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满净在家里宅了好几天,某天她问邓凡关于温零的家教兼职情况,得知她在周末兼职会多一点,打听到哪片区域后,她早早就在小区附近等着。
这个小区房价很贵,地段也好,能够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
姜满净坐在小区长椅上,等了很久,大概到了深夜十一点,她才看到了温零的身影。
还有乔昭。
两个人一块从小区楼里出来,经过了姜满净,或许是深夜光线暗淡,无人注意到她。
两个人交谈的声音隐隐传来。
“那个孩子骄矜惯了,很难搞,你不习惯哄着人上课,很正常。”温零说。
乔昭嗯了声。
温零继续说:“不过家长说话确实很难听,我之前也经常被家长阴阳怪气,你不用放在心上。”
她们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野里,姜满净在深夜里的长椅坐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她想象不到乔昭放低姿态哄着一个调皮小孩上课的情景,她是那么矜贵的一个人。
姜满净深吸了口气,从长椅上站起来。
她拖着发麻的双腿,走向两人相反的方向,前面的乔昭似有所感回头,只看到了深夜里茫茫薄雾,什么人都没看见。
温零:“怎么了?”
乔昭:“没什么。”
“不过话说,你爷爷为什么会停你的卡?”温零担忧地问:“你做什么惹他生气了?”
乔昭裹紧了衣服,摇头:“没什么。”
“那满满知道这件事吗?”
“她还不知道。”
温零沉吟几秒:“那你应该要告诉她,如果因为这件事吵架的话,结果不太好。”
安静片刻。
乔昭点头:“我知道了。”
-
晃眼间便是周末,乔昭瞒着所有人订了魔都点机票,从北城到魔都飞机需要两个小时。
她知道集训的工作室在哪里,虽然只异地了半个月,乔昭还是有点想她。
她不想打扰姜满净训练,只想着两人见个面吃个饭,然后她就回去了。
她到工作室门口已经临近中午,有几个小姑娘出来吃饭,乔昭看到了龚怡,走到她跟前问:“姜满净在楼上吗?”
龚怡愣了下:“她不在。”
乔昭顿了顿:“那她在哪?”
“她没有跟着我们过来集训啊,她好像有别的想法,”龚怡说:“你不知道吗,我以为她跟你说了的。”
-
乔昭坐上了回去的飞机,她独自一人来,又独自一人走。
下了飞机后,她径直打车去了姜紫的小区,她站在门前敲了很久门,才看到孟意怀开门,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乔昭:“孟老师,姜满净是在里面吗?”
孟意怀:“她不在。”
“那她在哪你知道吗?”
孟意怀叹了口气,告诉了她地址。
乔昭道了声谢,按着所给的地址到了小区附近,还没等她找到公寓楼,她就看见了姜满净。
今天天气很冷,天气预报说是要下雪。
路过点行忍裹紧了羽绒服,乔昭只穿了件薄薄的大衣外套,可她一点感受不到冷,她停下跑动的脚步,微微喘着气。
反倒是姜满净看着她薄薄的衣服,眉心微拧了下。那一瞬间她有脱掉自己外套给乔昭穿上的想法,想到后面要说什么,她硬生生扎在原地没动。
乔昭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姜满净不躲避她的眼神。
等了好久,只等到她问了句:“我爸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姜满净微怔,她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可对方只是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
安静几秒,姜满净点头:“都跟我说了。”
“是因为这个,所以你才不去集训的吗?”乔昭说:“我已经很明确的拒绝过他们了,我不会让他们用你的前途来挽救公司的,你不用担心,没人会逼着你签字的。而且将来你要高考,不去集训的话真的能确保自己艺考顺利吗?”
姜满净说:“不确定。”
乔昭攥着指尖,说:“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姜满净说。
仲春的冷风在脚底打了个转,轻飘飘溜走。
乔昭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空气的冷意,她似乎没听清,又或者没听懂,眼睫动了动,抬眼直直望过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姜满净说:“转学的手续我已经办好了,以后不会出现在北徐,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似是觉得荒谬,乔昭沉默地看着她。
“乔叔叔告诉我,将来朗夜会在你名下,所以我就算签进去也不会损耗什么,因为你不会害我的,我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他大概误会了什么,无论乔叔叔也好,还是你也罢,我都不会签的。毕竟,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有以后。”
“你我之间,本质上是交易,你在物质方面帮助了我很多,可我也给了你所需要的爱不是吗?”姜满净说:“我们互取所需,等到我们再成长一点,我可以自己挣钱,我大概就不需要你了。”
“所以,”她缓声重复:“我从来没有想过和你有以后。”
这些话她在这段时间演练了很多次,每个字每句话出口都极为艰难,可是对着乔昭,这些话奇异地顺畅,听着就像是她的真心话。
所以乔昭大概也信了,不然她的眉头不会这么紧紧蹙着:“交易?”
