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晟一直在看着他,见他眨眼的频率变得缓慢就知道他困了,下意识地伸出一双手臂,柔声说:“睡一会儿,哥哥抱着你。”
孟月升一下睁大眼睛,故作冷淡地说:“不用,你别碰我。”
许晟便遗憾地放下手臂,“热不热?”
“热也不关你事。”
“渴吗?这里有水。”
孟月升拧紧眉,“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许晟心里一叹,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眼睛一直看着他。
过了一个小时,车子还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孟月升没撑住睡意,终究是歪着脖子打起瞌睡。
许晟静静地望着他,像观察也像克制,直到确认孟月升确实是睡着了,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把睡姿难受的人轻轻搂到怀里。
没想到刚搂过来人一下就醒了。
孟月升睁着半梦半醒的眼睛看他,没说什么。
许晟眼中的克制突然就燃尽了,但他没有放任自己,只是凝视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声音微微低哑地说:“月儿,我很想你。”
孟月升没有说话,想坐直也没办法,许晟的手臂正搂着他。
“一会儿就好,让我抱抱你。”许晟难耐地将额头抵在他的额角上,压低的声线掩饰不住他的不安与无措,“月儿,我爱你。”
孟月升安静地垂下眼没有说话。
许晟不敢问他考虑得怎么样,能做的好像也只有这样祈求他不要推开自己。
孟月升心不如他狠,至少这一刻他没办法狠心推开许晟。
而他的心软恰好一直是许晟的一张牌。
“月儿,我这几天总有些头疼。”
孟月升一下蹙紧眉头,“感冒了吗?”
“不知道。”许晟慢慢把自己的脸埋进孟月升颈窝里,轻声说:“就是……很疼。”
“那你吃药了吗?”
“嗯。”
孟月升不再有任何挣扎的念头,无奈地调整坐姿,让许晟能舒服点靠着他。
许晟微微扬唇,嗅着孟月升身上的味道有些安心地闭上眼。
第64章
时隔一个暑假回到L市,原本孟月升是打算直接回学校就不去明水庭了,但许晟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中暑还是感冒了都不一定,孟月升就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家,心想等他睡着了再走也不迟。
许多天没回来,刚一进门孟月升就发现家里多了很多花,玲珑小巧的花盆是多肉,放置在客厅的茶几和他放杂志漫画的小书架上,枝叶比较大的养在阳台,像绣球、蓝雪花这类夏季花卉都已经开花了,花团锦簇十分漂亮。
孟月升没对这些花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多看了几眼,然后突然想起在梦中许晟也曾坐在开满花的阳台里,摇椅轻轻摇晃,风铃叮叮响,许晟搂在怀里的陶瓷坛子原来就装着他的骨灰。
“哥。”
许晟安静地望着他。
孟月升对着阳台出神,忽然微叹,“你没害死我,那不关你的事。”
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许晟背负他的死亡,那跟许晟抛下他三年是两码事,许晟也完全没必要保管他的骨灰。
“你后来那样我其实一点也不高兴。”
他想象不出来许晟这样做的心情,只知道这样很不好,他希望许晟知道他不喜欢,以后就不要再这样了。
但许晟显然没有理解他的意思。
沉默良久的人突然话音极轻地说:“我知道,你一直在生我的气。”
孟月升皱起眉,“我没有。”
许晟却好像没听见,低声说:“我每天都在想你,谁都能梦到你,就是我不行。”
前世明明一直是他在保管着孟月升的骨灰,可到头来连不相干的人都能梦见,他就是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孟月升,他弟弟死了都对他避而不见。
“你生我的气是应该的,我也只是……”许晟有些痛苦地敛了眉,“我想哄好你,我不怕你生气,我就怕我哄不好你。”
孟月升小时候有一点委屈不高兴都是他哄好的,但最应该出现的三年里他却对孟月升不闻不问,该哄的时候不哄,等到人死了想来哄已经晚了。
骨灰坛不会说话,他也梦不到孟月升,只能猜测孟月升一定还在生气,才会不愿到他梦里见他。
可这都不是许晟最怕的,他最害怕是死了也见不到孟月升。
虽然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他死了就能看到弟弟,但许晟心里就是深深存了这样不切实际的希冀,盼望着有一天他能见到弟弟,就算只看一眼也好。
孟月升站在原地不动,看着许晟朝自己走过来,他就这样和哥哥近在咫尺地对望。
这一刻仿佛时光倒流,许晟隔着烛光凝望坠入爱河的弟弟,对他真心倾吐的爱语心花怒放,又如此深切不安地祈求,“月儿,别离开我。”
曾经孟月升也很想像这样求他,求他别不要自己,但许晟从来没给过他机会。
他死了才等来哥哥。
如果遗忘过去等于背叛自己,那原谅会是罪不可恕吗?
