。
可对方神情平静,好似根本意识不到他在做的事有什么不妥。
长椅面前,身穿黑金制服的漂亮男人屈膝下蹲,轻柔地捧着另一个青年的脸抚摸……
二人身形相仿,气质却截然不同。
有路过的年轻男女不免起哄了两句,暮从云一把捂着脸,把对方也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
他还以为他们会经历几句简单的寒暄,然后他请对方也吃个早点,再聊聊近况,最后再让越笙给他补上符咒,顺势为见到小石头做铺垫。
他也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是莽啊!
被对方拉着上车,越笙慢半拍地发出了一点疑问的声响。
“你……”对上越笙清澈的眼神,暮从云竟然没开得了口。
默了几秒,他还是换了个话题:“哥来得好快。”
“嗯,”越笙偏过脸,静静地看着他,“在这边有任务。”
青年却忽然覆过身来,替他系好了安全带。
俊美的侧脸和温热的躯体在一瞬间离他极近,越笙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却也只捕捉到青年发梢淡淡的洗发露味道。
以为让他上车是有什么事的越笙有些茫然地攥着安全带,直到车子启动,才问:“要去哪?”
暮从云总不能说是因为这里有点待不下去,换个地方聊。
“是什么任务?我送你去吧。”
法拉利硬生生让他开成了老头乐,男人静默几秒,似乎并不打算像之前一样全盘托出。
暮从云迅速回道:“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哥也不用告诉我。”
越笙正应了声“好”,就听对方长长叹了口气。
他偏过头时,就见青年稍稍垂下眼睫,语带失落:“哥前几天怎么没有回我消息?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我太烦人,被哥讨厌了。”
越笙愣在原地,有些失措般看着青年吸了吸鼻子,还要扭过头去不给他看。
“不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我的手机……用不了。”
虽然容局最后没让他去领禁闭,但在工作上小施处罚还是轻而易举。
他这几天几乎都没合眼,睁眼就是在出任务的路上。
而因为定位的事情被容局怀疑,他的队员们逆反心上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余桃枝陪着他跑任务,另外二人就留在实验室专心给他研究着新的屏蔽器。
包括他的手机也被山子晋领过去上了一道保险。
于是他被调遣去邻省忙了两天,回来后又脚不沾地的被喊去帮助其他小队,处理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今天早上越笙才有空刚回到办公室,这也才看见手机上暮从云给他发的消息。
“只是手机坏了?”暮从云偏过头看他,青年眉眼弯弯,语调都上扬两分,“太好了!我还以为是哥出了什么事呢。”
青年本就生得好看,冲他笑着的时候,眼底仿佛荡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因为这几日频繁任务而积重的冰冷鬼气,似乎也在一瞬间散开不少。
越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青年看了一会。
直到暮从云都有些维持不住他这清纯男大的形象时,对方才默默把头转了回去。
老年代步车慢慢驶向了红绿灯路口,暮从云这才发现对方还没有告诉他要去哪。
“你……”他话音未落,却被越笙忽然打断了。
越笙轻蹙着眉,前倾身体,把他放在一旁的寻人启事拿了过去。
刚才他的目光都被青年吸引过去了,现在才发现车里还有张传单。
仔细端详了两遍传单上的小男孩,他拿着那张传单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暮从云愣了愣,省略了小石头的存在,言简意赅的和他介绍了早上遇见了老奶奶的事。
而后他顿了半秒,又问道:“哥今天的工作任务,不会就是他吧?”
“嗯,”越笙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传单上小男孩的脸庞,“本来前几天就要来,但他忽然消失了。”
……因为那小石头这段日子都藏在他家里。
暮从云没忍住问道:“他也是……需要抹杀的恶念吗?”
越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暮从云原来还思忖着,趁小石头污染值还没被异象局注意到,把他交给越笙处理,送到局里净化或者帮他完成心愿之类的,他好当个甩手掌柜。
却没想到这位才是真正的刽子手。
上次苏柳能逃过一劫,很大程度是因为那个符咒的存在夺走了异象局的大部分注意。
虽然时至今日,异象局对苏柳的搜查还没有停止,但是已经有不少员工都认为她已经随着那个符咒灰飞烟灭了。
但是这次……
如果小石头露了面,而越笙看见了他。
对方会不会直接服从命令,把恶念抹杀?
而如果对方没有这么做的话……
越笙回去之后,又要怎样和上头交代呢?
暮从云一时之间有些两难。
第22章 明明这个人
好在对方并没有让他纠结太长时间。
途径前方路口时,越笙忽然坐直了身子:“停车。”
暮从云沿着他的目光看去,正巧就看见在不远处张贴寻人启事的李奶奶。
距离他和李奶奶分开不过半个小时,老人家并没有走远。
眼见着越笙就要下车,生怕他一张口就告诉老人家实情的青年默了两秒,迅速停好了车跟上他。
赶在越笙开口前,他上前一步,对李奶奶露出一个笑容:“奶奶好,又见面了。”
李奶奶抬头,就看见早上请她吃了早餐的青年,这会正领了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暮从云迅速向她介绍道:“奶奶,他是我的朋友,是个警察。”
“能不能麻烦您再和我们多说一些阳阳的情况,这样有助于我们更快找到他。”
知道对方是在替自己和别人交涉,越笙也没贸然打断。
暮从云领着二人到一旁的店面里,随便点了些吃的,然后极为自然地把它们推向身旁的越笙。
突然被投喂了食物的男人茫然地接过,又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快吃吧哥,你还没吃早餐吧。”
保不齐青年是瞎蒙的还是什么,被点中了的越笙一时没有说话,他被塞了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暮从云这厢却已经和李奶奶畅谈起来。
几轮寒暄后,老眼昏花的李奶奶又看了眼越笙身上相似的制服,终于勉强相信了青年的说辞。
她叹了口气,垂下一头白发。
“那孩子的爹妈走得早,去城里打工的时候还遇上了车祸,家里就剩下老婆子我一个人把阳阳拉扯长大。”
“阳阳那会儿太小,记不得爸爸妈妈,总是追着问我爸妈去哪里了……”
“我们吵架那天,正好是他父母的忌日,我不敢告诉他真相,没忍住凶了他,他说要来城里找爸妈……我以为他只是和我生气,才会离家出走……”
那这么看来,小石头就是和李奶奶吵架后,在离开期间被害了性命。
一旁吃着早点的越笙也默默投以视线,他眉梢轻压,似乎是在考虑如何让话题继续。
青年熟练地接过话头,代他问道:“那奶奶,平日里阳阳有没有告诉过您,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又或者是愿望之类的?”
