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里昂势不可挡,他长腿支地横跨上车,拧开发动机,工业革命时期的古董在极具侵略性的年轻人手里发出爆吼,曾经叱咤过战争年代的钢铁猛兽被唤醒,带着万钧之力冲向了人群。
血肉之躯不可能跟燃油机械抗争,特别是在薛里昂手里,重型摩托和撵路机的差别只在于轮子的数量不同。
没有人会想机器硬刚,躲闪不及的人会被这以吨为单位的东西碾断手臂甚至大腿,薛里昂甚至不避讳在已经倒地的敌人身上脸上压出带血的车辙。还躲在后边的宾客们也更加惊恐往后缩,霎那间哀嚎遍布,薛里昂生生在包围之中开出一条血路。
嘈杂混乱之中,薛里昂伸出了一只手。
薛锐未做回应,如同视而不见,却在机车擦身而过的瞬间,解决掉手里的敌人,握住那只手借力翻身上车。
他的刀留在上一个人的身体里,手掌搂住薛里昂的腰之前顺便检察了一下是否有伤口。确认这个壮得牛一样的弟弟没受到严重的伤后,略微松弛下来,弓着身子伏在开车者的后背上轻轻喘息,微凉的体温从接触的身体间传递过去,生死之际,薛里昂却有些心安。
“陆之远,来!”
薛里昂喊道,但也没指望那个体能菜鸡能像薛锐一样飞身上车,于是直接抓着他后心的衣服,像是拖拽重物一样拉上油箱。
“操……”趴在油箱上的陆之远在薛锐的保护下本来是完好无损的,因为薛里昂的暴力装卸而肋骨生疼,觉得自己像是被快递员生拉硬拽的一袋水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128章
薛里昂的立体空间记忆很好,混战中至少没有丧失方向。那张地图他印在脑子里,闭着眼都知道往哪里走。
他知道这个时候只能靠自己,薛锐是被当做货物运下来的,他下井的时候一定没有视野,而陆之远虽然假借服务生身份可能对地形路线有更一步探查,但……陆之远在疾驰的车上已经快吐了,虽然生命体征平稳还在口齿不清骂着什么,但具体骂了什么薛里昂不太在乎,就是想最好别吐到自己身上。
这辆车能跑起来,必然要感谢人类科技,即使在百年以前诞生的造物,每个齿轮的历史都比在座三个人架起来大,仍在照拂着跟它同样有着自由之心的驾驶者。
可能这就是摩托的魅力吧。
薛里昂是喜欢此类人类力量延伸装置的,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想发表一通致谢,可就目前来看,他对这辆车的感激之情,最多能支持到他们出去之后、一切结束之后给它来个风光大葬。
车就是像马一样的东西,不能跑就算死了。这种只能立在博物馆的老东西,恐怕也没想过百年之后还有活过来的希望,昂贵的价格让它的全身都不允许任何闪失,只能作为沉默的标本立在展示灯光下,毕竟一点小小的刮蹭都会被赔付百万级别的保险金。
所以当薛里昂骑着它撞碎玻璃幕墙,洋洋洒洒碎裂声如殿堂艺术家们合奏交响乐,满地晶莹闪烁飞散水晶一样的玻璃碎片,在瑟缩墙角的此车买家的眼里,可能就是把一箱一箱美元扔进绞肉机之后纷飞的碎屑。
陆之远一辈子的梦想就是在钱上睡觉、吃饭、盖房子,但目前他可能是最不关心它的价格的人,现在在他眼里,这玩意儿和三蹦子没有本质区别,难道摆着的是辆三蹦子他们仨能选择不上车吗?他们没有选择,它是火箭还是摩托还是三蹦子都一样的。
或许是三蹦子还好一点,至少他能在车斗里有个位置,不至于把胆汁都吐出来。
“开枪啊!”
程越冲离他最近的安保人员吼着,因为过于愤怒,表情近乎狰狞。他现在头还是晕的,是不是还伴随着耳鸣已经不在乎了,仇恨占据了他的大脑,他宁愿现在燃起大火把在场所有人烧死,都不愿看着薛锐和薛里昂就这样扬长而去。
“抱歉先生,还有没有疏散的宾客……”
“我叫你开枪!妈的,垃圾!”
“不行,会伤到……”
“开枪!开!枪!杀了他们!!”
