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微讲了和张羽分手的前因后果。
“很有个性啊小伙子,”贺潇文说,“连我们吴总都敢甩了,这喷不了,这是真男人。”
“人家本来就不一般,”小略抿着嘴笑,说,“普通小男生遇上明微这样子的,肯定是要这要那,人家什么都不要,人品好得很。”
“你懂什么,”贺潇文偏偏要开别人介意的玩笑,“人家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吴明微白他一眼,说:“看来你比我还懂他。”
“那不敢,我开玩笑呢,”贺潇文往锅里下了一盘肉,问,“你还要继续考察啊?那打算考察到什么时候?”
“我有空的时候吧,我得找个理由吧,不然他以后不得拿捏我?”
小略“吼吼”地笑出了声,说,:“不怕不怕,目前来看还是他被你狠狠拿捏。”
“才不是,他可知道怎么让我难过了,”吴明微晚上吃过了鱼汤和菜饭,所以基本没动筷子,他喝了一口温水,说,“他就是个坏蛋。”
“我靠,我要吐了,”贺潇文夸张地捂了张纸巾在嘴上,抱怨,“这种夫妻私房话就不必要跟我们说了吧?”
吴明微:“这就不行了?还有更劲爆的要不要听?”
贺潇文连忙摇头。
其实相比贺潇文,小略才是个合格的倾诉对象,她冲着吴明微笑,表示想听想听,吴明微往她碗里夹菜,嘱咐:“不说了,你快吃,再不吃被你老公抢光了。”
“明微谢谢,”小略太捧场,把碗递上去接的,说,“本来今晚打算喝酒的,结果弄成养生局了。”
吴明微:“这么辣还养生啊?”
小略:“跟喝酒比的确是养生。”
这天晚上,三人在火锅店包厢里坐了挺长时间,也都没喝酒,忙着聊天了。
后来,两口子开车回杭州了,吴明微回到公司忙了点事,洗漱睡下,躺在休息间那张新出现的看起来复古恢宏但有点响的老床上。
他叹了一口气,觉得爸妈真的太节俭了,椅子硌人床也硌人。
于是顶着黑眼圈,给范小豪发消息:我要换家具,受不了了。
范小豪也没睡,回复:椅子吗?换吧,那批确实都不太好坐。
吴明微:床也想换了,不知道把这个搬上来要干什么,是不是我爸的主意?
范小豪:那张雕花木床?
吴明微:对,根本就睡不了人。
范小豪:那个可不能换,那是老古董,是姑父的外婆传下来的婚床,好不容易搬上楼的。
吴明微:公司里要婚床干什么?
范小豪:姑父说是让你沾沾喜气,他外婆一辈子生了九个孩子,都是睡这张床睡出来的。
吴明微:……
吴明微:我去员工休息间睡吧。
范小豪:有这么夸张?睡了也不会怎么样吧,一张床而已。
吴明微:别了,我怕真的生九个。
范小豪:……
/
后半夜抱着被子换了床,有点失眠的吴明微更睡不着了。
于是他坐在床上,把微信聊天列表翻了一遍,看见张羽,点了进去。
仅仅是是这样,他就会心悸。
好想他,好惦记他,好爱他,吴明微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想,如果余生都有他,那肯定没什么是过不去的。
这是一个成年人迟来的春心萌动,有点可怕,也很微妙。
像是……钱塘江涌潮的浪头,急剧升起,扑面而去,管你什么矜持什么体面。
他给张羽发语音:“是不是早都睡着了?”
又说:“我睡不着,熬夜熬过头了。”
“潇文和小略一起来找我,给我提前过生日。”
“我不想过他俩非要过。”
“我可没有找你要礼物的意思。”
“马上就三十四岁了,怎么办?想想都可怕。”
“以前觉得三十多岁风华正茂,但遇见你之后,总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
“有时候觉得变老也蛮好的,这样就能早点退休了。”
“以前我在北京,你在嘉兴,现在又换过来了。”
“想我妈了,特别想。”
“……”
一开始是坐着的,后来已经躺着了,再后来,吴明微逐渐陷入睡梦里,而手心里的手机还停留在给张羽发语音的界面上。
第70章
早晨醒来,吴明微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居然那么没有防备地把感性的一面展露给张羽了,一连发了几十条语音,说了好多废话。
好丢脸,他想。
张羽肯定已经起床了,只要不是值夜班不是休息日,他起床都很早,他应该会很快看见这些消息的。
七点多,范小豪来了,带了咖啡,给吴明微的那杯加双倍浓缩。
“大熊猫啊你?”他指着他的黑眼圈笑话他,“你这样子喝十倍浓缩都没有用。”
吴明微接过冰咖啡喝了一口,说:“冰箱里有生日蛋糕,你给他们分分吧。”
“哪里来的?”
