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们二人进来,他连忙站起身来,端起方才沏好的那盏茶,递到宋知昭面前。
沈时闻抢先一步夺过那个茶杯,放在鼻子下面装模作样的闻了两下,半开玩笑地问道:“姓贺的,你这茶里不会有毒吧?”
贺云景明知这只是一句调侃,可目光还是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他从沈时闻手里拿过茶杯,仰头一饮而尽,闷声道:“你说笑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呢?”
沈时闻难得没被人回怼,忍不住挑了下眉,在瞧见人那落寞之态后,更生了得理不饶人的小心思。
他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后伸手摆弄着茶几上的茶具,继续嘴欠道:“你也知道现在是法治社会啊?那你前段时间毁坏阿昭画那件事情,应该怎么算呢?”
贺云景顿时拘谨起来,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
沈时闻大手一挥,直接打算他的吞吞吐吐:“别你你你的了,反正我当时打了你两拳,而你现在也遭到了报应,所以,这件事儿就暂时算相抵了吧。阿昭,你觉得可以吗?”
宋知昭走到他身边坐下,没好气地嘟哝着:“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说不可以还有用吗?”
沈时闻摸摸鼻尖,又低头傻笑两声,索性不再言语了。
他知道,是时候让他们‘师兄弟’二人敞开天窗说亮话了。毕竟大敌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拉拢住人心。
宋知昭看着站在原地依旧一言不发的贺云景,有些头疼地开口:“贺云景,都到这时候了,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当初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啊。”贺云景眼神闪躲,“还不是因为我听信了小人挑唆,生了些旁门左道的心思。”
宋知昭见他没说实话,也没觉得意外,只是咬牙切齿地骂了声:“马骁旭这个混帐东西着实可恨。”
“你知道是他?”贺云景怔愣了一瞬,随后低头苦笑,“也是,你可是老师的得意门生,是他的关门弟子。所以这一切,应该都是老师告诉你的吧?”
“没错,老师已经将当年发生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我。”宋知昭没有否则,反而说得坦然,“可是贺云景,你还不知道吧?其实老师心里早就认定你也是他的学生了。因为在他的口中,你一直都是我的师弟啊。”
贺云景闻听此言,将头垂得更低,眼眶也开始变得湿润了。他转过身去擦拭了下眼角,声音哽咽地说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
“你不必再忏悔,道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宋知昭打断了他毫无意义的忏悔,温声劝道:“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联手起来,时刻提防着想要致我们于死地的马氏父子。”
“我明白。”
见宋知昭并未再计较那件事,贺云景不由松了口气。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个场地还是马骁旭当时托人帮我租到的。他既然有这样的人脉,为何不想着自己举办一个画展,用自己的实力来与我们相抗衡呢?”
宋知昭唇边毫不遮掩的蔓延起一抹嘲讽,目光也愈发阴冷,他冷笑一声:“他能力不够,又师出无门。与其依靠自己,经过数十年的沉淀打磨才能有一番成就,不如用些偏激手段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而我想,他这一回,应该就是想让我们彻底反目成仇,他好来看一场笑话。”
“筹谋了这么久,只是为了来看一个笑话?那他还真是可恨至极。”
贺云景眉头紧蹙,怒火在心中燃烧,随后,他又恍惚间想起了什么。
“哦对了,我记得当初上学时,你所参加过的那些省、市级比赛他都有报过名,不过成绩一直不太理想。那时候我跟他关系还算可以,他跟我说过羡慕你是老师的徒弟,还说如果他能拥有你这样的人生,那应该做梦都能笑出声来。”
“那他可真是个乐子。”
一直在旁侧做倾听者的沈时闻再也沉默不下去了,他给自己倒了杯茶,毫不留情地嘲讽道:“我们家阿昭那是天赋异禀,又勤奋好学,所以才被付老先生看上。那种成天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人,恐怕这辈子都只能对着我们阿昭望尘莫及吧!”