姜满净点头:“对。”
“这段感情,也是交易吗?”
“是。”
乔昭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感情,天气真的很冷,冷得她四肢百骸都冻住,血液好像也不再流动,她僵立在这里,像没有感情的木偶。
可是她又茫然了一瞬。
如果是交易,那她们的牵手、拥抱和亲吻算什么,那些夜晚里她们抵枕共眠的时光算什么?
“所以,你还是不喜欢女生对吧?”乔昭指尖微颤:“跟我亲密的那些举动,全都是你忍着恶心做的对不对?”
姜满净默然几秒,那一瞬间她心脏狠狠抽动了下,仿佛被最尖锐的刀尖捅破。
她眼里倏地漫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深吸了口气,撇开头:“算是吧。”
“好。”乔昭轻轻点头。
冷冽的街道,她站姿挺直,自尊被人踩碎了一地。
安静片刻。
乔昭唇角微勾:“那你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姜满净注视着她,面前的少女只显露了一瞬狼狈不堪的姿态,只是一瞬间而已,顷刻间恢复了往日淡漠疏离的模样,那是乔昭对外人的态度。
而此刻,乔昭也以这个态度对待她。
姜满净险些维持不住淡定自若的表情,她再次撇开眼:“你银行卡不是被停了么。”
乔昭唇角嘲讽的笑意愈浓,不知是嘲讽她还是自嘲:“原来是这样。”
“姜满净,你演技真的很不错。”乔昭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眼神直勾勾定在她身上:“那就到此为止吧。”
“祝你一路好运。”说完,她转身。
视野里的人走得越来越远,一次也没有回头过。
命运真的很爱捉弄人,姜满净还记得她被乔昭牵着手搬来乔家第一天,那会儿她满心所想都是害怕对方丢下她,像丢下一只小猫小狗。
后来她们谈恋爱,姜满净就从来没想过分别这种场景,她自然而然认为两人是要走到最后的。
然而分别还是会来。
只不过先提出离开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当晚深夜,下起了暴风雨,狂风夹杂着雪花和雨滴狠狠地拍在窗户上,漆黑的天幕被闪电撕裂,整个世界混沌一片,街道上的路灯也被黑暗吞噬,微小的灯光不足以照亮前方。
树被狂风拦腰折断,广告牌胡乱倒了一地。
姜满净沉默看向窗外。
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初也是同样的暴风雨,她被困在教室里,害怕而绝望。
是乔昭撑着伞,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将她接到了明亮处。
时间过了仅仅不到半年,心境却截然不同。
姜满净知道,从这个深夜开始,到她往后几十年的时光里,无论遇到多少个暴风雨,那个女孩都不会撑着伞来接她了。
不会再有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先不更咯
第 58 章
这个小区的街道很陌生,乔昭走了很长很长的一段直路,才拐了个弯。
她没有再往前走,整个人靠着冰冷的墙壁,微仰着头闭着眼。
到此为止这四个字,乔云高跟她讲过,姜满净跟她讲过,而她刚刚也回敬给了对方。
然而就在十五分钟前,她还绝不接受这四个字。
从机场回来的路上,乔昭脑海里思绪纷杂,她知道姜满净不可能无缘无故骗自己,唯一的可能就是姜满净听说了什么,又或者看到了什么。
她想好了解释的话语,她想说她是自由的,没人会逼迫她做不喜欢的事情,就算是乔云高也不行。
这十六年来,对乔昭最重要的人是奶奶和妈妈,她们相继离开自己的生命,她只能眼睁睁看着。
现在,多了个姜满净,乔昭不想再体会无能为力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
她想抓住她。
她认为,只要两个人心意一致,没人能将她们分开,无论是物质还是别的困难。
她甚至在刚才来的路上,天真的想到了私奔。
