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三岁言绩的呼唤和执念,让坐在金碧辉煌的殿堂里,年仅十七岁,第一次戴上卫冕的言绩,睁开了眼,拥有了一瞬窥见未来的能力。
又是二十岁言霁的呼唤与执念,让此时的言霁勘破时光,彻底苏醒。
他们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只不过在不同时间线。
第115章
年关佳节当晚, 整个京城灯火通明,护城河中千百盏花灯逐波流动,男男女女结伴而行, 手指悄无声息擦过后立刻缩回袖子中。
浮世陌上, 车马骈阗,熙攘喧嚣谱写大国盛世, 一簇烟火倏地直冲云霄,响遏行云的爆破声后,绚烂绮丽的五彩烟火在夜幕中炸开, 紧接着更多烟火升至夜空。
皇宫内院,阆苑琼楼, 各国使臣推杯换盏, 互相道完吉祥话,按照往日例常, 便又到了各国比试,一扬国威的环节。
往年次次都是大崇占了上酬,其他国家难免有心一争高下, 但今年因为柔然国灭, 众国使臣也不敢再触大崇锋芒, 带的武将要么矮小要么瘦弱,竟像是怕赢大崇一般。
这次比试大崇一边碾压,但使臣们脸上依然挂着笑吹捧。
开宴时, 言霁颁布了几道圣旨, 有对朝中有所政绩的官员进行犒赏升职的,其中以王侍中为最, 连越三阶, 升迁户部尚书, 掌国库管赋役,人人一改此前对王侍中的态度,纷纷敬酒道喜。
此后言霁依然像个吉祥物似的坐在上位,没有人敢来跟他敬酒——之前上前的几个全都被顾弄潮的气势吓退了。
一人举杯只能敬大崇的摄政王:“王爷人中龙凤,若非王爷料事如神,恐怕大崇跟柔然这一战必会持续十多年之久,因王爷之才,才能使得如今天下大盛,本使敬王爷一杯。”
顾弄潮朝他举杯颔首,一饮而尽。
紧接着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去敬顾弄潮,言霁支着下颌,隔着晃动的旒珠看顾弄潮一盏盏面不改色地灌入口中,旁边奉酒的宫女都又拿了好几波酒壶。
应该掺了水的吧。
正常人哪能喝下这么多,况且顾弄潮也定不会老老实实喝纯的。
如此想着,言霁收回视线,目光一晃,瞟见宴席尾端一个抱着小孩的年轻夫人,几乎一眼看见后,心中就升起股异样的情绪。
隔着重重人影,依然能看清那位夫人仙姿玉貌的模样。
蛾眉蝉鬓,金花簪盘发,禁步束腰,唇畔噙着温润笑意,怀里抱着的小孩生着与她如出一辙的脸蛋,正抱着一块糕点小口吃着,玉雪可爱非常。
言霁唤来西湘问道:“哪位夫人是谁?”
西湘看了眼,回答道:“是状元郎家的夫人,傅尚书家的嫡小姐,名为傅袅,怀里抱的孩子是四年前出生的,好似叫......傅实!”
状元郎宠爱夫人,生下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随夫人姓,这在大崇出了上门赘婿,是史来少有的。
“状元郎家的?”言霁低声重复着念了遍,他记起来了,启王当年一度痴心暗恋的人不就叫傅袅吗。
启王跟他姐康乐造反的时间早,言霁当时又是暴躁阴郁的性子,在他们还没折腾出风波前就直接将人给关了,之后强制镇压,没多久启王死在幽牢里,康乐听闻也一蹶不振,郁郁而终。
最后没想到最后傅袅以如此显赫的门第嫁给了白衣出身的状元。
飘茵落溷,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
西湘见他感兴趣,接着说道:“状元郎和傅小姐感情恩爱,可是京中典范,听闻当初状元郎还没考上时,傅小姐就与他定了终身,这次状元郎参加国宴,也将夫人孩子带上,是朝中少有的了。”
国宴不同其他宫宴,当朝在职官员,都可携妻携子参宴,不过根据官职高低,都有人数限制。
言霁心想,这种情况下,往往容易混入几个搞事造反的。
没曾想此番念头刚冒出,一支利箭便倏地朝他射来,漆黑眼眸倒映着急速逼近的利箭,事发突然导致言霁大脑宕机,身体没有任何动作。
哐当一声,一杯盛满酒水的金樽精准撞在箭矢上,撞得箭头改变了去势,错着言霁的脸狠狠插进他身后。
殿中死寂良久,直到禁军蜂拥而入,才恍然意识到皇帝遭刺的事实,纷乱站身,同时往骤然大开的殿门看去。
一个欣长身影站在殿门口,依然维持着拉弓的动作。
无数黑衣人出现在那道身影后,手握森森寒刃。
“护驾!”十六卫首领屠千里一声喝下,禁卫军呈保护圈将殿中众人围在大殿内,顾弄潮也在这是走在言霁身边,看着言霁恍惚的表情,心底一紧,“吓到了?”
