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心无法存放很久,但正好能赶上谢兰芝跟着沈里出城之前就送到他的手上。
杜言生心满意足的想着,这可真是完美的一天啊。
日日是好日,时时是好时,借着这份幸运,杜言生还真的一如他对教主说的,在沈里等人离开京城去夏游的当晚,想方设法留在了宫中。
这办法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因为皇城也不是百分百不能留宿外男的,是后宫到了晚上不可能有外男。后宫之外的皇城衙署里一天到外的都是人,最忙的时候,留宿的官员大有人在,甚至不少衙署都设有专门供官员临时休息的斋舍,老皇帝也很喜欢看到官员们如此鞠躬尽瘁。
皇城的衙署是如此,宫城的衙署自然也是如此,甚至因为他们是服务于老皇帝的“秘书办”,留宿的简直不要太家常便饭。
那么老问题又来了,什么样的衙署建在宫城里面呢?
这是个连沈里都能学以致用回答出的问题——中书省和门下省。至于该如何名正言顺的留在门下省或中书省……
杜言生并不需要借口。
也不打算走任何人的关系,因为那样只会连累朋友。
他只是赶在下午人最多的时候,借着办事的名义堂而皇之的就进了一趟门下省,等办完事之后,就“黑”在了门下省衙署的某个犄角旮旯。他之前已经来门下省踩过点了,确信这边常年无人走动,且很难被发现。
这个计划有漏洞吗?
肯定有啊,进出宫门是需要登记和核销的。杜言生只有进宫的记录,没有出宫的记录,各后面皇城门口的守门士兵一对账,势必就会发现他还没有出来。
但杜言生一点也不担心,因为这事并不新鲜,时常会有官员出现遗漏,尤其是在如今这种换防人手不足的时候。只要能在隔天解释清楚并悄悄补上,就什么事都不会有,毕竟守门的士兵也不想自己的失察被发现,只一个晚上,他们不会大肆声张的。
而隔天一早……
二公主就要带兵来造反了,谁还会关心杜言生在哪里?
这位杜状元是真的心大,甚至还有空在角落里合衣眯了一觉,给夜间的行动养足了精神。虽然教主只是让他设法在宫中留宿一晚,但他很清楚对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为了更方便教主的行动,他准备自己直接摸去老皇帝的寝宫。
是的,教主的目的地只可能是老皇帝了。
最近老皇帝的头疼确实发作了,只是没有他对外表现出来的那么严重,但肯定也不舒服就是了,从他因为自己喝药忌辛辣就让御膳房停了全宫上下的辛辣口就能看得出来。总之,这段时间老皇帝一直是自己住在熟悉的寝宫里的。
因为太过规律,杜言生连老皇帝这一晚大概率会住在寝宫的哪一间房,都已经打听清楚了。
当二公主还在京郊的景山下对衔蝶卫做最后的动员时,杜言生已经抹黑饶过了北内里一队又一队巡逻侍卫,直线逼近了老皇帝的寝宫。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小时候过的日子可比这苦多了,在那个稍微放松一点警惕就有可能会死的过去,他都挺过来了,更遑论这些。
杜言生在确定了老皇帝就宿在眼前大殿里后,便掰碎了手中作为联络信号的炭笔。
炭笔上刻画的血脉符箓即刻便发挥了作用,一如那一日的吴府,闻时颂推断朱老掌柜送给程见的苏绣荷包起到的是一个定位的效果,实则不然,这也是逍遥子的能力之一,只要对方带着写有他能力符箓的物件,他的血脉就可以作用于对方身上。
本来还隐在角落里的杜言生,在顷刻间就对调成了早已准备好的教主。一袭黑袍,金具覆面,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抹来自旧日索命的剪影。
与此同时的玄武门外。
黎明即将破晓,以人手紧缺为由,今日才来增防玄武门的青衣校尉,站在瞭望塔上,和身边值班的踏雪卫守兵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你说这也真是奇了怪了哈,这会儿了竟然还能在天上看到星星。”
守兵不疑有他,抬头看向蓝天,确实,那星星闪的简直骇人,不似寻常的星星。就在他还在惊讶时,宫门下已传来信号。
这是每一日开宫门时都会有的一套流程,需要负责瞭望的守兵确认门外周遭无事,回以信号,才能准点大开朱红色的宫门。
校尉已状似顺手的替他回了信号,守兵等意识到不对时,宫门已在木头碰撞的声音中缓慢打开了一道足够两马穿行的缝隙。二公主率领的卫队策马扬鞭,也不知道从哪里就窜了出来,一刻不停的闯入了宫中,连停下看一眼都不屑。
当守兵想要说什么,而校尉准备动手时,二公主身边的人已经高声喊出了一次又一次的:“城内有刁民袭击衙署,还不护驾?!”