孟月升茫然地被吻了唇,睁着疑惑的眼对许晟说:“我还没考虑好。”
许晟不舍地对他的嘴唇亲了又亲,然后缓缓站直身体,情深意切地认错,“对不起。”
孟月升抿了抿被他亲得发热的嘴唇,“你现在好点了吧,我要回去了。”
许晟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摇头,“还是疼。”
“……你是不是骗我的?”
“没有。”许晟低下头和他额头相贴,“我好像有一点低烧。”
“哪有?”孟月升往后缩,用手掌试探许晟额头的温度,另一只手又摸摸自己的,感觉两人体温差不多,“摸着不烫啊。”
用手测量到底不够严谨,孟月升放下手去找药箱,“我找找体温计。”
家里有水银的也有体温枪,两种孟月升都试过了,许晟根本没有发烧,但他说头疼不舒服孟月升也不能不相信他,只好留下过夜。
“你自己睡,生病了别传染我。”
“头疼不会传染。”
“我不管,我要自己睡。”孟月升拍软枕头躺下,自顾自关了床头灯,“你要是半夜过来以后我就不回家了,哪疼我都不回家。”
他的威胁管用,半夜许晟果真没有过来,但他做了一个噩梦。
噩梦真实得像那个放了他骨灰的房子,不像梦见的,而是看见的。
他看见许晟躺在一张病床上,脸色苍白至极,许多医疗仪器围绕在病床边,心电监护仪正常工作着,时刻监视病人的各项生理参数。
从看清躺在病床上的人是谁开始,他的身体就僵硬得像灌了铅,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他想找到这只是一个梦的证据,比如没有细节,背景是虚焦模糊的,可他的身体比大脑更快一步感受到恐惧。
他不敢看。
这间病房的细节多得他头皮发麻,耳边是心电监护仪的声音,上面的数字也一直在发生变化,哪怕他不看余光也能感受到。
上次细节如此清晰的梦是他看到了装石榴籽的水果碗,后来许晟就给他买了个一模一样的,因为那不是梦,是他死后看到的。
梦境不会如此真实,所以许晟出什么事了?他为什么躺在医院里?
大脑尚存的一丝理性对眼前的一切发问,可他的心口却痛得仿佛活生生撕裂了,他只知道前世自己的骨灰在许晟那里,却不知道许晟最后怎么样了,有好好活着吗?是寿终正寝的吗?还是也像他一样早早就死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问,他只能站在病房里看着不知原因昏迷不醒的许晟,不敢上前靠近。
他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也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看着许晟看了多长时间。
直到听见手机设置的闹钟响了,他才得以从那间病房逃脱。
大梦初醒现实只是过去了一夜,孟月升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耳边还能听见心电监护仪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房门突然被人敲响,门外响起许晟的声音,“月儿,醒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孟月升猛然回神,从床上跳起来,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冲过去开门,“哥!”
许晟正在给他做早餐,腰上系了条围裙,见门打开后竟是这藏不住惊慌的一声哥先冲出来,他脸上十分意外,“嗯?”
孟月升心跳如鼓,双眼惊魂未定地盯着许晟,好半天才想起来要问什么,结结巴巴地道:“你,你有,定期去医院体检吗?”
