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你就彻底没招了吧。”
第101章 破契
“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
恶鬼类人的脸型露出个挑起一边眉毛的神情。
自打见面起,从越笙口中蹦出的字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不过这家伙向来话少,刀灵也没有太在意, 他挽了一把手中的长刀,漫不经心道:“讲讲呗,你们的目的?”
一墙之隔的声息渐弱, 不知道外头的恶念是被青年的金焰烧尽了, 还是赶跑了, 总而言之——
现在在场的, 确实只有他和面前的刀灵。
——只可惜位置不算太好。
越笙仍然不答,只是垂眸略略看了一遍周遭。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地方, 也不知道这一处暗道通向哪里。
他更不知道——
苏柳是否找到了传送阵, 暮从云和异象局又是否能够找到这处地下基地。
“不会是为了和我同归于尽吧, ”恶鬼尖声尖气地笑了几声,“我说,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自信了?”
架在越笙颈间的长刀动了动, 很快在那白玉似的皮肤上划开一道血痕。
而恶鬼处之泰然,仿佛根本没有收到契约的影响。
“别想拖延时间了, 实验体。”
刀尖的力度后压,不后退的话——
喉咙会在下一瞬被刺穿。
越笙在一步步后退中靠到了门边, 似乎是对单人相声的行为感到了厌烦,恶鬼低哑而充满恶意的声音溢满了窄小通道。
“虽然弄死你会让我难受一段时间,不过——”
“既然你不愿意好好待着, 那就算了。”
能够顺利将越笙控制,再解除契约,对它而言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如果越笙不受控制,反噬的痛苦也不是不能接受。
“是吗。”
前压的刀尖被两枚指节夹住, 停留在原地再难以移动,越笙自阴暗中缓缓抬眸,借着过道里昏暗的灯光,恶鬼瞥见他眸底的一抹杀意。
它心里到底对越笙有些发怵,只一愣神便反应过来,倏然将整柄鬼刀向那人的喉颈刺下——
那抵在越笙颈间的刀被两枚手指四两拨千斤地往旁边一送,越笙在空中随手勾勒几笔,身形轻盈地躲开恶鬼的袭击,漆黑的过道里,他们一时谁也占不到上风。
“啧,”鬼刀越舞越快,仿若一道翻飞的毒蛇,死死缠绕着越笙不放,“我说,你不会还在等支援吧,实验体。”
“你不妨猜猜,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找到入口?”
越笙仍然不语,只在一瞬间的擦身时,他咬破了含在齿间的血浆袋。
滚烫的血迹顺着他的唇角涌出,越笙抬手一抹,那滴答落下的猩红很快变了颜色,金色的血液沾在他指尖,随着越笙的动作挥出,登时定住了刀灵的所有动作。
恶鬼目眦欲裂地看着那不属于越笙的金血化成金焰,熊熊烧向它的身体。
“越、笙——”
暮从云的流光对于它而言并没有太大的限制作用,但青年身体里流淌的血是至阳之物,对于自阴气中诞生的它,算得上是头号天敌。
第一次见面时它就被青年摆了一道,却没想处处防备,还是被越笙在嘴里含着的血包暗算了!
越笙半张侧脸都沾着血迹,眸光冰冷,此时和恶鬼两两而立,倒不知道谁更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
见刀灵一时挣脱不了,他也不再犹豫,身上的刀具在昏迷时被搜走了,他咬破指尖,逼出一滴心头血来。
那沉甸甸的暗红色血珠撞入刀灵额心,伴随着刀灵愕然眼神的还有不远处响起的一阵巨响。
“嘣——!”
仿佛有什么在地表之上炸开,撞得越笙一时有些站不稳身形。
血珠没入额心后,刀灵先是愣怔了一瞬,旋即直起身体,拍掌大笑。
“哈哈哈!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方法,用你的心头血来限制我?”它学着人类抹眼泪的动作,抹去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我就说!我就说!他们怎么会放心地把你交过来?”
——失败了?
越笙倒吸了一小口冷气,抽出心头血用去了他为数不多的剩下气力,好在他平日里伪装惯了,这会身形虽有摇摆,刀灵也没能马上发现。
如果解除不了契约,那么他们根本就没办法进行下一步。
而这分明是他和暮从云讨论过后,得出的唯一一种可能的解法。
刚才的响声又是什么?会是青年他们吗?还是单纯的基地实验?