她满腔的热烈和坚定,都在刚才姜满净冷漠的话语里土崩瓦解,显得这一切都是个笑话。
包括她自己,是最大的笑话。
仔细想想,姜满净的演技确实一直很好。
以她精准的摇骰子的技术,在酒吧里却扮作游戏小白,只为哄着有钱人开心。
她是直女,却能装作喜欢女生的样子,忍着恶心和她谈恋爱。
包括她说的那些话,统统也都是假的。
她从始至终,就是个拜金利己的自私女。
而她竟然被这样的人骗了
乔昭想笑自己的愚蠢,可她微微仰头,眼尾却溢出了湿热的液体。
她抹了把眼睛。
天空暗沉沉的,有雪花凌乱地飘在空中,远处有几只黑色的飞鸟一闪而过。
乔昭没有打车,步行回去的路上,天气渐渐转变成了暴风雨,本就暗沉的天空似乎又往下压了几公分,街头的行人在四处逃窜。
她在街道的便利店买了把透明伞,撑着伞沿着路边走,和匆匆的行人不同,她自始至终很慢地走,不像是随遇而安,更像是失了魂。
乔昭任由暴雨沾湿自己地衣角和肩侧,彻骨的寒冷侵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等她回到家,浑身已经湿淋淋了。
乔昭无视李姨担忧的话语,沿着阶梯上楼,余光里看到姜满净微敞着的卧室,露出来钢琴的一角,她脚步停下来。
李姨跟在她后面:“哎呀,外面那么大雨,怎么不打个车回来呢,这明天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乔昭忽然打断她:“李姨,把这个房间封上吧。”
吐出的嗓音沙哑。
李姨愣了下:“小姜集训完不是还回来的吗?”
“不会回来了。”乔昭眼尾红了一圈,她偏头眨去眼里的泪光,可还是有一滴泪砸落在地:“她不会再回来了。”
-
对世界上大部分人而言,那天不过是漫长时光里毫不起眼的一天,乔昭也尽量让自己这么觉得。
她照常的生活,照常在北徐保持着年级第一的好名次,对于邓凡和温零偶尔提出来姜满净的姓名,她也毫不避讳:“我们分手了。”
两人俱是一愣:“为什么?”
乔昭没有说,她不想把自己的伤口再血淋淋挖出来任别人瞧看,她极少犯错误,识人不清还是第一次。
后来不知道两人从什么渠道了解了什么,邓凡有关当着她的面把姜满净删了,没再说别的话。
然后,温零也删掉了。
集训短短两个月过去,姜满净也没有回来。
青春期的少年们新鲜事很多,对于长久不见的人容易遗忘,姜满净的座位一直空空如也,集训时间结束,其他艺考生回到了学校,也极少有人发现姜满净仍然不在学校。
后来马静静发现了,大大咧咧地问:”姜满净是不是已经找到学校了啊,怎么还不见她回来?”
当时乔昭坐在他的斜前方,闻言笔尖一顿,站在她旁边的邓凡扯着马静静袖子出了教室:“你出来,我有点事跟你说。”
从那天之后,姜满净这三个字仿佛成了某种禁区,没人在乔昭面前主动淌过这片雷区。
除了两个人。
乔云高得知两人已经分开,冷哼了一声,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再肆意妄为。
乔景明则是长长叹了口气,这个结果是他不想看到的,他还想着签女孩进公司,给朗夜带来可观的利益。
乔昭已经不在意他们的态度,也没再用过重新启动的银行卡,她没有辞掉家教,也陆续寻找了其他几个兼职,在裙子定制好的那一天,用自己兼职挣得钱交付了报酬。
那条裙子放在精致的包装袋里,乔昭没有打开看,只是放在了姜满净的卧室里。
然后再锁上了那扇门。
而那天,刚好就是姜满净的生日。
乔昭曾经期待了很久,幻想过女孩子收到礼物的表情,一定是很惊喜的,眉眼弯弯地,然后趁着四下无人对她耍流氓。
不过也只是,幻想。
乔昭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拿出手机,在联系人那栏的第一个,找到姜满净的聊天框。
她给姜满净的备注,是姜满净自己设置的,她要特别霸道地占据第一名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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