“没。”言霁收回落在金樽上的视线,他认出这盏酒杯,刚刚还握在顾弄潮骨节分明的手指间。
站在殿门的黑袍人根本没有看禁卫军一眼,而是越过宽敞明亮的大殿直直看着坐在高位的皇帝。
黑袍少年清朗卓绝的声音响起:“既是毓席国宴,为何本王没接到邀请?”
言霁闻言看过去,约莫十九岁的少年郎,贵气非凡,气度从容,看着不像是逼宫,反倒像偶然路过宴会来看一眼。
言霁脑海中冒出一个名字——言安迟。
是四皇兄的独生子。
当初四皇兄勾结柔然让大崇受到大创,被关入幽牢时全府上下获罪问斩,当时没有人知道四皇兄还有一个儿子,也就是穆王府的小世子。
后来言安迟骤然出现,拿着为穆王翻案的“证据”,要求宗人府重查旧案,并且要求领案子的人必须是顾弄潮。
此事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耀眼牵扯出言霁并不是真正的继位人,当初摄政王使了阴毒手段让穆王落马,才捧着傻皇子登位当他的傀儡。
言霁自然知道这些不过是虚言,但当时一度影响十分之恶劣,顾弄潮应邀接了案子,带着十几名官员重新彻查穆王通敌叛国一案。
也不知道言安迟做了什么手脚,旧案重查一度举步维艰,所有能证明穆王通敌的证据全部被抹消了,悄无声息替换成了洗白穆王的伪证。
而更可怕的是,他们没办法这些证据是伪造的。
最后顾弄潮跟言安迟私下达成交易,顾弄潮同意翻案,但他必须将外面的谣言压下去。
于是言安迟顺理成章继承了穆王的王爵。
但朝中知道内情的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虚职而已,他身上依然挂着数不清的污点,而在这个时候,言安迟忽然要求前往穆王封地。
一去便是好几年,可朝中却丝毫没因言安迟的离开而平静片刻,他的势力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大崇的中枢内部。
一个跟顾弄潮势如水火,还没被弄死的存在。
现下,言安迟大摇大摆走进殿中,目光扫视过在场诸人,带着嘲弄与不经心的笑意,懒懒散散地朝言霁长揖后,说道:“这么热闹的日子,陛下都不叫人跟臣说一声,是不是不太好?”
顾弄潮面无表情地将言霁挡在身后,冷声道:“鞍王,请分清如今是什么场合,你这是要造反吗。”
“怎么能说是造反?”言安迟苦恼地看了眼手上的弓箭,“刚刚本王不过手滑了一下。”
他笑嘻嘻地解释道:“本王是来参加跟各国比试的,可似乎来晚了一点。”
言霁依旧愣愣地看着薛迟桉,遽然头痛欲裂,极致的反差让他再度出现灵魂快要被撕裂的感觉。
薛迟桉也歪过头,错开顾弄潮挡着言霁的身体,看向言霁道:“陛下不欢迎侄子么?”
旁边一名大臣站出来喝道:“鞍王你如此行事,我等完全能以造反之名将你压下!”
薛迟桉侧头看站出来那人,邪邪一笑:“若冠本王造反之名,本王说不定会坐实这个罪名,真造反给尔等看看。”
眼中的杀意不掩丝毫,说话的大臣背脊僵直,在这样的眼神下节节败退,再说不出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疯子,为穆王翻案并不是演出来的父子情深,不过是想要夺去穆王的王爵而已。
言安迟收回视线,想要继续看言霁,眼前倏地闪过一道白光,他条件反射反手用弓箭抵挡,冲击力撞得他后滑出数米,停下后抬眸看着挥剑再度杀来的摄政王,低低笑道:“摄政王想要比试比试?”
尾音落地,殿外的黑衣人纷纷冲进殿中,厮杀一触即发,言安迟脸上露出狠绝:“杀!”
看来他隐忍这么多年,确实是要造反了。
不愧是大反派。
言霁撑着仿佛被撬开的头颅,浑浑噩噩地想着,在混乱喧杂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了这场宴会。
影一无声出现在言霁身后:“主人,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确定。”言霁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释然的笑容,“父皇为朕准备影九,不就是留给朕的退路吗。”
他一直知道父皇宠爱他,但又不明白,既然宠爱他,为什么要强绑着他坐在皇位上,明明四皇兄比他更适合。
知道经历过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生后,他才明白,父皇一直给他留了选择权。
从始至终,父皇要的就只有在他手里败落的大崇,能在言霁手中重振。
现在,已经到时候了。
国泰民安,天下大同。
走在无人的拐角处,在往前就是离开皇宫的宣武门,言霁停下来,问道:“风灵衣此人可有查到?”
“当前并无风灵衣此人,但在二十多年前,柔然王都有个名灵衣的孩子,是庄贵妃同母异父的弟弟。”
言霁:“他现在人呢?”