宋知昭把茶杯怼到沈时闻嘴边,抚摸着他后脑勺哄道:“乖,听话,你还是好好喝你的茶吧。”
“干嘛?你烫到我了。”沈时闻被烫得向后躲闪了一下,不满地把茶杯推开,“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知昭意味深长地瞥了贺云景一眼,莞尔一笑:“没说错,就是有点儿给我拉仇恨。”
贺云景心知肚明人意有所指,连忙摇着头,举起三根手指:“没有啊师兄,我对天发誓,我其实从来没有真的嫉妒过你。毕竟我从初中起就看到了你的绘画天赋,虽然打从心底的有些羡慕,但是却从来都没有嫉妒你过半分。”
毕竟他知道,就如同沈时闻所言,宋知昭能有今天的成就,除了他与生俱来的绘画天赋外,还有他日以继夜、十数年如一日的勤奋刻苦。
他还记得在高中时,无论酷暑与严寒,宋知昭每一个中午都会坐在教室里,潜心研究每一幅画作。
“哎,其实我挺后悔的。”贺云景想到这里,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如果我没有喜欢过你,没有做过那件错事就好了。那样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会是一辈子在事业上互相帮助的兄弟,不是吗?”
宋知昭见他说得坦诚,轻叹了一口气:“贺云景,你知道吗,其实我真的感激了你很多很多年。”
“当年刚上初中时,我跟时闻不在同一所学校,初和也总是因事请假,我一个人总是孤零零的。那天在食堂,我看到那几个高年级学生围上来的时候,心里真的很害怕。当时明明路过了那么多人,可他们都只是看了一眼,便扭头急匆匆的走了,似乎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是只有你,只有你在我最不知所措的时候站出来替我解了围。”
宋知昭提及这些往事时,声音都有颤抖。他明明望着贺云景的方向,却目光空远,并未注视人那双眼睛。
“可是我知道啊,明明你其实也在害怕,却在假装坚强。”
贺云景听到这里,鼻间止不住的发酸,彻底红了眼眶。似是察觉出人的情绪,宋知昭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所以,在我的那副画被你添了几处败笔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被旁人挑唆的。否则,像你这样善良又正直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说完这些‘肺腑’之言,宋知昭又向前凑近了半寸,压低了声音在人耳边低语。
“但是贺云景,当年初中时那场解围的恩情,我用外面玻璃展柜里那些画偿还了。现在,是你欠我的了。”
第51章
贺云景前一刻还险些懊悔得掉眼泪珠子,下一秒就被宋知昭最后这句话弄得呼吸紧促,身形微颤。
他踉跄的后退了半步,看着神色淡然且目光凌厉的宋知昭,这才发现原来他暗恋了十几年的人,此时竟是这般的陌生。
不,与其说是陌生,不如说是他早已不再了解现在的宋知昭了。
贺云景喉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唇瓣颤抖着问道:“师兄,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知昭没言语,只是微抬下颌,眯起的眼眸中流露出几道危险韵味。他上下打量着贺云景,似是在暗中谋算着什么。
贺云景被他凝视得险些双腿发软,连忙向沈时闻投去求助的目光,试图用眼神询问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就这种突然间跟转了个性子、他直犯怵宋知昭,当真让他招架不住啊!
可谁料沈时闻只是无动于衷地撑起下巴,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对他的求助视若无睹。
贺云景顿时欲哭无泪,缩了下脖子怂巴巴地说道:“你别这么看着我啊师兄,以前的事都是我错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你、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嘛。”
宋知昭面上依旧是玩味之态,可心中却强忍着笑意。他是真没想到这招居然这么奏效,竟然让贺云景现在被连直视自己都不敢了。
估计人也是被自己吓唬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抬手拍了下贺云景的肩膀,而后转身走回到沙发旁坐下,屈指悠闲自得地敲了敲茶几。
“既然知道错了,那就过来给你师兄我倒茶赔罪。”
这一系列举动看得贺云景可谓是一声都不敢吭,他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的走到宋知昭身旁,弯下腰恭敬的给人斟倒了一杯茶。
宋知昭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摆摆手装模作样道:“行了,可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以后可不许再做那种糊涂事了。否则我身为你的师兄,肯定不会轻饶了你。”
贺云景偷瞄着他的面色,擦拭了下额头并不存在的汗珠,连忙点头称是。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样的宋知昭压迫感太强了,强到他忍不住想要乖乖听话。
——难道,这就是那种师兄弟之间的身份压制?