“我朋友潇文昨天晚上带来的,他要回北京了,非给我提前过生日。”
“对噢明微,你生日要到了。”
“是啊,马上就三十四周岁了。”
“生日快乐,我给你准备个礼物吧,你好多年都不在家,好久没给你过生日了。”
吴明微吞着咖啡摇头,说:“不用,那天我打算去趟墓园,看看我妈。”
“可以的,要不要我陪你去?就是我不一定有空。”
“不用,我一个人就好了。”
咖啡喝到一半,人事来电话,说面试经理助理的人来了,吴明微问怎么这么快,范小豪说是从朋友公司薅的简历,迅速选了一个。
“那好,走吧一起看看。”
“你先去吧,我跟客户打个电话。”
范小豪不像吴明微那样一边干一边抱怨,他拿钱做事,身上整天揣着好几个手机,敬业得不行。
在跟着人事去接待室的路上,吴明微低头看手机,收到了张羽回复的消息。
他写:我趁着吃早饭才听完,居然发了这么多条。
吴明微:其实没什么事。
张羽:你睡得有点晚。
吴明微:事情太多了,心里很乱。
张羽: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吴明微:你可以问点别的,这个无可奉告。
张羽:你又这样,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吴明微:行啊,我同意。
张羽:没没没,我理你,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吴明微:就当真。对了,你要不要去我家住?反正房子空着的,我把密码发你吧。
张羽:不了我住宿舍,住你那儿……不太好。
吴明微:没懂。
张羽:你的床香喷喷的,我怕一个人躺在上面会乱想。
吴明微:床你都……
张羽:我这个人就是很容易乱想,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没聊够呢,吴明微一抬头,接待室已经到了,他只好暂时收起手机,跟着人事进去坐下。
面试的过程很快,人事姐姐很严格,吴明微就负责在旁边点头、唱红脸。
人一走,他说:“待定,看看下一个再决定。”
“可以的。”
“那你先走吧,我回个消息。”
自从和张羽搞上,吴明微粘人的一面也逐渐表露,他现在就想给他发消息,像昨晚那样,没有任何理由。
他问他: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回去?
过了一会儿,张羽回:看你吧,我当然希望你早点回,但你不是忙嘛?
吴明微:要是我一直不回呢?
张羽:不可能,你都搬到这儿了。
吴明微:想知道为什么不是你来找我。
张羽:想是挺想的,但我没有身份,不太好。
张羽认栽,因为局面是被他自己弄成这样的,以前在北京的那段时间,两个人总在尽力平衡彼此的角色,势必做一对包容和睦、举案齐眉的恋人,但现在想想,那只是这段关系阶段性的特征。
现在,他们早就过了那个阶段,通俗一点说就是“熟过头了”。
张羽正试着摆脱对自我过分的否定,两个人更需要一种合理的、舒适的模式,没必要继续在爱情这东西里寻求那些莫须有的“政治正确”了。
吴明微:你不是说了要追我么?来找我一次都不愿意?
张羽:追你……不等于想起一出是一出吧,我得给你你想要的。
吴明微:我想要的有点难。
张羽:你说。
吴明微:我不喜欢分隔两地。
其他发言还有表演矜持的成分,而这句是吴明微的心里话,也是他关于两个人感情最大的苦恼,这事要是没法解决,以后又得像以前那么难熬了。
张羽:我也不喜欢。
吴明微:要是换作别人,肯定跟我说‘我去嘉兴定居就好了’。
张羽:那我暂时做不到,这个工作挺好的,做得好可以升组长,甚至可以到主管,我留下来才能更好地站在你身边,对吧?
吴明微:不愿意为我放弃?