程越现在听不进去任何话,见没人听他的,直接上手抢夺对方手里的枪,安保人员不给他却也忌讳伤了他,拉扯之间,程越对着阻拦的手狠狠咬下去,他不在意会不会伤了谁,下等人还是倒霉蛋都无所谓,抢过来枪连准头也不在乎,泄愤一般就对着车辆一股脑把子弹都射出去,射得弹壳乱飞,满地狼藉雪上加霜。
原先因为害怕而迟迟没有听从指挥撤离的观众们,在爆裂的枪响中直观感受到了死神降临,“上帝”和“妈妈”成为高频词汇,即使腿软得站不起来,扶着一切能支撑的东西、哪怕是用爬的也在想办法拼命跑,狼狈至极。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往往是疯子掌握通关游戏最快速直接的方式。
程越不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当人,那些人命也不太在乎,误伤还是误杀都不是他现在能考虑的事,虽然没能直接杀了三人,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成功驱离了宾客,为专业人士操作创造了条件。
人群离场之后,再没有掩体和顾及,快速移动这个优势仅仅能在程越这种单兵模式下有点作用,一旦开枪的人够多,弹幕压制之下,三人很快就会避无可避,变成不是很好铲起来的一滩碎骨头。
薛锐在伏低身体回头,劲风把他的头发吹起,冷静到极致的一双眼回望安保队动作。明明是自己正被猎杀,却仍用捕食者的角度分析状况,对目前追击者的计划一目了然。
“弃车!”薛锐命令道。
薛里昂从不怀疑薛锐的判断,薛锐也从不出错。在他话音落地的瞬间双手松开车把,朝安全的地方把陆之远踹出去,然后将薛锐抱在怀里,用身体护住他的头、脸及躯干,侧滚落地。在巨大动能惯性下,死死抱着怀里的人不肯撒手,用人肉盾为他隔绝伤害,直到撞到墙壁停下。
如果有慢镜头,能够清楚看到,在他们尚未落地时,从追击者枪口射出的子弹就已经曳着直线瞄准油桶而去。一击而中,火光瞬间炸开,在轰然巨响里,这辆价值不菲的钢铁巨兽彻底分崩离析,从完整的古董变成一地破铜烂铁。
漫天火光里,薛里昂的后背被灼伤,一大片焦黑暗红发出难闻的味道左手手臂不知道是脱臼还是断了,无法动弹。脸上流淌着的汗水黏上黑烟和血没有让他变得丑陋,反而看起来更加硬挺和俊朗。被他护在怀里的薛锐,表情却是从未见过的惊骇和担忧。
于是受伤的人疲惫且满足地笑了。
原来他不是永远处变不惊,原来这张脸还会如此直白的表达关心和在乎。
薛里昂用手轻轻擦过薛锐脸上的一点灰尘,忘了自己手更脏,把薛锐的脸上抹出一道带着血水的脏污。竟然觉得不亏,甚至还能再抗两波。
薛里昂可以这样想,不代表薛锐能接受。他早早把自己的所有摆在牌桌上去赌。但从未想过,会有一天把薛里昂的命拿到天平上,更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看到薛里昂死在自己面前。
他不能接受。
天使时间的武装安保正在靠近,陆之远跪伏在地面久久不能站起来,薛里昂身上的伤太重了,他们手里已经没有可以殊死一搏的资本。
薛锐没有说话,周围危险逼近,他安静地长久地注视薛里昂,好像在下很艰难的决定,又好像根本什么都没想。神情渐渐平静,眼底却似有血色。
鱼霼湍堆
薛里昂等待着,疲惫但平静,这一刻他很满足。他觉得薛锐可能会吻他,也可能会哭。他没来由想起那年薛锐来学校充当他家长的时候,那天的晚霞真的很美。能够死在最美的晚霞里,死而无憾。
可他的哥哥没有哭也没有吻他,而是推开了他。
薛里昂眉头紧皱,痛苦好像在这一瞬间回到了他身上,他看着薛锐站起来,背对着自己,迎着枪口走。
“放了他们,我接受任何条件。”
薛锐声音沉静,再嘈杂喧闹的环境里都能让人心安,可薛里昂这次却没有心安,他心脏像是破了个洞,所有轻微的气流都带给他剧痛。
想想办法,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的。薛里昂从未像此刻一般希望自己能够再聪明一点,再冷静一点,希望自己能立刻想出解决办法。
为首的安保负责人往前走了几步,手中带着灼热余温的枪管抬起薛锐的下巴,这把枪的保险是开着的,只要屈起手指,就能将眼前这张漂亮的脸轰烂。他见识了这个亚洲人惊人的刀法,和刺眼的冷血,他好奇这个人还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
“你知道你只是个货品……”
第129章
“不是的。”
声音从后面传来,注意力放在薛锐身上的队长,有些惊讶挑起一边眉毛,分了一点目光给薛里昂,似乎不理解这个几乎已经像车一样报废了的男人怎么还在说话。
“什么?”他有些好奇问。
薛里昂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撑起身体站立起来,动作狼狈缓慢,表情却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好像有点无所谓又有点无聊。耳机已经在打斗中不知道掉在什么地方了,没有指挥,没有帮助,眼前的路似乎是一条明晃晃的死路。
“他不是货品。”
薛里昂回答道,纠正了对方弱智的说辞。他往前走,身处劣势毫无惧意,走路的姿态,沉稳的表情,都是薛锐的影子。但眉宇间,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乖张暴戾。一个人对一群人,但是似乎他在可怜对面的人。
