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兄并不在五子夺嫡中,因其身体虚弱,常年靠药物维持,素来深居府中不理朝事,剧情里,言霁登基没几日后,四皇兄病逝,其府中女丁充营为妓,男丁流放边关苦寒之地,从此京中,言霁再无可依靠之人。
言霁像是什么也没听到,重新跪回蒲团上,长睫垂落,给人一种不理世事的矜贵之感。
暗探见新皇帝避开了,才起身附在顾弄潮耳边一阵低语,顾弄潮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说了句:“不用管。”
不知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多久,直到外面的祝文声息下,才有人来唤言霁,腿脚发软地由人搀扶着起身,宫殿外已天色昏黄,天幕流霞浮动,而顾弄潮早已不见身影,言霁也终于结束了一整日的继位仪式。
从此,便是大崇的少年皇帝。
顾弄潮操控权柄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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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个力度合适吗?”
耳畔响起温柔细语,言霁咬着唇点了点头。
他正软成一滩烂泥似地瘫靠在罗汉榻上,两个丫鬟跪坐在旁边,混着药膏,轻柔地给他按捏积着青黑淤血的膝盖。
小皇帝出身皇家,身娇肉贵,皮肤比宫女还娇嫩白皙,一按便疼得一瑟缩,但也乖巧得很,无论宫女的力度是轻是重,他都一声不吭,默默受着。
毕竟,言霁觉得自己作为傀儡皇帝,应该表现得乖巧一点好。
不过宫女也懂得察言观色,将动作放到最轻。
本是静寂平和的氛围,总管太监进来见到他们慢吞吞的动作,却不由分说地将两名宫女呵斥了一顿,宫女们瑟缩地跪在一旁,小声告饶。
言霁压下心头的不虞,撩起眼皮看向来人,开口道:“跟两位姐姐无关,本就是会疼的,疼了淤血才好散。”
琉璃灯将金碧辉煌的宫殿照得亮如白昼,以致廖平谄媚的笑脸也分外明晰:“这两个笨手笨脚,奴婢来替陛下按,平日里下雨天奴婢这把老骨头也是浑身都疼,特别是膝盖,按得久了也会了些技巧,知道怎么按不疼。”
言霁重新将眼帘阖上,将腿伸过去,算是默许了。
言霁正想着要怎么偷偷出宫一次,他要去看看四皇兄,尽力帮一帮,既然给了他预知剧情的这次机会,那么他一定不能再让一切重蹈覆辙。
想得太出神,没察觉廖平已经捧着他的腿按揉了起来,两条腿未着裤履,掩在明黄的云裳下,纤细修长,就连脚趾都浑圆剔透,当真可以说这具身体是被金堆玉砌养成这般娇柔的。
鬼使神差地,廖平借着按捏的机会,悄悄沿着腿腹摸了一把,最后握住不盈一握的脚踝,又滑又嫩的触感让他止不住战栗,就在这时,言霁掀开眼睫瞅了他一眼。
廖平连忙装作无事般,恭恭敬敬地按揉,不敢再有多余动作。
老色魔。
言霁垂下眼,心里觉得恶心极了,他不是没听说过廖平的怪癖,全因他曾是跟着父皇身边的老人,又是顾弄潮安插在他这里的眼线,才没好对付他。
没想到,这老太监竟敢将心思打在了他身上。
廖平按得确实不痛,但一接触,言霁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起来,而且一想到顾弄潮将这样的人弄给自己,或许一早就料想到这些,甚至,廖平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染指自己,不光因他只是个傀儡皇帝,还可能有顾弄潮的示意。
这般想着,气得眼尾都染了红晕。
言霁不断告诫自己,不能表现得太反常,顾弄潮只有对傻子才会放低戒心,而且如果天命书属实,大崇的未来还得仰仗顾弄潮,自己只能忍着。
心底默念静心经。
没人气我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忍着忍着,与口兮口湍口√。实在忍不住了。
言霁抽回腿,猛地坐了起来,红着眼眶喊:“疼!你怎么按的,朕不要你按了,你就在这,给朕跪一夜!”
廖平忙慌慌张张地倒退两步,尔后砰地跪了下去,边磕头边喊道:“陛下,奴婢真没使劲啊!”
小皇帝眼里还泛着潋滟的水光,像是真的疼极了,闻言,怒气上头道:“难不成你是在说朕诬陷你?”
这会儿,倒知道自称朕了。
陛下突然发怒,殿内其他人全都吓得跪了下去。
廖平暗道不妙,将头磕得更快了些,但没一次磕到实处,声音倒是嚎得跟杀猪一样惨:“奴婢不敢,看在老皇帝的份上,陛下饶奴婢这条贱命一次,跪上一晚奴婢这把老骨头非得散架不可啊!”