——他不知道。
在这一小方空间里,越笙没有一刻是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恐惧,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垂眸看向恶鬼身上快要烧尽的金焰,那金焰烧去了刀灵身上一大股怨气,却也只限于此,刀灵甩着手里的鬼刀,又一次向他攻了过来。
踉跄的步伐和虚弱身体不用再躲避几次就会被发现,届时他毫无还手之力,也根本无法完成对青年的承诺。
他说过,他会做到的。
越笙深吸一口气,在身体下意识侧身躲开鬼刀的后一瞬,生生扼转了自己的方向,用心口迎上了那柄尖锐的长刀。
“呲——”
刀身没入身体的声音来得很快,却又仿佛在一瞬间被放慢了许多许多倍。
鲜血汩汩流出,越笙恍惚了一瞬,在胸口剧烈的疼痛中,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
那是暮从云非要塞给他的血包。
针尖从青年的手腕刺入又提出,顶着他不满的眼神,暮从云把装着温热血液的小包装递给他,勒令他一定要带上。
而今青年的气息在唇齿中逐渐散去,从他身体里涌出的更加新鲜、却是冰凉无比的铁锈味溢满了口腔,顺着唇角缓缓滑落。
也覆盖过暮从云曾经留下的痕迹。
恶鬼愣在原地,契约未解,越笙就仍然是它的契约人,如今越笙受了致命伤,那么反噬——
也几乎在同一瞬间发生。
刀灵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越笙心口涌出来,再顺着刀身,流到它的身上。
“疯子,你个疯子……”刀灵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你……”
越笙命都不要了,就是为了和它解开契约?为什么?
它根本想不明白。
它早就知道越笙根本杀不了它,这才大摇大摆地前来独自面对它的契约者,但现在——
它疼到说不出话来,它和越笙的生命被一纸契约联系,越笙如今性命垂危,它却只是失去了动作的气力。
契约的效力果然已经不足了。
生死一瞬,越笙却平静得可怕,他不看刀灵,不看长刀,只垂下眸,静静念着反咒。
一滴血不够,那么更多的呢?
——他相信一个人。
暮从云的判断不会出错。
既然青年也同意了他的想法,认为心头血的方式确实可行,那么……他们、就一定能做到。
“啊啊啊啊——!!!”
反咒生效的瞬间,恶鬼发出一声尖锐的痛嚎,束缚在他身上的契约失效,但契约带给它的,却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反噬。
念完反咒的越笙失力地跪坐下来,额间是密密麻麻的冷汗,他颤抖着将刺入胸口的刀取出,鬼刀“啷当”落地,带出一地的血水。
伴随着他十几年,压在他身上的、制约着恶鬼的契约——
解开了。
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气力再去拖着一副残躯逃跑,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了随着弥漫黑气消散的、他本以为早就失去的回忆。
半大的孩童们手牵着手,怯生生地指着不远处的男人问道:“哥哥,这就是要收养我们的高老师吗?”
零丁记忆很快被一片黑雾笼罩,他不再能够思考,也不再能够保持着清醒。
如果……
如果叫暮从云看到了,他又要生自己的气了。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瞬,越笙迷迷糊糊地想:
早知道……就向他讨多几个吻了。
*
异象局的成员兵分几路扫荡,从炸开的地下通道里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暮从云闯进流光消散的最后来处时,地上只剩触目惊心的血迹,以及挥之不去的一室怨气。
他认得出,那是刀灵身上的。
在萧晓提出按定位走的那几分钟里,他闭上双眸,放空了一切思绪。
连他喂给越笙喝下去的定位符都不能准确越笙的位置,那么定位器给出的答案……就一定是真的吗?