许晟虽不解他怎么一起床就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回答:“有,去年刚体检过,一切正常。”
孟月升不知道该不该信他这话,“你别骗我。”
“这我为什么要骗你?”许晟笑着抬起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没骗你,我身体很好,是不是我昨天头疼吓到你了?我没事,现在一点也不疼。”
顾不上现在心里还乱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考虑好,孟月升害怕地靠进他的怀里,手臂死死抱着他的腰说:“哥,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你躺在病床上。”
许晟没有多想,只以为他被噩梦吓坏了,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哄道:“不怕,只是一个梦,哥哥没有生病。”
“可是……”
孟月升比任何人都更希望那只是一个噩梦,但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梦见前世自己死后发生的事情,那一切都是真的,像那个水果碗,像他现在紧紧抱着的许晟。
“哥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
“那你……”问题很简单,说出来就好了,可孟月升喉咙像卡了刀片痛得说不出话,几次张嘴都发不出声音。
他的异样终于引起了许晟的重视。
许晟松开他,低头担忧得眉头紧锁,“月儿,到底怎么了?”
“你……”孟月升手指抓得他衣服生出皱褶,指节用力到发白,脑海里不断浮现病房里许晟好像即将安静死去的模样,“你,你有没有好好活着?”
许晟闻言微怔一下,温暖的手掌紧紧包裹住了孟月升抓着自己衣服的双手,眼中浮现极浅的淡笑,“有。”
像快溺死的人抓到救命稻草,孟月升死也不放地抓着,呼吸粗重,他就怕许晟是骗他的,“那你为什么会在病房里?你生什么病了?都好了吗?”
许晟根本没有这段记忆,眼神茫然地道:“我没住过院。”
“可是我明明……”孟月升惊慌的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许晟,要是他敢骗他,他绝不原谅。
许晟慢慢摇头,话音里多了几分笃定,“我没有住过院。”
孟月升没有感到丝毫安心,他清楚那不是一个噩梦,病房里所有的细节都在交代那是前世的画面,住持也说过他总是跟着许晟,他死后一直跟着哥哥,那一定是他看到的。
但许晟此刻的反应也不像在骗他,好像是真不知道医院的事。
他是忘了吗?
孟月升想不明白,只有等下次再梦见那个病房,也许他就能弄明白许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65章
病房的噩梦把孟月升吓坏了。
刚返校的那几天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真正的噩梦。
真正的梦不会有太多细节,背景虚焦又模糊,但传递出来的信息反映的都是孟月升内心最深的恐惧。
他总是看到许晟躺在病床上,鲜红的血流不尽地从被子里往下淌,视野里一片血红,连病房都像浸泡在血海里。
有时他又不会梦到血,但有更可怕的东西,心电示波呈直线,心电监护仪因病人失去心跳发出刺耳的警报。
每一次他都在许晟死亡的那一刻惊醒,睁眼总是在半夜,室友们睡得很熟,小声地打着呼。宿舍里有些年头的空调在正常制冷,吹出来的风是凉爽的,但孟月升还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心跳在严重受惊后仍然震耳欲聋。
每天晚上睡不好后遗症就是白天容易犯困,孟月升在课上打瞌睡的频率直线上升,因为心里有无法疏导的恐惧,他连食欲都丧失了。
这天,王晓良神色凝重地给他买来番茄牛肉面,把筷子强塞他手里,“吃,不吃我给你哥打电话了。”
孟月升看了他一眼,勉强吃了两口面条又把筷子放下了,“我不想吃。”
张浩文和潘俊都挤了过来,担心地问:“身体不舒服?”
“没有。”孟月升把那碗面推开了一些,“我就是不想吃。”
王晓良还在猜:“心情不好?跟你哥吵架了?”
他是唯一知道孟月升和许晟真正关系的室友,猜也是精准地往许晟身上猜,除了许晟他根本想不到还有什么人能把孟月升影响到这个地步,已经食不下咽。
孟月升缓缓摇头,“不是这个原因。”
王晓良皱眉,“那是因为什么?你说出来,我们帮你分析分析。”
“是啊月升,有事儿不能往心里搁,会搁出病的。”
“你告诉我们,我们对天发誓不给外人知道。”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终于撬松了孟月升的嘴。
“我做噩梦了。”
听到那么简单的原因三人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困惑。
“就这样?”潘俊有些难以置信,“什么噩梦这么厉害啊?”
“我梦到我哥死了。”
孟月升话音刚落,宿舍连空气都寂静了。
三人都在斟酌着该怎么安慰他梦都是假的,通常也是反的,但还没想到要怎么说,又听见孟月升道:“这几天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场景可能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沉默延续片刻,张浩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月升,梦里的东西是和现实是相反的,你哥肯定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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