“叫你跪你就给朕跪。”
刚那两名宫女抖成筛糠地跪在一旁,生怕遭受牵连。
一时没人搭手,言霁只好自己撑着扶手下了榻,走前狠狠踩过刚廖平碰他腿的那只手,这下那凄厉的叫声倒成了真,言霁心底爽快了,没再理会这些人,自顾自回了寝居。
月上中天,言霁没能睡着,正缩在层层纱幔遮挡的龙榻上,给自己揉着青青紫紫的膝盖,一直憋着的眼泪悄无声息滑过玉白的脸庞。
他知道,顾弄潮是真有可能让人欺辱他,这位摄政王什么都做得出来。
窗棂处突然传来一声轻响,言霁囫囵将眼泪擦干净,撩开床幔,摇曳的烛光停止颤抖后,下方已跪着一人,黑衣劲装,面容刚毅,是父皇生前暗中留给言霁的那支暗卫头领。
暗卫由太宗祖秘密培养,传给父皇时已经破落,现在传到言霁手里,已经没有多少可用之人,但暗卫营还在,也都绝对忠心,而忠心,是目前言霁最急需的。
“起来吧。”
天命书上写着,他未来便是靠无影卫一步步扳倒顾弄潮的。
言霁走下床,墨发如瀑甫落身后,初春的天气依然严寒,影一忙去拿了件挂在衣架上的龙袍披在言霁肩上,又扶着他坐在书案前。
“主人,穆王确实时日无多,如今已神志混沌,辨不清人,恐怕就这两天了。”
影一带来的消息让言霁狠狠心惊了一把,他分明记得一个月前见四皇兄的时候,对方虽身体不健,但也尚能行动,如今怎地这般严重。
“差人去看过没?”
影一沉重地摇了摇头:“穆王府被封,不许进出,说是查到通敌的罪证,人人自危,就算出再多钱,也没人敢去给王爷瞧病。”
言霁垂下眼睑,恍惚地看着案上那本治国论,这案上一摞摞书还是四皇兄遣人送来的继位礼,前两天他还抱怨,四皇兄如此做法太不人道,如今想来,恐怕是家当都被查封,实在没有能送出手的。
他低声道:“影一,我想出宫。”
影一没问缘由,直接一个办法:“三日后摄政王会去京郊的别院暂住,当晚子时我们的人轮守宫门,可以出宫。”
言霁悄悄拽紧了那本治国论,紧张地心跳快要破出喉口。
在顾弄潮眼皮子底下偷溜,想想就刺激。
或许是刺激过头了,当晚言霁浑浑噩噩睡着后,竟梦到一些过去的事。
那时父皇刚将能号召无影卫的坠子交到他手里,母妃似乎已经预知到什么,眼眸里蕴含着深深的悲哀。
父皇揽住母妃的肩,安抚道:“以后若是霁儿继位,无影卫多少会有点用,但朕希望我们霁儿能当个闲散王爷,届时无影卫也将护他周全。”
母妃的声音轻如云渺:“陛下就不能护着我们母子么?”
父皇沉沉长叹,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大崇已经从根开始烂了。”
之后言霁过续给刚为家族洗清冤屈的德昭皇后,镇国王府,初见顾弄潮时,其人一身黑袍玄襟,立于池畔,姿态悠闲地撒下一撮鱼食,回眸看来时,粼粼波光映在他眼底,显得寂寥又温柔。
估计是第一次见时留下太深的印象,导致之后哪怕很多人告诫他顾弄潮有多可怕,言霁都没当真。为了逃离皇宫的尔虞我诈,还以去太学院方便为由,央求他父皇能让他借住镇国王府,全然不顾当初父皇有多反对。
他满心依赖地窝在顾弄潮怀里习书写字,从十三岁,被顾弄潮养到十七岁,甚至一度将镇国王府当成了自己的家。
现在想来,他竟也不知道,是如何跟顾弄潮走到天命书中不死不休的地步。
清晨,宫人来叫言霁起床。
新帝登基本会休沐三日,但不意味着做皇帝的也能清闲,他今日得按例去给皇太后请安。
被伺候着梳洗完,出外殿时看到廖平仍跪在地上,佝偻着背脊气若游丝地哀嚎着,像是一只折断了腿骨的老癞皮狗。
言霁走过时,廖平忙膝行过去抱住他的腿,喊道:“陛下,奴婢知道错了,求您饶了奴婢这条贱命,奴婢还得继续给您做牛做马呢。”
明明跪了一晚上,这么一把老骨头必然连动一下都费劲,可言霁看他行动自如,膝行得也挺快,昨晚自己没叫人监督,这老家伙肯定阳奉阴违了。
他思索着问了句:“做牛做马?”
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
廖平连连点头,言霁笑了一声,姝容生辉,下一刻便坐在廖平佝偻的背脊上,天真烂漫道:“那就劳烦廖公公,驮着朕去永寿宫吧,可别误了朕给太后请安的时辰。”
廖平被一压差点直接趴地上,艰难支撑着后背的重量,背脊颤抖如筛糠,廖平几乎生出错觉,这位十岁都还不会写文习字的小傻子,其实根本就不傻!