二公主准备好的声东击西起效了。
她留在城中的小股府兵,已经提前和她约定好了时间,佯装成流民提前冲击衙署,消息通过鼓声传来时,正给了二公主率兵入宫护驾的理由。
现场一片乱七八糟,她已经带人比预料的更快的进入了皇城。
其中一小队还从队伍里分了出去,一路快速骑行,赶到了离皇城最近的钟楼,在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先一步控制了能够传递警报的钟鼓之声。
无论城内如何,皇宫这边看起来都是风平浪静的。
二公主一路畅通无阻,在晨光熹微中,围困住了老皇帝所在的寝宫大殿。长刀一划,连皇宫的侍卫都险些没能认出这造反的贼子是谁,直至二公主一手取了戴着的簪缨头盔,方才露出了本来面目。
她说:“陛下昏聩,听信谗言,夜袭北疆啸铁卫大营,欲陷尺玉、金丝两卫将士于不义,引发城中民愤,我等不忍同室操戈,特来此清逐陛下身边首恶!”
简单来说,就是二公主要清君侧。
这话别人会不会信不好说,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这话确实让侍卫们心里开始打鼓,有了不小的犹豫。因为他们确实接到了城中有流民袭击衙署的险情,虽然还不知道原因,但和二公主所说确实能够对上。
更不用说有些和尺玉、金丝有交情的侍卫,或多或少都听过一些他们提前换防了,但不知道换防去了哪里的消息。
而二公主已经在亲卫的护送下,一步步靠近了寝宫。
她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诚恳:“父皇,还请听儿臣一句,父皇,还请您开门一见!”与她真挚的情感不同的是,她手中闪着如臂使指、闪着骇人银光的大刀,一刻也没有放下。
***
沈里都快急死了。
闻时颂的亲卫首领终于把他知道的都一五一十的说了,二公主要造反,闻时颂不准备阻止就算了,自己还非要留在最危险的宫中。
“请殿下不用担心,太子殿下想必此时还宿在东宫,东宫虽然也在皇城之内,却并不与北内相连,宫内留有不少好手,殿下的安全绝对有保证。”没有人觉得二公主此行能成事,退一万步说,她真的赢了,太子殿下也足够在别人的保护下先离开皇城了。
但这些话,沈里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因为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东宫呢?在东宫和北内之间一直都有一道直通的通训门。
在孝贤太子还活着的时候,那道门常年不曾关闭,北内的一切设防对于东宫来说都是形同虚设。虽然说在闻时颂当上太子之后,这门就被锁住了,沈里每天赶去弘文馆上学时,总要抱怨绕了好远的冤枉路。
但以沈里对闻时颂这个神经病的了解,当他想要破开那扇门时,一把简简单单的锁还能拦得住他吗?
说不定此时此刻闻时颂就在寝宫看热闹。
那么,闻时颂在吗?
他肯定在啊。
在二公主叫门的时候,闻时颂已经艺高人胆大的从后门进来了,以身犯险,刺激的不能再刺激。他这么做自然不是因为二公主造反,而是因为他一路追教主追到了这里。
他有个可以追踪他人的手下,对方觉醒的血脉其实挺鸡肋的,因为在同一时间段里,他只能追踪一个人,且需要对方身上带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类似于毛发啊什么的。这也是闻时颂之前为什么一看到荷包就想到了定位。
闻时颂找来拥有这样血脉的人想做什么,原因一目了然,他的掌控欲让他想知道沈里每时每刻的动向。
但到最后他也并没有这么做,原因也是一目了然,这样会让沈里不开心。
哪怕闻时颂自信可以做到沈里一辈子也发现不了,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在这个恋爱脑心里,沈里的需求,沈里的情绪,沈里的一切,都是高于他自己的。
闻时颂就是这么一种人,要么不喜欢,要喜欢就一定会陷的很深,很难自拔。
哪怕他和沈里严格意义上都还没有开始,他们只是成婚了。
总之,在看到教主的目的只是借用逍遥子的能力,把自己和杜言生对调,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皇宫之后,说真的,闻时颂是有那么一点点失望的。
就这?
又一个想来杀那老登的?
真的,你们能不能有多一点点的追求啊?比如毁灭个世界什么的,闻时颂在很长一段时间就挺想这么干的,如果不是他后面喜欢上了沈里,而沈里喜欢这个世界,他肯定早晚有天会真的去实现这个野望。
不过,闻时颂还是第一时间赶赴了现场,毕竟他已经追到这一步了,眼瞅着就要成功了,他才不要放弃。顺便还能看看这教主能不能杀死老皇帝。
如果能,那他会很高兴。
如果不能,他好歹也帮沈里抓住了他心心念念的教主不是吗?