“在二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那年七岁。”
料峭寒风乍起,卷着花坛里的花草吹过,言霁沉默须臾,道:“一切事件的开端么。”
虽不知当年在柔然国境内发生了什么,导致姒遥为代替议和为质的弟弟,自愿带着白华咒远嫁他国,母亲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依然接连离世,但想必,这其中也与柔然内部的政斗有关。
影一又说道:“废了些功夫,属下还查到中书令跟柔然巫师云湑出身同族,不过两人互相敌对,各忠其主。”
言霁应了声,难怪他总感觉中书令跟云湑一样,身带一种诡秘的气势。
他应该感谢中书令,让本已成死局的一盘棋,绝处逢生。
言霁将身上的衮龙服和冕旒脱下递给影一,又接过影一臂弯中的大氅穿上,随后朝宣武门的方向走去,一路没有任何阻拦,十分顺利地走出皇宫地界,他抬头看向格外辽阔的夜幕,一簇簇烟花正在绚丽烂漫地绽放燃烧,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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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理完这场来势突然的叛乱,顾弄潮慢条斯理擦拭染血的长剑,眸底没有嗜血后的暴戾,反而前所未有得冷漠。
手下走到他身边道:“薛迟桉逃了。”
天网恢恢,薛迟桉能逃走,自然是顾弄潮的示意。
这是言霁唯一连着血脉的亲人,顾弄潮只能压抑住自己想要将对方制裁的想法,等言霁自己决定如何处决他。
顾弄潮抬眸看向空荡荡的皇位,言霁不知何时离开的。
刚发现言霁失踪时,他焦虑惶恐,派了大部分人去搜寻,承明宫、御花园、冷宫,甚至连永寿宫也找过了,都没有找到言霁。
后来顾弄潮以为是薛迟桉动的手脚,但看到薛迟桉听到言霁消失同样十分错愕,种种状况也并不像薛迟桉的手笔,顾弄潮才知道言霁是自己离开的。
宣武门被莫名替换的轮岗,便证实了这点。
顾弄潮只担心言霁会去哪里,天寒地冻的,他怕言霁身边无人照顾,会受凉。
正在大殿上的血迹被清洗完毕,所有人打算离开时,消失的陛下重新出现在了所有人视线中,照常穿成衮龙袍,带着一顶冕旒,绝艳殊容隐在旒珠后,一举一动带着天潢贵胄的气度。
众人跪地叩首,顾弄潮同一时间也看了过去,上前的脚步蓦地顿住,神色转瞬变得阴冷邪嵬。
“言霁”扫了他一眼,说道:“朕困了,先回宫歇着,这里的事麻烦摄政王处理干净。”
明明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态度,神色动作也一模一样,但顾弄潮偏生感到一股违和感,当言霁错身而过时,龙涎香萦绕鼻尖,却没有那一抹常伴于身的清苦药味。
顾弄潮袖下的五指合拢攥紧,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殿内的尸体血水还没被清理完,往常疏而不漏的摄政王定会再检查一遍是否有遗漏之处,而这次摄政王只安排了几句事后收尾的工作,就匆匆离开了。
出了宣武门,沿着大街一路走在热闹喧嚣的人群中,顾弄潮只觉心底一片冰凉,当梅无香出现在他身后,顾弄潮出声道:“可有查明陛下去处?”
只一眼,顾弄潮已然知道,如今坐在那位置上面的并不是真正的皇帝。
梅无香已第一时间听遣吩咐,派禁卫军默不作声地围了皇宫,因今夜薛迟桉这番举动,禁卫军的行为并没引起怀疑。
此时听见就算被下令执行车裂不曾乱过的王爷,声音嘶哑气息紊乱,梅无香也不由紧了心脏,回道:“能做到如此逼真的人,很可能是无影卫内排行第九,极擅模仿的那位暗卫。”
影九从小被按照言霁的面容改头换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严格以言霁为模板,恐怕就算是庄贵妃在世也分不出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儿子。
无影卫素来对皇帝忠心耿耿,若是影九,那证明是言霁的主张。
至少言霁此时是安全的。
顾弄潮缓下步子,越来越满,最后停伫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哑声问道:“会不会是他想起一切,主动离开我的。”
梅无香张了张嘴,默然无声。
以王爷跟陛下的恩怨,陛下有九成的可能会趁国宴生乱时逃走,就算是梅无香这样对周围情绪感知极其低弱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今日确实是陛下摆脱的最好时机。
“可他都已经拿到皇权兵权了,为什么就算如此,他还要离开我。”
顾弄潮双目赤红,心里翻涌着滔天怨念,只要一想到未来再也见不到言霁,他就绝望到快要窒息,他不想放手,死也不会!
就算言霁会恨他怨他怒他,他也要将人死死绑在身边!
一晃而过的失态后,顾弄潮狠厉下令:“立刻封锁全城,派十六卫彻查京城,任何一处角落都不许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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