扭头一看小皇帝清澈剔透的眼睛,这丝怀疑又在动摇。
最后言霁没能如愿骑着廖平去永寿宫,只出了殿门他就下来了,嚷嚷着坐着没有软辇舒服,就此放了廖平一马。
然而他还没到永寿宫,这事就传到了太后耳中,美若云霞的女子半倚在美人靠上,精美奢华的护甲撂过云鬓,浅笑着看池塘里的红屿 !汐团队鲤竞相争食,慢悠悠道:“你素来就爱看这鱼儿争食的画面。”
将它们囚于一方池塘,只需抛下一点饵食,就能让它们争先恐后地争夺,它们永远也逃不脱这方池塘,只能依赖着投食者,还满心感激。
顾涟漪心里升起一阵阵寒意。
同时又生出囚困一朝皇帝的快感,轻声细语问:“这只鱼儿,你打算玩多久才吃掉?”
身着黑衣莽纹的青年不动声色,负手将手心的饵食全洒入了池塘,宫人拱手奉上湿巾,他接过仔仔细细将指缝也擦了个干净,才抬起锋芒毕露的黑眸,直直看向被众星捧月着迈入永寿宫的小皇帝。
小皇帝同时也看见了他,脚下踉跄了下,差点摔倒。
顾弄潮勾起一抹无甚弧度的笑。
“再养肥点,才美味。”
小鱼儿受惊般投入池水,泛起一连串涟漪荡漾。
作者有话要说:
啾咪。
第3章
“母后,这是御膳堂刚弄出的新菜品,说是能滋补养颜,你尝尝。”
言霁乖顺地亲自盛了碗玫瑰燕窝羹递给皇太后,太后翘着兰花指喝了一勺羹汤,眸光微动:“果真不错,听闻这还是皇帝去御膳堂亲自指导御厨做出来的?”
言霁腼腆地笑了笑。
他跟太后其实并不算亲厚,但她是唯一能让顾弄潮听上一句话的人,若是能让顾涟漪向着自己,将来顾弄潮忍无可忍想杀了他自个儿登基时,或许还能得一两句好话,能让他死得体面些。
眸光一转,他看向顾弄潮,顾弄潮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了他许久,见言霁终于看向自己,似笑非笑道:“陛下似乎跟往常有些不一样。”
言霁背脊僵硬了一瞬,问道:“有哪不一样?”
顾弄潮凑近了些,捏着言霁的脸左右看了看,意有所指道:“比以前,懂事了些。”
那张瑰姿艳逸的脸被捏得有些变形,但丝毫不影响其惑人的魔力,反而因为两颊边未褪的软肉被捏起,显得更加乖巧。
言霁掩下心慌,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满目信赖地唤道:“皇叔。”
声音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顾弄潮晃神了下,自小皇帝知事后,就很少再朝自己撒娇。
事出反常必有妖,顾弄潮眯了眯眼,手下不由加重了力度。
正在言霁感觉难受时,太后放下琉璃碗,拾起手帕按了按嘴角,道:“沛之,过两日你回别苑时,也替哀家给父亲母亲上柱香。”
不知是不是错觉,太后在说这句话时,刻意垂落的眼睫下隐藏着对顾弄潮深深的惧意。
顾弄潮松开言霁的脸,眼底拢起沉沉的阴翳,大殿的气氛霎时变得格外沉寂,就连侯在一旁的宫人也都察觉到,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喘。
顾涟漪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摆了摆手道:“皇帝刚继位,想来政务繁忙,今日便跟你舅父去御书房,不懂的问他就是。”
要跟顾弄潮待一天?!
言霁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他看向这位舅舅,在私底下,太后总爱让他叫舅父,但顾弄潮袭了王位,遵循大崇礼节,自己应尊称他一声皇叔。
言霁表面乖乖地应“好”。
扶着太后进了内室,又被太后握着手,悉心叮嘱了些当皇帝应礼贤下士之类的话,出来时,顾弄潮已经在外等着了,言霁走到他身边三步远的位置就止了脚,琢磨着道:“皇叔若是有别的事,我自己去也行,不懂的我就问御书房的学士。”
顾弄潮懒懒道了声:“自称。”
言霁垂下头,战战兢兢地道:“朕......”
顾弄潮嗤笑了声,率先上了轿子,言霁左右一瞄,没有别的轿子了,且这个轿子一直没走,似乎在等他,只好也硬着头皮上去。
轿子里的空间不大,原只供一个人坐,言霁钻进去后看到没有多余的位置——顾弄潮大刀阔斧就将整个座位占满。言霁窘迫地手脚没处放,转身又要出去,动作却在顾弄潮撩起眼皮看他时僵住。
顾弄潮......究竟何意?
难不成,想让他在轿子里蹲到御书房?
胆大包天,狼心狗肺!
骂完,言霁又默默对自己道,没关系,虽说如今他暂落平阳,但只要熬到顾弄潮猝死后捡漏,他就能逆风翻盘成为人生赢家。
这之前暂时屈辱点,蹲一蹲也不碍事。
如此想着,言霁朝顾弄潮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咬紧牙龈蹲了下去......
顾弄潮眼里闪过一丝疑惑,继而浮现出恶劣的笑意,像是蒙着人皮想吃人的恶魔:“陛下,你也可以坐臣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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