李奶奶摇摇头:“阳阳是个听话的孩子,很小就开始帮着我干农活……我和他说,爸爸妈妈在城里赚大钱,赚够钱了就会回来看他,他也相信了。”
“他只拿了两块车票钱……要是他再多拿一些,那也好啊。”
“也不知道阳阳会不会饿肚子,有没有好心人愿意帮帮他……”
她话音刚落,电光火石之间,青年忽然用二指按住了手表表盘。
而与此同时,他身旁的男人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是想要确认刚刚那一抹出现的执念气息来源何处。
那小石头……刚才忽然冒了头。
小男孩没有生前的记忆,所以暮从云一直试图让他想起什么。
但是分明早些时候小男孩还没想起来,难道是跟着李奶奶更长一些时间,会让他的状态好一点?
他没敢松开手,因为手底下的执念不知为何,开始极为不安分地撞击着束缚住他的阵法。
就好像想要冲出来做些什么。
就好像……他想要阻止什么发生一般。
“诶哟李奶奶,你怎么在这啊!”门口小跑着经过的女人停下了匆匆步伐,她满头大汗,神情急促,显然是找了她不少时间。
是那天在小巷子里面遇到的、和老人聊天的那位女人。
李奶奶看见是她,再一看她一副想说什么的表情,“腾”地站起了身,面色急切而惶然:“是、是阳阳找到了吗!”
真相就在嘴边,女人却像被按下了停止键,忽然噤声了。
她看着眼前步履蹒跚,却大步奔向她的、仿佛抓住了唯一一点希望的老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于是一时之间好似被无言的巨石堵住了胸口,也堵住了喉咙。
李奶奶扶着桌子站起身,踉踉跄跄地冲上前去,抓住她的双手:“他在哪?阳阳他、他还好吗?”
“你怎么不说话,你和我说呀,阳阳他现在怎么样了?回到家里了吗?”
暮从云手表里的执念也愈发暴躁,疯狂地在阵法里横冲直撞,直直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不要说……
不要告诉她……
哪怕他使出再多的气力,青年压在表盘上的二指也宛若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暮从云轻叹了口气,仿若惋惜。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呢?
在他身边,越笙和他并肩站立,小石头溢出的气息并未被完全遮掩,可他罕见地没再去追究,而是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
暮从云偏过脸,竟然从他眸中,看到了一丝不忍。
“李奶奶您、您别激动,先听我说。”
女人终于狠了狠心,一口气把话全说了出来:“我们找到了阳阳——他的尸体。”
“目前、目前他的死因还不明确,我们也在等着警方的消息……”
李奶奶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
她嘴唇嗫嚅,似乎是在说着什么。
女人有些疑惑地凑上前去听。
下一秒,李奶奶的身体就这么直直栽了下来,瘫软在地上,彻底晕死过去。
-
暮从云一路载着几人风驰电掣赶到医院,趁越笙出去打个电话的间隙,他飞速闪身进厕所里。
确认厕所没有人后,青年往门口贴了张静音符。
“你在搞什么?”他把小石头从手表里放出来,面色多少有些阴沉,“你差点就被发现了知道吗?”
小男孩不吭声,只是低着脑袋,老老实实挨训。
“还是说你想瞒着她一辈子?话说你不是失忆了,想起来什么了没?”
小石头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他终于不再重复无意义的、类如“帮我”的字眼,而是小声辩解:“不知道,可是不想……她知道……”
真闹心。
青年忧愁地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异象局的检测器,也不知道小石头的怨气是不是又上涨了。
虽然他的体质能让待在他身边的执念们安分下来,但是被污染太重的执念,就是神仙也难救。
这家伙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真是杀人报仇吧。
“行了,”他最后也只能向他招了招手,“你安分点,我们去听听案情。”
“想起来什么的话,就告诉我。”
越笙仍然守在李奶奶的病房前,身边却多了个高挑的陌生女人。
暮从云轻扬长眉,大概猜测出她就是越笙刚刚打电话摇来的那位。
而这厢余桃枝也在小心观察着他,这位可是被他们队长重点关照的对象,也是拐了他们队长频频外出,甚至开始对屏蔽器感兴趣的家伙。
对方出现的一瞬间,气氛压抑的医院里也忽然明亮几分。
长这么帅,他们队长挑人还看颜值是吧?
她暗自磨了磨牙,上前两步,向暮从云伸出手:“我叫余桃枝。”
青年顺势也向她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暮……”她可没自家队长那么迟钝,下意识重复了一下青年的姓氏,暮从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于是她连忙顺从地接下去,“小暮是吧,你好。”
没记错的话……
容局让他们找的那对专员的遗孤,似乎就姓“暮”。
但是越笙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好像一切都只是她想得太多。
17/93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