张羽: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包括我的命。
这话夸张了,哪怕它是从真诚的小张师傅嘴里讲出来的,吴明微不大相信,可他愿意听。
张羽:但为了去找你不工作,这很幼稚,你肯定不喜欢我这样。
吴明微:没错我不喜欢。
是一次很临时的谈话,却聊到了这么深入的话题,吴明微觉得分手令张羽成长了,他不再被感性的冲动牵着鼻子走,而是学会了思考。
然而,说完了这些的张羽却一阵空落落,他感觉到吴明微的一切都完美而熨帖,不浓烈却充满吸引力,自己陷得比谁都深,要一辈子离不开他了。
他想拜他做神明,想娶他做妻子,想和他成为最亲密的朋友,想将脆弱的眼泪落在他衬衫前胸的布料上。
/
依据近期的观察,吴明微判断张羽的状态比去年好多了,他逐渐多了目标,更加认可自我,手忙脚乱了一顿之后,终于把爱情塞在了最合适的那个格子里。
有一个年轻的爱人真好,吴明微想,他带给他的一切都是新鲜而原生的,不够细腻,却通透明亮,锋利鲜活。
最近这几天,吴明微人生第一次真正萌生了结婚的念头。
这很可怕,因为他以前总觉得婚姻是个很俗套的东西,说要领证的那次也是为了向爸妈示威。
他觉得把爱情、陪伴、性、生育、财产几样不相干的事盲目捆绑,极其荒诞。
“算了,就是个形式而已,”在嘉兴和老家的旧友聊天,他用夹烟的手转了一下桌子上的酒杯,说,“他还小,我提这个像是逼婚。”
挚友家山间别墅的院子,赤橘色的夕阳照在人脸上。
“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薄情的人,”挚友给出了尖锐的评价,“你那个初恋,姓杨的那个,过年的时候我还见了,人家说你这个人天生就是念书搞事业的,对谁都能说忘就忘了。”
“他?早没联系了,现在联系方式只剩QQ了吧。”
“他已经结婚了,有两个女儿,过得……至少面上是很幸福的,”挚友说,“蛮正常的,性少数的圈子里,年轻时候玩得很开的很多人,最后还是会结婚生子,披上一张皮开始新的人生。”
“我不会,”吴明微笑了,说,“反正我们都会死的,爽一爽怎么了?”
“确实,”对方点头表示认同,问,“你不反驳我说你薄情啊?”
“薄情太夸张了,只是不太容易交付真心,觉得爱情也就那么回事,”吴明微无奈摇头,“很多时候勉强地爱上,勉强地交往,还要给自己洗脑,觉得自己和对方都很爱,挺逗的。”
“真爱还是不一样。”
“可真爱很少。”
“现在这个是你的真爱吗?”
“他是。”
“你还在表演?还没有交付真心?”
“当然没,”吴明微发出了很好听的笑,压低了声音,说,“张羽嘛,只是看他的眼睛,我就能得到orgasm。”
太阳猛地沉入山坳,天黑了,身后别墅里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起来,吴明微的心情不错,主动和挚友碰了杯。
今天的他穿着牛仔裤黑T恤,上衣下摆扎进裤子里,戴着一副半框镜,很有年轻精英范儿,他熄了烟,坐在了旁边那张软软的双人沙发上。
挚友端着酒杯也靠过来,和他挤在一起,问:“离开了医院有没有不甘心?”
“有,我还想回去,但应该不会回去了。”
“你学医那么多年,那么辛苦,就这么放弃了,其实蛮可惜。”
“是啊,可我是个社会人,我的任性应该有点限度,我不能一边叫嚣着要摒弃社会化的一切束缚,一边饱饱吃着社会化的红利吧?”吴明微拍上朋友的肩膀,说,“我已经过得很好了,公司是我爸妈几十年的心血,我想让它活得久一些。”
挚友笑着碰杯,说:“对小张来说你很合格,值得托付和依靠。”
“他?他可潇洒了,没有向我索取过任何东西,也不像很多年轻男孩那么虚荣,他可能不需要依靠我,而是我需要依靠他,”院子里飘满了天然驱蚊香的气味,夏夜的山间,没有都市的闷热,风和气温都很舒适,吴明微起身坐直,松活了一下筋骨,说,“你跟我这个年纪,早就奔着变老去了,可他呢,还在长大的过程里,整天朝气蓬勃的,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也回到二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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