“杀了他!开枪……!”程越不自觉后退了一步,薛里昂的表情让他无端发憷,恨意攀上顶峰,但偏偏这个时候没有人去阻止薛里昂,他本能的觉得将会发生一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既然无人动手,就故技重施去夺枪,这次被早有防备的安保人员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大声呼痛。
薛里昂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像看过一丝灰尘一样无视,他有点后悔当初竟然吃这个人的醋,这种躲在别人身后才敢狗叫的货色,没有一点值得被记住。
“你……”薛锐侧身回头看向薛里昂,皱着眉头,像是从前无数次一样,用严厉且不赞成的眼神看过去。
薛里昂曾经以为自己是害怕这个兄长的,于是总是想方设法让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被发现,但又抱着侥幸心理一次又一次去试探底线,期待对方看到之后的表现。
这根本不是害怕,试探底线,触碰对方讨厌的东西,想方设法拥有对方在意的东西,谨慎小心观察他的反应,很多动物都是这样跟他者相处的,未经规训的薛里昂就是用这样笨拙方式来接近薛锐。
他的所有都是从薛锐那里学的,薛锐没有教他怎么亲近喜欢的人,他自己摸索的很辛苦。
这次薛里昂并不打算遵从他哥的态度,遵从个屁,老是听长辈的话的孩子是长不大的,薛锐现在想的肯定不是跟他一起出去,今天要是听薛锐的,他可能就没哥了。
他握着薛锐的手腕,枪口之下,在敌对者傲慢的注视下,不容拒绝把他拉向自己。
这样的姿势与其说是人类之间的亲昵,更像是两头离群的雄狼在面对劲敌时并肩作战的默契,他们互相依偎,没有人逃走。
“你——也要开条件?”队长看着薛里昂,拉长语调轻蔑笑了笑,仿佛薛里昂是个拙劣的小丑在表演令人尴尬的戏码。
“我没有筹码。”薛里昂坦然,站姿松弛,手臂搭在薛锐肩膀上,眼睛里却是一种很平静的疯感。
“但是我可以让你们也没有。”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歪头笑了一下,对立面的人包括程越在内意识到了这句话里的不对劲,很快,除了薛里昂没有人再笑得出来。
他举起搭在薛锐肩膀上右手,对着问话的人,比了个枪型。
这个动作非常幼稚且无厘头,生死关头还要开玩笑,要么是蠢货要么是疯子。
可此刻无人给他下定义,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右手拿着的东西——那是个闪烁着红色信号灯的按键遥控器。
“……遥控炸弹!”有人小声惊呼。
任谁都能猜到,这个时候按下去按钮会发生什么。这里是距离地面一千米以下的矿井,只需要极少的炸药就能破坏支撑结构,塌陷之后连尸体重见天日都需要最先进的仪器挖掘数月。
只要爆炸,没有人能活着出去。
“薛、里、昂!”
最先发出呵斥的是薛锐,现在他看向薛里昂的表情几乎是愤怒了。他愿意去死去承受所有换薛里昂活下来,但是薛里昂却拿着这东西,想要跟这些人一块死。
谁教他这么做的,这是疯了吗?
“你在井下安置了炸药?”持枪的队长完全收起了戏耍的姿势,虽然极力保持镇定,紧张的姿态却无法掩饰,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他的神情却给这句话下了肯定的定义。
“需要我按下去证明吗。”薛里昂目光缓慢从每个人脸上刮过,手里掌握着生死的按键好像在他眼里无足轻重。“是切换背景音乐的按钮也说不定,猜猜下首是什么?”
“当然,你们也可以尝试瞄准我,但是当我的心脏停止跳动,一样会爆炸。”他说话的声音称得上愉悦,尾音却带这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疯劲,让人觉得他似乎真实在期待这一刻。
“我想跟我哥死在一起,这是殉情,下辈子我会跟他一起变成蝴蝶的。你们呢,虽然我不会发邀请函,但也是可以去地狱参加我们俩的婚礼。”
薛锐听着这套混账说辞,苍白的脸都有了几分血色,忍了又忍没回头给他一巴掌,即使他是距离最近的,想抢遥控器,现在他的体能也会被薛里昂轻易压制,只能强忍着看他作死。
震慑力是一种相当玄学的东西,你要让对方相信你手里有炸弹,并且让对方相信你真的敢点爆它,这二者缺一不可。
此刻握着遥控按钮的薛里昂微妙地同时拥有了以上两者。
“你真听那个疯女人的了……”陆之远喃喃道,他好不容易撑着受伤的身体站了起来,是想和薛锐一起跟天使时间谈条件的,再不济也死好看一点。但是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他觉得站起来也没什么用,大家一起炸得东一块西一块谁能分辨出是什么姿势,又缓缓顺着墙坐了下去,满脑子都在想怎么给女朋友解释自己出个远门帮朋友解决问题就死在外面的事……虽然好像没有机会解释了。
“你们谁能借给我手机用一下么,我想给女朋友打个电话……”陆之远对于薛里昂的事迹曾经亲身参与,带着炸药跟敌人同归于尽这种事太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了。想到这里,眼神都快失去焦点了,他木楞着转头试图问那群刚刚还要杀他们的安保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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