怎么样他都是赚的。
而此时此刻的大殿之内,老皇帝刚刚才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有些不能动了,他虽觉得不对劲儿,却也觉得正常,他最近每一日起来时身子都感觉一日比一日臣,只干涩着嗓子喊了一声:“来人啊。”
回答他的却只有灯火下翻书的声音。
老皇帝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是自己终于头痛到出现了幻觉,他这辈子从未被人如此怠慢过,好一会儿才挣扎着,奋力朝声源看了过去。
他确定了,他一定是在做梦。
因为那烛火下是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他过去生病的无数个日夜,他已经不知道看见过多少回这样的身影。
他最喜欢也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亲侍汤药,陪在他的身边。
他儿子那些晚上几乎从来不睡,只会就这样随便拿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歪在宫灯下,一边看书,一边以备他这个生病的父皇有不时之需。
他颤颤巍巍即将喊出那个声音。
而在与此同时,闻时颂和二公主也同时一前一后,杀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茗粥:初唐对茶汤的一种别称。
PS:明天的内容提要就叫“喜相逢”,沈里也会过来。
第85章 入主东宫第八十五天:
两个潜入者最先看到的是彼此。
二公主琥珀色的眼睛中有着明显的错愕,手上的刀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指向哪里。闻时颂就要比自己的二皇姐泰然自若的多,因为他掌握着更多的信息,他知道她要造反,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甚至知道平凡之众的教主也在这里。
顺着闻时颂的眼神方向看过去,最先引入眼帘的就是前朝名家手绘的八扇山水屏风,而在那屏风之后,就是躺在龙床上动弹不得的老皇帝以及灯下隐隐绰绰的黑袍教主了。
在这个因为讲究聚气而不大的房间里,看上去只有几个人,实在已经躺了一地的人。
闻时颂判断了一下,这些给老皇帝守夜的宫人都还有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昏迷了。没想到这还是个心慈手软的邪-教教主。
武艺在身的二公主也已经分辨出了室内还有另外一个活人,对方呼吸均匀,气息绵长,一听就是个棘手的练家子。她刀锋一转,就与闻时颂达成了一致,先共同对付外敌。
至少二公主觉得闻时颂是这个意思。
但闻时颂其实只在用眼神说,我们偷偷摸过去,你对付老皇帝,我对付教主,各得其所。
只能说这对姐弟是真的一点默契都没有,只不过很神奇的是,这无效的眼神沟通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下一步,两人一左一右摸到了屏风之后,眼瞅着就要各自直奔自己的目标而去了。
黑袍的教主自然也是发现了他们二人的,只不过他以为来的是二公主和她的手下,他很了解二公主,所以依旧不慌不忙。在这个关键时刻,只先声夺人的对老皇帝表示:“你觉得你这样依靠窃取他人寿命来苟延残喘的方式,能苟到几时?”
二公主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顺便还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了闻时颂的后衣领。
在这方面她还是很了解自己弟弟的,教主说的话与二公主的猜测不谋而合,她的好奇心会趋势她先冷静下来,听听再说,可闻时颂不会,这就是个神经病,属狂犬的。
被扼住了命运喉咙的闻时颂只能艰难侧头,对二公主无辜的眨了眨眼,像极了往日沈里求他放手的样子。
可惜,二公主不是闻时颂,根本不吃这一套。
她坚信一旦自己放手,闻时颂就会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杀出去。
闻时颂会吗?
他当然会啊。他就不是那种能被劝住的人,不趁着对方病要对方命,还有空给他小嘴叭叭呢?知不知道反派多死于话多?他二皇姐这一看就不专业。
可惜,不专业的二公主有一帮子好力气,她还好死不死的卡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让闻时颂一时之间真的不好挣脱,只能继续听教主“妖言惑众”了下去。
“是,这种换寿可以让你拥有对方的寿数,在对方的寿数未到之时,旁人有再多手段也奈何不了你……”
二公主和闻时颂同时恍然。
一个想,原来这老登换的是寿数,那他的寿数现在到底加到了何种恐怖的数字?
另一个想,怪不得这老登怎么都杀不死,寿数还在就是他的不死金身,啧。
然后,两人又齐齐看向了彼此,用质疑的眼神问出了一模一样的话——你在恍然大悟什么?你能知道什么?
最后,又一起在心里傲慢的摇了摇头,否定了彼此,他/她才什么都不会知道呢!
当两个喜剧人还在这边“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时候,教主在那边已经对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的老皇帝进行了致命一击的展示:“知道这是什么吗?”
闻时颂和二公主不知道老皇帝知不知道,反正他俩是不知道,也看不见,在屏风后面急得不行,都想看看这教主有什么一招制敌的好手段,他们能不能效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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