“阿昭,你真是太坏了。”
看着快要变成缩头乌龟的贺云景,沈时闻忍不住轻声吐槽了一句。宋知昭则是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似是在提醒他少说废话。
可沈时闻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凑到人耳畔暧昧低语:“不过,你这个坏男人我真是爱得很呢。”
宋知昭对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照着人腰侧轻拧一把,咬牙切齿骂道:“调情还不分场合了是吧?回家再收拾你。”
沈时闻觉得自己简直冤枉,却又敢怒不敢言,只得将怨气撒到跟他不对付了很多年的贺云景身上。
正当他想从人身上挑到点儿什么错处时,就发现贺云景那双眼一个劲儿的往宋知昭身上瞄。那怀疑的目光,大概是在觉得此师兄非彼师兄,也许是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沈时闻才顾不得那么多,瞬间醋意升起,一把搂住宋知昭腰身,将人紧紧圈在自己怀中。他吻了口怀中人的额头,占有欲十足地质问道:“姓贺的你看什么看?是你老婆吗你就看?”
“不是,我……”贺云景这下傻了眼,觉得自己百口难辩,“我只是有点、有点好奇而已。”
沈时闻满脸狐疑:“你好奇什么?”
贺云景撇了下嘴,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稍加犹豫后小声说道:“好奇你是不是找了一个跟知昭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呗。我总感觉眼前的这个师兄,看上去陌生得很啊。”
沈时闻再也忍不住了,当即不顾形象的笑出声来,要不是宋知昭忍无可忍,给他后背赏了一巴掌,怕是会直接笑得前仰后合。
“太好笑了姓贺的。”沈时闻指着贺云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脑洞这么大呢?”
“啊?”贺云景不解地眨了下眼眸,显然是整个人更加迷茫了。
待沈时闻笑够了,才轻咳一声解释道:“其实我家阿昭一直都这样啊,一直都是这种坏心眼的腹黑美人,只不过在你们面前装得很温柔而已。说白了,就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他,所以才被他温柔的假象迷惑了很多年。”
宋知昭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瞪他一眼:“沈时闻,你要死啊?”
沈时闻连忙捂住自己嘴巴,拼命摇着头。
宋知昭没再搭理他,扭过头来看向贺云景,唇边勾起抹堪称是虚假笑意,温声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他在这儿造谣我呢。你放心,既然我也承认了你是我师弟,那曾经的事情我都会既往不咎的。”
贺云景还处于被莫名其妙喂了口狗粮的无语中,一时间有点品不出他话中的言外之意,只当人又是在警醒自己,立马低着头小声应道:“知道了师兄……”
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宋知昭便拉着沈时闻站起身来,打算去外面再看一圈贺云景近期的画作。
既然他如今已经承认了贺云景是他的师弟,那么偶尔对人的画‘指点’一二,也是他分内之事。
“师兄,你等等。”
眼看着他们二人要走,贺云景叫住了他,焦急说道:“以我对马骁旭的了解,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他这一次没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让你我二人彻底离心,那么接下来,可能就要针对于你了。”
宋知昭自然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倒是全然无惧。
“好啊,那我还真要恭候于他。”他冷笑一声,目光寒若冰霜,“若他还敢再来,那么二十年前他们加诸在老师身上的一切,我必将百倍奉还。”
“师兄,我会帮你的。”贺云景说这话时目光格外坚定,似是下定了无畏的决心,“我因为做过的那件错事时常惴惴不安,想方设法的想要弥补些什么,可是一直都毫无头绪。但是现在,既然你有要为老师复仇的决心,那我便一定会鼎力相助。”
“更何况我还知道,当年上学时,那些关于‘老师常常找门路将奖项都黑幕于你’的流言,也都是出自于马骁旭之口。他其实私底下没少跟旁人说老师偏心于你,更曾夸下海口,说如若他能成为付老先生的徒弟,也会有这番成就。当时我只当他自以为是、眼高于低,可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来这都是他故意为之。”
“所以师兄,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因为我们都是付老先生的徒弟。既为同一师门,便理应荣辱与共。”
听到这些坦诚之言,宋知昭回首望了他一眼,在冬日暖阳之下,贺云景站在窗前挺立如松,那决然与坚毅,如同初见时的模样。
宋知昭唇瓣微张,过了良久才轻声吐出来一句:“好。”
走出那间贵宾室后,宋知昭跟沈时闻又在画展里待了一段时间,待他将贺云景这回展出的画作全部看完后,才离开了展览中心。
他不得不承认,相较于几年前,贺云景的画技和领悟力确实大有进步,若人能再继续得付言诚老先生点拨一阵,再潜心专研几年,不仅可以扬名整个玉江市,甚至在全国都能有一席之地。
宋知昭突然很庆幸贺云景迷途知返,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这也要感谢马骁旭急于求成,过早的对贺云景下手,否则又怎能这么快就让他这个师弟回头是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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