而荒芜的乱葬岗上什么也没有,没有入口,没有人烟,更没有任何怨气的存在。
萧晓犹豫着问他要不要再赶往定位的方向去确认一下,暮从云沉默半晌,摇了摇头,示意他们都退开点。
他摸出一张黄符,符上的赫然是他曾经在荒山之上画过的那条点火的小龙。
青年用匕首划开指尖,吃饱了他的血液,小龙自黄符里一窜三尺高,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再在荒地上轰然炸开。
烟尘滚滚中砖石摔落,上一秒还在思考是不是有点对坟里的住民有些大不敬,下一秒萧晓几人就愕然瞪大了眼。
——还真让暮从云找到了。
他们瞬间作鸟兽般散开,打电话的打电话,通知的通知,不等大部队到来,暮从云抿着唇,率先一跃,跳入了被炸开的坑洞。
这次的爆炸大概将隐蔽基地的阵法也炸开了,他能察觉到在越笙身上的定位符,此时就在不远的地方。
流光勾着他的指尖往前,也勾动他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却不等他赶到,那点气息倏然消散得一干二净,包括和定位符双生的另一张灵符,也在他掌心彻底黯淡下来。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定位符被破坏了,要么是携带符篆的主人死亡。
而定位符是烧成灰后给越笙喝下去的,不会被轻易破坏,那么就只剩下——
暮从云蹲下身去,指尖沾起一点地上血迹,他的手难以遏制地颤抖起来,而四周无人,血迹的主人也消失无踪。
——不、不会的。
越笙身上还有周衡给的保命符,越笙答应了他不会无故送死……
脖颈间忽然蹭上一点冰凉的风声,青年目色一凛,骤然浮现在他脖颈之外的流光屏障一般浮现,替他挡下了这险之又险的一击。
“你来了,”恶鬼的声音在他身后阴恻恻地响起,好不愉快,“是来给我送载体的?”
它刚才一直在这里?!
可暮从云自进门起,就没有感觉到刀灵的存在。
如果是先前的刀灵,根本做不到这点。
那么——
越笙成功了?
见他警惕地起身,刀灵饶有兴致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一眼地上的痕迹。
“哦——”它忽然拉长了尾音,语调上扬,快活道,“你是来找那实验体的?”
它嘻嘻笑了声,朝青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真不巧。”
“你来晚了,他已经死掉啦!”
第102章 报恩
臭氧的气味在地下暗道里的通气系统里循环, 此刻却若有似无地夹杂了几分哀灵花的幽香。
青年的身形只愣怔了一瞬,如雨点般倾盆而下的攻势便轰然而至。
暮从云侧脸躲过那一把鬼气森森的长刀,刀灵高声讥笑, 宛若在逗弄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怎么不说话了?伤心了?”
“把你的这具身体乖乖让给我,我会好心送你们团聚的!”
金色的火焰如同绽放的莲花,一朵接一朵地砸落在恶鬼身上, 又被浓郁的黑气吞没, 青年的下颔被火光映出绷紧的线条, 声音却是和它料想之中差别极大的平静。
“如果是这样, 你会把他的尸体给我看。”
恶鬼嚣张的语气中还夹杂了几分忿忿的气急败坏。
倘若确实如它所言,越笙已经遇害, 那么在异象局攻进来的那一刻, 它会把越笙的……尸体, 大摇大摆地展示在他面前。
隐没在黑暗中的手指无声攥紧,暮从云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黑色的雾气顺着他的袖口往里钻, 幻化成细小的毒蛇, 隔着一层薄薄的金色流光啃咬着他的手腕,耳膜间依稀传来心跳的轰鸣声, 青年屏息后退了一步,往血迹的方向看去。
在不远处, 还散落着零星的血色。
地上被拉出一道血痕,暮从云沿着拖拽的痕迹找去,却发现末端被隐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通道里。
他的呼吸稍稍一滞。
越笙被带走了, 是驱灵人,还是别的什么?
“你的手在发抖,”刀灵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来,“看来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淡定。”
“不错, 他现在是不在我手上,不过嘛——”
恶鬼的尖锐利爪破开风声,黑雾如同巨蛇一般迎面撞来,伴随它满怀恶意的声音低低响起,
“他把心脏都捅穿了,才解开我们的契约,你猜——他还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
锐利的破空声掩盖了暮从云喉结的滚动,青年定定地看了它一会,腕间的金线不断拉长,流光刺入黑雾,很快又被吞噬殆尽。
“你在等什么?”
几息下来,饶是刀灵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暮从云始终在躲避着他的进攻,而不是攻击。
更奇怪的是,青年看上去也并没有逃跑的打算。
如果越笙无论如何也要把它身上的契约解开,异象局会这么简单地放它自由吗?
刀灵在世间活过了百年,早在第一任主人在世时,他就接触过足够多的人类,也从汲取的情绪里见过众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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